玩物(完)
西夏国
「公主,不好了……」
西夏国最小的文韵公主李瑕正在宫后的山坡上斗蛐蛐,正当她玩得不亦乐乎
之际,突见婢女鲁儿急惊风似地跑了过来。
「怎么,是不是我养的两只猫咪又咬破你的衣裳?赔你就是,别大惊小怪嘛!」
李瑕正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两只已斗得面红耳赤的蛐蛐,连抬头看鲁儿的工夫也没。
鲁儿大叹了口气,眼看公主的容貌随着时间的流转益发艳丽绝美,但为何心
思仍是这般单纯呢?不过话说回来,前些日子才满十五的女娃儿说大也不大,若
依汉人所言,也就是刚及笄而已啊!
「现在哪管得着猫咪的事,是吕将军出事了!」鲁儿大声说道,希望能敲醒
小公主的脑袋。
就见李瑕持枯枝的手一顿,连忙转身看向她,「你说什么?阳哥哥怎么了?
快说!」
本是想让公主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却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这下鲁儿
倒是不知所措了!
「鲁儿,你傻住了?快说话啊!」李瑕直摇着她的手臂,焦虑不已地追问,
「阳哥哥不是出战契丹?难道……」
吕阳是西夏的战前武士,更是她从小就仰慕的男人。年龄虽大她近十五岁,
但她早在心底默认,今生非他莫属了
有美艳绝伦的文韵公主如此青睐,吕阳自然欢喜;何况文韵公主又是西夏王
的掌上明珠,娶她可是西夏所有武士的梦想。再者,西夏国王也有意成全他们,
等他这次凯旋归来,就要为他俩举行大婚呢。
「吕将军阵前失守,被那些契丹狗给活捉了。」鲁儿面带难色道。
谁知道那些契丹人会这么狠,不仅不放过南方宋土,就连他们小小的西夏国
也不懂手下留情。
但话又说回来,吕阳将军也太过好战喜功了,常派喽啰去挑衅,否则又怎会
激怒那些契丹恶鬼!
李瑕迭退数步,小巧的五官全皱成了一团。
「那父王呢?他怎么说?」此刻她脑海里全充塞着吕阳的安危,早忘了那两
只蛐蛐了。
「大王也没辙。一口气失去数位将领。他也头疼啊!」鲁儿说得有气无力,
就担心再这么下去,他们党项人好不容易建立的西夏国就不保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鲁儿你说,为什么要打仗?」
李瑕仿佛在自言自语年轻的脸上蓄满了不解。「土地那么大,为什么要争来
争去,大家各自过各自的不是很好吗?」
「公主,您就是太善良。如果每一个人都有您这样的想法,这世间就太平,
百姓也安宁了。」
鲁儿拿出手绢为她拭了拭额上的汗水,「回去吧!瞧您在这儿晒太阳,脸儿
都红扑扑的。」
「没关系的。」李瑕拿过手绢粗鲁地为自己擦着脸上的汗水。「走,咱们快
点儿回宫。」
说着,她已拉着鲁儿的手直往宫殿奔去。
「做什么?」鲁儿在后头气喘吁吁的追着,她可没公主那么好的脚力啊!
虽说文韵公主是一等一的无双美人,但动作举止可就坦率多了;尤其喜欢爬
到树上一个人和鸟窝里的鸟儿聊天,许多奇奇怪怪的行为总令她招架不住又措手
不及!
「咱们去找父王。」李瑕回头对她天真一笑。
「大王现在正烦着,您去只会讨骂。」皇宫里谁都知道文韵公主是顽皮出了
名的,自然也是最常受大王谴责的一位小公主。
不过那也是骂在儿身,痛在父母心。
「不会,我这次不是调皮捣蛋,父王不会怪我。」她很认真地说。
「那么您究竟要做什么?」鲁儿怎么也料想不到小公主此刻脑袋里转的竟是
个会令她绝倒的念头。
「我求父王让我去辽国。」
「什么?」鲁儿立刻顿住了步子。
「别紧张,我只是想去当特使,不会有事的。」李瑕对她露出一抹不知该称
之为无邪还是愚昧的笑容。「难道你没听说过『两国交战,不杀来使』?」
「可……」
「我这就去辽国求契丹王放人。」
李瑕令人心动的素颜扬起一抹自信,而鲁儿却被她的天真吓得半晌挤不出话
来!
一直到了殿内,李瑕也不管正是早朝时刻,立即冲向西夏王面前,说出自己
来意——
「不准!」
西夏国王李元煜听了女儿这么说,立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拒绝了她。这丫头
究竟懂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当特使可不是办家家酒!
这使得站在殿门外的鲁儿为她捏了好几把冷汗!
「父王,您太固执了,为什么不让女儿试试?」李瑕不服输地对他大喊,
「你满脑子就只有哥哥们,为何就不信我也能为咱们西夏国做点儿事?」
「老天,你只是个孩子。」一个成天只知逗猫儿、斗蛐蛐的孩子。
「瑕儿已经十五岁了,不小了。」她皱起柳眉,削尖的下巴微微一扬,显露
出根深蒂固的傲性。
她这副比她上头三位大哥还倔强的性子任何人见了都明白是传自李元煜,只
可惜她是姑娘家,一身傲骨只会害了她。
「我现在正在和朝中大臣商议国事,你别在这儿胡闹,快出去。」李元煜也
不过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发起脾气的火爆样还真是骇人,偏偏李瑕就不吃
他这一套。
「您不答应,我就不走。」她噘起红唇,漂亮的眉深锁。
「鲁儿,你进来。」李元煜眼尖地看见在外头踌躇不安的侍女。
她怯生生地走了进去,在王面前跪下。「鲁儿叩见大王。」
「你是怎么照顾公主的?居然让她在这儿闹事!」李元煜气冲冲地看着李瑕。
就因为他万分疼爱这个宝贝女儿,才不舍得她涉险!
「大王请息怒。」鲁儿立即跪下。
「父王,您别怪鲁儿,是我硬要来的。」李瑕清灵的语调倏扬,站在鲁儿面
前挡住父王责难的眼光。
她就是不明白为何哥哥们都可以去阵前作战,她却只能窝在宫里?父王常说
她爱玩,可是不玩她又能做什么呢?
「好,你要承担罪过是不?」李元煜不耐地下了命令,「鲁儿,把公主拉回
房里,禁足三天以示薄惩!」
「什么?我不依!」
李瑕正要反驳,却被鲁儿抓住小手直往外拖,「公主别说了,我们快离开,
否则真激怒大王,可能就不止禁足三天了。」
「别拉我,我还没说完——」
拉拉扯扯中,纤瘦的李瑕还是被略壮的鲁儿硬是拉出了大殿,就见她一路上
叨念个不停,不甘愿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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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将军府邸「邀客园」内今夜正举办着庆功宴。
胡琴管乐齐奏,舞娘跳着梨胡舞,热闹的气氛、飘扬的酒香,将整个场面弄
得热络不已。
辽帝更是亲自前来欢迎刚班师回朝的耶律休哥与左、右院大王——耶律春拓
与耶律秋人;百官亦到齐庆贺,道贺声不绝于耳,这已是平南将军府今年来的第
三回光荣战绩,也因此奠定了平南将军府风光的未来。
随着月转星移,天色渐亮,庆功宴上的嘈杂声也逐渐缓和下来。众人离席的
离席、醉酒的醉酒,此刻「邀客园」就只剩下风、花、雪、月、春、秋六人了。
「真累!每次都举办这种庆功宴,怎么不换点儿新鲜的?」耶律晃月捶了捶
酸疼的双肩,又伸了个懒腰,「这次是春拓和秋人立的功,咱们在这儿穷搅和个
什么啊?」
「这是爹和各方狼主的好意,你就将就一下,反正『习以为常』这句话你又
不是没听过。说不定等焚雪对抗兀惹人回来,又有一场庆功宴等着我们。」
耶律花穆优雅地伸个懒腰,低醇的语调中更含着男性煽情的音浪,是众多弟
兄中最骄气的一位。尤其是他那双蓝紫的双瞳,更是强调出隐含的魔味。
「无聊!」耶律晃月冷淡一哼,身上那不羁的气息展露无遗。
「对了春拓,听说你们这回把西夏大将吕阳给活逮了?」老大耶律风云对着
他两人一笑,眸光中有着对两位弟弟的激赏。
吕阳也算是个英才,只可惜太过于自大骄傲,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却心狠手
辣的不肯放手,因此落如秋人事先设下的陷阱中。
「那家伙活像凶神恶煞,一路上总是怪吼怪叫,不胜其扰。」耶律春拓冷冷
一哼,由鼻间逸出对他的不屑。
「我从没见过这么输不起的男人。」耶律秋人也道。
「边区有人镇守吗?说不定西夏人会趁隙侵入以营救吕阳。」耶律花穆及时
发问,就怕他们沉迷于庆功宴中,让对方有机可乘。
「我叫曲邑在那儿坐镇,等这里忙完了,我会过去。」耶律秋人喝了杯酒,
森冷的脸上不带多余的表情。
「我去吧!」耶律花穆陡地站起,「近来我快在西院闷坏了,让我出去散散
心吧。而且你们也累了,是该休息会儿。」
「他这家伙已被东寨主兀恩罕的天天邀宴给烦透了。」耶律风云大笑。
「怎么?」耶律春拓好奇一问。
「还不是他想把自己的宝贝女儿介绍给他吗?听说已打算于三天后将她赠予
花穆,他当然想避一避。」
「花穆,你几时也会对女色推辞了?」就连向来冷峭的耶律晃月也不禁嗤笑
了声。
「女人当然是没人会嫌多,只是我没道理要将送上门的货色一一接收。那兀
恩罕算什么东西!」
耶律花穆难得撇下笑意,板起一张脸。
「他八成以为将女儿送给我们其中一位,就能巩固他东寨狼主的地位。他的
想法也太天真了!」耶律秋年纪虽轻,但在他似有似无的笑纹里,仍藏着几许精
锐。
「不过听说他女儿科顺郡主长得满不错的,花穆你有福了。」耶律春拓讽道。
耶律花穆恣意一笑,又恢复惯有的潇洒,「长相如何就等我从边界回来再说
了。如果我看不上眼,就让给你吧。」
「省省吧!我才不敢当。」
耶律春拓嗤之以鼻,他才不做那些狼主利用的笨蛋。
「对了,你何时出发?」耶律风云问向弟弟。
「午后。」耶律花穆嘴角撇出一抹笑意,阴鸷的湛深紫瞳闪了闪诡异的光芒,
淡淡地说道。
「一切小心了。」不知怎的,耶律风云总觉得他此次前往会有事发生,只能
叮嘱他多加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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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被关在屋里两天了,觉得全身骨头都快闷得硬掉了!
好气……她真的好气……父王凭什么禁她的足?凭什么不让她去大辽找那些
契丹人理论去?
她又不是废物!
更闷的是他们不仅将她关在屋里,还不准鲁儿来伺候她,就怕她们两人一凑
上又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父王当真把她给看扁了,一点儿也不给她立功的机会嘛。
她愈想愈不服气!
「开门,你们开门啊!我要出去,让我出去——」她不停敲打着房门,声嘶
力竭地喊着。
而楼外看守的士兵也只能把耳朵关上,对她的叫嚷声充耳不闻。若让小公主
溜出门来,那可不是受受活罪就可以了的。
「你们连本公主的话都不听了?」
李瑕从未在下人面前端起公主的架势,但这些士兵今天的表现也太目中无人
了!
偏偏他们就像哑巴似的,连吭也不对她吭一声,她却像个疯子似的一个人在
这儿又叫又嚷,真是丢人!
禁足三天……还有一天得熬啊!李瑕皱起小巧的鼻子,心忖自己是怎么也撑
不下去了,她不要再过这种暗无天日的鬼日子——
可惜她出不去,就好像被黏在蛛网上的虫儿,怎么也飞不出这个精致的牢笼。
呜……她要逃,一定要逃出去!
她不死心地开始打量着自己的闺房,正门口与后门都有士兵把守,唯有侧边
的小窗没人,因为外头就是一条大水沟了。
想了想也只有这扇窗是拯救她脱离苦海的路径了。
李瑕不管外头是否是乌黑的水沟,也不管逃走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状况,
一心只想逃开这里。
拉下床单,她从柜中翻出一把剪刀,一条条地将床单剪下,绑成一整条绳子
垂窗放下,再将桌上的糕点装袋,把狩猎用的竹壶注入开水一块儿绑在身上,从
位于二楼的闺阁攀爬而下——
为了能顺利地逃走,李瑕只好涉水而行。水沟里的浊物弄脏了她粉色的花裘、
小雪靴,但她不怕,如果能顺利到马房牵出她的马儿「小小」,那就更好了。
爬出臭水沟,她沿着往马房唯一的路径,躲躲藏藏地前进。不知是不是老天
帮忙,看守马房的蒙哥居然不在,于是她非常顺利的牵出她的小小,一跃上马背
便马不停蹄地奔向辽夏边界。
就这样,她身上只有少许的粮食和水,历经了一个个白昼与夜晚,当数天过
后,她已又饿又渴地趴在马背上昏睡过去,以至于被契丹兵发现都不知晓。
而正在此扎营的西院大王耶律花穆经人来报有敌兵潜入,快步来这儿查看,
结果却是令他诧异又觉得莞尔。
这女子是谁?看她的装束应属党项人,但她一身的污秽、狼狈、又猜不出她
的身份。
他掬起她的小脸,却只见她的脸与衣裳同样肮脏,忍不住甩开了她!
脑袋重新回到马背的李瑕却因而震醒了!她眨了眨大眼,这才发现自己身旁
竟围着那么多人!她吓得往后一缩,一时间忘了身在马背上,竟摔到了地面。
「好痛!」还好小小并不高,只摔疼了她的小屁屁。
呜……怎么会这样?她是不是还在做梦啊?
「说,你是谁?」耶律花穆眯起一双魔诡的紫瞳看向她,开门见山便问:
「知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究竟想干嘛?他可没空留在这儿看她泪戏。
「我……」她困难地站起,一脸脏黑的她只剩下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直对着他
瞧,「我是西夏国的文韵公主。你又是谁?」
「我?」耶律花穆仰起嘴角,「我是谁不重要,重点是你真是位公主吗?」
光听她的声音这般稚嫩,再瞧瞧她那双灵活大眼,分明是小女孩才会有的眼
神。虽说黑泥盖住了她整张脸,但凭他耶律花穆对女人的熟悉,她八成只是个十
四、五岁的小女孩儿。
但问题是,西夏王会让自己的女儿单独跑到这种兵戎相交的危险地带吗?
她又是当这里是哪里?好玩的游戏场合?
「我叫李瑕,真是位公主!你不相信就算了……咦,你的眼珠子好奇怪,会
发出紫光耶!」
李瑕当真是童心未泯,立即睁大眸子好奇地走向他。
这么定晴一看,她发现这男人长得实在是潇洒出众!不仅身材比他们西夏国
的男人魁梧,体魄更是强健,而他那张俊逸清磊的脸庞更是好看!
这时,众多契丹兵围拥而上。「大胆!你竟敢对我们西院大王——」
耶律花穆举手喝止他们接续的话,撇嘴对着她笑,「告诉我,你堂堂一位公
主怎会跑来这儿,又有什么目的?」
「我要见契丹王。」她抬头挺胸道。
耶律花穆扯着笑,拍了拍身上那套沾了灰尘的冷狐裘,瞳底闪了道寒光,
「你以为契丹王是你想见便见到着的?」
「我可是西夏国来使,他不能不见我。」这个污脸公主倒说得理直气壮。
耶律花穆脸上掠过一丝轻篾邪笑,「来使?你可有西夏国王的亲密书函或是
出使令,好证明你真是使者?」
李瑕一愣,歪着小脑袋看着他,皱了皱柳眉。她没想到当个使者居然那么麻
烦,早知道就去父王兵帐内偷大印盖一盖了。
「你骗人吧?」李瑕倒退一步,提防地看着眼前这位带着些许冷意,令她害
怕的男人。
周围这些人应该是契丹兵没错吧?还是她走错地方,他们要恶意刁难她?
「喂,你们一直没告诉我,这里究竟是不是契丹?」李瑕向来古灵精怪的脑
子瞬间像浆糊似的地糊成一团。
尤其是面对眼前的男人蕴藏深意的眼眸及那两片迷死人不偿命的性感嘴唇时,
她的脑子便停止了运作。
「这里是大辽边界,你还想知道什么?」耶律花穆不驯的唇角一勾,眼底满
含嘲讽。
「大辽?」她眼睛陡地一亮,「那真是契丹!太好了——」
「你慢点得意,再怎么说,你们西夏也不过是我们的手下败将罢了。」他嘲
弄的笑声充满了放肆与狂野的戾气。
「就是败了我才来这儿与你们谈条件。」李瑕急道。
「谈条件?凭你?」他撇高嘴角。
「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我根本毋需信你,只要把你捉住就成了。」耶律花穆冷冷一哼。他远从上
京来此,可不是为了听这个女人在这儿胡说八道,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呢。
「你说什么?捉我……」李瑕心底大喊不妙,急着为自己解释,「不行,我
要见契丹王,他一定会听我说话的。」
耶律花穆以内力弹开她的手指,疼得她哇哇叫。
「赫宿,把她带到帐内,并派女侍洗掉她一身污垢。」他对她绽出一抹难测
的笑,「一切处理妥当再把她带到王帐。」
李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潇洒地离开,揉着别他弄疼的纤指。「他……他到
底是谁?他刚刚说的王帐又是什么地方?」
她脑子转呀转,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净的贝齿,「是不是契丹王真的
在这里了?」
赫宿皱着眉,并没有回应。事实上到现在他仍不敢相信这个说话没头没尾、
又一脸脏污的女人会是西夏公主。
她最好没骗西院大王,否则王爷不会饶了她!
「你怎么都不说话?他究竟在不在这儿?」李瑕兴冲冲地追问,开心自己居
然那么顺利就可以遇见契丹王!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赫宿立即命身旁的小兵将她带到帐内,又派了侍女
为她净身。
李镟话还没问清楚,就被他们硬是押下带进一个空帐内。不久又来了两位侍
女,话都没说即动手剥她身上脏衣服。
「你们要做什么?」她吓得推开她们。
「公主别闹,您远来是客,我们特地为您净身宽衣。」这两位侍女语多挖苦,
还相觑而笑。
这个脏女孩跑来军防重地自称西夏公主的消息可是传遍了这一带的营帐,谁
会相信堂堂一位公主会是一身邋遢呢?
只是大伙都不明白爷究竟在想什么?为何要她们来伺候这个脏得恶心的女孩?
「不……不用……」李瑕慌得直摇头,以往都是鲁儿伺候她,她可不习惯让
别人碰她的身子。
「公主,您究竟在怕什么?」其中一名婢女提高嗓门,不解地问。
「我……反正我就是不要你们碰我的衣裳。」李瑕将自己的衣裳抓得牢牢的,
回视她们的眼神满是怯意。
「我说你这个小女孩还真怪。你以为我们姐妹想碰你这些脏衣裳吗?又臭又
恶心的,我连摸都不想摸呢;若非爷要我们来伺候你,你想我们会来吗?」另一
个侍女更是骄傲。打从她一进西院伺候大王,就迷上了他那俊邪慵懒和魔性的魅
力。虽说她的姿色是无法得到她的恩宠,但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她便心满意足
了。
「那么你们干脆别帮我,我自己来就行了。」李瑕直接说道,又怕她们不放
心,于是补了句,「你们放心,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让你们讨骂的。」
「不行不行,我们还是得把您这身衣裳给剥了,亲自把您的身子搓干净,否
则要是哪里出了错让爷生气了,倒霉的还是我们。
于是这两位侍女便七手八脚地逮住她,很快地脱起衣裳,接着又把她丢进方
才已派人送进的木澡盆里。
「想不到您年纪轻轻的,胸部还挺雄伟的嘛。」她们噗哧一笑,看着李瑕的
目光也大胆了起来。
李瑕双腮倏地泛红,被她们评头论足的眼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就连鸡皮疙瘩
都冒出来了!
「别做作了,爷派我们两个来伺候您,您应该大方点儿,干嘛畏畏缩缩的?
莫非您只是位假公主?」说着,她们便拿起了香油精在浴盆里滴上两滴,顿时帐
内漾起芬芳的清香,足以舒缓人心。
「我真是西夏公主,你们以为我说谎?」逃不过她?
该死的!
「禀大王,我发现了『迅雷』。」有名契丹兵上前报告。
「在哪儿?公主可在?」耶律花穆眼底露出一线希望。
「她……她不在……」契丹兵战战兢兢地回答。
「不在?!」耶律花穆双目如炬,恶狠狠地瞪着他,「快告诉我,迅雷是在
哪儿发现的?」
「前面不远处。」
「爷,我过去看看好了。」赫宿往那名契丹兵指的方向奔去。
耶律花穆凛神等着他的回报,不久他终于看见赫宿带着迅雷朝他奔来,然而
神色却极为严肃。
「爷,前方不远处有军旅的行迹和马的蹄印,不知文韵公主是不是被人给救
走了?」赫宿揣测道。
「是吗?」耶律花穆神情一变,「可查出是哪方的军队?」
「我看那些脚印是朝西夏而去,可能是西夏兵。」赫宿回答。
「她回西夏了?」耶律花穆的眸光回复清冷,凝敛的神态让人瞧不出他深沉
诡变的心思。
「那我们接下来是……」赫宿等着他发布命令。
「你先率兵队回去。」他眯紧眸子,遥望西夏。
「那么爷呢?」
「我一个人去西夏找她。」他的眸色转浓,又泛出淡淡的黑紫。熟知他的赫
宿知道只要大王的眸光一变,即表示他已下定决心,任何人不得抗令。
只是大辽与西夏的关系向来不是挺好,前阵子又捉了他们的大将吕阳,看来
这场仇恨是结定了。
「您一人去太危险了,恕属下不能从命。」赫宿垂首又道:「不过是个西夏
公主,就放她回去吧!何必为了捉她回来,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耶律花穆的脸色骤冷,眉宇间已有乌云聚集,「我非去不可。如果你们不听
命行事,就赐你们一死。」
「爷!可是您——」
赫宿向来忠心耿耿并不怕死,只是他知道就算死了也阻止不可爷去赴险哪!
这时他不得不承认那位西夏公主在爷心目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西夏遭到风沙暴袭击,为维护百姓安全与信心,已调了不少兵力回都,这
时边防正值空窗,我一个人潜入绝不成问题。」
如果他连找个女人都没办法的话,还算是耶律花穆吗?
「这……赫宿有点被说动了。
「我再说一遍,回去。还有……」
他又命赫宿附耳过来,交代了几句后,随即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意,不再迟疑
地直往飞驰而行。
而赫宿却楞在原地!爷……怎么叫他做那些事?
原来爷早就——
良久之后,他才带着释然的笑容率兵折返辽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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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只觉得头好沉,身子好痛,眼皮更是重得怎么也张不开……
她才轻轻抬了下手,便听见耳边传来了隆隆声响,这里究竟是哪儿?
「公主醒了……王妃,您瞧公主的手在动耶!」鲁儿开心地呼喊着,又哭又
笑,「太好了,公主终于醒了!」
「瑕儿,睁开眼睛看看母后,快啊!」王妃急促地在她耳边低呼。
咦,好像母后在叫我,我要睁开眼看看她,看看她好不好……
李瑕拼命想让自己将眼睛睁开,却欲振乏力。
「公主,求你快睁开眼吧!」连鲁儿也等不及地催促道:「那两只蛐蛐已长
大不少,你若想看看它们就快醒醒吧!」
蛐蛐,她的蛐蛐……李瑕在梦里笑了,急着将眼睛睁开。她不停与昏眩的感
觉像对抗,终于困难地将久闭的双眼完全打开了——
「瑕儿,你没事吧?」王妃紧紧抱住她,泪不停滴落在李瑕脸上。
「母后!我……我回来了?」李瑕亦含着泪,有丝惊讶地问。
「太好了!」鲁儿也兴高采烈地笑说:「我就知道公主遇到任何危险都能否
极泰来的。」
「我怎么会回到西夏的?」她不是快渴死在半路上吗?
「是你大哥在巡察边境时发现了你,把你救了回来。」王妃拿出手绢,轻轻
拭去她鬓边的汗珠儿。
「是大哥救了我?」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就要与世永别了,再也见不着心爱的亲人,想不到居然会
被自己的大哥所救!
「一定是老天帮助公主的,它知道公主人长得漂亮、心地又善良,舍不得让
你离开我们,所以才会让殿下遇上你。」鲁儿的嘴巴就是这么甜。
李瑕被她惹笑了,「鲁儿,你的本性还是不改。」突然,她又想起了风沙暴
的破坏力,担忧地开口,「国内还好吧?我听说上回的风沙暴带给我们很大的灾
难。」
「你别担心,咱们的族人都很坚强,这点儿灾难是打不倒咱们的。」王妃笑
说。
「那就好……」李瑕终于放下心地闭上眼。
「鲁儿,公主刚醒,你去吩咐厨房准备点营养的补汤过来。」见宝贝女儿如
此疲惫又憔悴,王妃满心的不舍。
「是,我这就去。」
鲁儿退下后,王妃立刻问出了心底的担忧。「这几个月你在大辽还好吗?听
说那位耶律花穆监禁了你,是不是这样?」
「母后……」一听闻这个名字,她便哽了声。「我……我很好,他并没有监
禁我,给了我很多自由。」
但他已囚禁了她的心,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解脱了!
「没有吗?」王妃皱起眉,「说也奇怪,自从我们遭到风难后,有几个边境
小族直想对付咱们,但都被那个耶律花穆给打了回去。我就是搞不懂,他不是与
我们为敌,又干嘛暗地里帮助我们西夏?」
「您说什么?他暗中帮助我们……」李瑕心中一动!
「你大哥可气极了他的嚣张气焰,不屑他的帮助,带你回来后就嚷嚷着要替
你报仇。」王妃又道。
「不,不要……您去告诉大哥,他没亏待我,别去找人家麻烦。再说他好意
帮我们,我们又怎能恩将仇报?我……我看还是由我去说吧!」李瑕急坏了,拖
着疲累的身子就要下床。
「你被冲动啊!」王妃赶紧扶她躺下。
「我一定要去见大哥……」
「好好,我帮你去把他找来,你先躺下。」王妃安抚着她,就不明白女儿究
竟在着急什么。
「麻烦您了。」他仍不放心地恳求着。
「我这就去。你在歇会儿,别胡思乱想了知道吗?」王妃千交代万叮咛后,
为她放下床幔,才摇摇头退出女儿的香阁。
此时夜已深,王妃同时摒退了一干下人,好让女儿安安静静歇息。
李瑕闭上眼,心底直纠缠着母后方才的那些话,怎么也无法安心入睡。就在
她决定亲自走一趟大哥的寝宫时,突闻门扉敞开的声音。
「大哥,是你吗?」透过床幔,她瞧见一个慢慢走近的黑影,于是轻轻呼唤,
「大哥……瑕儿求你别去找耶律花穆的麻烦好吗?」
黑影不说话,只是徐缓地走向她。
「大哥……你答应我好不好?」见他不久不回应,李瑕着急地追问。当她困
难地坐起身,打算掀起床幔时,突然那道黑影钻进了幔中,压缚住她的身子。
在苍白月影的掩映下,她看见了一张教她心痛迷惘的脸庞——
他氤氲着双眼,眉宇纠结,神色犀锐地凝住她,子夜暗瞳闪着莫测难解的暗
芒。
「怎……怎么是你?」
她找回了声音,涩然地问,这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尤其那袭鼻间的男
人味是这么熟悉又令她思念。
花穆……她心爱的男人……
「你怎么能不说一声就离开?若非你大哥找到了你,这辈子我可能得永远失
去你了。」他脸上的表情是如释重负,暗哑的嗓音中蕴着藏不住的兴奋。
「你?」她懵懂地蹙紧眉,不明白他这乍现的温柔是为什么。「对了,你是
怎么进来的?没被其他人发现吧?」
李瑕陡然思及这里不是他的大辽国,再看看他一身西夏服饰的打扮,才恍然
大悟,「你……你该不会特地为我而潜入西夏国吧?」
「没错,我是为你而来,一心只为抓你回去。」
「就只为了把我抓回去,不惜冒着生命危险?」
李瑕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来找她只因为不能容忍一个俘虏擅自离去吗?
其他什么都不存在?
「我并不认为会有什么危险。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待在你面前吗?」耶律花
穆带着他一贯的自傲,得意洋洋地说。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李瑕转向墙面,不想面对他如此霸气的表态。
他究竟还来找她做什么?她为了逃离他差点儿死在大漠,难道他非得将她的
心割剐得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你说什么?!」耶律花穆俯下身,逼视她那双闪避的眼。
「你已经要娶科顺为妻了,还要我回去做什么?你就那么残忍,真要我眼睁
睁看着你们俩恩爱?还是打算把我永远软禁在大辽的冷宫里,一辈子不见天日?」
她心碎低语,微颤的眼睫泄露了情绪的波动。
他凝住着她那双含怨的似水秋瞳,转瞬间笑了,声音搀入浓烈如酒的情意,
「吃她的醋?」
李瑕的粉颊蓦然翻红,回开脸瑟缩着:「我只是无法承受,干脆眼不见为净,
或许心里会好过些。
「她一双无涯似海的眼定定放在他森俊的脸庞上,」另外,我想奉劝你,千
万别太滥情了。「
「滥情?!哈……」耶律花穆笑不可抑地反问,「我哪一点让你认为滥情了?」
这个女人的形容词实在太妙了?他西院大王身旁美女如云实属天经地义,可
从没人说他滥情哪!
「你难道不觉得你有太多女人了?这样对你的妻子一点也不公平。」
说到这儿,她的心居然酸楚起来,眼底的泪水也缓缓占据了眼眶。
「我没有妻子。」他气定神闲地说。
「你就要娶科顺郡主了,怎么还说这种话?」李瑕忍住想哭的冲动,愤然地
顶了回去。
「科顺,科顺,我曾几何时要娶她了?她恨不得置你于死地,你还老替她说
话!」耶律花穆也光火了。
他费尽心思来这里找她,要的可不是她这种「慈悲为怀」的语气与「大方奉
献」的精神!
「姑且不论她有没有加害于我,我只是将心比心。」她噘着嘴。
「好个将心比心!那我呢。你的心里可有我?」
耶律花穆瞅住她的大眼,肆无忌惮的目光胶着在她微怔的瞳仁。
李瑕被他的话所震,呆愣了半晌还回不了神——
他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要她的心吗?
不不不,她怎么可以又因为他这句无心的话,把自己好不容易抚平的思绪又
弄得一团乱!
「不要再玩弄我了,我已不是你的俘虏更不是你的玩物,请别再说这些话来
侮我,我再也承受不起!」
李瑕捂着耳朵猛摇头,就怕自己心又被他攻陷了!
她真的好怕……怕他毁灭性强大的魅力会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冷静给击毁。
耶律花穆沉下脸,表情抑郁的像被人倒戈了一般。「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如
果我告诉你,我从没对任何女人用过情,唯独你一人,你相信吗?」
他深沉的眸子迸射出漆暗的幽光,仿佛一道深不可测的旋涡,要将她吸纳吞
噬……
李瑕霍地傻住了,深如秋水的澄眸定定盯住他那双幽邃凝敛的紫瞳,「你…
…你说什么?该不会是我听错了吧?」
她已忘了该怎么反应他的话,只是疑惑着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莫非这只是他骗她回去的手段,当她傻得信以为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上
了一次当!
她到底该不该信任他?
「要不你认为我是因何而来?」他一双眸子泛着磷磷青火,脸色灰白难看。
李瑕内心百转千折,泪水滴至枕上凝聚成珠,哽塞地说:「你不会骗我吧?
让我又一次措手不及变成一个无地自容的大傻瓜……」
耶律花穆如炬的双眸摄住她的心神,声音由喉咙中挤了出来,「你仔细想一
想,从开始至今,我曾几何时当你是俘虏了?」
「就算不是俘虏,也只是一个玩物,那全都是你说的。」她一双冷艳的大眼
回眸他。
耶律花穆脸色骤变,阴沉的脸色宛似卷起了暴风雨,「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
人,若是再说这种话气我,小心我掐死你!」
这个丫头为什么就是说不听?他可从不曾对一个女人如此低声下气过!
面对他冰冷蚀骨的低吼,李瑕的小脸立刻飞掠过一抹惊骇的颜色。「你敢说
从没说过那句话?况且你刚才还说一心只为了抓我回去,分明就是打定主意要摆
布我的一生……」
说到这儿她不禁哭了起来,那细细碎碎的哽咽声几乎将耶律花穆的冷静一点
一滴全颠覆了!
「别哭了,不准你哭!」他突然抱紧她,将她牢牢地锁在怀里。
「可是……可是你刚才好凶……」她还是抽噎不止。
「小傻瓜,难道你看不出我是在虚张声势吗?反正这又不犯法。」耶律花穆
的笑容里含带着情意,嘴边的微笑透着温柔。
他知道他再也不是以往那个铁心无情的耶律花穆了,只要面对他的小女人,
就再也无法洒脱如从前……
李瑕看着他那抹罕见的温柔笑意,居然看傻了!她不哭也不说话,只是愣愣
地望着他。
他嘴角邪扬,说出口的话语霸道强悍,但声音却是低嘎温醇。「不可再猜测
我的心,你是要我悔恨懊恼一辈子吗?」
「你……」李瑕有点软化了。
「可知当科顺告诉我把你放逐大漠,身上没粮食又没有水的时候,我的心揪
得有多疼吗?」他的眸子沉如镜,紫光幽幽。
「我以为……以为你不会在意。你一直恨我跑去地牢见吕阳,但我只是基于
朋友的情谊想救他,那时候我已明白自己的心里除了你再也放不下任何人了。」
她涩然地说。
「你……你说心里只有我?」耶律花穆终于吐了口气,他以为自己的无情已
伤她极深,永远也进驻不了她的心了。
李瑕点点头,「而且吕阳会逃出地牢也不是我放的——」她垂下眼,如扇的
长睫掀啊掀地,抖落了几许愁。
还记得那时他对她有多么凶狠,甚至不愿听她的任何解释。
尤其是他当着科顺的面毫无余地地指责她时,那种疼痛足以透入皮肤、侵蚀
心骨,锥疼难抑。
「我知道你没有放他,是科顺放了吕阳。」耶律花穆轻拂她的发,云淡风清
地笑说:「为了让吕阳与她配合,她还堂而皇之在地牢内献身给他。」
他扬起嘴,鄙视地谴笑。对科顺这种女人他早已心知肚明,怎会看上她呢。
「什么?」她怔住了。
「她为了嫁祸给你故意这么做的。这些全在我的猜测中,但为了拿到证据,
我必须牺牲你。可知道我每说你一句,我的心就痛一下?尤其看见吕阳那把厉刃
划伤你的颈子,我得花费多少气力才没有冲上去一掌毙了他!还有,我现在只要
想起他压制住你,强吻你的画面,就恨不得杀到地牢将他五马分尸——」他蹙紧
眉,眼底有着万般悔恨与疼惜。
「原来……」她幽幽吟了声。
「可是你现在却不和我回去,还真狠心。」他抚着胸坎,装模作样地露出受
伤极重的样子。
这副耍宝德行倒逗得李瑕又哭又笑,拼命抹泪。姑且不论他是为了什么样的
证据必须牺牲她,但光瞧他为了让她开心做出这副以往绝不可能做出的逗趣样,
就让她心动了!
「我可不是随便让你唬唬就算了。到底是什么证据那么重要?」李瑕带泪笑
眸着他。
「科顺的父亲兀恩罕通女真叛辽,我对科顺百般宠溺只为让兀恩罕松懈戒备,
终于在日前让我逮到了他谋反的书函。」耶律花穆自得轻笑。
「那你去东寨不是为了提亲?」她眨着水灵灵的眼望着他。
「提亲?」
「是啊,将军府的人都是这么传说的,就连科顺也是这么告诉我。我自觉留
下已无任何意义又烦忧着西夏的家人,所以……」她忸怩地低下头。
「所以你就这么逃跑了?」他托起她娇小的下颚,突地脸色一凛,「该死的,
那八成是焚雪那家伙造的谣。」
「他为什么这么做?」李瑕不懂。
「还不是……」还不是要揪出他那颗死不承认已爱上她的心!只不过这个字
眼他可不要在这种极没情调的地方透露。
「嗯?」
「还不是跟我有怨。」他没照实说。
「我。」李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地她像是想起什么地睁大杏眼,「花穆,
你快走,快走!」
「我吐露了那么多真心话,你还要赶我离开?」他脸色迅速一沉。
「不……不是的,我母后刚才去请我大哥过来,我想他就快到了,你再不走
就太迟了。」她可不希望见到自己最爱的两个男人起冲突。
李瑕忍着疼爬起身子,拼命推抵着他的胸膛,说什么也要赶他离开。虽说他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但她不能眼睁睁地见他遇险。
花穆虽然武艺不凡,就连大哥也不是他的对手,但西夏兵众多,他双拳难敌
四手啊!
「你不希望我死?」他的语气是纵容的柔情。
「你说什么晦气话?我不要听!你快走啊——」她从没见过有人是这样的!
死到临头了还嘻皮笑脸。
「我不走,我要向西夏王表态要娶你为妃。」他抓住她的柔荑,坏坏地抵着
她的额头,锁住她的视线。
这话虽然让李瑕感动得无以名状,但她也能想象父王和兄长会用各种手段刁
难他了!
「不可以!」她激动又紧张地问:「你要怎么样才愿意离开?」
「嗯……」耶律花穆重锁眉头、故作沉吟。
「你快说啊!」李瑕不时看看窗外,观察有没有任何动静。瞧他仍一副事不
关己的气定神闲状,可知她有多焦虑!
「除非你和我一块儿走。」他笑意盎然地说了。
「什么?不可能……」她怎能才回来又走呢?
「那么我就不走、永远和你在一块儿。」耶律花穆说得义正词严、冠冕堂皇,
仿似受到危险的人是她。
「你无赖!」她嗔视他。
哎,时间已不早了,大哥就快到了,绝不能再拖下去!「好吧,我和你回去。
只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家见父王母后?」
「放心,你可先留封书信,我保证总有一天会带你回来。」他执起她的小手,
笑得魅惑。
李瑕偎在他怀里点点头,可对于未来,她仍充满迷惘。
她甚至不知道回辽后他是不是还这么珍惜她……这样扑朔迷离的男人,又怎
是她能懂的?
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李瑕一惊,完了,母后和大哥来了……
「花穆,怎么办?来不及了!」
「放心,交给我吧!」
耶律花穆的轻功了得,用被子将李瑕包裹住,扣紧怀中即夺窗而逃,转瞬间
已消逸无踪。
「我还没写信!」被他揽在怀里的李瑕惊喊了声。
「回到大辽后我自会派人送信过来。」他倜傥的俊容覆上温柔多情的笑意,
低头看着怀里心爱的女人。
出了西夏边境不久,他吹了声口哨,李瑕竟看见「迅雷」远远的朝他们奔驰
而来!
耶律花穆搂着她跃上马背,便朝辽境驰骋而去——
终曲
他们在旷野大漠飞奔数日,总算甩掉了西夏追兵。眼看大辽国又将在目,李
瑕居然心生忐忑,陡生怯意。
离乡背井后,她所能依靠的人唯有他,但就怕良人的善变令她无法掌握,终
究落得孤寂二字。
「花穆……」她哑了声,似乎哽咽了。
「嗯?」
「你对我是真心的吗?」一种不知名的忧思正绞扭着她的心。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你还对我质疑?难道我全身上下只有谎言和面具已包
藏我这颗肮脏的心?」耶律花穆的脸庞一下子冻成寒冰,用极怪异沙哑的语调说
道。
「不是的,我只是……」她立即垂下小脸,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你跟我来。」
他猛一抽缰,「迅雷」倏地往前狂奔,不一会儿就到了辽界边缘最高的山岭
上。
李瑕还记得当初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也曾带她到这里眺望远景。
「你看那里。」他指着将军府的方向。
她往那儿一望,觉得将军府给她的感觉似乎有些不同了。「咦,好像不一样
了……怎么吊了那么多红灯饰?」
尤其现在已近傍晚,微晕粉红的灯光看来是这般氲美……
「咱们大辽办喜事已近乎完全汉化,都得挂些红色讨个吉利。」他带笑的唇
隐约勾起一丝兴味。
「将军府要办喜事?你的兄弟吗?」她好奇地张大那双总是迷乱他心神的璀
璨双目。
「你猜错了,新郎倌是我。」耶律花穆贴着她的耳畔暗笑低语。
看来赫宿是听了他的命令,回到将军府筹备婚礼了。赫宿一定没想到他的主
子真能毫发无伤的将心爱的女人带回来!
「你……」李瑕惨白了脸,「你仍要娶科顺……那为何还要我……」她抖颤
着心碎的音律,开始在马上挣扎,「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你听我说!」他紧搂住她,扣住她的纤肩。「我不是娶科顺。就算全天下
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娶她!我耶律花穆向来独大自傲,非深爱的女人不娶,
你该猜得到谁是我的新娘了?」
「什么?」她晶红润泽的小嘴随着他的话语倏然蠕动成一个挑逗的唇形。
「还不懂吗?」看见她那两瓣诱人的唇,他体内沉睡的欲望已被她唤醒了,
等不及地想一口吃了她!
「我……」她泪水不断涌出,喜极而涕。
「新娘子怎么能哭?你应该高兴才是,因为已有一个独占群伦的男子愿意为
你放弃他璀璨淫浪的帝王生涯,你还不满足?」
他浑厚的呢喃夹杂着浓浓的宠溺,温柔地拭去她不止的泪。
「我好爱你,花穆……」她扑进他怀里,哽塞地说:「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幸
福,如果父王、母后看见我如此,一定会替我高兴的。」
「放心,等你生了娃儿我就带你回家见岳父岳母大人。既然我们两国已结下
秦晋之好,又冲着娃儿的面子,他们也不舍得赶我这么优秀的女婿离开了。」耶
律花穆志得意满地大笑,脸上写着自信。
李瑕也笑了。
这就是她心爱的男人,她的夫君——一个充满雄心,从不懂得谦让,自傲霸
气的男人。
但她不就是爱他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唯独对她,他会卸下一身狂放,以柔情瑗瑗的软语替代。
得此良人,她再无所求。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