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西行记(11-20)
11行路(上)
玄奘衔咬着尹小花的酥胸,一阵阵温热的幽香萦绕在口鼻,不觉就口乾舌燥,
那舌头便在软肉上卷动了几下。
尹小花低低的哀鸣一声,全身酥软,短弓堕在地上。
她自幼修行,从不曾对男子假以颜色,也未沾染过男女之情,如今被一个赤
裸上身的男子把头颅拱在怀中,张口衔咬住要害,这种事情连做梦也不曾发生过。
她的脑海中仿佛被无数狂野的雷霆轰击过一般,心思乱糟糟的,魂儿也飘飘
荡荡的,身子仿佛不属於自己一般,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操控。
玄奘深深吸了几口带着幽幽香味的空气,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便松开了嘴
巴,双臂一圈,将尹小花娇小的身子牢牢抱住。他身高臂长,左手环抱住那纤细
的腰肢,右手就自然在按在那翘弹香软的小屁股上。
那娇小身子彷如一只受惊的小鸟儿,正自颤抖不停。
玄奘低头看去,尹小花精致的小脸一片煞白,亮晶晶的大眼睛荡漾着泪花,
一片迷离,两片失去血色的薄薄樱唇微微张开,在轻轻的颤动。
玄奘心中一动,狠狠的吻了下去。
薄薄的唇片略带冰凉,香软无比,玄奘吸吮舔弄了一回,用舌头轻轻顶开那
闭合的齿关,探入小小的檀口中撩撩拨拨,追逐着一条娇怯怯四下闪避的丁香小
舌。
他紧抱着尹小花的双手,也渐渐的四下摸索起来。
玄奘扶着尹小花那不足一握的盈盈纤腰,另一只手从道袍的宽大口探了进去,
顺着一条嫩白藕一般的纤纤玉臂,一路向上摸索。
尹小花的肌肤略显冰凉,细滑得宛若最上乘的白瓷,触摸上去,那种软绵绵
的光洁嫩滑,令手心都酥麻麻的,舒畅得似乎连身上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玄奘的手掌抚上那一对娇嫩嫩的乳儿时,尹小花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眼神愈
发迷离。
尹小花的胸乳也甚是娇小,只是盈盈一握,然而握摸上去,触感异常丰润滑
腻,玄奘抚摸了几把,只觉得手掌仿佛要融化一般,当下便忍不住张开手掌,将
两只乳儿都包裹着,细细揉搓起来。
他扶着尹小花纤腰的那只大手,也不觉向下滑去,落在那翘弹香软的小屁股
上。
玄奘抚弄了一会,尹小花喘息细细,身子软得面条一般。
玄奘低头又重重吻上她的樱唇,双手略一用力,便将她娇小的身子横抱在怀
中,撩起道袍的下摆,一手探了进去,拨开那亵裤,径直伸向她的股心。
入手一片光洁嫩滑,玄奘移动着指头,左右前後探索,没有感觉到一丝毛儿。
玄奘心中一热,莫非这女子是无毛儿的天生白虎?
当下轻轻分开了那对软弱无力的玉腿,伸指微微向下一压,指尖所触,尽是
一片热乎乎的软腻绵滑。在那片腻滑当中,有两片濡湿得近乎融化的纤巧肉儿,
一左一右的守护着一处潮热,那处潮热散发着一种隐隐的吸力,在微微吸吮着他
的指尖。
玄奘分开那两片肉儿,指尖往潮热里一探。
股心被侵,尹小花那双迷离的眼睛忽然睁大,不知从何处忽然生起了一股力
气,酥麻麻的身子猛的弹挺而起,脱离了玄奘的怀抱,闪身退到丈许开外。
玄奘愕然抬起头,一只手兀自保持着掏弄的姿势,指尖上湿淋淋的。
尹小花站直了身子,急促喘息了几口气,神智已是尽复,想起适才发生的事
情,不禁恼羞异常。
她慌乱的又後退了七八步,背过身子,整理着散乱的道袍,娇小玉肩不时的
颤抖。
过了半晌,玄奘乾笑了数声,说道:「尹仙子,小僧冒犯了。只是若非如此,
小僧怕是被仙子活活打杀了,实是情非得已。」
尹小花转过身,恨恨的瞪着玄奘,脸色阵红阵白,一双大眼睛杀气流露,然
而她的目光一转,落到玄奘那几根湿湿的手指上,身子又是一僵。
两人无言的对峙了片刻,尹小花哽咽着说道:「小和尚,这场比试你赢了。
方才的事情,你若是敢对其他人说,我……,我就去把金山寺一把火烧了!
「
说完就转身疾奔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玄奘默默的站了一会,叹了口气,在亵裤上拭去那指尖的湿痕。
尹小花走得惶急,连跌落在地上的短弓也不曾收拾,玄奘捡起那短弓,又在
後花园寻了一圈,找到一支射失了小箭,便缓缓回到自己的小楼,取了另一件僧
衣穿上,这才转去前院,将短弓和小箭交给值夜的李府下人,让他们明早转交给
尹小花。
次日清晨,玄奘去大厅用早饭,方知尹小花三人在天色未亮时分已匆匆离开,
并依约将那株桃树妖一并带走了。
玄奘苦笑了一回,用过早饭也向李员外请辞。
李员外早将玄奘视为罗汉转世,哪里轻易肯放人,苦苦挽留,玄奘难却盛情,
只得应承多留数天。又过了数天,在玄奘的坚持下,李员外才依依不舍的送他离
开,并奉上一份丰厚的程仪。
玄奘拒绝了金银馈赠,只拜领了僧衣鞋袜和一些吃食,言道此番乃是奉长老
之命而来,李员外若是心存感激,日後对金山寺多施予香火便可。
李员外更是敬仰,着令下人多多置办一些便於携带的酒食,让玄奘路上享用。
玄奘出了信阳县城,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折道向东。
李府之事已毕,法明长老又未限制他的归期,正好趁此行仔细体味俗世红尘。
信阳县东去三百里,有大城名为沾化城,陆路可通衢南北,海路能远航海外,
城中冠盖云集,乃是极尽繁华之地。玄奘便是想去此地,见识一回世俗的繁华。
这一路走来,经历的诸般红尘新鲜事,让他觉得一颗心融融通通、活活泼泼
的,李府的事,对他更是大有裨益,一些在金山寺精修时遇到的碍难,隐隐有突
破的迹象。
东行了四五日,玄奘的心境又有了变化。
他看到更多新鲜的风景,路上南来北往的商旅川流不绝,歇息时,在不同的
村寨总能见到不同的风土人情,沿途的野店里也总能听到一些前所未闻的异事,
然而这一切在渐渐难以在他心里泛起半点波澜,他的心灵不知何故有些沉寂。
玄奘乃一路默默而行。
这天入夜,玄奘在一个小山坡的避风之处生起一堆篝火,从行囊里取出几只
黄黑色拳头大小的馒头,用树枝串了,插在火旁待它慢慢烤热,又取出一个装着
清水的葫芦,也置在火旁,这便是他的晚餐。
这些天走下来,他因常常购买酒肉,盘缠已然用得所剩无几,便没有钱住店
和买酒肉。至於李府所赠的酒食,也早已吃完了。
几只馒头甚是粗粝,纵是烤热了也是干硬涩口,玄奘就着温水,慢慢的咽吃
着。
夜色四合,星月黯淡,远远的树上有夜鴞在一声声的嚣叫,不远处的灌丛中,
有几只不知名小兽在黑暗处挪蠕,想必是肥美的野兔小狐之流。
玄奘有些遗憾的想着,吞了下最後一口馒头。
佛门不禁酒肉,对杀生之戒律也不甚严格,佛观一钵水有四万八千虫,持咒
後便可饮用,若有冒犯佛门者,便有那等金刚护法可格杀之。然而若是为口腹之
欲,便去行杀生之举,却是有违佛门的根本。
进食後,玄奘对着篝火默坐了一会,正打算合衣睡下,便在这时,他眉头一
皱,站起身来,举目向北边望去。
一阵呼隆隆的声响隐隐传来,隔着深沉的夜色,他看到远处出现一团灰蒙蒙
的奇异气旋。
那气旋约莫一间房屋大小,声若闷雷,颜色乌黑深重,笔直的向这边袭来,
速度快逾奔马,初现时尚在远处,片刻之间,便穿越过数里,直卷至他身前。
一时间狂风骤生,尘土四起,火星飞溅,篝火堆被风压得只剩一点红焰。
玄奘脸色平静,向前走了几步,身子挡在火堆之前,僧衣飞扬,他身後的篝
火却是稳定了下来。
气旋肆虐了数息,便减弱下来,隐隐可见气旋中心有一悬空而立的人影。
随着气旋渐渐消失,那人缓缓从空中降落至地面,却是一个骷髅般的矮瘦汉
子,肤色黝黑,一头蓬蓬的乱发胡乱挽了一个发髻,乾瘦的身躯穿着一套袒胸露
臂的紫色贴身短打,形状甚是怪异。
怪人翻着一对黑少白多的怪眼,声若破锣的喝道:「兀那小和尚,何故一人
夜宿於此?」
玄奘合十一礼,笑笑说道:「小僧盘缠用尽,只得夜宿荒山。」
「哦,竟是如此。」怪人上下打量着玄奘,又问道:「小和尚出身何处?」
玄奘说道:「小僧出身金山寺,此番乃是外出云游。」
「金山寺?没有听说过。」怪人搔了搔头上的乱发,问道:「你这小和尚的
气度倒是甚佳,也颇有灵性,然身无法力相随,只是空架子一个,你说的金山寺,
该不是什麽修行门派吧?」
玄奘点头说道:「前辈法眼无误,金山寺乃是参悟佛理、积纳香火的世俗寺
庙,并无术法修行一说。」
怪人又盘问了几句後,伸手在头上狠狠的搔了一会,嘟嘟囔囔的自个说道:
「这小和尚胆子挺肥的,这荒山野岭,又是三更半夜的,见着本真人的驾风手段
也不害怕,嘿嘿。」
玄奘微微一笑,权当没有听见。
12行路(下)
怪人漆黑的脸色略显缓和,又问道:「既然如此,小和尚今晚可曾见到一名
身穿灰衣的高大汉子?」
玄奘摇头道:「未曾,今晚除了前辈外,小僧并未见到任何人。」
怪人哦了一声,黝黑乾瘦的脸上也不见多少失望,却是翻着怪眼对玄奘左瞧
右瞧,过了半响,才叹着气说道:「浪费了好苗子啊,小和尚你的年纪太大了,
否则本尊倒可以破例收个关门弟子。罢了,今晚乃是寻人来着,无暇跟你这小和
尚消遣,本尊去也。」
说着又瞥了玄奘一眼,脚下一跺,已是跃起在半空。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流,淩空托住他瘦小的身子,那气流转瞬便强烈起来,
篝火明暗间,一个气旋便自形成了。
气旋中银光一闪穿出,一锭银子掷落在玄奘的脚前,听得破锣一般的声音在
气旋中响起:「兀那小和尚,拿了这银子去住店吧,本尊瞧你生得一副好皮囊,
却没有甚麽手段,这一带近来可不甚太平,夜宿这等荒山野岭可是危险得很,小
心被虎狼叼走了,还是赶紧回寺庙去吧。」
玄奘合十高声说道:「前辈教诫和惠赠,小僧拜谢,敢问前辈名号?」
怪人在气旋中发出一阵怪笑,喝道:「本尊阴风尊者是也。」
话声一落,那气旋便猛烈起来,呼隆隆的一卷而去。
玄奘抬起头,静静的看着那气旋远去,消失在夜色,才皱起了眉头。
虎狼自己倒不怕,倘若真是遇上了,怕也是给自己加餐而已,佛门虽然不尚
杀生,自己总不能束手待毙吧。然而这阴风真人所说的不太平,似是另有所指,
莫非这一带会有修道人进行争斗,就像那晚在李府中所见的一般?
他的经历不丰,在李府遇到楼观道的尹小花和真经、真法三人,乃是生平首
次接触修行者,虽然他最终凭着学识及一身怪力,力压诸人,然而这只是机缘巧
合,并非是实力的体现。尹小花等人的术法之诡幻,远出乎他的想像。
这阴风真人明显要比尹小花等人强出一筹,驾风而行这种手段,玄奘以前只
在典籍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当那气旋轰隆隆的在他身前聚散时,那种震撼非言
语可形容,亏得他心性还算沉稳,并没有出丑。
在信阳县遇到的大能御空比斗,他不过是感应到大气的异常震荡,瞬息千里、
一剑断石等情节,也只是听尹小花描述而已。若是这附近有修行者比斗,自己要
不要亲眼见识一下那等风姿?
只是,那阴风真人看似蛮横,实则心肠还好,他既然特地教诫自己,想必是
那等比斗场面不会太过祥和,还是少一事罢了,且去沾化城观摩红尘俗世罢了。
玄奘想了一会,将地上的那锭银子收起,整理了一下被狂风肆虐过的宿地,
便在篝火旁屈肘而卧,沉沉睡去了。
次日清晨,玄奘找了一条山溪略作洗漱,便又自上路了。
一路行至午时,道路渐渐狭小残破,两旁尽是老树山林,走了数个时辰,沿
途竟是一个行人都不曾遇见,更不要说是住宅人家了。玄奘摘下腰畔的葫芦,仰
头喝了几口清水,心道莫非自己走岔路了。
他腹中甚是饥饿,昨夜至今,他只进食了几只粗粝的馒头,他是吃惯了酒肉
的人,这几日下肚的尽是没什麽油水的面食,份外不耐饥饿。
玄奘打起精神,又行走了一阵,转过一个林木茂密的弯道,便见前面一个山
岗上,悬挂着一面酒旗,迎风招展。
玄奘心中一喜,当下快步走上那山岗,见林荫中搭建着一间草屋,酒旗就挂
在草屋的上头,原来是一处山间野店。
一个店夥打扮的瘦削汉子正站在草屋前,脸上笑容可掬,想必是远远窥见玄
奘的行踪,专程出来等待的,待得玄奘走近,便十分殷勤的上前招呼。
玄奘入到店里坐下,让店夥赶快整治些吃食。
这野店所处的位置实在太偏僻,店里并无其他客人,里间灶房有一个肥胖的
厨子,只听得一阵锅瓢铲勺的响动,不大功夫,一大碗热腾腾的汤面和一碟子酱
牛肉便端上桌来,一同送上的还有两角酒水。
玄奘甚饿,当下落箸如风,不多时就将桌上的吃食一扫而光。
他长舒了一口气,颇有些满足的倒了一杯茶水,抬目四顾,便发觉店里的气
氛有些异样,店夥在卖力的反复揩着一张空桌子,肥胖厨子不知在灶房忙活什麽,
玄奘察觉到两人在不断窥视自己。
玄奘蓦然想起一事,端起茶水漱了一下口,皱眉将那茶水吐在地上,沉声说
道:「店家,这茶的味道不对吧。」
那肥胖厨子在灶房里陡然长笑一声,大步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
的解手尖刀,目露凶光的看着玄奘,斜挑着眼眉说道:「小和尚,来到我家店里,
算你不走运了。」
玄奘脸上无甚表情,淡淡说道:「这里原来是黑店麽?那小僧方才吃下去的,
就是蒙汗药了?小僧这一路走来,蒙汗药的事情多有听闻,如今总算是一尝滋味
了。」
玄奘说着,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以手扶额,微微摇头道:「这蒙汗药的滋
味着实不堪,酸酸咸咸的,我还道是吃食放馊了。传闻中不是还有那等人肉包子
吗,店家为何不一并端上来,让小僧长长见识。」
肥胖厨子嘿的冷笑了一声,反手把尖刀紮在一张桌子上,恶狠狠的说道:
「你这酒肉和尚休得胡说八道,某家只管谋财害命,人肉包子那营生,实在太伤
天害理,某家是不做的。」
玄奘笑笑,说道:「如此说来,小僧身死後,不必担忧会成为他人的口中之
食了。」
肥胖厨子一拍胸口,说道:「小和尚你尽管放心,你死後,某家一定会好好
挖个坑,把你埋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玄奘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身形开始摇晃起来。
那肥胖厨子和店夥计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有喜色。这个年青和尚连汤带水的
吃下一大碗公混了蒙汗药的汤面,却一直不曾倒下,即使得知中了蒙汗药,也全
然不惊措,这一直令他们心中颇是忐忑。
那店夥在一旁拍手笑道:「倒也,倒也。」
话声犹未了,呯的一声闷响,那适才装着汤面的粗瓷大大碗公,闪电一般重
重砸在肥胖厨子的脸上,血花四溅中,肥胖厨子直挺挺的仰天倒下。
店夥张大嘴巴,一声惊叫尚未叫出口,眼前白影一晃,玄奘已蹿到他身前,
一只手掌挟着风声拍在他的头额上,店夥眼前是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玄奘身形一阵踉跄,只觉天旋地转,两眼所见尽是飞舞的金星。
肥胖厨子走出灶房时,他吃下的蒙汗药已然发作,只是他的禅定功夫了得,
不动声色的镇住药性,趁着胡扯的时间,寻了一个空隙,一举将两名贼人击倒,
然後他的身体再也支援不住了。
玄奘後退了几步,背脊重重撞在一付坐头上,他顺势跌坐在地上,当下也不
管许多,勉力搬动双腿,摆出盘膝端坐的姿势,苦苦抗拒脑海中那一阵阵侵袭而
来的黑甜晕眩。
不知过了多久,玄奘感觉神智稍稍清明,便睁眼起身。
野店里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店夥伏屍在他身侧不远处,一颗脑袋被他之前
的一掌,拍得如同碎裂的西瓜,红白之物迸溅。那肥胖厨子也气息全无的倒在柜
台前,血肉模糊的头颅歪挂在脖子上,却是被他之前大力投掷的大碗公撞断了颈
骨。
玄奘扫视了几眼,背上密密的出了一层冷汗。
他毕竟涉世不深,轻忽了世俗红尘中的种种凶险,竟是大意进了黑店,且又
中了蒙汗药这等粗浅手段。幸亏他警觉得及时,在未被药力迷倒前,击杀了两名
贼人。也亏得这野店只有这两名贼人,否则他就丧命在此地了。
这是他离开金山寺以来,最凶险的一次经历。
玄奘默诵了一声佛号,方觉右手上粘腻腻的,乃是拍碎店夥头颅时沾上的秽
物。
他稍稍定了一下神,便去灶房取了清水,净过手脸,也不去理会那两具屍身,
缓缓的将野店巡视了一遍。
野店除了厅堂和灶房外,後头还有一个小间,小间里放着两张粗木床榻,上
面铺着草席,几件脏衣服挂在墙上的钉子上,此外就别无长物。厅堂的柜台里空
荡荡,只有十余枚旧铜钱。整间野店最贵重的,就是灶房里用纱笼罩着的一大块
酱牛肉。
检视了一遍野店後,玄奘皱眉走出门外,这时已是日色西斜时分。
他绕着野店缓缓的走了一圈,然後循着一些微小的痕迹,来到野店後头的一
片草地上,找到一扇被泥土覆盖着的活页门。
活页门之下,是一个不大的地窖,这就是这间黑店的库房。
地窖里胡乱堆放着一些衣物,和许多淩乱的杂货,玄奘翻寻了一回,在一个
箱子里找到一些金银和数百枚铜钱,便毫不客气的装进行囊里。
玄奘出了地窖,又在周围查看了半晌,没有找到预想中捆绑着顾客或者扔满
屍体的藏室,就转身走回野店里。
他从灶房取了油料,泼洒在野店的各处,点着了火。
玄奘站在远处,看着野店被烈火烧个通透,这才转身,向来时的小路大步走
去,此时已是夜色初起时分。
他一气走至天色大亮,转上了一条大路,此时天色虽尚早,这大路上却也有
零星的行人。玄奘问过熟悉路途的旅人後,方知道昨日果真是走岔了路。他昨日
所走的,乃是早被废弃的一段旧道,那旧道不但难行,还常常有谋财害命的盗匪
出没,十分凶险。
玄奘询问的是一名背着货架的小商贩,他上下打量着玄奘,啧啧称奇的说道:
「小师傅能平安走过那段路,实在是佛祖的保佑,阿弥陀佛。」
13风波(上)
沾化城的城墙高大恢宏,向两侧遥遥的延伸开去,一眼看不到尽头。青灰色
的垛口上插着一面面的笙旗,正迎风招展,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军汉不时来回巡逻
着。巍峨的城门彷如鸿蒙异兽张开的巨口,一刻不停的吞吐着难以数量的熙熙车
马人流。
或许是人流太过稠密的缘故,城门上空升腾着异样的烟霞之气。
玄奘站立在路旁,远远的观看这座雄伟的城池。
他心中的震撼,比见到阴风真人驾风而至时更甚。
一个世俗普通人的能力或许是卑微的,然而聚合了千万人的力量,所创造出
来的这座巨大的城市,似乎更胜典籍中记载的神仙之流的大能奇术,莫非这才是
红尘俗世的真正面目?
他观看了良久,才缓缓走入进城的人流中。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迎面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可并驰八驱。街道上
车马川流不绝,马鸣兽啼之声此起彼落。街道的两侧是各式店铺,布店米行茶楼
酒肆等诸般招牌挂得密密匝匝的,各店铺前的行茫茫一片,他的身躯
也不再翻滚了,而是宛若置身湍流一般,被那强烈的风势吹得飘浮不定。
玄奘心中一凛,这是风势将息的迹象。
他被狂风一路裹挟,如今不知被吹飞到何方天空上,若是风势缓下来,承托
不住他的躯体,势必是摔将下去,变成一块肉饼。
玄奘定了定神,在烈风中挣动身体,一点点的将身上的僧衣除下,小心万分
的把僧衣双袖分别紧绑在两条大腿上,然後蜷缩着身子,将余下的僧衣密密抱在
怀中。
他艰难的做完这一切,不久後,风势就弱了下来。
风流渐渐承托不住他的身体,开始沉甸甸的堕落。
玄奘暗暗一咬牙,身子展开,双手紧紧握持着僧衣下摆的两端,向上便是一
扬,那僧衣就兜风鼓起,宛如一把月白的大伞。
他的身子陡然一震,僧衣形成的大伞,带着仰面朝天的他在空中飘飘荡荡,
虽不能阻止下跌之势,却也减缓了许多。
玄奘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有暇扭头向下望去。
入目尽是一片湛蓝的水色,无边无际,原来他被狂风吹飞了不知几百千里,
如今是身处大海的上空。
他四下张望,完全找不到任何陆地的影踪,不由得心中叫苦。
这般落入茫茫大海中,虽不至於摔成一块肉饼,然而他身上无水无食的,只
怕也是多挣扎几天,便在海上活活困死了。
便在此时,听得头顶撕拉一声,却是那僧衣吃不住鼓荡的风力,裂了一个口
子,那口子被风力所激,瞬息就将僧衣裂成两截布片。
玄奘惊呼一声,身子如秤砣般直堕而下。
海面上浪花溅起,他四脚朝天的猛撞在水面,身子抽搐了一下,背脊疼痛欲
裂,而後冰冷稠厚的海水就将他吞没了。亏得他此前已降落到距海面十余丈的高
度,这一下撞击虽然猛烈,却只是内腑受到震荡,并不致命,也没有昏迷过去。
玄奘很快浮出水面,张嘴喷出一口混杂着鲜血的咸涩海水。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划动手脚,在海水中稳住了身子。他是江流漂来的弃
婴,自幼便在江河边长大,一身水性相当不俗,不消说是此时风平浪静的海面,
就算在风大浪急的风暴中,一时半会也断不至淹死。
玄奘强忍着胸腹间那烦闷翻涌的气血,在水中缓缓游动了片刻,仔细看过四
周的境况,便翻身脱下贴身亵裤,扎紧两条裤腿,吹胀了气,做成一个小小的浮
囊。
这般粗陋的浮囊虽然不消多久就会漏气扁瘪,然而在这茫茫的海面,依靠着
它,至少可以得到片刻的歇息。
玄奘将浮囊放在颈后,仰面浮在海水中,手脚轻轻划动,保持着身子不下沉,
这是最节省力气的浮水法子。
他落水时,内腑震动甚烈,此时头脑昏昏沉沉的,能省一点力气总是好的。
玄奘浮了良久,忽觉得身周的水流泛起了一丝波动,似是有甚么物事经过,
他心中一动,扭头看去,便见一条尺许长的青色海鱼在身旁游动,他心中一喜,
反手一拳就将那海鱼打得浮了上来。
他下意识的捞过那海鱼,却是怔住了。
汝不可行淫。若为口腹之欲,行杀生之举,有违佛门根本………一时间,一
条条佛门戒律从他脑海里流转而过。当日失却元阳之身,或曰迫于无奈,情有可
原,然而眼下,自己分明是因为饥渴难耐,而出手击杀这海鱼。
只不过,佛门虽慈悲,束手待毙却非证佛之道,这其中有许多想不明白的碍
难……
玄奘沉思了一会,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他此时身上光溜溜的,割肉小刀等随身物件已遗落了。
他也顾忌不得许多,徒手将那海鱼扯开,撕下一片洁白的鱼肉,放进嘴里,
这生鱼肉入口甚是腥涩,然而咀嚼几下后,便生出一股鲜甜的味道,倒不甚难咽。
小半条鱼吃下去后,玄奘的精神旺盛了一些。
他又仰头察看了一遍周围的海面,四下尽是水茫茫一片,没有船只没有陆地,
就只好继续仰浮在海水之上。
便是如此,玄奘靠着小小的浮囊,在海上漂流了数天。
这一天,玄奘昏昏沉沉的从瞌睡中醒来,觉得脑袋比平素沉重了许多,映入
眼帘的依然是无尽的蓝色水波,他默默翻身,一面划着水,一面将那已经扁瘪了
大半的小浮囊,重新吹气鼓胀。
忙活完后,他方用手背贴了一下额头,火烫无比,却是生病了。
他从空中堕落到海上,内腑本已是受了震荡,再加上这些天不停的划水漂流,
只有累极了才瞌睡上那么一会,体力消耗甚大,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
蔚蓝色的天空上,一只灰白色的飞鸟一掠而过,玄奘精神猛的一振。
他没有任何海上的经历,然而他在书籍中却是看到关于海上的记载。飞鸟在
空中飞翔是不能持久的,必须有驻地让其歇足,否则会活生生累死,海上若是有
飞鸟出现,那就是说,附近必有陆地或岛屿的存在。
玄奘勉力举头,极目四顾,入目的还是无边海水,哪有一丝陆地的影子。
玄奘张望了一会,疲惫的仰靠在浮囊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飞鸟。
飞鸟在空中盘旋了一阵,长唳一声,双翅一敛,竟是扑棱棱的落在他的胸膛
上,尖利的趾爪抓得他的皮肉一阵生疼。飞鸟在他胸膛上踱了几下,停了下来,
侧着脑袋,用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他。
玄奘与飞鸟对看了片刻,叹息一声说道:「原来你也找不到陆地,想借我的
身体来作驻地,歇足一番是吗?」
他喃喃的说着,脑中一阵昏沉袭来,就此人事不知了。
玄奘再度醒来时,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东西。
他吃力的辨认了一会,才看清这是一片挂在床头的布幔,只是颇为残旧,怕
是时日不浅了,这时有一个女子声音在他旁边咋呼呼的喊说着,不过他一个字都
听不明白。
我被人救起来了,玄奘这样想着,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玄奘在床上睡了三天,才慢慢恢复过来。
他如今身处的,是一个名为孙铁柱的渔民的家中。孙铁柱是孙家棚的一名村
民,孙家棚是一个小渔村。这个叫孙家棚的渔村坐落在一个方圆百十里的海中孤
岛上,这孤岛名为龟流岛,离大唐疆域几近千里。
孙家棚渔村约莫有百来口人,三四十余户人家,以捕鱼兼耕作为生。孙铁柱
前些天出海捕鱼时,发现昏迷在浅海区域的玄奘,便将他救起,带回家中照料。
孙家棚村民的语调甚是怪异,翘舌尖声,宛如鸟鸣,玄奘听不明白,他们也
听不明白玄奘的话,唯一勉强能与玄奘沟通的,是孙家棚的村长老孙头,老孙头
能磕磕巴巴说上几句走调的大唐正音。
从海里捞起了一个唐国和尚,这对于素来平静的孙家棚可是一件大事,老孙
头每日都来探视玄奘,以上便是从他口中得来的消息。
这日早上,玄奘觉得精神稍稍旺健,便起了床,穿上一件不甚合身的灰褐色
粗布短衫,走出了房间。他的僧衣已在暴风中损毁了,如今所穿的,估计是那孙
铁柱的替换衣裳。
走出到堂屋,见一个黑瘦的女子在操持一些家务,正是孙铁柱的浑家,屋里
不见孙铁柱的影踪,料想是出门了。玄奘向孙铁柱的浑家比划了几下,示意要出
去走走,那女子叽叽呱呱的说了一通,玄奘也听不明白,就笑了笑,缓步出了门
口。
孙家棚建在一个避风的山坡上,孙铁柱的家就在山腰上。
玄奘打量了周围一会,便举步往山上走去,一路对迎面的村民点头合十,微
笑致意。据老孙头说,他在昏睡期间,几乎所有的孙家棚村民都好奇的来探望过
他。
不多时,他就登上到山顶,举目四眺。
这龟流岛是南北走向的长条状,正如老孙头所说的一般,东南西三个方向,
海岛以外便是茫茫海水,北面是一片茂密的山林,山林之后的远远可见着一座峻
奇的山峰,料想那就是海岛另一端的尽头。
玄奘看了一会,又缓缓的顺着原路向下走。
20钓海(中)
玄奘看了一会,又缓缓的顺着原路向下走。
他一路行至山脚,在村口不远处,有一片开阔平坦的平地被垦作一些农田,
有几人正在田中劳作,其中就有他的救命恩人孙铁柱。
孙铁柱此时赤着古铜色的上身,弓背弯腰的扯着两条绳索,吃力的一步步向
迈动,他身後跟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扶着一辆被绳索牵拉着的犁头,慢腾腾
的翻着泥土。孙铁柱好容易拉完一陇田地,就松开挽绳,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满
头大汗的喘着粗气。
玄奘走了上去,对孙铁柱和那老者比划了几下,在两人愕然的眼神中,拿过
那挽绳,示意扶犁的老者跟上。
他在床上睡了数天,身子虽未康复,力气远不及平时,然而比普通人还是大
了许多。
他单手拉着挽绳,顺着田陇慢慢向前走动,犁头在他身後翻出一道深深的土
沟,时间不大,一块田地就犁好了。
孙铁柱惊讶的合不拢嘴,从田埂上跳了起来,冲田地里的其它人不知嚷说着
甚麽,又跑到玄奘面前,拼命的比划着大拇指。玄奘微微一笑,孙铁柱满脸憨笑
的说了一大串话,往嘴里比划几下,就拉着他向村子走去。玄奘抬头看了看天色,
是午饭时间到了。
孙铁柱家的午饭甚是粗陋,一小桶米饭,一碟子蒸鱼干,一碟子咸菜,还有
一盆子贝壳煮青菜汤,便是桌上的全部了,这怕还是看在玄奘份上,特意加了菜
的。
孙铁柱不知道跟浑家说了甚麽,他那浑家满脸喜色,殷勤的替玄奘盛了一大
碗米饭,又递过筷子,玄奘接过便吃,这饭食虽粗陋,他却吃得甚是香甜。
吃过午饭,玄奘歇了一会,缓缓踱去了村长老孙头的家中,老孙头在探望他
时,曾跟他说过自家的位置。
老孙头也是方吃过午饭,此时正摇着葵扇靠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昏昏欲睡,
见玄奘来访,忙叫儿媳搬来一张椅子,奉上一碗凉开水,又将几个叽叽喳喳吵闹
不休的孙儿女驱赶出屋外,这才正式与玄奘叙话。
两人闲聊了几句,玄奘问起村中耕作的事情,毕竟用人力犁地可不是甚麽好
主意。
老孙头连声叹气,言说村里此前是养有两头健壮的耕牛,村中的各户人家要
耕作时,便轮流使用,然而在前些天,两头耕牛都被村中的恶霸抢走了,村民迫
于无奈才用人力拉犁种地云云。
玄奘诧异的说道:「哦,这村中竟有恶霸?」
他虽与孙家棚的村民接触不多,然而在他卧床期间,几乎见遍了所有的村民,
乃是人人憨厚,今日又在村中走动了一圈,所见屋舍井然有序,民风淳朴,颇有
上古遗风,哪里有似有半分恶霸的影子?
老孙头便苦着脸,说出了孙家棚的一段旧事。
每年的八九月期间,龟流岛一带会刮起东北信风,孙家棚的村民便趁机遣出
村中最大的船只,趁着信风驶往唐国的沿海城市,用海味特产换回布料铁器等生
活必须品,此举孙家棚称之为年船。
约莫在二十年前,孙家棚的年船,从唐国带回来了一名怀孕的女子。
这女子是在深夜里偷偷跑上船的,说是遭仇家追杀,怎麽也不肯下船,孙家
棚村民憨厚,不知如何拒绝,只好将她带回了龟流岛。
这女子来到岛上後,村民见她孤身一人甚是可怜,就为她盖了一间草屋,分
了她一些田地,让她在村里生活下来。过了数月,这女子产下一名男婴,产後不
久,女子因身子虚弱染上热病亡故了,一众村民商量过後,由一对没有子裔的年
老夫妇收养了这个男婴。
随着这男婴长大,渐渐显现出其不凡之处,他天生一身铜皮铁骨,不惧寻常
的摔跌碰撞,且身手敏捷灵活,远胜常人,村民因而戏其称为孙猴儿,大名反倒
没人记起了。
随着抚养孙猴儿的年老夫妇先後过世,这孙猴儿便无人管教,日益显露出凶
暴难驯的野性,在孙家棚整天价的打架滋事,闹得村中不得安宁。一干愤怒的青
壮便纠集在一起,意欲要教训他一顿,谁料被他一个人打得落花流水,人人带伤,
自此这孙猴儿便成村中一霸,无人能管束於他。
孙猴儿十五岁那年,忽然离开了孙家棚,独个儿搬到北边的山上居住。
龟流岛分为南北两端,北端山林茂密,多蛇虫毒物,传说还有妖魔鬼怪出没,
孙家棚有祖训,龟流岛北端为禁地,村民世代不得越过北部山林,故此孙猴儿搬
到北山后,无人知道他过得如何。
过得几年,并无孙猴儿的音讯传来,孙家棚的村民便以为他被鬼怪所害,再
无人提起。谁料前些天,这孙猴儿又鲜蹦活跳的跑回到村中,蛮横的抢走了两头
耕牛,村民打他不过,只得忍声吞气由他去了。
玄奘听完这桩旧事,心头暗自叹息,这孙猴儿明明乃是一名天资横溢的孤儿,
却因错长在孤岛,无良师教导,变成了一个横行乡里的村霸,真乃是可惜了。
接下来的几天,玄奘每日都去田地中,帮各户村民犁地,他的力气甚大,几
天的时间,他就将村里所有的田地都深犁了一遍,他内腑的伤势,也因为大量的
活动,血气旺盛流通,渐渐痊癒了。
数天后的一个清晨,在一众村民担忧的眼神中,玄奘离开了村子。
虽然老孙头等人极力劝阻,玄奘还是执意往龟流岛北端一行,看能否为孙家
棚的村民讨回两头耕牛。按老孙头所说的,那孙猴儿不过是一介横蛮村夫,当不
难应付,至於那些鬼怪传说,那孙猴儿尚可在北山上生活数年,他只要行事小心
些,应是无碍,毕竟他在信阳县李府有过两次的降妖经历。
进入北部地方後,林木明显茂密了许多。
玄奘一路小心的避开各种蛇虫,一面沿着一些新鲜留下的行走痕迹前行。中
午时分,他在一条小溪边上休息了一回,嚼吃了几个孙铁柱浑家为他准备的饭团
子,便又自上路,到了傍晚,他来到了北山的山脚下。
北山的山势其实并不高,不过三十来丈,只是海岛上并无与之相比的物事,
因而就显得十分峻奇。这北山的地貌甚是奇特,一半是突兀光秃的峭壁乱石,另
一半却是覆盖着郁葱的林木。
玄奘抬头观望了一回,正寻思如何去寻觅那孙猴儿的踪迹,忽听得海边的方
向,隐隐传来数声呼喝。
他心中一动,当下放轻手脚,循声寻去。
转过几堆乱石和一片树丛,玄奘就看到,在一段两三丈高的临海悬崖上,一
名黑瘦矮小的汉子双手握持着一杆碗口粗细的铁棒,正自奋力怒吼。
玄奘细细一看,才发觉那根铁棒的顶端,系绑着一根不显眼的绳索,绳索的
一端垂落在悬崖的海面下,绳索此时绷得笔直,那汉子持着铁棒正在奋力拉扯。
原来那碗口粗细的铁棒竟是一根钓竿,那汉子正握持着这粗硕无比的钓竿,
正在钓取某种不得了的海中生灵。那汉子与海中生灵僵持了一阵,似是力气不支,
渐渐被拖向悬崖边上。
那汉子忽然奋力一扯,猛力将那铁棒插在悬崖边的一个凹洞上,双手握着靠
近绳索的铁棒顶端,双脚撑地,身子猛的向後一仰,呼喇一声,绷得紧紧的绳索
向上扬起,随着一阵水花响动,一只庞大的物事被硬生生的从水下拽了上来,在
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重重的砸摔在悬崖之上。
那是一只桌面大小的青灰色巨型螃蟹。
那汉子喘了几口气,目光扫过那巨蟹,神情一阵沮丧,破口骂道:「我插你
娘的,怎的又是这等用不上的点心废物,俺老孙好好的一头牛,就这样被糟蹋了。」
玄奘微微一怔,那汉子所说的话语跟孙家棚的村民截然不同,他能听得的懂,
虽然腔调略有些怪异,但那绝对是一口大唐正音。
玄奘出神了片刻,方才留意到,那钓索之上,钩着用来当做鱼饵的湿淋淋古
怪肉块,赫然是半条连皮带毛的牛腿。
那汉子骂了一会,一手将那口吐白沫的巨蟹掀翻,一脚踏在那洁白的腹甲上,
取过一根草绳,将巨蟹的两只大螯和蟹足牢牢绑住,恨恨的说道:「俺老孙的牛
来之不易,不将你这腌臢货煮了,吃进肚子,实在是不能泄俺老孙的心头之恨也。」
那汉子又骂过几句,明显再没有心思垂钓了,草草的收拾一下,将那残饵抛
落悬崖下的海水中,钓索缠绕在巨大的铁棒子钓竿上,再用铁棒串了那巨蟹,斜
挑在肩上,便转身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