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亚洲女性酷刑史(引-28,合集)
引
不知道这些男人是第几次了,他们怎么还没结束?她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感
到整个下身仍然是肿的,涨的,整整一条通道,从开口,到谷底,似乎完全注满
了熔液,而在滚烫的液面深处,象潮水落下后将会显露出的礁石一样,有力地滑
动着一柱结实的,环绕着饱满的凸节和团块的实体。不知道有多久了,它一直就
是这样,不停地抽出去,插回来,抽出去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内部在空虚地
燃烧。流淌过黏膜和肉芽的浆汁是炽热的,牵扯的,牵扯着她自己身体深处的裂
缝张开成了空洞,然后潮水又铺天盖地地打回来,那样的力量几乎要使她窒息。
她摒住了呼吸等待着,分向两边的两条大腿失去了控制,正急迫地不由自主
地抖动。然后就是疼痛,永远不会停止的疼痛,从被那个男人带动着的,正大开
大合的唇片,一直连系进入管道内壁的每一寸敏锐的膜和娇柔的肉,一直连系到
腹腔底部的脊椎上的神经丛。她感到自己的整条脊椎就象是被火烤红了的钢条,
向着全身辐射出热量来,这根尖锐的钢铁的一头正深深地扎进她自己的脑浆里面
去。
她睁开眼睛。看到墙上离地面很高的小的方窗,里面钉着铁条格成的栅栏。
阳光正斜着照射进来。她赤条条地侧身躺着,她的一条腿被扛在一扇肩膀上
面,而另一条腿被紧紧地压在一堆肉滚滚的什么东西底下。那个男人坐在她身体
的那一头,掐紧了她的腰。她看到周围是各式各样的,男人们俯低向下的嘴脸,
和他们赤裸着的长毛的胸脯。背在身后的两手上戴着的手铐硌着她的腰,又硬又
凉。
「她醒了。」他们说。头发被攥紧了,她的头被提向空中。一只结实的手背
抽在她的脸颊上,手指的关节撞击着她的颧骨。正一下,反回来又一下,再是第
三下,第四下……脸疼得象在裂开,她以为他们再也不会停下了,然后他们停下
了。她模糊地看到一团松垮的东西垂挂在自己脸面上方。「舌头!给老子舔!」
于是她吐出舌头给他舔。同时感觉到自己的整个下体狂乱地摆动起来,她觉
得喉咙哽咽了几秒钟,接着那个巨大的浪头就冲破嗓子的阻拦一直涌进了颅骨,
她听到在自己之中回响着的无穷无尽的水声。然后她似乎又一次失去了意识。再
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朝下贴在地面上,她的口鼻直到眼睛都浸在一大滩黏液
中间,她发现口腔里也是一样。她知道自己现在是趴伏在地下,乳房被挤压在破
碎的红砖地上,冷而且疼……男人又从后面撞进来了,一,二,三,「哦……」
她喊出了声来,五,六,……她下意识地数着数,五十五,五十六……一直
到有一只男人的皮肤粗糙,筋肉结实的赤脚脚背垫进了她的脸底下,把她往上抬,
她才停止下来。她看到她的眼睛前面那个男人巨大的关节骨头,和上面戴着的脚
镣的铁圈,带着点点锈迹的铁圈。
「婊子,爬起来。」上面的声音说。
她呆滞了片刻,把似乎是已经很遥远的意识收拢回来,她默默地体会着自己
象燃烧一样疼痛着的阴户,确定里面似乎已经是空的了。手是被铐在身后的,帮
不上忙。她向一侧翻滚着身体,侧过去,曲腿,用肘,用腰,用胯和膝盖把自己
绵软无力的身体支撑起来。
这是一间十多平米的囚室,男狱的囚室。赤裸裸的男人们盯着她同样赤裸的
身体,有的人刚开始把他们自己的光腿伸进裤筒里去,往上提。另一些人的脚上
戴着械具,他们褪下的肮脏的短裤就在他们的脚腕上混乱地缠成一团。
「妈妈的,长官让我们收拾她,也不给个家伙。整天这样赤手空拳的怎么揍
人啊。」这个身材高大,长着一张紫红色宽脸的男人说。他脚下戴着重镣。「那
个,诗人!」他说:「还是你家给你送的香肥皂吧。」他大笑,围在他旁边的人
纷纷跟上,也笑了起来。
「女人!爬过去,把诗人那块宝贝东西衔起来!」一排木头的长通铺,诗人
在那一头。他在入狱前是个奸污中学生的教师,他的枕头旁边放着一块肥皂。铐
在身后的两手没有办法帮助自己爬行,但是她也不敢站起来。女人膝行着向诗人
躺的那个角落挪动过去,后面有人在她的光屁股上踢了一脚,让她往前直挺挺地
扑下地去,她用手撑一撑都做不到。她爬着经过其他人的时候他们用脚踢着她的
脸。
「又用我的肥皂……」诗人嘀咕着说,那一头那个红脸的汉子说:「那你再
干她一次找回来好了。」「算了,我喜欢更年轻的。」诗人说。
「好了,把它含到马桶边上去,吃掉它。哈哈,哈哈哈。」他们又笑。再往
前面就是高的水泥台。瓷的带冲水龙头的便坑。在首都蔓昂城里,春平监狱是设
施最好的监狱,理所当然地,也是重罪监狱。
正如那个牢头所说,囚室里没有工具,除了拳打脚踢以外,给人吃肥皂是一
个经常使用的办法。她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不过每次还是吐得天翻地覆,那似乎
是一件没办法学会习惯的事。但是她至少已经可以用牙轻轻地咬着它往前爬。满
嘴里都是奇怪的味道。她跪到了水泥台的边上,然后闭上眼睛,把牙齿合紧了。
一股滑腻的东西在口腔里翻卷开来,她把他们咽下去,全身发抖,很多的泡
末从舌头下面浮出来。奇特的,没完没了的化学的感觉充斥着她自己的眼睛,耳
朵。
牙外面的那三分之二落在了地下,滑溜出去停留在台阶和墙的角落里,她没
有手可以帮助,只能移动膝盖转向墙角,她趴下去直到脸面贴紧了地板,努起嘴
把那块东西蹭出来。直到自己的嘴可以衔住它。胃已经开始在收缩了,她停住,
抬起脸来喘气,嗓子深处发出了痉挛的声音。他们都正盯着她。离她最近的那个
人应该是在笑。她本能地收拢了自己的肩膀。
跟着就是在脸上,两下,往同一个方向。打得她身体偏过去靠上了墙。满眼
都是泪水,看不清楚他们的笑了。她低下头,只看到一块白晃晃的东西滑到了自
己的腿边上。还是那块肥皂,他们又把它踢过来。她往后挪动自己的光屁股,再
趴下去。
现在,胃在她自己的身体深处收缩得象一个握紧了的拳头。令人恶心的黏液
注满了她的口腔和整个食道,痉挛就是从那里开始发动的,然后无法控制地蔓延
到她的脖颈和脸颊,而另一边往下,一直通到了她脚趾头的神经末梢上。她只来
得及朝便坑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就「哇」地呕吐出来。
而且一开始了,她就不能控制自己停下来。她把自己软弱的下巴勉强地支撑
在那个水泥台沿上,任凭整个身体在一阵一阵奔涌而出的胃酸和肥皂泡泡的冲击
中左右摇晃。她惊讶自己的内脏怎么还会有那么没完没了的力量,似乎是,它们
正坚持不懈地想要从她的嘴里,鼻子里,甚至眼睛里冲出到外面去,流的到处都
是。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了,脸上流淌着粘稠的液体,又被自己急迫的呼吸
抽进气管里面去,她能听到自己尖锐的抽泣声。
终于,都过去了。总会过去的。一股热的流水从后面,从上面冲激下来,先
是她的头发,然后滑下她的额头,满溢在她的眼睛周围。另一股绕着耳朵的外廓
散开,流淌过她的脸颊。很浓重的骚气。最后的几滴……滴在她的后脖颈上。
他们现在不会再来拽她湿的臭的头发了,那个排泄完了的男人只是踢她的屁
股。「起来,母狗,爬起来,洗洗!」
她还必须把自己冲洗干净。整个下午的性交,再加上最后这场剧烈的呕吐,
她只是觉得筋疲力尽。从腹腔深处,直到手指脚趾头的每一个尖端,全都是冰凉
的。她贴着粗糙的水泥墙慢慢地抬起上身来。用嘴够到便器上边的墙面上伸出来
的水龙头,咬住它。水龙在半个人的高处,既用来冲干净便池,也是囚徒们洗漱
的地方。她反背着手跪着,软弱无力地靠在墙边上,高度正好。她觉得自己真的
已经连丝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把头搁在那上面喘着气,扭动着脖子,拧开它。
然后她低头,弓背,闭上眼睛往下钻进倾注直下的哗哗的水柱底下去,水在
她的头顶炸开,她在四溅出去的水花中冻得发抖,但是水洗干净了她,她想。
这是最后一道程序了。一天四次的,离开前最后一件必须做的事:把精液和
排泄物冲洗掉。轮到这一间囚室——202室使用她的时间表是整个的下午,1
2点送进来,6点带出去。然后她会在对面的203待到午夜12点,再洗一个
澡,再回到走廊的这一面,204室,就在她现在斜靠着的墙壁的另一侧。春平
监狱的每间男室关押十二个犯人,春平监狱有二十间男室,在楼房的二楼上,两
两相对分布在一东一西的两条走廊两侧。有一间现在空着。有两间还没有住满。
她非常清楚这些。从被判处终生监禁以后她在这里已经服刑了七个,或者是
八个月。甚至还在判决以前,她就在这两条走廊所属的二十个监房中轮流着居住
了。一天换上四次房间,从这边走廊的东端开始,轮下去直到那一条走廊的西头
结束,需要五天时间,每个男犯每隔五天可以有一次性交。
对于坐牢来说,这个间隔肯定不能算太长。只不过他们除了她没有别的选择
而已。但是他们可以选择多做几次。实际上,在轮到的那四分之一天里他们确实
是经常要多做几次的。
她听到囚室外面说话的声音,钥匙的金属声音。换房的时间到了,看守们来
了。按惯例,看守们在过道里可能还会用警棍揍她,也可能会要她舔他们,然后
再是303的那些男人……
真不知道这一切还要有多久才会结束,但是可以肯定,这个终生的监禁不会
有想象的那么长久——因为,她会死的,她想。没有哪个女人能够这样地活过太
长的一生。
不过在那一天的傍晚,在湿淋淋的女人瑟缩着跪在抽水马桶边的角落里,准
备着要用膝盖把自己赤裸的身体挪动出302号监室的铁门的时候,她并没有想
到这一切竟然就会结束的那么快……而从这一年算起,她的死亡实际上还离她相
当的遥远。
B1
在那一天的前一天我知道了关于虹姐的消息。
整夜中我醒着。我想象着她手脚带着械具慢慢走过那条走廊的样子,和我过
去被提审的每一次相同。那天她被带出了春平监狱,移交给北部特区的第三军军
部。给我电话的那个朋友告诉我说从法律上讲叛国犯孟虹是被保释的,然后她自
愿去到军管地区,「参与行动。」
我说:「哦。」
在那一天的一年以前,虹姐被民族法庭以判国罪判处了终身监禁。在那一天
的半年前,我的国家在与前宗主国签署了一系列协议后获得了独立,平衡了各方
政治势力的民族和解政府宣告成立。再回溯到四年前,虹姐在北部山区被英国殖
民政府的雇佣军队逮捕,当时她是民族团结阵线的副总书记,和军事委员会副书
记。而八年以前我们是圣安妮女子大学的同学。我们学医。
在过去的这八年中确实已经发生了许多事情。
20世纪的四十到五十年代是亚洲反殖民浪潮风起云涌的时代,我的位居中
南亚的祖国同样身处其中。日本占领军在一九四五年投降,英国人以战胜者的姿
态重新回来,但是他们发现需要面对的已经不再是一个象原来那样温良顺从的国
家。革命总是从激进的知识分子们开始的,他们要求正义,公平,自由,也许还
有权力:全民的或者自己的权力。我和虹姐也理所当然地参加了他们。我们那时
是大学二年级学生。革命必然地属于年轻人。
我们那时确实都很年轻。
我们组织演讲,印刷宣传小册子,指出英国殖民统治的非正义性,我们认为
一个国家应该而且必须由这个国家自己的人民管理,没有理由让一小群从遥远的
西方来的白种人发号施令。独立运动的发展要求组织和领导,于是我们顺理成章
地建立了自己的政党:民族团结阵线。如同现在的历史教科书已经反复探讨过的
一样,在刚开始时它的成员是离开学校时间并不太长的大学生们:律师,医生,
新闻记者。但是以后,军人和政治家们参加了进来。或者不如说,那些学生们自
己最终就变成了政客。
开始我们的运动是和平的。但是终于变成了流血。传闻,谣言,还有殖民统
治者的计谋和年轻的爱国者的热情,从各个方面促成了形势的发展。在首都蔓昂
的警察向民众的游行示威队伍开枪的五三事件后,民族团结阵线最终被殖民政府
宣布为非法。
当时已经是民族团结阵线书记的陈春躲过了随之而来的大搜捕。他离开蔓昂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逃亡生活,最后进入北部山区,在楠族人的聚居区域宣布了发
动针对殖民政府的武装起义。那时他和苗条美丽的楠族姑娘阿虹才刚刚结婚了不
到半年。而更多的留在城里的民阵成员遭到逮捕,我是在家中被捕的。我们后来
都被送进了春平。
在回忆起春平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总是它的高耸厚实的围墙。从我居住的1
15号囚室唯一的一个三十公分见方的小窗里看出去,可以正好看到建造在监狱
围墙拐角处的岗楼,有一根枪管斜着伸出来,大半的时候,枪口指向天空。
是的,我现在还可以清晰地记起囚室的序号,115号。我还记得我是11
501号女犯。那间房间只关押了我一个人。
外面是很长的走廊,两边是铁门,上面的小的观察窗带着可以合上的铁盖。
每次我被提审时走廊里都空无一人,无论昼夜都是依靠暗淡的廊灯照明。只
有前方东西走廊交汇的地方会有一束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除了我脚下拖带的铁
链声以外,四周一片寂静。关押着两百多名囚犯的两层楼间就好象只有走动着的
我一个人。在殖民时期,春平监狱的狱规是非常严的,我们这样的政治犯被单独
拘禁在大概只有四平方公尺的监房中,放风要一个月才能轮到一次,每次几乎不
到一个小时,一个人,在一个小院子里转圈圈。从入狱的第一天起我见到的人就
只有狱卒,和前来提审的秘密警察。一直到最后的那次午夜大转移。
狱规要求每一个犯人早上起来以后端正地坐在床边,不能再躺回去,也不能
站起来,也不能蹲着——实际上是不允许有任何别的姿势。看守们透过观察窗往
里看,要是有他们认为不合狱规的地方,开开门冲进来就会用警棍抽,或者用脚
踢,被痛打一顿以后再命令按原样坐好。在春平的大半年时间中始终给我戴着手
铐和脚镣,脚镣还是一种十多公斤的最重型号。在那次后来变成为一个著名历史
事件的审判以后还给我戴了两个月的背铐,不管是吃饭,还是排泄,都没有给我
打开过。
不过以后一直有人指出,殖民时期的春平所执行的管理制度其实要比现在好
很多,在现在,狱警在那里面强暴女犯,甚至让男女犯人杂居的传闻差不多已经
是公开的秘密。而公平地说,当时我在春平监狱里从没有在性的方面受到过监狱
看守的骚扰。
关于狱规,监狱的一项古怪的规则是不允许犯人穿鞋,理由竟然是木制的鞋
底太硬,有危险性。这主要针对的是当时普遍穿着的那种木头拖鞋。生活在那个
时代的蔓昂城里,一定会对整个城中哒哒作响的木屐声印象深刻,当时即使是上
流社会的聚会,女性赤足穿着精致的木屐都可以被看作是合乎礼仪的装扮。在一
个潮湿闷热的热带城市里那会是一种遵从自然和传统的方式吧。
另一条更加蛮横些的规定是被提审的犯人必须脱光自己。不管天气是冷还是
热,也不管是男犯还是女犯。那居然还是在我入狱后第一次被提出监房的时候,
当时任职春平监狱长的丹亲自告诉我的。那天他屈尊地进入女犯监区的115号
囚室,态度和蔼地跟11501号女犯寒暄了一阵。我记得他问了我的年纪,问
了我有几个兄弟姐妹等等,并且许诺会在职责允许的范围内为我提供方便。我猜
测,他可能是对传说中的反殖民主义美女革命家多少有些好奇。
他带着两个手下跟着他。然后其中的一个给我打开了手铐,又蹲下去开我脚
上的锁,然后他们告诉我说我必须就在他们面前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
「嗯,是这样的……」监狱长说:「对你们进行讯问是刑事警察的工作,按
照惯例……他们的工作可能会很激烈……那样的时候……可能会对你们的衣物饰
品造成不必要的损坏……」
「现在这样呢,我们可以确保犯人的私人财产是安全的。」他说。
于是我脱掉身上的所有私人财产,包括内裤,按照狱规把它们叠整齐以后放
进枕头底下。他的手下再公事公办地把赤条条的我重新铐上手,锁上两只脚。
这样就是那条走廊了,经过廊口的值班室,经过门边的哨兵出后门,站在阳
光里贪婪地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讯问室不在监室的这座楼里,靠院子后墙的
一排平房距离主建筑稍远一些,狱卒在那里把我们交给部里来的刑事警察。这个
地方是备有拷打工具的。
民族和解政府成立以后监狱系统的警察基本保持了殖民时期的原状,只是更
换了最高首长。丹以后调任国家警察学院的副院长,在一些正式的场合我有时会
见到他。他有一次问我有几个孩子了,他应该是随口问的。我想,话一出口他就
后悔了。在殖民时代遭到逮捕和关押的妇女中,有许多人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
我以后也一直没有孩子。
对于我,在春平时期的这些提审已经不是最激烈的了。如果秘密警察判断被
逮捕的对象是比较的有价值,一般会在他们自己的秘密地点先行审问。我被捕后
的头一个月就是在警察总部的地下室里度过的,那才是一段非常,非常痛苦的时
间。
那里不是监狱,没有狱规。审问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妇女通常一开始就会
遭到轮流的强暴,那时候她们身上穿着的所谓「私人财产」就已经被撕成碎片扔
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直到秘密审讯结束被送进春平监狱,我在等到家里送进
来新衣服之前就不得不一直赤裸着身体。
然后就会是无穷无尽的酷刑,直到犯人完全崩溃为止。几乎没有什么人,不
管是女人还是男人,能够坚持过一个星期以上的。我也没有。
用铁夹夹在女人敏感的部位,警察们坐在一边摆弄着电源开关,通上电的时
候全身体里面的所有器官都象是正被拉扯着分裂开去,汗水会从全身上下一下子
喷涌出来,两三回以后地下就积起了水渍。停下电的时候他们提一个装满的水桶
过来,把我的头按在里面,开始是呛水,后来就会从肺里往外呛血。他们还往我
的背上和腿上浇过开水。几天以后我就没有什么抵抗的意志了,他们要我说什么
我就说什么。不过使秘密警察们头痛的问题是,我确实没有组织和参加五三的示
威游行,那整段时间我一直因为胃部炎症发作在家里生病。
而我所有的朋友们或者已经被他们关在了隔壁,或者就是四散逃掉了。他们
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最终只是证明了一个事实:连盈水的确就是一直负责团结阵线
宣传工作的那个人。在报纸上刊文鼓动反对殖民政府,为民族阵线的领袖,陈春
符康他们撰写群众集会上的演讲稿,还有编制四处散发的宣传手册——是的,那
些都是我做的,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那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他们更重视的是我的爱人,民族阵线的领导人之一符康,当然,三五之后他
也离开了蔓昂,警察们想要找到他。
五月四日的半夜,符康在已经非常紧张的形势下,到我家来和我告别,我搂
紧着他的腰一直不肯放手,我们相拥着一直走到小院的门边,我就象是被抽掉了
脊椎骨头一样瘫软地倚靠在敞开的门扇上,泪眼婆娑地注视着他瘦削的背影在路
灯下边越拉越长……鲜血已经流淌在大街上了,法律体制内的非暴力抗争已经结
束,大搜捕正在进行当中……谁知道明天会变成什么样?
因为生病,因为年迈的父母,也许,还因为青春的勇气。我没有选择离开蔓
昂。我没有参与暴力,我只是写文,我就是要留下来等着,等着看那些撕开了法
律面具的英国人能拿我怎么办。
那一夜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符康。
跟所有的警察们一样,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后来有一段警察们着重询
问的是符康的所有社会关系,希望这些线索可以帮助他们找到躲藏了起来的逃亡
者。在这件事情上他们遇到了我非常顽强的抗拒,我拼着命的坚持了很久,电流
从我的胸脯通进去,一直传到我的脚趾头尖上,我忍不住了就放声尖叫,可就是
不肯开口说话。我想,我一定不能让他们从我的嘴里,得到有助于抓我爱人的消
息,就是不能,就不能。因为我特别的不合作,他们就是在那一段开始用烧红的
烙铁烫我的胸脯的,在那里制造出了很多很吓人的伤痕,终生都消除不掉了。
我的病也没有好。在首都警察总部一个月,在春平监狱四个月以后,我的病
发作的更加频繁,疼起来的时候能让人满地打滚。我变得很瘦,有形容说我那时
的脸上好象就只剩下了两只眼睛。另一方面,殖民政府的司法系统已经开始筹备
对民族自由阵线成员的正式审判。他们要有一个公开的表演来证明民阵的确都是
些暴徒,取缔他们是合理合法的,而五月三日的枪杀则是当局在暴乱的压力下被
迫的自卫。我是民族阵线中央的执行委员,是当时被捕的民阵最高干部。我被安
排在头一个出庭。
他们对我当然是小心防备的,出庭的时候把我的手铐在背后。因为我一直就
没有鞋,记得还是丹临时找来监狱办公室里做清洁的女工,让她脱了木屐给我套
上。出庭前我就一直在做准备,已经偷偷的把手背在身后比划过很多次了。政府
的诉讼律师读完了起诉书,指控我一直在用极具蛊惑的文字煽动针对政府的暴力
行动。然后又读了我签过字的那些供词当作证据。等他们弄完了以后我露出浅浅
的笑容,用已经扭转到身侧的两手握紧了衣襟,拼尽全力往后下方狠狠的一扯。
我那件对襟白短衣的上边三个纽扣就飞到空中去了。
我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胸脯,说:「尊敬的法官先生,你想看一看他们是怎么
收集证据的吗?」
倒霉的政府当局犯下的另一个错误是那天他们允许记者旁听审判,允许他们
携带相机在开始的十分钟和结束以后拍摄新闻相片。当然那是为了宣传一场客观
公正的审判了。一阵短暂的沉寂,许多人冲到了法官的大台子和我的身体之间,
然后是闪光灯的白光。
文静瘦弱的年轻女孩,因为正垂下目光而显得柔顺的眼睛,从右肩翻折往下
纠缠在肋间的白色衣衫,赤裸的胸脯,还有上面杂乱深刻的烙痕。这张新闻照片
被刊登在第二天蔓昂各大报纸的头版上,都被放得非常的大。
然后就得有警察方面的官员出来发表一些声明,还有法庭的声明,政府高层
的声明,媒体的冷嘲热讽,街头巷尾的议论……那场审判刚开始就结束了。
B2
被西方国家统治过的殖民地通常具有一套表面上完善的法律体系。一开始,
整个政府机器似乎就是按照它所声称的规则运转的。比方说我的春平监狱,还有
把我表演给公众观赏的法庭。不过在法律的背面,他们从来不象一节中学课程那
样清白无辜。
殖民政府的警察系统内一直存在着政治部的编制,它是一个很少被提到的半
秘密部门,用来监控可能会影响统治的反抗活动。在民族阵线成立后它的人数和
权力都急剧扩大。他们按照目的选择手段,可以在殖民总督的授权下超越各种法
律限制,收集情报,暗杀政敌,酷刑折磨抗议者——对付民族自由阵线从一开始
就是政治部这些秘密警察的任务。现在他们对我很恼火。
他们把我从春平提到警察总部,在他们自己的地盘里可以为所欲为了。审判
事件后我在那里待了十多天,一直就在他们用作刑讯的地下室里,不管是吃饭,
还是睡觉……实际上,几乎就没什么机会睡觉。
把我反背过手去吊到屋顶上,现在用不着再问什么口供了,就是光用皮鞭狠
狠的抽,一直到凌晨以后才把我解下来弄到隔壁,一个放着几张办公桌子的小房
间里。我让他们大大的丢了脸,他们当然不会让我好过了。可是我无论如何没有
想到他们会用上那么恶毒的方法,第二天他们把我父母和我最小的妹妹接到警察
总部来了。
他们就坐在那间刑讯室里,然后让我进去。我全身光着,到处都是鞭伤,脚
下的铁链还特别的重,我是扶着墙慢慢拖进门里边去的,我也根本不知道里面都
有些什么人。然后我听见妈妈的声音……我觉得自己身体发软,迷迷糊糊的就往
地下跪倒去,然后我妈抱住了我的身体。她哭,我也哭了。警察把我们拉开,把
我捆到墙边上,从警局的临时拘留室里找了些被扣押盘查的男人们进来……就是
这样,当着我的亲人们的面,一直到下午。
一直负责审问我的钦上尉说:「你不是喜欢脱给人看嘛?我们给你多打几个
印,你下回别忘记把裤子也给一起脱了。」
烙铁一直就在烧着炭的火盆里边煨着,按在肋骨上的头一下我忍住了没叫,
可是咬破了嘴唇。再下去就控制不住了,那种尖利的痛是一直刺穿到心脏里边去
的。我挣扎着乱叫,骂警察,喊妈妈,喊符康,我想我爸是使劲地抱住了我妹妹
的头,努力让她既看不到也听不到,而妈妈被警察们推搡着不让过来,她可能已
经用尽了力气,后来只能是伏在地板上了。
随便什么地方,肩膀,肚子,或者是大腿,被烫在肉上几回以后人就会昏过
去,整个下午我昏迷了很多次。后来有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从墙上解
下来了,被几个人按在地下跪着。是想要用烙铁烙我的背吧,我想,不过整个背
脊已经是火辣辣的痛着了。我被拽紧头发拉直起上半身来,两边有人架住了我的
手臂,钦上尉拿着一把种花用的小铁铲子,铲子面已经被火烤得通红透亮了。
「跟你的小奶头道个别吧。」他恶毒地说,然后就把铁铲的面按到了我的乳
房上。铲子紧紧地压在那上面,揉着,转着,吱吱响着冒出烟来,一开始我还能
感觉到疼,觉得整个胸腔——其实是整个身体,缩成了一个干瘪的小果子,我大
张开嘴,就是吸不进空气,我想,他怎么能用那么大的力气……然后就什么都不
知道了。
我是在春平监狱里苏醒过来的,赤裸的全身上下火烧火燎地痛。监狱的医生
给我马马乎乎地涂了些药膏,政府当局还没想让我死,说不定,甚至还有人想过
再用我表演一回公正的审判吧。不过春平的监狱长丹就没有再露面了,政治部的
钦上尉带着几个人常驻春平,直接负责被关押在这里的所有政治犯人。他们抓的
人越来越多,在市警局的地下室里关不下了。
我想钦只在郁闷了想揍人的时候才找我,把我提到后边的讯问室里,不说什
么话,就是一顿狠揍。我后来看到过欧洲关于二战的回忆中讲到纳粹的军官们在
集中营里放着交响乐痛打囚犯,而我的国家当时已经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了,
只是人性暴虐的一面似乎从来不会改变。
不过钦上尉听不懂交响乐,他的乐趣是英国啤酒。他把自己象个口袋一样扔
在椅背上,两脚交叉着搁上他前边的桌子面。桌子再前边是跪在地下的,赤身裸
体的女囚犯。
他喝掉三四瓶的时候已经是醉熏熏的了,他喃喃地说:「跳舞吧,跳舞吧
…你的膝盖很疼吧,再忍一忍,忍一忍……」一边张开两手在桌面上盲目地到处
摸索他的电源控制器。就是控制那两根接在我身子上的电源线的开关盒子。
然后他涨红着脸,用突然提高了的嗓音喊道:「为祖国而战!……」一边揿
紧了按钮。我就象一个被突然启动了的电动娃娃一样在墙角中扭成一团。
按照我的记忆,大概有过一到两次,他折磨我不完全是为了娱乐。有一次把
我拴着两个大拇指头吊在讯问室里,政治警察们用带铜扣的皮带抽了我很长时间,
可能有一个上午。我已经意识模糊了,然后有人往我头上浇了一桶水,抓住我的
头发把我的脸提起来。我听到有人问:「……看看吧,你认识她吧?」
老实说,那一段我已经被摧残的不成人形,脸是肿的,眼睛都眯成了缝,而
全身又瘦得象一把骨头,再加上当时血肉模糊的样子……我想没有几个熟人能认
出我来。不过,反正钦会告诉他的:「……德永博士,还记得连盈水吧?
她可是你的优等生喔。」
我费劲地从肿胀的眼皮缝里往外看,看到的是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永博士是
殖民政府时期最早的留英学生之一,学医,回国后在教会医院任职,同时也为我
们学院上课。他拥有一些希奇古怪的头衔,大英帝国的科学院士之类,或者说不
定还被授予了一个爵位。我后来知道钦上尉他们认为他收留了加入民族阵线的学
生,并且把他们藏起来了。不管怎么样,政治警察对英国博士还是讲礼貌的,他
们只是把他找来喝喝咖啡。可是咖啡时间结束了还没有结果,于是就只好动手了。
只不过,动手的对象不是博士,而是我。
他们提着我在地下转着圈:「嗯,给老师看看,前边……后边……博士,你
肯定偷偷的想过一个不穿衣服的女学生会是什么样子吧?哈、哈、哈!」
「男人嘛……想就多看看,多看看,我听说,令媛和盈水同学年纪相仿哦,
博士,现在世道乱……你可要当心管好她啊……」
他们把我的一只手指搁在桌子沿上:「博士……你过去教他们玩手术刀对吧?
嗯,那么细细长长的手指头……她刀子用得好吗,剖过老鼠没?」
有人挥起一支监狱里用的警棍,砸在我的手指关节上。我惨叫着瘫软到地下
去,人们把我拉起来,又拽出我的第二根指头:「博士,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是
她的食指重要呢,还是中指?……」
我想德永博士最终应该是屈服了,告诉了他们他保护的学生在什么地方。
那次把我的手指骨头打碎了,我的右手到现在还有两个手指的关节是僵直的,
没法弯曲。骨节疼得要命,可是把我送回监室之前照样把手背铐到后边去。
每次如果为了用刑需要把我的手解开,不管警察们干过什么,是压夹手指还
是扎指甲缝,每一次都不会忘记把手臂重新拧到身后铐住,那两个月中我一直就
是那么背着手过的。人到了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把脸挨到饭碗里去吃,哪怕把
碗弄翻到地上,再用舌头把洒出来的饭粒舔起来……穿衣服呢?那以后我就没再
穿过衣服。
解手……勉强也行,就是用嘴咬开监室里的水龙,多冲冲。
再以后就是蔓昂政治犯大转移了,也有把它叫做春平政治犯大转移的:反正
是,当时几乎所有的反殖民政府政治犯都被关押在春平监狱。到那时我已经被捕
了一年更多的时间,在监狱中和外界毫无接触,我完全不知道外边已经发生了什
么。
晚上,先是听到走廊里异乎寻常地嘈杂,开关门声,脚步和铁链声,夹杂着
短促,粗暴的呵斥声。我开始没去管他们,可是后来被吵闹得睡不着。我的监室
的观察窗是从外面关上的,里边看不出去,我干脆爬起来坐在铁床边上。
想,会是集体处决吗?又看看自己的两条光腿,又想,死前总该给我件衣服
穿吧。最后有人在外边开铁门了,我的心跳得有点加快。门一开,进来的全是荷
枪实弹的军人。
「起来,走!」
我本能地问去哪。回答是:「闭嘴!」
过道里也站满了兵,隔几米一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另一个监室也正往
外带人,全是男的,有的手脚戴械具有的不戴……不过都穿着衣服。会有我认识
的吗?我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除了警察,我在这很久没有见到过外人了,
他们也是一样吧……我一时都没有去想我自己是个什么样儿。只迟疑了那么一下
子兵就用枪托了,用枪托捅在我的背上:「快!走!」
灯全打开了,和一般提审时的昏暗诡秘完全不同,过道里光线耀眼。在东西
走廊交汇到一起,正对大门的地方本来是监狱看守执夜的小屋,现在堆满了东西,
日常衣物和……手铐。我们排成一排,过去一个人,脱囚服换入狱时穿的衣服,
所有人铐住手钉上脚镣。再被强迫往一张打字纸上按手印。完了以后让他朝大门
外边走。
钦上尉在那里。他朝我看看,对军人们说,这个女人是高干,很坏,记住她。
他们让我走,我不走,问:我的衣服呢。
钦得意地坏笑着说,监狱管理方面没有找到你的私人物品。
我说,那你以后再找找,找着了给你妈妈穿吧。
他说,这可是你自找的。
这确实是我自找的。钦上尉手下的几个政治警察扑上来拽住我的头发。弄到
外边去!钦对他们说。他们一边用警棍打一边把我往外边拖,拖到了楼门外的院
子里以后围着我再用脚踢。我尖叫着满地打滚。
停止,停止,秩序……秩序!一个军官样子的人把他们推到一边,把在墙角
里缩成一团的我提起来靠墙坐着。我的嘴巴和鼻子都在往外淌着血,挣扎中被拉
扯散乱了的长头发披了满脸。
同样是刺眼的探照灯光,照得大楼外,高墙里的院子如同白昼。其中一只灯
的光圈旋转着扫过来,在撕打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们,现在凝然不动地停下,把
我笼罩在光柱之中。我反背着手,往前伸展开两条腿——我在疼痛中瑟瑟发抖,
连把它们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先是卡车,严严实实实地上好了蓬布。两个男犯人把我扶到车边,我爬不上
去,他们把我往上托,上边伸下来几双戴着手铐的手,握住我的臂膀把我提过了
车子的后档板。开车以后有人在黑暗中问:是枪毙我们吗?
要不……活埋?
结果却是海。从蓬布的缝隙中透进来的先是持续的夜晚城市的光影,以后在
不知不觉中暗淡下去,外面不再是嘈杂的城市声响,车速也更快了,再以后,蔓
昂的一贯湿热的空气中夹杂进了一些腥咸的气味。是城南?在车停下之前有人说。
蔓昂城的南边临海。在那里既有富裕阶层渡假的沙滩,也有肮脏混乱的,装
卸农业和矿业产品的港口。空旷的码头很远很远地向前延伸出去,两边排列着高
大的原木堆垛,铜的或者铁的矿砂堆得象小山一样。有些生锈的钢铁架子,还有
敞开着黝黑门洞的库房。在栈桥的尽头有一个庞大的船影,亮着几点灯火,使它
的轮廓从更远,也更黑暗的海天线中隐约地显现出来。
风涌向陆地和我们,一波之后会有一个停顿,可能短,也可能很长,然后在
遥远的那一头,上万公顷的海水似乎是重新开始偷偷地窃笑,它的笑声越来越响
亮也越来越迫近,突然间狂暴地吹拂过我们的身体。
人们缩起脖子,衣襟和裤脚随着大风飞舞,而我只有雪白的胸脯。我在初夏
的海风中颤抖着,晃着脸,想把遮挡住眼睛的长头发从视线前甩开。
在以后的很多年间,在独立战争全面爆发以后,交战的双方都在一种互为因
果的刺激下变得无以复加的暴虐和凶残,尤其是在经历了漫长游击战争的北部朗
楠高原。将捕获的敌对方妇女赤身裸体地送到集市上公开示众,凌辱,并且酷刑
处死几乎变成了公认的标准处置手段。但是现在还是在蔓昂,是英国绅士们统治
这个国家的都市,而且以后直到独立她也没有遭到过战火的蹂躏。有时我会出于
好奇地想知道,在整个独立运动中连盈水是不是唯一一个被强迫着赤裸地走过蔓
昂城的女人?
当然,码头是戒严的,只有士兵,和我们,没有更多注视的目光了。这跟两
天以后很不一样。两天以后我们在北部邦首府坦达港上岸的时候是大白天。
我们所有人拖着铁链蹒跚地走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街,两边是有印度风格的带
尖瓦顶的石砌楼房。人们从楼下贩卖食品和金属器皿的店铺中张望着我们——也
许特别是我,一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士兵们正把我们带到后来变得臭名昭著的军事基地龙翔营去,在那里,我们
才知道我们从法律上是被释放了,并且「自愿」地前往国家战区「参与政府行动」,
那就是我们盖了手印的文件上说的了。我们在那里知道了朗楠高原上的朗族与楠
族人民已经开始了抵抗殖民统治的起义,我们还知道了起义的领导者是陈春,还
有他的爱人,和我的同学,虹。
在坦达有一些英国居民,他们中的一位独立的摄影记者,或者是摄影爱好者
在那天拍下了我。现在在有些历史读本中还能找到这张照片。在那上面我闭着眼
睛,表情痛苦,一位难友从我的腋下穿出手来扶着我,我的手是反背的,他虽然
也被铐着,但是手在身前,还能勉强地做些事情。我几乎是靠在他的身体上。通
常情况,出版者都会在我的胸脯和胯部打上遮挡的黑条。
其实我还在蔓昂上船前就没有办法自己走了。虽然,到那时我已经被上了一
年多的脚镣,很可能还是最重的那号脚镣。可是我一直就是被关在屋子里的,从
监室,到刑讯室,再回到监室,并没有靠自己的两只脚走过多少距离。我很快发
现那就象是提着重物走远路,而且还是光靠脚在提,全身其他的随便什么地方都
帮不上忙。我的两条小腿紧张得抽筋,可是膝盖却又酸又软,抬都抬不动她。我
半弯下腰去,喘气,慢慢地提腿,听着铁链在后边地上懒洋洋地滑动着,再喘气,
又摇摇晃晃地去提自己的另外一条腿。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一对光脚掌上粘满了沙
砾石块和木头碎片,脚底板那些针扎一样的刺痛都不去管它了。
我光是虚弱地傻想着:我在蔓昂都长到二十岁了,可真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
块难走的地方呢……我们家来过海边玩,圣女校的同学也一起来过……我抬头看
看天上的星星,星星好象还是跟以前一个样,我以前只在海滨的细沙滩上光着脚
丫瞎跑过……
一个兵从后边上来一枪托就砸得我趴到了地下,后来有人解下了皮带,他们
并不拽我起来,只是抽,一下子,再一下子,又慢,又重。正走在旁边的一个难
友,男的,伏在我身上挡住了他们,感激,委屈,累,和疼……眼泪一下子溢满
了眼眶,我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上船前码头上剩下的路都是难友们用铐着的手架着我走完的。最后就是船底
仓了。我们沿着铁梯下到船舱的底,大概那是用来装散货的货舱吧,四面黄锈的
钢铁舱板平整高耸,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是凸出来几道加固的横梁。我们要很高
地仰起头,才能看得见舱口甲板上站着的人的脚。下边地板上焊好了一条又一条
的带小环的钢管,离地面有十来公分高度,让我们侧身挨着钢管坐下,把手铐和
上面的铁环锁到一起。这件事很慢,更多的人还正在从上面被带下来,男的多些,
也有女犯,他们大都赤着脚,有些男人是半裸的,不过我看到的女人都穿着衣服。
我们沉默地看着舱底下坐整齐了的人越来越多。
后来有些喊叫,有人用发布命令的语气说话,然后我们头顶上的舱盖移动过
来,伴随着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最后完全遮挡住了甲板上的光线。我们在
一片彻底的黑暗中继续沉默地等待。波浪的感觉开始逐渐地显现出来,我们意识
到这个巨大的钢铁牢笼一直在大海的摆布下缓慢地左右晃动。一只赤足从后面接
触到了我的臀部,轻轻地推了两下。一个男人的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迟疑了片刻,低低地回答他说:「我叫连盈水。」
「噢,天那!」我听到身边不止一处响起惊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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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别……唉呦……」她喘息着说:「放、放开……求,求你了。」滚
滚而下的汗水几乎象是泛滥的河流一样,纵横地流淌在这个女人轮廓清晰,骨骼
坚实的脸上,她的眉眼可怕地拧成一团,象是一副皱缩的皮制面具,似乎是,没
有一张女人的脸能够变成那么歪斜扭曲的样子。微弱断续的声音几乎是从她的牙
齿缝中挤出来的,随后跟着涌出来的是许多泛着鲜红色泡沫的口水,那是里边夹
带着的血。或者是她在忍受痛苦时咬破了嘴唇,或者是她在被人抽打耳光时震裂
了口腔。
他放开了她的乳房。一根在猪的背脊上才能找到的长鬃毛,从女人乳头的尖
顶上探出半截,正跟随着女人扭动的身体摇来晃去,它轻飘的样子显得很松弛。
而女人的整个胸腔正在抽搐着收紧。她的那些求饶的句子很快就变成了一种翻滚
沸腾着的液体流动的声音,在她的咽喉深处可怕地回荡着。她很恶心,她在反胃。
她试着从台面上挺起上身,吐出嘴里的回流的胃液,但是她不可能做到。她
的手臂被笔直地拉伸到木板的另外那一头,铐着拇指铐,再用绳子捆紧在板面上
固定好了的铁环中间。这块楠木板很厚,很结实。他不知道警卫连的兵是从哪把
它找出来的。他猜测那是块棺材板,现在在这段时间中被几乎不停地流淌在上面
的血液染成紫红色的了,看不出原来是个什么样子。
他抱怨过几次,说他总是不能稳定地工作。他的接受讯问的对象虽然被捆缚
到了木板表面,但总是那么猛烈地挣扎,以至于会连带着木头板子一起歪倒到地
上去。烦恼的警卫连长最后给他用卡车拉来了两个锯断的大树桩,垫在底下用做
棺材板的支撑。这些东西当然不如他过去在城市里一直使用的定制的铁床那么专
业,可是也有些特别的好处,比方说你可以在随便一个想要的地方钉进一根钉子,
在那里用绳索、或者铁链固定住受审者的头发,要不就是脚踝。一个更加直截了
当的办法是让女人跪在台子前边,她的两只乳房差不多就正好搁在台子的面上了,
然后用钉子钉穿她们,一直钉进结实的楠木里边。使她象一只被刺穿了身体的蝴
蝶标本一样一直固定在那里。到她招供,或者死掉。
这要是在一个金属的表面就做不到了,他在蔓昂的时候还真的为这类事情专
门找过卖猪肉用的木头砧板。无论如何,这是一场战争,龙翔营是战争的最前线。
一个军人就得学会使用你可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凭借你能够想象得出来的任何方
法作战,目的是使你的对手永远地放弃抵抗。敌对的那一方很可能是一个壮年男
子,但也常常会是一个年轻女人,有时候,甚至会是一个怀孕足月,即将生产的
明天的母亲——就象现在仰面朝天地躺在他眼睛底下的这个女人一样。她扭曲着
自己上下赤露,一丝不挂的身体,还有她那个高耸饱满,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就会
临盆分娩的大肚子,已经在痛苦中挣扎哀号了整个下午了。
他和这个叫做虹的女人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一个星期。他一直在想象出所有的
方法使她痛苦。而国家和这个女人的战争已经进行了将近两年,交战双方一直在
想象出所有可能的方法使最多的人痛苦。结果是,他自己所在的这一方似乎一直
没有看到获胜的希望。
在反叛的民阵律师陈春宣布武装起义之后,一般都认为是他的妻子,前圣安
妮女大医学院的女学生虹在直接指挥民族阵线的武装力量。他们隐藏在险峻的朗
楠山地中间,寻找机会绕过政府军队的拦截潜入平原地带,袭击军警哨所,杀死
来自宗主国的外籍居民,焚毁他们经营的庄园。
作为世代居住在朗楠高原上的楠族玉拢家支的统治者,世袭的玉拢土司的女
继承人,虹充分地利用了她的有利地位。敢于进入高原追剿游击队的英国军人和
印度籍的雇佣士兵们在经过漫无头绪的长期行军之后都会精疲力竭,士气涣散,
所有他们能够看到的就是那些面目呆滞,语言不通的当地乡民。而民阵的士兵则
在他们撤出的路线上设置了埋伏。突然响起然后又迅速地停止的密集枪声过后,
每个人都在祈祷被击中的不是自己。
几乎没有过什么象样的正规战争,英国人就已经承受不起他们的伤亡了。他
们雇佣了更多的成建制的印度军队,逐个逐个地摧毁他们遇到的整个山寨——他
们实际上是处决了所有来不及逃避的村民,然后将全部房屋付之一炬。一方面,
政府方面几乎失去控制的恐怖行为在整个国家引发了广泛的质疑,国家的上等阶
级在观望,而下层人民的愤怒越来越增长。
即便事态正在变得不可收拾,在另一方面,政府军队仍然根本无法找到虹,
还有她所领导的民阵武装。一直到一个星期以前。如果她不是因为怀孕而离开了
自己的部队,在村中躲藏起来待产的话,他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
那天印度营的一支搜索部队出发没有多久就在他们遇到的第一小村寨中布置
警戒,安排宿营。那个地方还很深入地处在政府方面的控制区域之内。实际上,
他们肯定根本就没有继续前进的打算了。印度的雇佣军人们在村中四处闲逛,搜
索所有可吃的东西。据说,在那座靠近山边的独立高脚屋里,那个身着普通楠族
妇女无袖上衣和绣花短筒裙,双足赤裸的孕妇还和气地微笑着为他们做饭。很久
以后,随队负责翻译和联络的政府军军官才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似曾相识——虹在
蔓昂做学生时的照片是被附在通缉招贴上广为散发的。于是他们决定把她带回营
地。也许士兵们当时想做的,只是在令人神经紧张的军事行动结束以后,可以借
着问话的机会跟一个长相不错的年轻女人聊聊天。
不过后来大家就被吓住了。女人在严密的看守下被送进了龙翔营地。在基地
一个丝毫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有一些没有什么特点的建筑,这间屋子就在其中。
这里的事务都归他管。一直到那个开始的时候,虹还是十分镇定地尽力保持着尊
严。他的头一句话就是要她脱光衣服。
虹迟疑了一下。旁边一个弟兄抬手重重地扇她的耳光。
「这不是在你的朗楠高原。快点!」
人们能够保持他们的骄傲和尊严,是因为他们的地位,金钱,因为他们强壮
的体力或者美丽的容貌,更加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处在正常的社会交往秩序当中。
而这里的规则完全不同。基本上,被脱掉衣服以后再加上一顿痛打,你可以让任
何看起来高雅端庄的女人在地下爬来爬去地学习狗叫。
在头三天里他用烧红的铁条烫遍了女人的胸脯,背脊,肩膀和大腿,往她的
手指脚趾中钉满了细竹签,把电极插进她的阴道尽头电击她的子宫开口。只是被
绳子栓住两个大拇指头悬吊在屋顶上的女人在电流中发疯一样地左右甩动她的大
肚子,好象那个沉重的肉球只是一片随风飞舞的荷花叶子一样。
那样地弄到晚上居然还没有流产。很多人知道,女人承受肉体痛苦的能力比
男人更强,她们往往能够比男人们坚持更长的时间。不过那后来他们终于到达了
女人虹的忍受极限。他真想让民阵分子们看到他们传说中英勇美丽的女书记赤条
条地趴在地下哭泣着哀求他的样子。
在这天的半夜虹开始同意回答问题,这已经是她被捕后的第四天了。能够顽
强地抗拒到这个时候,他也承认已经算是不太容易。
她供述了她的军队的人员,装备,编制序列,供述了几次较大规模战斗的过
程,行进路线,临战部署和指挥决心。基本上,那几次军事冲突都是以政府方面
的惨败而结束的。但是她坚持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部队现在在那里。他们一直在整
个高原上大范围地活动,甚至第二天的过夜地点都没有几个人会在今天知道。而
她已经离开了两个月了。
也许吧。
他是否应该相信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继续保持压力。使她在无穷无尽的
肉体痛苦和不休不眠的精神疲惫中不断地回答提问。即使虹已经离开了指挥位置,
她所经历过的,她所知道的一切都非常重要。一台德国出产的陈旧的钢丝录音机
在旁边懒洋洋地转动着,记录下她所说出的每一句话,当然了,也包括所有那些
凄厉的尖叫和呻吟。还有从机器自己内部断断续续地发出来的一种古怪的喀哒声。
以后会有很多人花费很多时间去研究这些东西。而在现在,他关心的只是人
物,地点,和时间。那些埋藏在她记忆中的人,居住在政府控制区中的秘密的民
阵成员和他们的支持者们。也许他们中的一些人在虹离队之后出于谨慎而改变了
居住地点和联系方式,也许另一些人还没有。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有人发现
虹已经被捕,到那时所有的人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没有说出过哪怕一个姓名,是他们可以找得到的。比方
说,你不可能离开部队而完全没有和他们联系的办法。虽然她一直坚持确实是这
样,在需要找她的时候会有人来找她,而她不会去主动寻找别人。她只是在那里
安静地等待生产。
可以换一个问法,比方说,那么在两个月以前,你领导民阵的时候跟坦达城
里的谁有过来往?她咬着嘴唇努力地摇着头,没有……哦……真的……没有。这
就不可能是真的了,你不可能带着一群土匪永远地躲藏在某个不知名的山洞里。
你肯定要跟外界建立某种联系,寻求支持和帮助,比方说情报,药品,甚至是武
器。还有内地各个城市风起云涌的抗议活动,这些都跟你们没有丝毫的关系吗?
而且你就是头儿,你说你不知道会有人相信吗。
于是他重新俯下身去。女人的右边的乳房歪倒在她的身体外侧,带着那根已
经深入在她身体里的动物鬃毛。他扶起她左边的这一只。
乳房表面被烙烫弄破的创口中充盈着大量渗出的体液,使他的手掌湿润滑腻。
他在裤子上蹭了蹭手,现在可以握紧她的肉了。他把她的浅棕色的乳头捏起来,
掐在手指中间。
他搓揉着她,另一只手的三个手指握住鬃毛的顶端,使它突出前伸的部分象
一根小针那样坚挺,可以扎进这些小肉蕾里边去。她们的乳孔是被表皮细胞遮掩
住的,但是在皮下会涨大起来。那里边隐藏着小的空腔。动物的毛发扭动着挤开
女人的皮肉,他集中精神在那上面,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试探着刺入的位置,直
到最后,他感觉到他已经进入了她的输乳管中。
不管她们是学生,村妇,尼姑,还是女战士,女军官,她们不穿衣服的时候
全都一样。她们暴露出来的乳房都很柔软而且脆弱。在猪鬃穿透她们的奶头,沿
着分泌乳汁的管道深入她们的胸脯时,她们都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战栗,她们会
呻吟,会哀求,等到动物毛发细韧的尖稍刺入她们娇嫩多汁的乳腺内壁的时候,
她们还会痉挛,并且会小便失禁。对于一个女人,这些全都是一样。他象引线穿
针一样捻动手中粗糙的鬃毛,迫使它在女人的肉中翻滚。他满意地感受着那根纤
长的毛发传递回来的,女人乳房深处的滑腻和粘稠。
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没法正确地知道这些女人被刺穿乳房的感觉。那些埋
藏在一层一层的血肉,脂肪,和结蒂组织下的秘密的分泌器官,没有表皮保护的,
赤裸的肉泡和软膜,他只能猜测,她们的表面可能会象翻开的眼睛内睑一样稚嫩。
也许,他所做的事类似往那里边放进一颗很小的砂子,然后慢慢地揉她。
如果真是眼睛那样的小物件……,他想,猪背上的鬣毛已经是足够尖利了,
但是它在伸展开的时候又是易于弯折,它会顺应女人胸脯深处的结构,不会太过
分地毁掉她们……重要的是,不会毁掉她们那些敏锐的神经末梢。他想象着那支
暗黑尖利的毛发在女人纤细蜿蜒的脉管中努力地穿行的样子,象是一条邪恶的爬
行动物。这甚至能使他自己生出隐隐约约的怜惜的感觉,他喜欢这个感觉,那使
他呼吸急促,目光敏锐,还有,下体肿胀。
在对女人执行这类费时费力的逼供方式的时候,他都将她们放置在台面的顶
端,让她们的屁股紧挨到桌子边缘的地方。然后束缚住她们的脚腕——有时是一
两个脚趾头,把她们的两腿左右分开往屋顶上拉上去。他的房子的天花上装置着
各种吊环和钩子,只要拉过一根铁链条来拴住她,再通过滑轮抽紧链子垂下的另
一头就行了。
从他这里抬头看到的是她的右脚,那些凸露绽放的肌肉丛和血管网络,就象
是些活的动物一样,纵向爬过她的脚背,牵连起一个又一个紧张的脚趾头。第一
个大脚趾头是用小铁环紧紧地夹住的,铁链就是牵引着这一个点把她的右脚悬挂
到高处。血污肿胀的趾头尖上另外戳出来一截竹子的断头,那是还没有完全钉进
指甲缝里去的竹签的尾巴。她的每一个趾头各自拖带着那样一支竹子的尖刺,她
们赤裸地在半空中伸张开的形状看上去阴郁而怪异。
没有人费事去把已经钉进脚趾和手指的竹钉再拔出来的。每天有空的时候,
找锤子挑那些尾巴在外边露得多的,敲进去一点。到最后,在她的肉里边开裂的
竹子纤维会从她的整只脚上到处戳出来。还有她的那些手指也是一样。把小铁环
套在她的大脚趾头根上,拧上一侧的螺丝逐渐地收紧它的直径,最后会听到肉里
边发出断裂的声音。因为细小的竹条沿着趾骨的缝隙已经穿进了女人的脚掌深处,
所以很难判别出声音到底是来源于她的骨头,还是竹子的碎片。这些东西是专门
用来束缚人的指头的,他这里有很多,有单圈的,也有双连。她手上的两个大拇
指就被并在一起铐上了一个双连的,用绳子牵引到她的脸后面很远的地方,棺材
板的另外那一头。
现在的第一个好处是受刑的女人难以躲避,她反正不能往下藏进木头里边去,
她也不能大幅度地左右摇晃:一般会在她的腰上和腋下束上几根皮带。而第二个
好处,就是她们不得不始终保持着的这种打开下身的姿势,她们光裸的双腿倾斜
着树立朝上,就象是两面为了迎接客人而敞开的门扇一样。
他当然不是个圣人,他想,在他妈的这场该死的战争当中,谁也不是圣人。
他一直在强奸这些落到他手中的女性受害者们:民阵外围组织的女学生,被俘的
女性民阵部队成员,还有居住在高原上的那些追随虹一起反叛的民族首领们的妻
子和女儿。而现在轮到虹自己了。那么……在你插进去的时候,她们的屄有什么
不同吗?
这个粗俗的想法使他冷笑起来。也许吧。把自己的屌埋进一个象陈春这样的
传奇领袖,民族良心之类的人物的,专用的屄里边前后移动,不是随便哪一个男
人都能得到的机会。另外……这个专用的屄外边确实长着两条不错的长腿,在他
用烙铁把她们烫得黑一道红一道之前还是值得看看的。她的胸脯也很丰满。不过
也许,那只不过是因为她正在怀孕吧。
在第一天晚上他就做过了。以后还有过几次。或者同样是因为怀孕,她的生
殖器官分泌旺盛,这使她那条全国著名的屄润滑而松弛,一整天的拷打也使她精
疲力尽。所以她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她只是偏过头去,默默地忍受着他,他
会平淡无奇地射在她的身体里,然后换上他的手下们。由于他的小组里的成员并
不足够,再晚些的时候会有人打电话到基地的警卫连里去,让他们多来些人。
他抽着烟,看着这些敞开军用衬衣的衣襟,穿着短裤或者没穿短裤的汉子们,
还有那个在轮换的间隙中短暂地空出来的阴户。在整夜不间断地扩张和摩擦之后,
她的阴唇通红肿胀,由于浸润着男人们的,还有她自己的体液而闪闪发亮。他用
皮带在那上面抽打过,他注意到她原来有一个狭长苍白的生殖器官,稀疏的毛发
遮掩下的,细薄的唇片似乎与她高大结实的身体形成了某种特别的对比,似乎是,
人们隐藏在暗处的事情和他们的表面给予人的感觉并不总是一致……当然了,他
的兵们很快就把那个地方弄得跟生了病的妓女没有什么不一致了。
到现在为止,这个角落还没挨过烧红的烙铁。他想,这东西的完整状况不知
道还能维持多久。到了最后,她们一定会被烫成流淌着黄色脓浆的烂肉片的,只
是或迟或早而已。还有,弟兄们照样会把他们的屌插进烧烂的屄里边去,前后移
动……反正,他们过去也不是没有试过。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皲裂而且干燥,他有些过分的紧张了。他确实需要随
便找一个女人,带着她的烂屄的女人,他可以把自己插进去,一直到……他终于
可以变得松弛。但是在那以后他就会厌倦他的工作。每一次性交后总会是那样,
厌倦战争,厌倦人生,厌倦自己,厌倦自己面前的这些赤裸的女人身体。想睡觉。
他不得不尽可能久地维持自己的紧张状态,维持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所有恶毒
的兴趣。比方说,折磨她的乳腺的兴趣。他拍了拍她的右乳房:松点了没有?咱
们该继续了吧,妹妹?
她的乳管壁正在由于充血而膨胀,被穿透的刺激使她们本能地收缩起来,试
图封闭自己,把侵入的异物阻挡在外。不过猪鬃更硬,能够挫败这些柔弱的抵抗。
一些牵连着的筋肉条开始不知所措地抽搐着,她们的蠕动的形状在她的乳房表面
清晰地浮现出来。
刚才他在等待她平息,平息以后再插回去。插进去一截,拔出来一半,用手
指转动它,旋转着,再插进去,这回插得更深。他满意地听到脸边的女人又一次
干呕起来。
在那里的底部,他似乎遇到了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微弱地搏动着的,有弹性
的,他想他可能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分泌乳汁的腺体的开口。要一点一点地进去,
他握住鬃毛,一边克服着它左右扭曲的倾向,不管怎样都把它更多地塞进女人的
乳房里边,对于人的肉来说,动物的毛发可能是柔软的,但是它的体积是刚性的,
这件物理因素在哪里都不会改变。总之,只要全部塞进去了,就让它在女人的肉
里翻来覆去地给自己找到出路。它在女人乳房深处的那些狭隘细嫩的小管子的包
裹下转折扭曲翻转,最终的出路只有挤进最顶端的那些浅黄颜色,包裹着脂肪的
小泡泡里边去。他对那些东西十分熟悉,那些成串的乳腺,在把女人的乳房剖成
两半以后就能看见她们血淋林地挂在那里。
在漫长的审讯将近结束的时候,当然,总是在他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之
后,他经常是那么做的,割下他的女俘虏的乳房。有时候他会把她们喂狗,当着
那对器官的原主人的面。
「不……不……」女人沙哑地哀嚎起来,开始朝天上蹬踏着自己的两条腿,
后来又试图把她们收拢起来,那当然没法做到,联系着她们的链条没有那么宽松
的余地。她绝望地把自己的头往后仰过去,用后脑努力撞击着结实的楠木,似乎
是想把自己掩埋到那底下去。但是这反而使她的胸部更加高耸地挺立向上。行刑
的男人感到手中的粗而且长的鬃毛似乎被吸吮住了,象有一副嘴唇在那里面一张
一弛地吞吃着这个丑陋的入侵者。在女人松弛的时候他稍微用力就送进去更多的
一长段……插进了猪鬃的这只乳房一直在他的手中蹦蹦跳跳地挣扎着,她是那么
厚实肥壮,那么的有分量,象是一头受到惊吓的母鹿。在这一瞬间却象是突然地
凝结住了,绷紧得象鼓面一样。现在他的手感觉到她就象一块散发着热气的,光
洁的鹅卵石块。
肯定是穿透进去了,她的乳腺被强烈的刺激弄痉挛了。动物毛发的尖端进入
到女人乳腺里边去以后,总是能让她们发作一次歇斯底里。他冷静地想。到这时
她们一般都会失禁。他侧过身体,低下头去看了看。台子那头地下确实已经积蓄
起了一滩液体,正有些连续的水珠划出弧线溅落下去。还是喷出来的。他厌恶地
做了个怪相。
回到她的胸脯上来。他试着把鬃毛退出来。那东西被女人剧烈抽搐的肉体夹
得很紧。身体僵直的女人从嘴里发出了一些尖锐的,没有意义的声音。退出三分
之一以后他停下来,等待。他看着女人扭曲变形的脸,慢慢地松弛开来。在她的
乳头上,围绕着黑色鬃毛的边缘,一些淡黄色的液体正慢慢地从深处渗透出来,
在皮肤表面聚集起一个大水珠。
她快生了,该有这个了。这几天都是。一捅她的奶子就流这个。他伸出手指
抹了一下,让它溶解在女人胸脯上斑斑点点的汗液里面。
有点粘,稠得沾手。
继续。
已经退出来不少了。再进去。现在她的腺体的开口该是有点敞开的了,长时
间的持续痛苦使她的的神经系统丧失了对肌肉,还有黏膜的控制能力。她在刺激
下分泌的汁水也在帮助润滑。这一次他可以比较容易地深入到那里面去。不过他
在入口的地方前前后后地挑逗她。
就象慢慢地揉着眼睛里放进的那颗小砂子。女人已经接近完全的疯狂了。
「妈呀……妈妈……呀……我,我要死了……让我死……唉呦,我告诉你阿
……我说,说给你听阿……唉呦……」
他停下来,转头看着她的脸:「那,你说,陈春在那?」
「我……不知道,我是……我真的……不知道。」她努力地摇着头,想加强
她的语言的说服力。
「那说点你知道的。人数。你有多少人?」
她哭了,眼泪比汗水坠落得更快,在她肮脏的脸庞上清洗出纵横的水渍。
「一千……一千三百……四百……这个……我说过了。」
男人挥手抽在她的脸上,回过来反着又一下,在另外一侧:「说过什么我说
了算,记住了?」
A4
老虎把椅子拉过来,坐下,马马虎虎地分开两条腿。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那东
西,它只是才有一点点硬,翘不上来也落不下去,正不高不低地在他的两条大腿
中间晃。除了底下的那双黄色翻毛的军用皮鞋,他全身什么也没穿。
老虎把带着木头把的细铁条一根一根地插进偏在一边放着的铁皮炉子里去。
炉子上边放着一个铜脸盆,脸盆里正煮着的大半盆水刚开始冒出气泡来。他把铁
钎斜着搁在盆底和燃烧着的煤块中间。
女人分开的的两条腿沿着他的耳朵边伸向后上方,他往她们的中间看看。正
对着他的脸的,红彤彤,水淋淋的,又肿又胀,在她那块窄小的区域里边不同寻
常地挤作一大团的皮瓣和肉块,就是女人的那个东西:屄。不过她现在差不多已
经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紫血泡。那上面的皮肤看起来又薄,又紧,绷得象是一面小
鼓。被军用皮带在这上面抽上十多二十下不是开玩笑的事,断裂的毛细血管里流
出来的血,淤积在肉和皮的夹缝里边,快要盛不住了,一遇到被皮带的金属扣撕
裂开的缝隙就渗透到外边来。然后,在皮肤的表面上和残缺稀疏的毛发黏结在一
起。
他昨天晚上干的就是这个东西,前天也是。自从这个女人被送到这里以后,
小组的全部成员都没有出过这个院子。不过他还是愿意继续干这个东西。这件事
是一个逐步的发展过程。抽肿了干,然后是烧和烫,烫坏了以后,再干。一直能
够确定,女人在他的鸡巴下会很痛苦,这使他充满了恶毒的快乐。女人凄厉的尖
叫和沙哑的哀求混淆了疼痛和喜悦的界限,使他产生了自己很强大的错觉。也许,
他们并不总是那么自信的。
他们的头儿,被他们叫做K的那个家伙在另外那一边。他现在放过了女人的
胸脯,抱着肘,低头看着女人的脸。
「你是说蔓城银行的监事?他住哪儿,地址?」
他听到她用沙哑的,带着喘息的声音回答。
「完了,没有错?」
「没……没有……」
他注意到头儿搭在他自己左胳膊上的右手上下拍打了几下。于是从炉子里抽
出一根铁条来,前边当然是烤得又红又亮的了。他在空中等待了几秒钟。然后打
横,斜着按到女人分开的两腿中间。
滋的一下,是唇片上的液体遇热挥发的声音。但是它的效果就象是一只无形
的脚重重地踢在女人的下体上。女人噢地一声尖叫,她的整个身体带着那个滚圆
的肚子蹦跳了起来,象是要把自己从木板上甩出去似的。但是他一直紧贴着她的
肉,没有被她甩开,他看着手中的铁条在她的身体上渐渐变回暗淡的颜色。
「哦……哦……」女人说,拼命地往嘴里吸着气。她的大腿和整个屁股一直
抽搐着停不下来。
他把铁条插回火里,换了一根举在空中,无聊地等待着。一直等到她足够平
静了以后。这一次炽热的金属烫在她另外一侧的唇片上。这一半的阴唇上还残留
着一些稀疏的毛发,前边几天里没有被他们撕扯干净的。她们在热量下扭曲着萎
缩下去,往两边团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卷。
女人笨重的身体又一次激烈地跳跃起来,不过是朝着跟上一回相反的方向。
屋里的男人们沉默地听着她嘶嘶地用嘴吸进空气的声音。
求求你……相信……相信我……
据说这个人为民阵管帐。秘密的资助款项,等等。这些跟他没什么关系,他
毫不在意。他们的头儿会管好那些事。而他只要在需要的时候把她弄疼,很疼很
疼,就行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应该不用想那么久的,姑娘。他们的头儿和蔼地说。他正从上方俯视着女人
的脸,把她在挣扎中甩到脸上,并且粘连在汗水中的长头发丝理顺,分别归拢到
她的脸颊两边。老虎第三回从炉子里抽出铁条来。暗红色的尖端垂直地伸过去,
准确地顶上了女人的缝隙刚刚开始分裂的地方,外边的阴唇柔软地阻挡了一下,
他没有停,铁钎把她们挤向两边。那底下也很柔软,而且潮湿——水气滋滋地蒸
发出来,但是不能继续深入了,于是他转而沿着表面向下划。
女人的屁股在那一瞬间象是飞了出去。事实上,在另外的那一头,女人胸脯
上两只巨大的乳房就象两颗炮弹一样被她全身凝聚起来的肌肉的力量射向空中,
她们几乎是竖直在那里,停留了一到两秒钟。那一下爆发出来的惊人的冲劲拉松
了捆扎在她胸脯下边的皮带。
然后她的屁股沉重地落了回来,厚实的肌肉撞击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啊……不啊……」,这一下耗尽了她的力气,她虚弱地说「不……哦……不要
……」,一边左右地扭动着试图躲避,他看到她悬挂在空中的膝盖毫无意义地翻
转并且扭曲。但是他稳定地控制着滚烫的金属尖,完整地划过女人的整个器官。
可以感觉得出,那是一个向上挺出小半个圆的弧线,在圆弧中间的什么地方,他
很明显地试探出了那个深陷进去的入口,铁钎在那里滑了一下。他冷笑着绕了过
去。
从她高耸的肚子,一直到两条大腿,大颗的汗珠正从她的全身上下一滴一滴
地浮现出来,就象是烧开的水中成串地涌现的水泡一样。
我问了五遍了,没有哪两回是一样的。你不是在想怎么说对,你是在想怎么
才能说得不对。
头儿没有提示继续做还是暂时停止。老虎看看手上换出来的铁条,还很热,
他顺手把它按到挡在他眼睛前面的大块的肉团上。那是女人包裹着一个胎儿的肚
子。在肚脐下来一点的地方。
好吧。既然你喜欢更多点时间,我不着急。我给你时间,我让你仔细想。姑
娘,仔细想想,想好了再说,我一个小时以后再来,到那时候你就别再出错了,
好吗?
他露出牙齿笑了笑:「老虎会帮你的。」
老虎,帮帮她。他转身走开,出了屋门。
实际上他是去隔壁看看另外那边的进展。他们当然在不停地到处打电话,找
人,核对这个女人说过的人和事。不过比起用火烫一个光身子的女人来说,那些
事就更加无聊了。老虎又从火里抽出一根铁条来。这次烫哪儿呢?他盯着女人的
下身看了一阵,说:茶壶,帮个忙,去把她的腿脚拉高点,我看不清楚她的屁股
眼。
被他们叫做茶壶的军校实习生在墙边上摆弄着。铁链格格地响着绕过屋顶的
滑轮。女人的屁股离开木板升高上去,她的肚子下边是束紧了皮带的,皮带陷进
了她浮肿的肉里。两边的力量相反,女人凄厉地惨叫了起来,她的脚趾头肯定不
怎么好过。
好了。老虎说。他又看了看。女人的后半肿得不太严重,现在可以很清楚地
看到她的屁股眼了。老虎在这上边花费了一些时间。烧热铁条,压到她肛门开口
处的皱折上,再抽起来。每一次都留下了一道深红色的凹槽,边缘的肉皮有些发
黑。烤肉的焦糊气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一下挨着一下的烫过去。慢慢的就沿着女人大腿的根子,轮到到两条腿的肌
肉上边去了。火烫过的地方,裸露的鲜红色的肉在流着水。有的地方被烤得过了
头,脱落的皮肤下边干瘪皱缩的肌肉紧紧地包裹在轮廓清楚的血管脉络上。她们
都变成了碳黑色。这种地方以后会留下很深的疤痕。当然了,如果她能活到这些
伤口愈合的时候的话。
实际上,这个女人的整条大腿都是青紫色打底的,而且浮肿,在今天早上的
时候已经粗得象两个水桶,到现在被悬吊了一天以后,看起来才好一些了。老虎
把右手搭在上边,顺着朝下摸下去,一直摸到女人红肿的阴户上,断毛和蜕皮下
边的裸肉很软,很嫩,一路都是水淋淋的。老虎用左手摸了摸自己。他把旁边的
一个木头箱子用脚踢过来。
站上去,低头就看见了女人朝上的屄,他握住自己的鸡巴往下压,他在那里
把两个物件摆弄了一阵子,满意地哼了一声。
「啊。」他说。
他前后晃动起自己的身体,又说:「好。」
现在他往下看见的是从圆滚滚的的肚子边缘露出来的,女人痛苦扭曲的脸。
她刚才就一直闭着眼睛,现在只是来得及轻微地咬住了嘴唇,然后她的胸脯就象
一个倾斜的澡盆一样动荡起来。一个冲击使她不由自主地把嘴张成了半圆形状。
「哦……」,她虚弱地说。
老虎的确不是白白地长了一个那么大的个头,他有很大的质量。在他的质量
的冲撞下,女人全身那些堆积的肉块,妊娠的肚腹,还有原本宽厚地瘫软在胸脯
上的乳房,全都轻盈地漂浮了起来。女人更紧地闭着眼睛,拧起了眉毛。但是她
不能控制自己的肉体在木台子上回旋得象波浪一样。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而
且,奇妙地配合上了老虎的节奏。她先是开始咳嗽,象是被嗓子里涌上来的什么
东西呛住了,但是更多的气流急迫地冲出了她的口腔,使她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象
是一种暧昧的喊叫。她涨红了脸,停不下来。
「嗯。好,好。再来!很……好……茶壶……茶壶!你过来。」
老虎让自己在女人的前半停住。好象还行,虽然昨晚做过,虽然有点烦躁,
有点厌恶,但是好象还行。
「茶壶,你接着烫她,烫她前边。奶头,还有胳膊底下的窝窝……」
他握住底下女人的大肚子,一边一只手,往中间掐紧。他在屈膝挺胯的时候
把这东西当成支撑,同时感觉到女人的双腿从两个侧面夹紧了他的肩膀,上边的
筋踺硬得象钢一样。他们两个人的体重都落在那两个脚趾头上了,剧烈的痛楚使
她腿上的神经系统痉挛。
然后是茶壶手里握着的细长的烙铁平着伸了进来。不是特别透亮,暗红色的,
微微发抖,但是落地没错,正点在女人湿漉漉的乳头正中间,烧断了一直留在乳
腺里边,摇来摆去的猪鬃尾巴。女人的叫声又哑,又闷,只是在那一瞬间,本来
斜搭在她身体一边晃荡着的软胖的乳房嗖地窜了起来,绕着女人的胸脯抡了一个
圆圈。
「啊……好,好!够紧……再来,书记妹妹,再来!」
落下来,摆稳了的乳房的尖尖上,还剩下半个乳头是棕色的,另一半鼓起来
一个浅黄色的大水泡。
「再来!茶壶,再来!」
茶壶再来。这回他烙在女人另一边的腋窝里,烧焦了一路的毛发。他花费了
一些时间烧光了那里全部的腋毛,只在赤色的裸肉表面还剩下些毛根粗黑的断茬。
他再去烧另外一边,然后又回到女人的胸脯上。他从乳头出发,逐步扩展到乳晕
上去,最后把她们全都弄成了连串的水泡和干结的皮肉痂层。
去年这个时候他放假回家看到邻居家的中学女同学还脸红呢。到现在……他
割过的乳房都不是一对两对那么计算的了。战争真是件奇妙的事。茶壶想。
他找到一根顶端是尖削的钎子,把它刺进乳晕底下去。那底下现在积满了体
液,只是靠一层又轻又软的薄膜撑着,大半个乳晕被绷得透光发亮。先是,流不
完的带血丝的黄水……然后茶壶发现他的工具插进了乳房皮肉缝隙的深处,女人
的整个胸脯象被马达带动着一样颠簸不止,让他找不着他的尖在那里,他只好摇
晃着继续把铁条往下捅,他觉得她的皮和肉正在滋滋作响着分裂开……这时他听
到那一头的老虎在喊。
「他妈的,他妈的!」
他看到老虎在往后退,退下了那个木头箱子。老虎又说:「他奶奶的。」
他没看到他的脸,却看到他那个东西正开始往下垂下去,滴滴答答的。他想,
这家伙看起来不是太高兴。可能他还没想完,一下没管住。然后他看到老虎呲牙
裂嘴的笑脸,他知道他猜对了。
老虎笑着说:「茶壶,你来。」一边四下看看:「炉子呢,炉子。」然后弯
腰去煮着的铜脸盆里舀水。水在那里已经开了有一阵子了。
他说:「学生娃娃爱干净。老哥给你洗洗啊。」
插上了一个木头把的镀锌小盆在女人朝向空中叉开的两腿之间一翻,茶壶看
到一个反光的底。水花飞溅。
老虎自己可能是被烫到了臂膀,他往后边跳。一大片水汽蒸腾起来,一时看
不清楚女人的光身体和大肚子了,特别清楚的只是最上边的两只光脚,扑啦啦地
在屋顶下飞舞,好象是一对小鸟拍打着翅膀,正要挣脱开她自己的身体,飞出去
似的。
结果这天茶壶没干成。第一,这之后女人昏过去了。他们几个人用冷水灌她,
呛她,弄了一阵才弄醒。
第二,他绕过去看到了她的下体,那里象一整块往滚水里汆过的半熟的猪肉,
发白,发胀。头一眼看上去他觉得她那里似乎有原来的两倍那么大了。他好象突
然就不行了。
前辈们嘲笑了他一阵子。有人说,老虎,里边也得洗干净了才有人干呢,就
是杀白鸭子也要洗干净腔子的。
「那,找个漏斗来,给她里边也灌点?」大家到处看,偏偏没有找着那个本
来也是常用的工具:「算了,简单点吧,就用火烤烤,烤干点就好了。」
「听到没?」站在那一头的拍拍女人的脸说:「屄不够劲啊,没人想干你了。
算你倒霉。」
烧红了插进去就有劲了。任谁都有劲,蹦啊蹦啊蹦的,半天都停不下来。
女人的神志已经不是太清楚了,她含含糊糊地咕哝着,多半是求饶。
「哦,是嘛,是嘛。你什么都愿意说了,再也不编故事了?哦,好的好的,
跟我们头儿说去吧,他一定会高兴听你那么说的……」
「不过还有个很小很小的小麻烦就是,现在我们的头儿不在。哈哈哈。」
女人两边被开水淋过的肉瓣就象是发开了的大白馒头,往中间挤得结结实实
的,更不用说上边挂着的成群连片的泡泡,象是肉里边长出来的葡萄串。大家看
不出缝在什么地方,不知道通条该往哪里插才好。茶壶俯在女人的肚子上探过头
去,他拿了个带把的铁钩子在下边划拉了一阵,先是捅穿了好几个水泡,然后钩
尖就被陷住了。茶壶用点劲往一边拉,整块肉片翻了起来。
肉面是湿的,金属在上面打着滑。茶壶咬咬牙再用劲,女人悬空的屁股朝向
他这边摆动过来,她的腰紧贴着他的肋骨,有了着力的支点,底下的钩子吃进了
肉里边,不再打滑了。
另一边的人用的是一把铁钳,用来夹碎乳头要不就是睾丸的铁钳。它太大了,
看起来很笨拙的样子,咬在浮肿的肉上又脱落开去。那人试了几次,最后是把钳
子的牙在火里烤红了,用力夹紧。
茶壶眼看着皮肉被挤压变成的浆汁从铁颚的缝隙里奔涌出来。那个景象他以
前还没有见到过,但是他以后一直记得。每次当他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场面的时
候,他都能无比真切地重新听到当时的惨叫声。女人的身体象一个攻城椎一样横
着撞在他的肋骨上,力量之大,使他趴到了她的身上。
从烤焦的肉上弥漫开的烟雾臭不可闻。压碎了的阴唇和铁器被热量牢牢地焊
在了一起。现在可以把她掀开来了。
一边是钩子尖,一边是铁钳的牙齿,中间是女人大敞的阴户。实际上,在场
的男人们是短暂地呆住了。在翻起的覆盖底下,一整条沟里粉红色的黏膜依旧新
鲜稚嫩,和外边整个烫烂了的屁股完全不一样,那里只有一道发黑,发干的烫伤,
从起点开始绕着弯子,一直延伸到底。
那一下,茶壶觉得他又有点想了。
不过现在没人管他了。老虎们挤在女人后边,兴趣盎然,有人捏起她的肉芽
搓揉着不肯放。
「让开让开,烫你手了!」烤红的铁尖伸下去,点在女人的阴蒂上,就是那
么轻轻的一下。贴在茶壶身子上的女人已经跳不动也叫不动了,她光是全身哆嗦。
每点一下,一阵抽风似的哆嗦。
再一下是烙在尿道的口子上。茶壶也跟着她哆嗦。
当然,到了最后老虎还是把铁钎子插进她的阴道里去了。阴道里边深,热量
会散的快,所以老虎这回要烧得特别的久,烧到铁尖发白,发亮,耀人的眼睛。
最先挨着铁的,阴道口一圈的肉被烤焦了,滋滋地响着朝往后缩,她那里边是个
什么样子,从外头看不见,除了女人自己,就谁也不知道了。
就跟老虎前边说过的一样,本已经筋疲力尽的女人那一下子在台面上蹦啊蹦
啊蹦的,半天半天,都没停下来。
等到K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变得十分平和。现在是茶壶换到了女人
的屁股后边,他正在干那个女人,不过用的不是他自己。他手里攥着一根两只手
才能握得住的木头棍子,捅进去,退出来,再捅回去。
女人的阴道肯定是有弹性,可是那个木棒看上去还是粗得吓人。每次捅到底
的时候女人的黑眼珠子都会向上翻上去,那时她的眼睛里几乎就只剩下了眼白,
布满了血丝的眼白。这时候茶壶要两手一起用劲,才能带动被女人深处的筋肉紧
密包裹着的木头转动起来。往一边转上一个圈,又一个圈,再反过来,倒着转。
一边转一边往里挤,还能再顶进去不小的一截。茶壶不太知道女人的肚子里边是
怎么安排的,不过他觉得女人的子宫和胎儿是被挤到上边去了,每一回捅进去他
就看到她的肚脐朝向他自己的鼻尖升高起来。晃晃悠悠的象是要倒,可又倒不下
去。
老虎坐在窗边抽着烟,不过女人边上还是有人围着看热闹。
「舒服吧,爽吧?自己说,舒服啊舒服啊,快说,不说就烙。烙嘴。」
女人满脸大汗淋漓,加上眼泪鼻涕,还有嘴角下巴一直流到脖子的呕吐物。
她的脸早已不象是人身体上的哪一个部分,更象是一片被洪水冲过的沼泽地。她
的嘴唇上已经被烫过,鼓起了好几个串在一起的紫血泡了。
她哼哼着,断断续续地说:「舒服啊……唉呦……舒服,舒服啊……哦…
…」
在叫停之前K还等了十多分钟。然后他说,好了,停吧。把她弄下来。
叮叮当当的金属声音。女人被吊了一天的大脚趾头可能已经被拉脱臼了,形
状奇特地歪斜着,趾根上被铁环卡进去掀翻了一整圈皮,露出的不是肉,而是被
血水浸黑了的竹子纤维。不过这些事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女人被从木台面上拖下
来,拧背过手臂照样上上背铐;再拉过一根粗铁链来,一头绕住她的脚腕,给铁
环里插进去的是个大门用的铜挂锁,喀哒一下锁上,再是另外一边的脚腕,绕上
另外一个头,也是一样的,铜锁。
这些都是工作程序,要是在审讯室搞到要跟询问对象演一场打架斗殴的武戏,
那也太丢人面子了。只是那根脚镣不太符合标准规范,那是一条栓野象用的链子,
又长,又重,茶壶一个人把它从墙边拖过来还真是觉得挺费劲的。这是因为大家
都觉得一般束缚腿脚的制式刑具不太够分量。这个女人这几年来没让他们好受过,
现在运气转了,他们也要想方设法的不让她好受。
提着臂膀把女人从地下拎了起来,让她双膝着地。她的腿软得跪不住,可是
还得朝两边分开,因为中间一直还顶着那根木头柱子,一半在里一半杵在外边。
挡在前边的大肚子往地下坠得特别的低,宽大松弛,象是个只盛进了一半水的软
皮口袋,晃晃悠悠的。K拉过一把椅子来在她面前坐下,说:「咱们再来一遍?」
「嗯……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哦,蔓城银行的监事,对,蔓城银行那个,
他姓什么?」
老虎拽住女人的头发,让她仰起脸来对着K。K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听着,
别再编故事了。」
「不……不敢了,我不……不敢,唉呦,疼啊……我……我不编故事,我都
告诉你们,我,我什么都说……别……别再打了。」
A5
有时候,聚满了眼眶的泪水和汗液会突然地流动起来,凝聚成一个大的水滴。
它在女人的睫毛之间荡漾着,突然被甩了出去。在那以后的几秒钟里,女人的视
野会短暂地清晰起来。
在女人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是她自己赤裸的双脚。水泥地上淤积着污水,
她们踩在水里,肿胀灌脓的脚趾头歪着,斜着,每一根都紫黑发亮。还有的就是
环在两个脚腕子上的铁链条了,那些看上去很粗很重的铁链环一个连着一个的,
盘来绕去地堆了一大圈。
虹的两条腿是直挺挺地立着的,可是她的整个前身弯折下去,和地板平行。
她的两条手臂反背在她的身后,并拢一起,也是直挺挺地立着的,只不过,她们
是指向房子的顶。现在女人全身最高的地方,是她被铐在身子背后的两只手,手
铐连上屋顶滑轮里垂下来的链子,扯高了以后,卡死。铁链收得越高,前边底下,
人就俯得越低。全看那天早上拽她的人当时的心情了。要是一直把链子拉上去,
最后能让人脚尖离地,背挂着吊在房梁上。
现在虹的头已经落得比肩膀还要低,头顶冲下,一整挂缤纷凌乱的长头发,
水一样朝着地下泼洒下去,象帘子一样的遮掩在外面,身体朝里一面,象一堵墙
一样顶在女人眉眼前边的,就是那个里边藏着宝宝的大肉团团了,她厚实,柔软,
被自己的分量抻得那么的长,那么沉甸甸地坠在那里,砰砰地撞过来,又撞过去
的,就象是一头愤怒的小公象。
挡在前边的乳房也很大,也是牵着挂着的,在眼睛前边蹦蹦跳跳,可是她们
的动静还是没法跟一个足月的女人肚子相比。虹不太肯定,那是因为她自己的身
体在晃呢,还是里边的儿子在踢——再说了,她怎么就知道是个儿子呢,还有,
他什么时候会出来呢?
他比妈妈坚强,她想。他什么都坚持下来了,还能在里边动弹呢。
虹的身体一直在前前后后地晃,晃得厉害,她不可能停得下来。后边有个男
人正塞在她的身体里边,男人正在很努力地摩擦着他自己,想要让自己快乐。他
越来越急,越来越重,他的胯象一柄大铁锤一样砸在她的屁股上,虹自己都能听
到咚咚的声响,她在一瞬间往前漂浮了出去,绷直了伸下去也没碰着地面的脚背
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每一次虹都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了,自己的反扭的肩膀关
节真的已经被扯断了。可是每一次她都喘息着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虹觉得在自己身体里边撑着的不是骨头架子,而是开了刃的钢刀。全身上下
还有哪里是不疼的?她只不过是想趁着后边的那个他进出的空隙里摆放一下自己,
脚尖一着力就疼得疯了一样地想要尖叫——当然了,那是说如果她还有力气尖叫
的话。点着了地面的根本就不是脚趾头,而是拧了起来的细竹子的尖。
身体里边又开始粘腻地滑动了起来。他又要撞上来了,虹绝望地想。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有三天,四天还是五天了。疼痛使时间变得很长,似乎是,
每一分钟里饱含的痛苦都需要她咬紧了嘴唇鼓足精力才能消费掉。忍受可真是一
件耗费精力的事。她根本不敢去想她还必须忍受多久,另外的三天,四天还是五
天。她只是知道自己已经连下一分钟都忍受不过去了。为了结束这一切她愿意做
任何事情,她想说点什么,还有什么是他们想知道而她没有说过的?
她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他们把烧红的铁条插进自己身体尽头的那一瞬间。那以
后她就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垮掉了。那种痛楚象潮水一样奔涌过整个身体,全身每
一个细胞都浸润在撕裂破碎的疼痛之中,那不是依靠人的精神力量能够抵御得了
的,她是真的害怕他们再来一次,她怕得要命。那以后的几天里她确实好过了些。
那个叫K的人只是问她问题,而她告诉他答案。有了开始以后障碍就小得多了,
她说啊说啊,说完了以后停下来,涨红着脸拼命地想,还有什么会是K想知道的?
只要她还能告诉他们点什么,他们就不会重新开始打她。
她知道有些人他们是找不着的,可是她也知道有些人肯定就完了。不过比起
不能让K生气这件事来,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火炉子一直放在边上,她只要一
看到他呲牙笑的样子就浑身发抖。
开始还是要她跪在地下的,膝盖弯里还压了一根铁棍子,边上有男人踩着。
后来K让她坐到椅子上,给她吃些东西,晚上还找了一张破毯子铺在墙角落里让
她躺下。除了铐着她的手和脚,用链条锁在墙上以外,K没再找男人们进来了。
最后,她把所有她能想得起来的事,全都说完了。
虹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发虚。K坐在她对面一张掉光了油漆的办公桌后
边,翻弄了一阵乱七八糟的纸片,最后说,就这样吧。
没什么人再管她了,她在那张破毯子上躺了两天两夜。其中有人过来补了几
个问题。有个军人带着个药箱进来,先是给她身子上下各处马马乎乎地涂了点药
膏,后来说,把她手指头里的竹子弄出来吧。
他们是用钳子夹住拔的,轻轻一动虹就疼得满地打滚。大家把她按住了再拔,
拔出一根来疼死过去一回。完了以后大家都累坏了,也就没人再去管她同样插遍
了竹签的脚尖了。
第三天一大早,进来一群人,里边不光有老虎茶壶,还有一群大兵,大多是
她没有见过的。他们把她拖到那张审讯用的大木头台板前边,扶她站直了,背过
手。那顶上有钩子,有滑轮,曾经用来吊过她的脚趾头的,现在是用来吊她的手
……从那以后到现在,白天一直就是这样。
到现在她还没有再见过K,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管了,兵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开始有人打她,用烟头烫她的肩膀和屁股。小兵们说了些民阵的大官光着屁股
很好看啊之类的话,可是真正侵犯她的人并不多:「还有这个屄……可是这个屄
……嘿嘿嘿嘿……」
一阵怪笑,然后,就会是一根毛糙结实的木头棍子捅了进来。
即使是在晚上,她躺在地下伸直了腿脚,尽力把自己安排得好过一点的时候,
她也看不到自己的下身,侧过来,曲起腿来也看不到,总是会被挺着的大肚子给
挡住了。但是她知道那里一直痛得厉害,肿胀绷紧的感觉也很难受,还有就是,
里边一直有粘稠的液体在断断续续地往外边流。只要看看自己浮肿溃烂的胸脯,
就能想象出来底下会是个什么样子。是的,在晚上他们确实会把她放下来的。那
大概会是在半夜以后。每天都是的,把链条从墙边的钩子上取下来,松开一截看
看长短,长到正好适合她象一口袋谷子一样沉重地瘫软在地下,可是又短得不让
她能够爬远去。
要过夜了,连这根链子都是要固定好位置,锁上锁的。
会有人走过来喂她吃的,把冷水泡开的米饭往她的脸上倒,水和米粒顺着她
的头发,耳朵和下巴流到地板上。
「饿了吧?饿了就舔舔。」一小碗底朝天了以后随手扔下,那人摸索着解开
裤裆,一边踢她的脸:「睁眼睛睁眼睛,看看哥哥的家伙大不大?」
腥黄的尿水在她的脸上炸开了,她睁着眼睛也没看出他大还是不大。
「接着舔吧。要剩一颗饭粒,明天灌你一肚子大粪。」
虹知道他们会做的,他们确实做过。弄得整间屋子里和每个人身上都臭不可
闻。然后只好用水泵打出水来冲洗整个屋子。不过就是平常,不是那么混乱的情
形底下每天早上也得用水洗。虹被铁链子栓着是挪动不了地方的,不管是吊着还
是躺着,她就只能活在以屋顶那个滑轮为圆心的一个小圆圈里边。所有生理活动,
都得在里边做完。
然后就是另一场等待。她有时能够在全身的疼痛中睡着一小会儿,模模糊糊
地做几个梦,最后总是在汹涌冰凉的水流中间清醒过来,他们在冲干净她。完了
以后拉起来,背手站着往上面吊,一直吊到屁股朝着上边撅起来,脸冲地板。时
间就象是一个永远循环的圈套,总是围绕着无穷无尽的疼痛,那一个点。
后来早上进屋来的人就不光是当兵的了。
后来进来的那些人,脚步声都是带着铁器碰撞的响动的。虹没有力气抬头,
她也不想抬头。她只是听着军人骂骂咧咧的说,站好站好,站一排,跪下!
你,出来!那那边去,干她!
士兵们不愿意干一个烂的屁股,他们找了基地里关押的囚徒来干,大概,就
是这样。他们里边会有谁呢?虹突然想,一个赤身裸体的……银行监事?
应该有被俘的民阵士兵,也许,还会有几个干部吧。虹的脑子有点乱,她试
着让自己回忆:从她前几天的那些口供中,有哪些人是他们能找得到的?或者,
还会有更早的,在自己离队之前,哪个支队有干部被俘过?
要是看到他也许我会想起来的,虹想。可是她不想看到他们。自己的腰现在
弯到这个样子,他们也不会看到她的脸。不知道他们里边有谁会是认识自己的?
「哼哼,认识认识这个女人吧。」有人从身后拽紧了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拉起
来。她看到了透进光亮的门,还有窗子的轮廓。她看到前边有很多晃动的影子。
不过她还是没有认出人来。她的眼睛是肿的,而且浸透了眼泪和汗水。她看不清
楚他们的脸。
「你们的女书记,你们的老板,过去给你们讲过话吧?不过那一回她肯定是
穿着衣服的,哈哈哈。」
「认出来了吧?行了,去吧!」他松开虹的头发让她的头落回原处:「到后
边去,去操你们女书记的屁股!」
兵们很高兴,很吵闹。俘虏们很多,可是很沉默。虹几乎只听见他们经过她
身边的脚步声,和拖在地下的铁链声。在士兵笑骂的间隙中似乎还有沉重的呼吸
和喘气,在她的身体后边。
「谁不干,割掉鸡巴。」有人冷静地宣布说。虹先是觉得有人的肉身在摩擦
着自己,然后他就会硬起来。然后他就会试探着插进来。
再往后他就会变得很硬。他的整个身体开始发动。撞上来以后一般就不会停
止了,一下比一下更狠,到了后面力气真得非常大。虹一直没觉得有人动用他们
的手上来,抱住或者握住自己的腰,以后虹突然想到他们肯定也是被背铐起来了,
跟她自己一样。
不过,也会有人在后边磨蹭着挤上半天,最后还是软绵绵的。「翘不起来啊,
软啦?再过来一个!你,对,就是你,上来跪这,舔他,舔舔就翘起来了。」
粗重地从一边迈过去的赤脚的声音,感觉上去肯定也是男的。他们在她身后
一起粗重地呼吸,军人们笑着骂着,后来他就又顶了上来,试了几下就进来了
……这回够硬了。
不管是看守还是俘虏,是敌对那一边的,还是自己这一边的,到了最后,男
人在女人身体里边都是一个样……男人从胸腔里发出憋闷的吼叫声音,低沉嘶哑,
他的身体就是一台进入了程序的敲打机器。一下紧跟着一下,每一下都把女人撞
上了天。
疼啊,哎呦,疼啊……虹活动了一下嘴唇,喃喃地说,疼啊……放开我吧,
求你们了……
现在可是真的没有人还在关心她说什么了。他们大概关心的只是她的屁股往
后边翘起来有多高。要是不够高的话,就把吊着她的链子再收短一点。还有,兵
们还关心她是不是神志清醒。她一天中会昏厥很多回,失去知觉地被男人们干着
好象不怎么好玩,他们都会停下来,水浇烟熏着把她弄醒。
「再过去一个,你,该你了。」
「你们这些畜生!杀了我吧,我操你们祖宗!」
「嘿,还真有不怕死的哈。」
「打。砸碎他的蛋蛋。」
一阵混乱。棍子,或者枪托,打在肉的上面比皮带沉多了,声音发闷,男人
继续在骂,声音尖细得走了调。男人挨揍也会喊疼的。
「哎呦……婊子养的……啊!」
最后是一长声吓人的惨叫。附身对着地面的虹什么也看不见,光是声音就刺
得她忍不住哆嗦,心里觉得冰凉冰凉的。
再下去他就不骂了,只是叫,很尖利地叫,再加上沉闷的击打声音。再后来
他只是哼哼。
「拖到前边来。」有人命令说。后来又说:「打碎他的膝盖,两边。」
这回是用枪。「砰」的一声枪响,就在虹低垂着的头顶前边一点点的地方。
所有人安静地等着。又响了一声。
「不肯操你们书记?好,没问题,有时候女人也该主动点,对不对?你还不
知道你们书记现在有多主动吧?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兄弟现在就让你们书记来
舔你的吊。」
虹的眼睛底下被踢着推进来几个空的弹药箱子。跟着塞进来的就是那个精赤
条条的男人的身体,对于虹能看到的部分来说,只是他的下体。他仰天躺在那里,
脸在另外的一端,挂到木头箱子下边去了,她看不到他。虹突然注意到近在眼前
的他腿根处的黑色毛发,伏倒在血水中。他的睾丸确实被打碎了,那两个红色的
肉块从皮囊里脱落了出来,只是依靠几根管子牵挂着,在他的身体下方摇来晃去。
而且它们也不再是圆的形状了。他的阴茎的皮肤裂开到两边,连同里边的肉柱一
样,扁平地贴在他的青紫色的胯骨上,象一张摊薄了的肉饼。
女老板,舔你的兵,让他快活!
虹甚至没有想到抵抗。她只是觉得恶心,害怕,她更可能是被吓住了,或者,
即使要用舌头,她该舔这块饼的哪一个地方呢?她瞪着眼睛盯在血淋淋的肉条上,
呆了一阵。「哗」的一下,一捧水泼在她的肩膀上,是滚烫的开水。大概是哪个
兵正在喝水的杯子。
「烂女人,你还想扮英雄了?」
挥动的皮带在空中嗖嗖的响:「……要不,你也骂我们一句,畜生?」
「我……我……」女人喘息着,她向底下那个男人的腿胯间凑了过去,那里
只有一堆血肉。女人闭上了眼睛。血腥气和尿水的臊味淹没了她,她的脸条件反
射般地跳了起来,偏向一边开始干呕。
「他妈的,嫌你自己的同志脏啊?」
皮带的铜扣尖利地划过她朝天的背脊,脊椎上的皮肤翻卷了起来。俯伏着身
体的虹觉得象刀子刺进了心脏一样的疼。
她又试了两次,还是不成,一挨上去就吐。她的胃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它
在身体里边跳动得象一只正在被剥皮的青蛙,她大张开嘴巴,只是没有办法合拢,
她的嗓子干硬僵直,象是塞满了木头渣子,什么也吐不出来。冲激出来的只有一
阵又一阵酸味的空气。
还有眼睛里奔涌不停的眼泪。她弄不清楚她是在呕吐还是在大哭了。
「算了,咱们帮帮她。」
她是被两个男人硬按上去的,他们的手比她脖颈的力气大太多了。「好,好。」
一群人弯下腰来看她的嘴:「把它吃进去……舌头,舌头舔也成,哇……」
「混蛋,看不到。」
虹不知道自己是过了多久才真的伸出舌头的,或者,她是怎么样弄起了一些
肉皮肉块来,把它们含进嘴里了。软的,咸的,牵连着一些管子和网膜。她只知
道上边的男人们一直在打她,现在停了下来,她还觉得自己的胃也平静一点了。
「嗯,把这些都含进去,吮一吮。吸啊,女人!用嘴唇撮起来那个样子,就
跟吸面条似的……说不定他还真能硬起来呢,哈哈哈。」
「过去你是不是就这样子舔陈春鸡巴的?」
她的头被突然地向上提到了空中:「是不是?虹书记舔过陈春没?」
啪啪两声,屁股上又挨了两下铜皮带扣子。
「哎呦……哦……是,是,舔过……舔……」
「喜欢不喜欢?」
「喜……喜欢。」
把她重重地按回男人的肚子下边。
「喜欢好。接着舔!」
「后边,她后边没人了。起立!当兵的,轮到你了,轮到你去操你们长官的
屄!」
「这次能不再醒过来就好了……」在第五回还是第六回的昏迷前虹想。她嘴
里含着那个男人生殖器官的残余部分,她觉得它似乎正在渐渐地变凉:「只是
……不会有那样的好运气吧……」
虹下一次听到的声音是:「女人,起来,爬起来!」
仍然是野蛮粗暴的命令,仍然带着皮带的呼啸和皮肉的剧烈疼痛。她甚至还
偷偷地叹了一口气:她还活着,还活在这些男人的手里。只是,好象发生了点什
么,事情有点不一样了。
虹已经习惯于从疼痛中感受自己的身体,她觉得自己的肩膀以下是完全的空
虚,不过,似乎已经没有反扭和悬吊的剧痛了。下边的脚趾头也没有那么沉重的
压力了。终于挨到了晚上,他们把她放下来了吗?
虹微微地张开眼睛,她看到的是延伸到视线外边去的地板,和一只穿着野战
靴的大脚。虹看着这只脚抬起到半空中,又沉重地砸落下来,鞋跟跺在她的脸颊
上。她满眼都是金色的星星。
「起来!」
那么我是躺在地下了。虹冷静地想,我没办法爬起来的,我的手铐在背后。
虹不肯定自己是否能够发出声音说清楚这句话,接着她就感觉到了第二脚,这回
是在她的大肚子上。虹蜷缩起自己的两条腿,在地下打起滚来。
肚子可能已经炸开了,要就是着火了,虹的天和地在混乱地旋转,很长时间
以后,她才弄清楚自己正在做着的事情,她跪着,趴着,正在拼命地用额头撞着
地板。太疼了,这样也许可以让疼痛分散开,给头上也匀出一点去。女人往地板
上使劲地挤压着自己的肚子,停下呀,哎,乖乖,别疼了,求求你,别再疼了
……她在挣扎中居然翻过了身子,匍匐着跪伏起来了。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
的,也许,是有人拽过她吧。
「长官……要……给她披件衣服吗?」
几秒钟的停顿。「不。」一个冷淡的声音说。
「让她看着我。」
一直被反铐双手的虹赤裸裸地跪坐在地下,她的背靠着木台的边缘,那个锯
断的大树桩子,上面残存的树皮感觉很粗糙。老虎在台板上找到了一根竖立着的
钉子,他把她的一长缕头发绕到上边,女人才能维持着这样挺直上身,仰起脸来
的样子,不会趴回到地上去。虹觉得全身冰凉,肚子里还在一阵一阵地抽动着,
每一次都牵扯上她的整个身体。但是她的视线渐渐地清楚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K垂手站在边上,一声不吭。还有在自己身后的该是老虎。
其他人都被他们弄出去了吧。她看着他。
她是从照片上认识他的。他是一个五十上下的白种男人,瘦,高,长着钩样
的鼻子和总是紧闭的薄嘴唇。现在他只穿着没有身份标志的白色衬衫,而在虹过
去看到过的照片上,他穿着军装,佩着勋表和英国陆军准将的肩章。他是宗主国
在这片领地上职衔最高的军事领袖,民阵武装的终极对手,在过去的两年里,虹
几乎每一天都在猜测他的想法,想象着自己正站在他的指挥室里,可能会采取什
么样的举动。盯着他的铁灰色的眼睛,虹现在想,对面站着的这个男人,他一定
也是同样地度过这两年的。
「看着我。你们为什么要杀爱丽莎?」男人问。
他肯定也看过她的照片,虹不知道那会是哪一张,最有可能会是自己在圣女
校读书的时候拍的那些。虹嘲讽地想,现在他终于有机会亲眼目睹到这个狡诈、
残暴的女土匪头目了,而且还是活的,光着身子的。虹现在只是希望前边他们弄
醒自己的时候用水浇过她的脸,或者是,自己一直不停地流淌着的汗水已经把脸
冲洗得干净些了,否则她的整张脸大概都是浸透在血水里的。她真想不出那会是
个什么样子。胸脯上应该全都是绽裂开的伤口了,还有那个笨拙的肚子……女人
的本能使虹短促地瞥向自己的身体,可是不行,她的头被头发牵扯着朝上,往下
边什么也看不见。
还有更多的头发披散在脸上和肩膀上,她往左,往右地晃,让她们从眼睛和
嘴角前边移开一些。虹舔着僵硬的嘴唇,勉强抿出点口水来,强咽下去。她很疲
倦,很疼,只能很轻地说话。她说:「五月三号那天有很多名字……太多,我记
不全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又一个停顿。
他最后开口说:「明天把她送到芒市去。送到辛格上尉那里去。」
B6
如果一个十岁儿童的记忆可以信任的话,我想,潮湿肮脏的蔓昂从未改变过
它的样子,尤其是在漫长的雨季当中。坐在棕榈街185号公牛饭店的落地玻璃
窗内侧向外张望,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的雨点,无穷无尽地洒落在鹅卵石铺成的
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积水从石头的缝隙中满溢出来,最终变成了一条蔓延着的铅
灰色的河流。在横穿道路的时候,男人和女人们小心翼翼地淌过淹及脚背的水面,
手中提着他们穿着的纱笼的边角。而在街道的两边,凭借着南部亚洲城市经常可
以见到的骑楼的遮掩,瘦小黝黑的当地人既不紧张,也不特别地迟钝,他们只是
和任意一个乏味的日子一样,平静地行走。当你注视着他们的平板的脸孔的时候,
即使是一个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的白人,仍然不能够正确地猜出他们是愉快
的,抑或还是悲伤。后来在坦达城外,当他们最终明白了我的意思,或者不如说,
明白了我手里的金钱的意思以后,他们领着我到达那个地方,指给我看那棵曾经
被用来钉死我母亲的柚子树。
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们仍然保持着同样麻木的表情。既不为曾经发生过的死
亡感慨,也没有为手中新增的财富而表现出些许的快乐。
从任何方面看,我都没有理由喜欢这个地方。先是我的父亲,山姆·霍恩,
皇家陆军第537装甲旅的军官,他在40年代早期对日作战的大溃败中阵亡。
然后是我的母亲。二战结束以后,成为寡妇的她从印度回到坦达,那是一座距离
我父亲战死的地方最近的城市。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应该永远离开那里,回到英国
去,但是,她只是把我独自送到蔓昂,在一所英国人经营的寄宿学校中读书,当
时我十一岁。而她自己却一直留在那个地方。
她在距离坦达港十多公里的地方买下了一处庄园,在那里面种上橡胶树,还
有黄麻。一些人认为,她是用那样一种隐居的方法表达对我父亲的怀念,但是还
存在着另外的一种说法是,她在坦达陷入了另一场爱情。
「爱丽莎是个漂亮的女人,不是吗?」十年以后,我在南安普顿遇见到的第
537装甲旅的退役老兵们并没有觉得需要特别地向我隐瞒这件事:「不管怎么
说,山姆已经死了。她有权为自己找到新的快乐。」
在假期中我会回到在坦达的庄园。确实有两到三次,我碰见过那个开着美国
吉普到庄园来参加下午茶的将军。根据一个孩子的理解能力,我想,她和他应该
是快乐的。公平地说,那时的我在森林和草地的交界之处游荡的时候也应该算是
快乐的,一个失去了父亲的男孩并不会很喜欢蔓昂的学校,不会喜欢待在一群海
外公司经理、暴发的冒险家和律师们的后代中间。丛林从某些角度看要比蔓昂好
得很多——如果你喜欢的是植物和昆虫,而不是拥挤的人群的话。
一直到四年以后。人群与人群之间的恩怨纠缠终于找到了那个偏僻的地方。
在讨论英国殖民史的大多数著作里,爱丽莎·霍恩这个名字有时会在接近末
尾的章节中出现,用以证明那些被殖民国家中爆发的反对英国治理的运动是丧心
病狂、令人发指的。「蔓昂的前律师陈春和他的妻子、山地部族首领的继承者孟
虹领导的叛乱武装制造了若干起血腥事件。他们袭击靠近山区的农庄,杀死他们
所称的「殖民主义强盗」。证据表明,武装力量的主要组成是当地的少数民族,
孟虹一直是军事行动的主要策划者和指挥者。1950年发生在坦达附近郊区的
一次袭击事件过后,人们发现了被钉子钉穿在树干上的、英国妇女爱丽莎·霍恩
赤裸的尸体。」
「爱丽莎·霍恩事件成为了内战全面爆发的导火索。」书中如此写到。
书里没说那是棵柚子树。书里一般也不会提到第三天皇家陆军出动了半个连,
在气喘吁吁地爬过了好几个山头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座楠族的小村子。他们把部
族居民从家里赶出来,集中到一起,然后开枪扫射。
那以后我回到英国读完了中学和大学,以后为一家报社工作。去年我从一个
由失意的海外公司经理和退休的远东冒险家们设立的基金中,申请到一项对于前
殖民地国家现状调查的资助。于是我回到这个国家,寻找我的父亲和母亲活过的
地方,还有,他们死的地方。
我向蔓昂的政府当局提出访问北部高原的申请一直没有获得批准。民族团结
政府成立之后,北部高原的部族始终处在一个动荡的,不确定的状态之中。冲突
和叛乱此起彼伏,随后又会以一个谁也不满意,但是却刚好能够维持现状的妥协
为基础形成短暂脆弱的和平。在历史上,北部山区从来就没有完全地接受中央政
府的直接统治。在那些零星地散布在高山和峡谷之间的村寨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
土司、山官、头人,或者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土皇帝,他们世袭他们的称号,山
林和土地,统治着他们的人民。他们的意愿在他们自己的那个山寨里就是法律。
在这样的情形下,民族团结政府很不倾向于允许一个西方的观察者在那里四处乱
跑。
我在蔓昂,在逐渐增加的沮丧和愤怒中等待了三个月,等到了雨季的开始。
最后我绝望地提出申请,希望这个国家管理文化和新闻的大老板:文化新闻和旅
游部部长连盈水接受我的专访,阐述她自己对于殖民统治结束时期各方面暴力事
件的看法,以及民族和解的现状。
这是一个恶作剧,我从未想过她会接受我的申请。但是三天以后,文化新闻
和旅游部的秘书在电话里通知我说,部长同意了,而且她并没有把地点安排在她
的办公室里,却和我约定了在公牛饭店的见面时间。
棕榈街185号的公牛饭店是一座英式建筑,修建于大约100年前,由一
个发迹的英国茶叶商人建造。它有一些装饰着檀香和花梨木的高大的窗子,雕花
玻璃。还有一些铜的铭牌。当身材娇小的连盈水穿过饭店巨大笨重的旋转门的时
候,我正坐在饭店大堂一侧的咖啡座里,注视着她。
她穿着楠族人的传统服装:素色的短摆上衣,长至足踝的筒裙,甚至也和蔓
昂城中老旧街巷里的普通劳动妇女一样,赤足穿着木屐——只是看起来所用的木
料大概确实是昂贵的。我注意到门外一侧,那辆载她前来的黑色苏式轿车仍然停
靠在路边的雨中。在车窗里,保镖样装扮的男人透过落地长窗注视着我们。不过
他们始终没有下车。
我想,在一开始她对我略略地作出了一个微笑的表示,当她并拢膝盖在我对
面端正地坐下以后,她甚至显得有些羞怯,几乎象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事实上,
她看上去的确十分的年轻,这使得那些披散在她两侧肩膀上的长头发成为了一种
符合身份的装扮。按照通常的情形,出嫁后的楠族妇人会在后脑上盘起一些复杂
的发髻,而她特别保持着的,披发的式样似乎是一个故意的暗示。这一切很容易
使人暂时地忘记掉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职业革命者,曾经在殖民时代遭受过长时
间的关押和酷虐的对待。
不过在互相握手致意的时候,她并没有试着隐藏自己右手上僵硬的食指和中
指,还有她的指尖顶端伤残的指甲。楠族女人的上衣通常是短袖或者无袖的,而
她的特地裁剪成的长袖一直遮掩到苍白纤细的手腕以下,在她骨节起伏的瘦削的
手背上,袒露着从小臂延伸下来的,引人注目的伤痕。
关于英国对中南亚洲殖民历史的讨论,在英国国家图书馆中可以开列出一个
相当冗长的书目,但是里面都不会提及她和她们的这些手指。所以我从来不知道。
在得到连盈水的采访同意以后我才去做的功课,结果是,我在当地数量巨大的宣
传材料中看到了幕布这一边的说法。看到了那张著名的照片,她的赤裸的胸脯和
烙印。现在这个胸脯包裹在印有浅灰色小花的衣襟里边,看上去耸立而且丰满。
连盈水在殖民时期的恋人符康以后在躲避追捕时遭到警察枪击身亡,她在一
些发表的回忆中提到过五三事件之后她与符康诀别的场景。依照一些流传的街井
议论,连盈水现在被认为是殖民统治结束后的民族团结政府中最有权势的女人。
除了掌管国家的宣传领域之外,有不少人相信,她和民族政府主席陈春实际上已
经同居在一起,只是从未宣布婚讯而已。还在内战时期,陈春就公开发表声明解
除了他与前任妻子孟虹的夫妻关系,当时的情形是,孟虹在被殖民军队逮捕后背
叛了她所领导的事业,并且协助殖民政府军队搜捕叛乱分子。从那之后直到现在,
陈春和连盈水各自都没有再组成另外的正式婚姻。
结果在随后的差不多两个小时里,我和连盈水花费了大部分的时间共同回忆
了十年前的蔓昂,和我不同的是,她相信蔓昂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她提到了城南
的渡假海滩,而我则描述了坦达附近的树林,那里是芒河的冲积平原连接北部山
区的过渡地带,人们爬上的每一座山顶后面,都会有山脊通往更高的远处。
我确实问了,我问:「为什么民族阵线要使用那样残暴的方法对待普通英国
居民,比方说,爱丽莎·霍恩?」
她镇定地回答:「那是殖民政府的宣传。我们并不知道实际发生的是什么,
没有记录证明那是民阵的武装人员做的,我也没有听到有谁说起过他曾经参与了
那件事。可能……是农庄周围的盗贼。」
「但是我很抱歉,真的……」她勇敢地看着我的脸,忍受着我的注视。这时
的连盈水恢复了她的亚洲女人的全部本能,她不再是那个文静害羞的青年妇女,
而是一张隐藏起所有思想的东方式面具。
「……当时那些事情是接连着发生的……不是一处两处……」
她疲倦地说:「是的,没有记录证明那都是民族阵线的作为。也许……都是
强盗。」
「英国方面公布过,虹承认是她本人的指示。」
「孟虹以后被判决有罪,她在服刑。」
「我要去找到那些证明,你们干的,或者……不是你们干的。」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说:「你去吧。」
第二天,有人把文化新闻和旅游部部长连盈水签署同意的采访申请函送到了
公牛饭店。我出发前往还在军管之中的坦达,那里到处都是军人。我租了一辆车
子在周围游荡,有了批准,军人没有限制我的行动。我找到了山姆·霍恩夫妇活
过的地方,和死的地方。正如连盈水事先就知道的一样,我没有找到任何的证据
或者证言,可以确认杀害爱丽莎·霍恩的直接责任者。没有一个当地居民会告诉
我那时发生了什么,他们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A7
在以后的很多年中,孟虹不止一次地试着回忆过,自己第一次赤身裸体地被
押送进入芒市的情景,但是她从来没有能够肯定,到底其中的哪些人和事,还有
场景,是真实地发生在那第一天的。实际上,她想,自己的模糊的记忆更有可能
是混合了错觉,想象,梦境,以及后来在更多时间中所发生的,更多事件的重合
与叠影。
芒市是孟虹熟悉的城市。不仅仅是短暂的途经和路过,她在这里间断地居住
的过的时间,累计起来其实是相当的长。实际上,她的小学和中学的教育都是在
在芒市完成的。在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期,在英国人的影响下,高原部族的头
领们把他们的孩子送去城里上学,让他们接受英式的现代教育成为了一种时髦。
楠族的孟家也不例外。
楠族是高原上与内地接触最多的部族,他们几乎垄断了整个北部山区与外界
的全部贸易:运出山去的锡矿砂,原木,药材,运进来的洋布,猎枪和酒。而芒
市是北部山区和南部平原地带交流的中心。那时高原上唯一的一条可以通行汽车
的公路,就是从坦达到芒市的公路。那里还有一所学校——英国人办的,和一所
教会建立的医院。
楠族孟家在芒市是有房产的,有周转货物的仓库,有两支运货的马帮。芒市
很小,不过一开始上学的时候阿惠还是每天送孟虹到学校,然后在放学的时候再
把她接回来。阿惠是孟虹父亲的第二个妻子,她以后一直住在芒市照看孟家对外
的生意。而孟虹的父母,则一直没有离开他们部族聚集的中心藤弄,在距离芒市
一百公里之外,那个由零零星星的高脚屋组成的山坡上的聚居地已经是一个完全
的山林里的村寨了。虹的父亲经常往返在藤弄和芒市之间,而虹上学以后的大部
分时间就一直住在芒市,由阿惠负责照看她。这是个奇怪的安排,不过阿惠对她
始终很好,直到她离开家乡去了蔓昂的女子医学院。
作为北部高原的经济政治中心,芒市有许多奇特和矛盾的地方。为了显示统
治的实际存在,英国殖民政府在芒市是驻有军队的,还有一个被任命为北部长官
的英国人。不过和这个国家的几乎所有地区一样,英国人疑虑地把他们自己禁锢
在城边山坡上的一小块地方,满足于在那里复制自己的英国。那里建有一些英国
式的小楼,并且铺了一条鹅卵石的道路,在路两边种上梧桐树。学校和医院也在
这一边。而在芒市的其他地方,则仍然保持着它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横贯镇中
的红土大路两边杂乱地排列着歪斜残破的民居,它们大多是用木板或者竹帘拼凑
起来的,其中偶尔有一两座砖房。在6月份的雷雨以后,整个旱季里尘土飞扬的
红土路,会完全地变成一长条流淌着泥浆的河道。在那时,整个芒市就象是陷进
了沼泽里的四处漏水的竹篮一样。
北部的几乎所有生意,还有战争,都是在旱季里完成的。在那时,从更远的
北方翻过山脉回到芒市盆地的马帮和驮队三五成群地在城边宿营,那里有些安置
着长通铺的,宽大的房子,是专门用来经营接待赶马人的生意的。在太阳光线和
弥漫的烟尘之中,人,还有牲畜混杂在一起,烦躁地等待着驮装好下一批货物,
重新起程的日子。
和吵吵嚷嚷的赶马人相比,另一些人则显得十分的沉默和胆怯。直到那时,
高原上仍然维持着相当数量的隶属于各家主人的奴仆。他们由于无力清偿债务,
或者是在战争中遭到掳掠,更多的则是简单地继承了父母辈的家奴身份,从而沦
落成为某一个家族,或者某个个人的私人财产。在北部,有些村落可以整个地归
属或者臣服于某个土司或者族长,为后者无偿地提供产品和劳役,如果需要的话,
也为他们战斗。
实际上,当地的蓄奴传统一直维持到了相当晚近的时候。虽然人身依附的联
系逐渐地趋向薄弱,等到民族和解政府成立以后,又从法律上禁止了人口买卖和
奴役制度,主人在理论上也不再拥有对家奴的生杀权力。但是,在偏远一些的区
域,族群中的贵族成员对于那些出身于家奴家族的后裔们仍然是拥有相当大的权
威,而后者也或多或少地继续承担着为主人家无偿工作的责任。
在从高原各处前往芒市的山路上,有些是可以行走马帮和畜力驮队的,而另
一些则需要翻越更为陡峭的山口,在那些地方,狭窄崎岖的道路就连马和骡都难
以通过,朝向那些方向的货物运输一直只能是依靠人力。一条宽布带,两头系住
筐子的上缘,中间绷紧在人的额头上,除此之外就不再需要其他的支撑点了,徒
步的背运者们一般会在背负的竹筐中装进四十公斤的负荷,人在路上,筐在身后,
沿途风餐露宿。依照路程的远近不同,要走上两三天甚至七八天才能到达目的地。
在旱季的芒市城外,那些刚刚经过了长途跋涉的背奴们,往往只是简单地在
下身围上一块麻布片,实际上,那就是他们的日常穿着。他们中不仅有男人,也
有女人——在朗楠高原上为数不少的部族中,妇女赤裸上身甚至就是传统的一部
分。她们也和中南亚洲其他各国的部族妇女一样,传统上就需要负责从种植,取
水,饲养家畜,直到长途背运这些对于生存所必须的几乎所有劳动。不过除了褴
褛的衣饰之外,仍然可以很容易地把奴工与自由民区分开来,那就是他们的永远
恭顺谦卑的神情。
虹从小就熟悉那样的神情。孟家当然有家奴,阿惠的父母就是他们家的家奴。
在那时,主人对于奴仆拥有更大的权利,而孟虹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十分和蔼的人。
把做错事的家奴捆起来鞭打一个下午,是管理他们十分有效的方法。当然,那也
并不只是孟家的方式。在整个高原上,野蛮的生存竞争总是只挑选出最强悍的,
要不就是最狡诈的那一小部分人当作优胜者。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应对危险的
方式是砍刀——后来变成了英国步枪——被砍掉了脑袋的敌人肯定永远不会再有
任何对你不利的念头了;而对于懒惰,愚蠢,甚至抵触和抗拒的奴才,最简洁的
解决之道是皮鞭。哪怕她是一个从山岭另一边买回来的西藏女人,听不懂你说的
是什么,只要把她领到石臼边上,朝她屁股抽上两下,她就一定会了解是该开始
舂米了。
如果嫌她动作迟钝,就再多加上几下。不用多久她就能学会勤劳地工作,而
且一定会听话。每个知道不听话就要在屁股上挨鞭子的女人一定都会很听话的。
只是孟虹确实没有想到,她自己的整个后半部分人生,最终也会变成了这样的一
个女人。而且她现在也懂得了为什么必须听话,因为鞭子抽在肉上很疼,疼痛入
骨。你要想不再痛下去,就得去做那个打你的人希望你要做的事。不管他是要你
更快地舂米,还是要你躺到地下,对着他分开腿。
我一定做,做什么都行,只是求求你,别再打了——到最后,一个女奴的人
生目标将会缩减到这样一个非常简单的原点上。对于虹来说,这可以算是一个残
忍的玩笑。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如果说虹曾经有过决心为之努力的目标的话,那
大概是从殖民统治者手中解放这个国家,而且,这个目标以后还变成了现实。只
不过到了实现之后,这件事已经和她的个人处境没有什么关系了。至于其他的方
面,在整个北部山区,孟家都可以算是积聚财富最多的家族之一。作为孟家的长
女,虹是有继承权的。依照北部各个部族的传统,继承权按照先长后幼排序,却
不限制男女。孟家在楠族中的世袭特权可以上溯到几百年前,中国皇帝的册封。
以后中国的势力逐步退出了这片地区,随之而来的英国人仍然继续沿用依靠当地
人管理当地人的方式。即使是在民族团结政府成立,国家独立后的很多年中,蔓
昂的中央政府也没有能够完全地消除北部地区众多土司山官的权力。他们的每一
次尝试都会激发起流血的冲突,就和过去几百年中发生过的无数次的战争一样。
国家独立以后。由于虹自己在独立战争后期的所认为的叛国行径,首先被永
远地废除了世袭特权,剥夺了全部土地和财产的就是孟家,那是唯一一个没有在
当地引起部族反对的政府决定。孟家全家被强令迁徙到从芒市向西北近千公里以
外的边境地区,那里已经是朗族的居住地,而朗族是楠族在高原上的传统敌人。
孟家被交给郎族当地的土司监督居住,实际处境也已经和奴隶相去不远。虹自己
先是被国家法院处以终身监禁,以后又被送回了北部高原,交还给楠族。孟虹的
整个独立战争被分成两个部分,前半是带领楠族人对抗英国人,后半却是带领英
国人对抗楠族人,而没有分别的是双方总是流淌的鲜血。楠族因此决不肯放过自
己族群中的叛徒。
在一开始,很多人要的大概只是一个简单的处决,他们想,也许除掉这个在
自己的部族中激起了愤怒和仇恨的女人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是出于政治利益的不
同考虑,楠族各支系的首领们对此始终没有达成一致,结果事情就一直被拖延了
下去。和一个迅速的死亡相比,这对于虹是更加悲惨的结果。虹以后一直被挟持
着轮流辗转于各个部族以及繁杂的政治军事势力之间,始终处在被囚禁或者是被
监视的状态中,开始时是囚犯,以后差不多变成了奴隶,而在更多的时候,则是
同时兼有罪犯和奴隶的双重身份。
虹最后一次能够用自己的眼睛看见芒市的那一天正是在旱季,当时她正跟随
一支长途的马队一起从高原西侧的朗族居住地带返回,预定的路程是途经芒市,
而后前往虹的家乡藤弄,在大半个月前它们就是从那个方向出发的。他们在前一
天翻过了无数山岭中的最后一道余脉,进入到芒河盆地,又花费了半天的时间穿
越芒河的冲积河谷,在中午之后走上了通往市镇的红土大路。
到了那时,虹对于身后背负着的那个背工常用的大竹筐已经非常的熟悉,她
可以一直背着它,在数十天的时间里,长途跋涉走完几百公里的山地。不过虽然
是如此,那里边满载着的重量,食盐,或者鸦片,还是压迫着她深弯下腰去,而
她的赤裸的背脊坚韧地朝上弓成半个圆弧,就象是一座拱桥的样子。
虹原本差不多可以算是芒市的统治者,芒市虽然在历史上的大多数时间中保
留着一个中央政府的机构,但是由于地处楠族居住地域的中心,以及当地一贯维
持着的部族自治的传统,楠族的土著领袖们一直对于芒市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至于出城以后,在从芒市直到藤弄的近百公里的地域中,孟家当年的绝对统治权
力就更是无可质疑的了,名义上,那其中有近一半村庄中的居民,曾经都可以算
是藤弄土司的家奴。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过去太久了。
当虹全身赤裸,手足带镣穿过人群的时候,她当然既能够看到,也可以感觉
得到身前身后所有的那些瞠目结舌的脸。有些人会目不转睛地盯在她身体的什么
地方,以至于愚蠢地张大了嘴巴。即使是在炎热,贫穷,战乱不断的北部,一个
真的光着屁股的女人也不是经常可以见到的事,只不过,那却可能会是一件可以
有合理解释的事。在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大多数人已经不能确定这个跟随在驮
马后边,背负重物步履迟缓地行走着的,披发光脚的女人是谁,人们会想,她应
该是一个掠自敌对部族的俘虏,或者政府方面的罪犯,要就是被头人抓获的盗贼,
她也可以是这些人的妻子,或者女儿。只要有了一个解释,人就可以说服自己接
受各种希奇古怪的现实。他们呆滞地凝视着女人一丝不挂的身体,就好象是在集
市上,围观一头被流浪艺人牵在手中,正在演出杂耍的母狗熊那样。自从独立战
争开始以来,所有居住在高原上的人们,一直都在说服自己平静地接受任何方式
的残暴与酷虐,并且把它们当成一场娱乐。从那时到现在,事情始终没有什么好
转的迹象,如果不是越来越坏的话。
人最终都会接受不得不接受的现实。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机械地踩在泥土上
的,瘦骨嶙峋的光脚板,虹想,即使它正在越变越坏。被太阳烤过了整个夏天的
红土地面板结粗砺,炽热炙人,但是她每迈一步都不得不把自己的脚掌结结实实
地压紧在上边,光凭脚尖是支撑不起背上承担着的那八十斤的份量的。到了那时,
她的脚趾已经残损不全,一边少了第二趾和第三趾,而在另一边,缺少的是最外
侧的小脚趾头,这使她在控制平衡的时候会有一点问题。但是她还是只能依靠着
其中之一支撑起自己的重心,而把另一只脚提到空中……相比普通人,虹每作一
次跨步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要被迫付出额外的四公斤力气:那是系在她脚腕子上
的脚镣铁链的重量。在移动自己的身体之前,女人必须先把它们努力地拖拽到适
当的位置上。即使是在狭窄的囚室里,这样重量的械具一般也只是当做惩罚手段
而被短期使用,被用于妇女的情况就更少,但是虹却已经戴着它走过十多年的路
了,而且在虹的身体上,它还仅仅只是约束腿脚的那一部分而已。
虹的脖颈上锁着铁制的项圈,几乎与她的身体长度相等的铁链从那里开始,
往下垂过她的胸脯,与另一个束在女人腰肢上的铁链环垂直相连。顺腰腹再下,
圈圈相扣,叮当作响的金属链条在接近她膝盖的地方分成两股,各自连接到她的
脚镣的左右铁箍上。
再就是她的手。虹在很多时候是被戴上手铐的,她现在就戴着。但是除了手
铐之外,一直锁在她的手腕上,从来没有被解开过的,是将她的双手牵连在一起
的铁环长链。那条链子很长,长到足够女人把双手背到身后挨紧在一起,让看管
者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给她上上背铐。而在其他的时间里,也就是说,在那些允许
她把手放置在自己身体前边的时候,虹会习惯性地把成串的环链提起来握在手里。
否则它的下摆会在女人自己的胯间笨拙地碰来撞去,而且,一直拖拽到地面上的
末端,也很容易被勾到树根和藤蔓上,解脱不开。
女人在那时预感到了皮鞭。
很多时候,经常不断地挨打的人似乎是能够感受到看守者的思想活动,即使
他一直走在她身后看不到的地方。几乎是突然之间,她突然会觉得他的洋洋得意
的,恶毒的视线,正停留在她裸露出的什么地方……是在腿根上,虹想。她的整
面裸背被宽大的竹筐全部遮掩住了,而筐子的底边就拦在屁股的边缘上,下边是
整条光裸的腿……接着她就听到了鞭梢划过空气的响声。一下。又是一下。
疼痛象潮水一样涌过全身。虽然她事先已经咬紧了牙齿,还是不能控制地瑟
瑟发抖。
那人说,站下。于是她站下,维持着弓腰垂手的姿势凝立不动,短时间的停
顿是不该把背篓下肩的。后来又命令说,下肩!再一鞭子。虹觉得有液体正慢慢
地顺着两腿的膝窝流下去。
她同时让自己的两条腿顺着身体的重心弯曲下去,那时是不能着急不能快的,
她要是先挺腰就会被大筐的重量拖拽着摔到后边的地上。曲腿到了深蹲以后,抬
手,抬头,往后推头带。砰的一声背篓落下了地。
第一次卸下担子,现在终于可以伸一伸腰了。虹知道她现在正站在什么地方。
几十里地的负重路程过来,始终是曲背弓身,几乎就没有机会能抬起过头,但是
虹一直都知道他们正走在哪一条路上——这片地方她已经走了不止十年了。她站
直身体,一仰脸,就看到了芒市的城门。
芒市有一个青砖砌成的城门,有一座门楼,楼下开着门洞,门楼的两边甚至
还连接有小段的城墙,只不过它们各自向着两个方向延伸出去不到十米,就在红
土和野草中变成了崩塌的废墟。和芒市的所有矛盾之处一样,每个当前占据了它
的主人,总是试图为它建立起某种安全的屏障,而围聚在它周边的人,却是一直
执着地破坏它的防御。他们的两个相反方向的努力最终形成的愚蠢的平衡就是这
个东西:一个没有墙的门。芒市的一边是芒河,它的另外三个方向是完全空旷开
放的,任何人都可以经过田间小路或者低矮的丘陵进入市镇,但是从山外边的坦
达方向延伸过来的大路却是从这座门楼中间穿过。它始终是人们习惯上到达芒市
的标志。
虹看着砖楼朝外的正面,大门的一侧。在距离地面三米高的地方有一根粗大
的铁钉,虽然黄锈不堪,但是它还钉在那里。再往外一段,现在还能看见的只有
一个残留的墙洞,原来也有钉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或者是,已经在风雨
中腐蚀成了粉末。在那一年的开始几天里,虹都是在秘密审讯室中度过的,直到
最后她被带到芒市。女人在这里被用细铁丝穿通了手腕,然后赤条条地挂到了这
两颗钉子上。当时她还挺着已经开始阵痛,即将分娩的大肚子。她在那上面辗转
挣扎,哭喊号叫,在众目睽睽之下生下了她的大儿子。
十年中已经发生过了很多事情。在最后的这一年中,虹一直在藤弄更远的一
座锡矿井下做矿奴,几乎整整一年没有回到过地面。后来把她找出来是为了给这
支运送罂粟的马队带路,到那时,虹对于整个朗楠高原山川道路的熟悉程度当然
已经不弱于任何一支马帮的头领。另外,他们还需要她和几个过去的熟人见见面。
现在这些都做完了。
「一起绕了那么几个大圈子,我们想知道的现在算是都知道了。」在从朗族
那边起程返回的前一天晚上,带队的阿栋对孟虹说:「老板说了,回去就把你的
两个眼珠子剜掉,免得你以后再带着别人找到这些地方。」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虹
说:「你是个会给人添麻烦的女人。要是我,在这就挖个坑把你埋进去了,连子
弹都不用。可是老板说你是国家的人,说不定哪天他们还把你要回去呢。你的命
还是得给你留着。」
这是下午,很大的太阳。赤身裸体的女人孟虹站在芒市青砖城门前的大路上,
身后放着那个大的背筐。她漠然地看着从自己身前走过的人们。有些人与她顺路,
原来一直跟在他们马帮的后边,现在在她们停下的时候赶过了她。有的是从门洞
里出来。他们也在看她。虹突然觉得中间有一个瘦高的男人是她过去应该见到过
的,甚至还有可能是认识的,只不过她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这真是一个很小的地方。虹低头避开他的眼睛。她看着自己裸露的胸脯上,
软绵绵地耷拉下去,几乎挨到了肚子的那一对宽大扁平的乳房,十年以后,她们
的确不再是当时那个饱满挺立,丰厚多汁的样子了。她们现在就象是两张被人肆
意踩踏过以后,刚从地下拣拾起来的印度面饼,肮脏,粗糙,而且残缺不全。在
她的右乳顶端,所有能看到的全部就是一道深陷入肉,皮层外翻的疤痕,而垂落
在女人凹凸起伏,累累可数的胸骨下边,颜色昏黑的左乳头,就象是一具被倒吊
在那里的动物尸体上,睁开的一只暗淡无光的大眼睛。虹想,会不会就是在那天,
我被钉子挂在墙上的时候,往下看到了这个男人呢?
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一直到现在,虹差不多就再也没有穿上过衣服,不管
是在秘密监狱里,还是在任何的公开场合,不管那里聚集有多少的男人和女人。
在开始是为了侮辱和伤害,是为了摧毁她的自尊和拥戴者们的信念,到了后来又
加进了另外的原因。虹不知道她是从多久以后开始习惯这样一种奇特的生活方式
的,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其实并没有需要太多的时间。她现在能够想起来的许多
事情,都是在那以后的十多年中发生的。十五年了,还是十四年?虹自己也不能
够十分的确定。她同样也不太能记得,这中间自己到底有多少回进出过芒市,在
所有熟人和陌生人的注视下,走过芒市中心的红土大路。她甚至还在城里断续地
生活过一到两年。不过这些都已经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它已经就
是按照这个样子过完了。
也许,人被挖掉眼睛以后也会习惯的,虹听天由命地想。按整件事情来看,
她知道那天阿栋说的是认真的。对于一个一直光着身子的女人来说,至少,在那
以后她可以再也不去管周围到底有没有人正盯着她的光屁股了,虹想,那时自己
反正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A8
辛格上尉不喜欢听到孟虹这个名字。他当然从来没有承认过——不管是对别
人,还是对自己,但是实际上他确实害怕听到这个名字。他的人现在占领着芒市
的教会学校,他们在空旷的地方堆起沙包,拉上了铁丝网。在两层教学楼的顶上
安置了机枪哨。现在这块地方看上去真的有点象一个军事重地的样子。近一年以
来,孟虹一直代表着一种隐藏在暗处的不可预知的危险,她一直使他有掉转过身
子,飞快地奔跑的冲动。辛格希望,今天以后就再也不会是这样了。
辛格上尉在差不多两年以前带人进驻芒市的时候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某些大人物——英国的和印度的——在开过无数的秘密会议之后决定了这件事:
雇佣印度的军队来维持这个国家的治安。这件事应该是付钱的。他确实每月领到
了更多的钱。不过原先他以为印度军队进驻到这里,只是为了守卫一些……比方
说油料站,或者是粮食仓库。他每天需要做的战斗任务是安排好他的士兵们的值
日表,最多最多,也许在晚上组织一个巡逻队,沿着马路围着城市转上两个圈。
但是似乎正是孟虹这个名字毁掉了这一切。
他想象着自己正迈出符合英国步兵操典的步伐,一、二、一,然后他停在了
门口。他告诉自己说,那是因为,外边太阳太大了。他手下有整整一个营,他可
以命令。于是他开口命令道:把她弄过来。
他眯缝起眼睛,看到前边学校操场上停着的两辆美国军用中吉普。那是龙翔
的警卫连的车。还有那个女人。他的兵们是在地下拖拽着她,她的手被背铐在身
后,而被男人提起来的手臂关节在空中弯折成一个尖锐角度,象是一个把手。她
的笨重的肚子在沙石上颠簸着左右翻滚,他看到她在挣扎中盲目地蹬踏着的两条
腿,光裸的脚掌在空中挥舞的弧线。
这件事没人告诉过我。在她被按在他脚边的时候他想。她是一个大肚子的女
人,而且已经那么大了。
「光屁股的婊子,看着长官!」蹲在她旁边的士兵往后拽紧女人的头发,迫
使她朝着他仰起脸来。她的脸颊青紫肿胀,眼圈淤血,几乎睁不开眼睛。不过辛
格上尉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结实的肩膀,还有她被反剪向后的大臂上凸出的肌肉。
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看着她肩胛内侧的两个深陷的肉窝,和一对象夜蛾翅膀边
缘一样的,白而且锋利的锁骨,他产生的一个印象是,这个女人长着一副粗大结
实的骨架。不过也许……那只是因为她什么也没有穿,所以才能够看得那么清楚
吧。辛格舔着干裂的嘴唇,有一阵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后来有人在他后边小声地
说:「准将希望……公开的行动……对民众的展示……威慑潜在的暴乱企图…
…」
他觉得能够有人帮助他做出决定是件好事。他松了一口气。说:「……示众!」
一开始大家想的是强迫这个女游击队员站直身体,赤条条地一步一步自己走
出去。他们先是用皮带抽她的背,命令她站起来,而女人只是痛苦地满地打滚。
混乱中她被人有意无意地踢中了肚子,沙哑的惨叫只响了半声,就噎在了她的嗓
子底下。她的眉眼可怕地抽成了一团,无声地大张开嘴,很有可能,作为分娩的
第一步,她的阵痛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当士兵们拽着她的头发,架着她的手
臂强迫她从地下站立起来的时候她的全身都在剧烈地发抖。当然,稍一放松她就
重新瘫软了下去——竹签穿过她的每一个脚趾,在脚掌深处开裂成了许多细小的
竹丝,她的脚象两个踩扁的紫皮萝卜:肿大,破裂,流淌着汁水。
最简单的办法是把她重新弄上吉普车去,围着芒市转两个圈。有人建议把她
绑在车前的发动机盖上,或者是弄匹马来让她骑在上边,不过她可能坐不直。
「把她架起来,拖着她走……让她自己的兵来干这事……」
「对,关着的那些蛮子女人……还有多少?十七,十八?」
实际上,把俘虏们从学校后墙那边的学生厕所里全弄出来以后,大家发现他
们手里就只剩下那么十三个人了,八男五女。这些人大多是他们从过去的各次战
斗行动中带回驻地来的,其中很可能有敌对方的战士,但是也多半会有山村里的
普通农民,辛格对这之间的区别并不怎么关心。反正他们都不会喜欢他,而他自
己,也不在乎在这个国家里多杀掉几个人。
天很热,他的俘虏们没人穿着衣服,基本上,每个运气不好被带进了这里的
男人和女人,当天就会被他的士兵剥光衣服狠揍一顿,然后就被塞进挨着学校后
墙的原本是给学生使用的厕所里,不分性别,而且赤身裸体。
「挑两个出来,男的,还是女的?一男一女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哈
哈哈。你们,你们两个,去把她弄起来!」
那天他们找了一个男人和一个看起来强壮些的女人,让他们把孟虹从地上拖
起来。孟虹仍然被反铐着双手,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挽着她的臂膀,把她架在中间。
孟虹的双脚沾了地,几乎还没有迈出步子,只是带着身子的分量在地下顿了一顿,
热汗就从她的前额到脖颈,一波一波地流满了整副胸脯。搀扶虹的这两个人,也
跟她一样被上上了脚镣,辛格的兵早就去芒市警察局把那里剩下的捆人手脚的东
西全弄回来了,不过一共就没几副手铐,脚链,也是一样。
「用绳子吧,至少……捆上手。」为了防止他们到了有人群的地方四处乱跑,
先是反绑上手,再用粗的缆绳,给人的脖子绕上一个圈,拉出一米长的距离,再
绕下一个脖子,再拉出一米来,再一个……最后,把另外的十一个人连成了一长
串。
虽然那可能是这些俘虏们第一次被赤身裸体地带出军队驻地走进城区,但是
在那一天辛格确实没有遇到反抗。在每天都要挨上不止一回毒打,两天可能才能
吃到一点东西的情形下,不用一个星期他们就已经既没有意志,也没有力量维持
自己的勇气和尊严了。
这些满腮胡须,头发象乱草一样纠结的男人们看上去显得粗犷,不过当他们
赤裸地行走的时候,软弱摇晃的生殖器悬挂在他们身下,却让人觉得十分滑稽可
笑。这很好,这可以破坏公众对于他们所谓「咱们的英雄」的幻想;而在皮带的
抽打下,光着身子游街的女人们就只是显得可怜了,这样也很好,就是要让那些
没有进化好的本地猴子们认识清楚,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打起仗来是没有什
么道德底线的,最好每个人都小心点,不要有一天弄到自己也被剥光了推到马路
上去让人看奶看屄。
辛格靠在龙翔警卫连吉普的后座上,车挂着二挡,时开时停地跟着前边那支
奇怪的队伍。他看着肮脏的红土大路上,那一串流淌着汗水的光裸的屁股,是在
阳光的照耀下最闪亮的东西,其中属于男人的那些显示出骨头凹凸的形状,还有
上面暴露着的皮开肉裂的伤口,看上去实在够恶心的,而女人的那几个真的要圆
滑很多,她们在他前方的不远处沉甸甸地摆动着,再加上当她们略显迟钝地迈出
步子时向后翻起的,柔和的足弓……即使是从背面,也可以把她们和他们清楚地
分辨开来。
散漫地走在旁边的是那些套在黄卡其短袖军装里的军人们。除了龙翔营的那
伙宪兵以外,还有他带着的营部警卫班的人。他们大多懒洋洋地斜背着他们的武
器,空出手来提着皮带,不过也有几个人把沉重的英式恩菲尔德步枪握在手中,
前边上好了刺刀的。看谁不顺眼的时候刀尖就会直接扎进他或者她的背部肌肉里
边去,然后往下划开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
在路的更外侧,路肩和两边住房的空地上,稀疏地站着沉默的居民们。几个
他的兵在这个队伍更前一点的地方用枪托砸开每一扇门,把屋里所有的人,不管
男女老幼,只要是能走得动路的,都赶到外边来,观看那些「反对政府者的可耻
下场」。
他们都会看到,迎面走过来的那些一丝不挂的男女身体,而最引人注目的,
就只能是被人架着臂膀走在最前边的大肚子女人孟虹了,或者是,一望之下使人
心悸不已的,是她的那张被剧烈的痛苦扭曲了的,惨白的脸。
赤裸的孟虹虽然佝偻着身体,反背手臂,几乎是在地下拖着自己的两只脚,
但是却始终不自然地高高仰着头。在她缓慢地穿过注视的目光之后,从她的背后
可以看到她的长头发被拧成一握用绳子束紧,那根粗大的绳子竖立着绷直在女人
的裸背上,另一头延伸到女人的腰部以下连上一个杆秤用的铁钩子,而铁钩的尖
端深陷在女人的两爿屁股中间——很明显,是捅进她的肛门里去了。有些新鲜的
血迹从那里边延伸出来,沾染在女人大腿内侧。
辛格已经忘了,在当时七嘴八舌地出主意的时候,这是谁提出来的。作用是
可以阻止她低下头去,用头发遮住自己的脸,特别是,即使当她精疲力竭,处在
昏迷半昏迷状态的时候也不能那么做。反正现在看起来这个办法很有效。除了这
个之外,他们还在她的脖子上挂了一块大木牌,上面写着:「我是民阵书记陈春
的老婆孟虹/ 我是一个光屁股的婊子」,这块牌子现在倾斜着靠在女人高高挺出
的大肚子上部,偏在一边还吊着一支手枪——扳机护圈上拴着绳子,也挂在她的
脖子上。那是为了说明她曾经是一个武装的暴乱者。以后有人找来了一个没响的
苏式木柄手榴弹,「不能让她太轻松了。」他的兵们说。
这个铁铸的物件后来是用铁丝穿通了女人左乳房下部的皮肉,捆上以后吊在
那里的。它现在滑到了女人肚子的侧面,正在她和她身边搀扶她的那个女人的两
副胯骨之间,来回地碰来撞去。
A9
这场乱糟糟的示众行动持续了下去。从很小的芒市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实在不
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所有人沿着横贯镇中的大路走到头,又围着城边绕了半个
圈回到开始的地方,再走第二遍大路。下午,气温很高,无聊烦躁的感觉在士兵
们中间滋长起来,这使他们变得更加暴力。已经有俘虏在毒打和暴晒下昏倒了,
走在他或她前后的人被解除反绑,命令他们扶着——更可能是拖拽着——晕厥的
同伴继续前进。队列逐渐变得没有次序,人们三两成组地搂着抱着,挤到了一起,
而他们又仍然是被绳子系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在肋骨上被狠狠地砸了一枪托的
女人摔到地下,拖倒了整个队列。
失去了耐心的军人把她从绳子上解开来扔在路上,先用皮带抽,试着让她自
己爬起来。但是她已经只能在底下挣扎着翻动身体,差不多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于是有人踩住了她的小腿,然后用枪托砸在她的膝盖上。只这一下,女人突然发
出的尖叫响到让人心都提了起来,半天放不回去。
「把她拖出去,拖到那棵树底下去。就让她一直待在那吧。」一个龙翔来的
家伙说。他又朝边上那些站成一排,遍体血汗交流,个个面无人色的赤裸男女们
扫了一眼,笑了笑:「你们来,让你们亲手干。」
除了孟虹以外,赤裸着示众的人群中只有搀扶孟虹的那一男一女是没在绳子
串上的。他们被命令把那个倒霉的女人弄到路沿外面去,人群往边上躲开避让着
他们。有人看到了在马店给马帮钉马掌的中国人老李。他只被人叫做老李,好像
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名字 .
「老李,去把你的吃饭家伙拿来……快!要不,你从今天起就再也用不着吃
饭了,嘿嘿。」
还留在路上的其他俘虏被一阵枪托皮带打得跪到地下:「好好看着,谁走不
动就不用再走了!」
即使是李老板带着他的铁锤和长马钉来了以后,真要把一个活人钉到树上去
还是费了很大的周折。首先是得把被钉的那个人提高到离开地面,第二是,谁想
要去钉穿她的高举到头顶以上的手腕,他还得把自己也提高到离开地面。兵们从
旁边的住家里拖出了几张板凳来干这件事,但是一个已经痛到半昏迷的,柔软而
松散的女人身体是一个很难处理的物品。被叫来的那两个俘虏拖着、抱着他们的
同伴试了很多次,自己也挨了很多下皮带,可是始终没法做成。最后,他们被允
许采用一个简化些的版本:那个男人抱住女人,把她靠树按住,然后另外的那个
女俘虏把她的两只手腕拉到更高的地方,再让老李用钉子把她们钉在树干的两边。
虽然这以后李铁匠已经受不了了,他趴到一边呕吐了一阵,不过他还是必须
得保住自己今后吃饭的能力。吐完了以后他再回到女人身边来,按照兵们的命令
把女人的一只脚搬离地面,往后弯曲过去,抬高,靠在大树的侧面上。有人帮他
按住,他把钉子吃在她踝骨下边一点的地方,横着钉进去。
他们照样处理女人另一条腿的时候发现它还很有力气,它挣扎着在空中蹬踢
起来。这是没被打碎膝关节的那一条,于是把它压在树干上,也用枪托砸了两下。
这以后它的膝盖以下的部分就完全是一种松松垮垮的,没有生命的东西了。
现在这个女人在空中曲起了膝盖,小腿朝后被固定在树干两边,再加上她那
两条拉伸到最高点的,被钉穿了手腕的手臂。她悬浮在那里有气无力地扑腾的样
子,就象是一只正在垂死挣扎的大蝴蝶。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走了,书记同志?」一个走回路上来的龙翔的宪
兵说。他弯下点腰,看着被其他人扶持着的,同样跪在路面上的孟虹,又看看自
己的手,那上面在帮忙抓住脚腕的时候沾满了鲜血。也许,他是想找个什么擦一
下,往边上转了转脸。那两个帮忙钉人的俘虏正被人用刺刀推行着走近过来。有
人在笑——那个赤裸的男人的生殖器很高地朝上翘着。他在搬运那个被钉穿身体
的女人的时候,与她的接触得太紧密了,也经过了太多的时间。虽然是在这样残
忍血腥的场合里,他也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下半部分。虽然他身材高大,但是
实际上他看上去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显得既窘迫,又害怕。
「啊……女同志的光屁股摸起来很有趣吧?」
有个兵笑着调过步枪,打算用枪托砸他一下,不过他被人拦住了:「不,不,
别这样……小子,你想干谁啊?哥哥们帮你,哈哈哈。」
当然得干最大官的那个了。
在北部高原,性行为并不是一件非常禁忌的事。但是另一方面,部族和它的
成员的荣誉却被看作是生死攸关,至高无上的。谁和谁在山林中河水边私通是一
回事,当众脱光自己被人进入就是另一个问题了。现在,芒市的居民们震惊地注
视着眼前正在发生着的,从未有过先例的场面。楠族孟家的大女儿赤身裸体地被
按倒在泥土和沙石中间,因为她的臃肿的肚腹,她只能像狗那样跪伏着,朝所有
围观者撅起屁股。这当然是一件令人厌恶的,伤风败俗的事,但是确实有人——
也许更多地是男人,仍然是情不自禁地盯在那上边。
在那上边,她暴露出来的生殖器官肮脏肿胀,绛紫色的皮肤勉强地包裹着皮
下的积水和淤血,像一连串熟透的浆果一样,从腹股沟下延伸出来。而她的阴户
深处正在往外一股一股地涌出清亮透明的液体,淋湿了她的两条大腿。有经验的
女人会想到,那是羊水,她的羊水破了。
他们看到那个同样赤身的男人被推到她的后边,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只能采用
跪姿才能跟他眼前的女人屁股保持同样的高度,于是他被枪托打在膝弯上,把他
砸得跪下了。
大家都已经看见,到了那个时候,他下边的那个东西已经在惊吓和恐惧中变
得软弱无力,他的手是自由的,没被限制在身后。兵们说:用手,他妈的用自己
的手。皮带抡园起来抽在他的后脖颈上,抓住自己的鸡巴,往那个屄上蹭蹭…
…蹭多了就起来了!
「你小子日过屄没?……你今天要不给老子们日进去,就割了你那个废物,
喂狗!」
皮靴踏在女人的肩膀上,先是搓揉,然后又往下跺。不管是在当时还是在以
后,孟虹对于那个最终插入她的身体的男人都完全没有印象了。她也不知道他,
还有后来轮流地进来的更多的人做了多久。虽然那时她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
女人,而这又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的光天化日之下,受到当众的凌辱。但是那
一整天留给她的记忆,似乎只是完全地充满了剧烈的,不能抑制的疼痛。有人在
后边不知道是否是故意地,踩着她的脚,她的上边,有人拉着她背铐的手往上提,
一直提高到她觉得自己的肩关节已经被撕裂了,而这些都还比不上她腹腔深处正
在一次又一次地发动起来的,越来越强烈的阵痛。那个东西似乎正在挤开内脏和
全身的肌肉,带着棱角,结结实实地充满了她的身体。它在她的身体里边四处乱
撞着寻找,有什么地方能够找到出口。
第二个被强迫当众进入她身体的是另一个一起游街示众的男俘虏。第三个是
士兵们从街边人群里拉出来的一个老头,他被硬拉掉裤子以后吓昏了过去,这人
没有做成。再下一个壮年男人也是普通居民,他挨了几下枪托,在女人身体里勉
强地活动了三五次。后边一个更年轻些的旅店伙计,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成功
地让自己达到了高潮。虽然这可能不是他的第一次性经验,不过肯定会是他在大
庭广众之下的第一次性经验了。
这支队伍继续向前,在到达城门前还停留了两到三次。每次停下都是为了从
路边找出更多的男人,参加公开的性交表演。一个坚持拒绝到最后的楠族男人在
遭到一顿狠揍以后,最终被刺刀捅穿了肚子。其他人则或多多少地满足了士兵的
要求。最后一段路,虹是仰天躺在吉普车后厢的地板上走完的,中吉普的后挡板
被放倒下去,她的臀部搁在车沿上,腿脚被铁链拖坠下去,脚后跟磕绊着在地面
上蹦蹦跳跳。
这样可以方便她被别人干,辛格满意地想。他自己下了车,远远地跟在队列
的后边。现在男人只要站到车后边、在她的两条腿中间就行。剩下的事就只是高
一点低一点地调整一下自己。跪到硬土地上膝盖很疼的,而且,她又有那么麻烦
的一个肚子。
女人的头发仍然被束紧着联系着她的肛门,那使她的脸拧向一侧,扭曲成一
个奇怪的姿态。在车子行动的时候,就是说,在她没有被人干着的时候,士兵往
她的阴户中捅进去一根粗树枝,它的另一头现在正在空中缓慢地摇晃着,梢子上
还带着几片大树叶。
印度士兵们开始沿着街道驱赶聚集的人群,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
是那样看起来人会更多些,场景会显得更加热烈。结果这些人都聚集到了城门内
外两侧,而且无所事事,看上去麻木不仁。被驱赶着沿芒市中心走了两个来回的,
赤身裸体的男女囚徒们现在被要求并排着跪在大门外边的道路一侧;而从车上拖
下来的孟虹被扔在门楼的砖壁边上,上半身斜靠着墙。孟虹有些时候神志还是清
醒的,更多时间则是处在意识模糊的昏沉状态。不过每当阵痛到来的时候,她仍
然会凄惨嘶哑地喊叫出声来。有人给她喝了点水。
天已经快黑了。辛格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成群的沉默的人们——围观者
和士兵,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等着这婊子把杂种生出来?」有人问。
好吧,那总得把她整高点吧,至少,得让大家都能看到她那个能把杂种拉出
来的屄吧。很多芒市的居民都知道这座门楼的墙面上钉着两个大的钉子,就在这
个女人身体上边,更高点的地方,比一个人举起的手臂还要高。它们当然是用来
钉人的,而且它们也一定钉死过人,只是死的到底是谁,以及死过多少个不是那
么的确定而已。在芒市的各种传说中,被挂在那上面经过几天挣扎直到最后咽气
的是在某一次围城之战中城破被俘的土司,或者反过来,是抢掠失败失手被擒的
土匪头目,而在另一些版本中则是与人私奔又被抓回的富商的小妾,但是也有可
能,是与盗贼勾结杀死了主人的丫环。
在最新的这一次,开始的时候,印度人是用绳子的。他们用绳子捆住孟虹的
手腕,从对面路边的车马店里找了两张饭桌和一副条凳。很多人花了很大的力气,
把女人扶到凳子上,另一些人站到桌子上拉起她的手臂,才把她的手腕上和铁钉
系到了一起。他们暂时让她站在凳子上。不过当她身体的重量逐渐地落到她的两
只脚上以后,她的双腿失去控制般地颤抖不已,而且越来越剧烈。血开始从她的
脚底下和指甲缝中重新渗透出来。
A10
女人最终的分娩,是在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以后才开始的。在那之前,一阵
一阵越来越频繁的阵痛,使她觉得忍受这一个晚上就象忍受了整个一生那么长久。
而这一夜无穷无尽的疼痛,确实就象孟红还将要度过很多年的人生的一个缩影:
无法摆脱,从不停止的,遍布全身沁入心肺的痛苦,似乎是直有等到死亡才能结
束。背靠着冰冷的砖墙,女人舔着肿胀干裂的嘴唇喃喃地说:「让我死吧……」
「她说什么?」有人问,「大肚子妹妹,你要喝水?」手里的皮带挥起来,
抽在她的脸颊上。
除了被悬吊在城们一侧的砖墙上展示她的裸体以外,整个夜中她还被解下来
过好几次。有些运输的马队在走过整日的山路后,会比预定的时间更晚些到达目
的,士兵把它们拦在芒市的城门前。
「女人,有光屁股女人,一个一个的干,干完进城!」
到那时,被驱赶来的居民们已经悄悄地四散溜走,一个也不剩了。辛格上尉
自己也没有等在那里过夜。留下的兵们已经在边上点起了两大篝火,照着亮。他
们大致已经百无聊赖地在那些年轻些的女俘虏们身上做过不止一次,现在只能看
别人做来找乐了。
放下吉普车的后挡板,把解下来的孟虹扔到后厢里,女人的屁股挨着车沿,
向下垂着双腿。现在她脖子上的木头牌子和手枪,还有肛门里插的钩子算是被取
掉了,只剩下穿透了乳房吊着的那颗训练榴弹。
「干她。对,只干她一个。嗯,嫌她的肚子大啊,嫌她的屄烂啊?她可是大
官的女人,干了转运的……」
「挨着个儿,冲着她的屁股排好队……有不肯干的一定是民解的人,当场枪
毙!」
在凌晨以前,有三四个马帮经过了城门。等到女人感到腹部规律性的疼痛和
收缩的时候,她实际上已经没有力气喊出声音了。
「救救我……求你们了……哎哟……我不行了……」她仰天躺在车板上,无
力地搂住自己的肚子,盯着朝向她附下身子的人们。她的眼睛从眼眶中凸出出来,
布满了血丝。
「让我生……把他生出来……」她说。
「嗯。把她挂回去。」一个冷酷的声音说。有人捡起扔着的绳索递上来。
「不,用这个。按住她的手。」他握着的是一把尖锐的长柄的锥子,那东西好像
是跟着李铁匠一起从他家里带出来的,他把它在篝火中烤得通红。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人的残暴行为总会在某个时候失去控制,人最终会变得
完全疯狂。男人们按着孟虹的手掌和手腕,把她的小臂紧压在车栏上。锥子炽热
的尖接触到她的皮肤的时候,她整个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然后是蛋白烧焦的
臭气。女人沙哑的哀号声。他在穿通女人手腕的过程中几次重新为铁锥加热。
最后这一回,孟虹是被铁丝穿过手腕上贯通的伤口吊到墙上去的。在篝火的
后边,她的全身亮晶晶地布满了汗水。印度兵们笑骂着,把她脚下垫着的凳子踢
开了。女人开始挣扎起来,在空中挥舞着她的两条光腿。
很难想象,她在经过了这样的一天一夜之后还有力气活动。但是她的孩子正
在那中间伸出头来……她必须给他让出空间。女人嗓子里混杂着咳嗽,呕吐的声
音,就像是沙子和玻璃摩擦
「算了……她会死的。」有人说。他到边上找了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女俘虏:
「你,去帮帮她。」
她最后在孟虹的胯下接住了那个血淋淋的孩子。她看来确实有接生的经验,
她向士兵要来了一把刺刀,并且在用它割断脐带之前,走到篝火那边用火烘烤消
毒。
男女俘虏们在早晨被驱赶着走回学校的营地,包括孟虹。她当然已经处在完
全不清醒的状态,搀扶着——实际上是搂抱着和拖拽着她行走,花费了人们更多
的力气。她的两腿内侧粘结着干涸的血迹。在她们的身后,那个年纪稍长的,赤
身的女人,怀中抱着同样赤裸的婴儿。他是一个男婴。
也许,按照辛格上尉的指挥风格,他应该满足于继续坚守在拉上了铁丝网的,
带围墙的营地里履行他的职责。不过他的一些参谋们指出,应该有所行动,应该
借着昨天这一场重大胜利的机会,乘胜前进才对。辛格想,他们说的也有道理。
辛格的营在下一天出动一个连扫荡了芒市十多里以外的一个村子。士兵们奉
命带上孟虹,她在一间杂物间里被关了一天一夜,到那时,她已经全身浮肿,遍
体血污,而且正在发着高烧,差不多已经没有人的形状。为了让她清醒些,她被
拖拽到水井边上,打起水来从头到脚的浇上去。然后把她肚子朝下,横着搁在马
背上。她的手腕仍然被穿通的铁丝捆在一起,背在身后。抬她上马的男人发现,
和前一天相比最大的变化是她乳房,她们在一夜之间从两只皱缩的皮囊变成了一
对饱满的果实,肿胀,坚实,在柔软的皮肤下边埋藏着凸露的肉块和筋络的结。
现在她们被挤压在女人的胸脯和马侧之间,正在从顶端分泌出白色的汁水,顺着
马的毛流淌过一段弧线,断续地滴落在田野之间的泥土路上。
他们依旧带上了那个女俘,让她抱着陈春和孟虹的孩子,她和她怀中的婴儿
一样,仍然完全赤裸着身体,女人还被系上了脚镣,她艰苦地拖着两只脚,紧跟
在马屁股的后边。
辛格的人把那个叫横笼的小村包围得水泄不通,然后赶出所有的村民。他们
惊讶地看到村口的榕树下绑着一个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的,奄奄一息的女人。另一
个同样赤裸的女人跪在旁边,怀抱着一个婴儿。
在对独立运动时期各种事件的前因后果进行回顾的时候,人们会发现,一直
显得怯懦和迟钝的辛格上尉在这一天创造了一个开端。这一天发生的事,在几年
以后显现出了后果,并且决定了孟虹一生的命运。
辛格和所有的印度雇佣兵并不了解谁支持民解,不过因为横笼距离芒市不远,
他们至少知道谁最有钱。横笼主要地是一个楠族的村寨,四十多岁的家支的实际
上,族长莫栋一直以来都与芒市的政府当局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在战乱的环境中,
他的家族从更远的山区收购农林产品,木材,水果,运进城里,而帮助城中的商
人们转运最为简陋的工业制品,刀子,铁锅之类。不过这些并不是辛格关心的事。
他的士兵把莫栋弄到孟虹跟前的时候,莫栋一开始以为那只是官兵们的一个
玩笑,是为了恐吓村民们所安排的戏剧。为了配合印度人的表演,他甚至试着要
让自己轻松地笑出来,不过在那么近的距离上注视一个楠族贵族妇女的赤裸身体,
还是使他感到尴尬,他往边上偏过一点脸,尽力维持住一点僵硬的笑容。
问孟虹,他帮过你吗?他们家给民阵送过粮食吧?
他帮民阵买药,买枪?有过没有?!
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她的脸象一个被泡烂了的水果,没人知道她的神志是不
是清醒的。她只是含混地发出了一些不连续的声音。
快点,让她回答……让她说点什么!
有个年轻的尉官抬腿跺到女人肿胀的像个发面馒头似的赤脚上,孟虹嘶哑地
狂叫了起来,她猛烈地朝外挺出腰腹,像一张弓一样僵硬地支撑在树干上……如
果不是因为手臂被反绑在大树两侧的话,她肯定要跳到空中去了。
军官再踩下去。第二,第三下。
她说,是的,他是民阵的人。有人解释说。
族长莫栋被拖到一边,辛格在那里组织了一支四个人的小型的行刑队。「不
是……她不是……我不知道……」莫栋语无伦次地说,他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奇怪
的微笑。
「跪下!」他的屁股上挨了一枪托,然后是「预备……放!」。一个女人尖
叫了一声。在榕树边上,那个怀中的孩子开始大哭了起来。
辛格对小军官说,带人去他家,他的财产要全部没收。还有,他有几个儿子?
带到那边去,一起解决掉。
下一个村民又被拖出来推到孟红身前。「看他。他是民阵吗?他是你的人吗?」
B11
旱季的太阳像流淌的火焰一样,毫无遮掩地倾泻在红土地上。在北部的朗楠
高原一带,从三月开始到六月结束的旱季几乎要持续近半年时间,在那些月份里,
天上根本是看不到云的。不过那里是全国范围内海拔最高的地区,所以即使是这
样持续的大晴天,大部分地方的温度也并不很高。但是龙翔营地在坦达城外,芒
河流下朗楠高原的出口处,山区从三个方面围绕着一个半盆地。这里很热。
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用木头栅栏围起来的大房子,四面是完全透风的,顶上
马马乎乎地盖着带波纹的薄铁皮。它只是挡了些雨水,挡住了直射的太阳光。但
是它现在在太阳的炙烤下是滚烫的。一共有四间这样的房子。在殖民时代最后的
几年里,龙翔营地的临时拘留中心在大多数时间中一直关押有二三百个犯人。在
这间大概十五平方公尺的木笼子里,很多时候都会被满满地塞进五六十个人,一
般其中会有十几个妇女。
每个人,不论男女,全部都是赤裸裸的。从我们进入龙翔营的第一天起就是
这样。「脱光衣服,现在,立刻!」旁边一直点着一个大火堆,从囚犯们身上除
下的一切,直接扔到里边,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没有什么解释。这就是把关押在
首都的政治犯们送到军管地区的好处,这里不需要浪费多余的口舌,也不需要多
余的法律。
难友们会照顾我们,让几个女人挤在一起,而且靠着围栏,这样有可能可以
吹到一点风,如果有风的话。
当然,那个时候就没人能躺下了。那往往是政府方面的一次扫荡刚刚结束的
时候,他们从高原上带回大批俘虏,然后用皮带,枪托,把人往笼子里塞进来,
最后用粗铁链拴上门。所有的人只能紧紧挨在一起,直挺挺地站立着,沉默地,
无穷无尽地等待下去。在白天,我们等着太阳绕过整个天空,最终落到西边的棕
榈树丛后边。接着,用整个晚上等待它从另一头重新升起来。
木笼中很快弥漫起恶臭。所有人都在出汗,还有排泄。每天每个笼子有十多
分钟的放风时间,解决囚犯们的所有生理需要,吃和拉。除此之外栅栏门是永远
不会打开的,即使紧挨在我身后站着的那个中年男人已经死了,我能感觉到他的
多毛的胸膛正在变冷,变硬,他沉重地压在我的赤裸的背脊上,正在往下坠下去
……但是他仍然不得不继续站在那里,由他周围的人承担着重量,直到明天开门
放风的时候。
死一个人就会松动一点。更多的囚犯是被直接处决的,时常有人因为各种原
因被带到监房外边,在所有囚犯的注视下朝他的后脑或者胸前开上几枪。因为在
营地里处理尸体很麻烦,大规模的行刑是在其他地方进行的。军队会出动几辆卡
车,以及更多的士兵,把几乎是任意挑选的受害者带离基地。团结政府成立以后,
在坦达城的周围地区不止一处发现了掩埋有大量尸体的坟场。
在我们这排木笼的对面,相隔几十公尺的红土空场之外还有一排瓦房,那里
的每个监室跟我们住的大小差不多,不过是砖砌的墙壁,只有正对我们的一面是
铁栅栏。那应该是龙翔军事基地一开始为被拘留的敌对人员准备的地方,到后来
地方不够了。
土场中间竖立着两根被陈旧的血液染成暗黑色的木桩,其中一支在接近顶端
的地方还钉着一道横樑,这使它看上去象是一具阴沉的十字架。地上散乱地扔着
一些草绳,铁钉,有一个很小的铁笼子,可以把人象动物一样的塞在里边,还有
一个用束紧的稻草帘铺顶的小凉棚,里边放了一张藤编的椅子——这东西是给看
守折磨我们的时候休息用的。
在更远些的地方,两道一人高的铁丝网一里一外把我们这两排建筑围绕在当
中。警卫们待的地方还要在铁丝网之外,他们百无聊赖地蹲在两层楼高,木架结
构的岗亭里,向下注视着这一切。
监室中并不是每一个人,但是的确有很多人,一直都戴着铁制刑具,包括我
自己,所以在那天下午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注意到铁链的声音。后来我们
才看到,有四五个兵正带着一个女人从空场的一头走过来。那本来也是每天的常
事,每天都有姐妹们被带出拘留地,一般是为了把我们送到基地的军队营房里去。
龙翔营地是殖民政府控制北部朗楠高原的重要据点,它在坦达城外占据着几
平方公里的一大块地方,这里边有军队的医院,修理厂,军火仓库,商店……还
有我们这个俘虏营。当然,龙翔更主要的是驻军。驻扎在这里的既有英国部队,
也有蔓昂政府的士兵,后来还加上了数量不少的印度雇佣军。这意味着数以千计
剃着平头,精力充沛的年轻男人。我们有时会被迫在挤满士兵的宿舍里赤裸裸地
待上几天几夜。
女人低着头,长及腰际的头发散乱地披挂在她的脸颊,还有赤裸的胸脯上,
她在滚烫的沙石地上慢慢地挪动锁着铁链的两只光脚。天很热,我脸上淋漓的汗
水模糊了眼睛,而且长时间的站立也使人的体力和精神都接近崩溃,我想那里边
的每一个人都处在梦游的边缘。但是……象一道电流穿过我的身体一样,我突然
觉得,那女人身上有我非常熟悉的东西。
还在她走到我们的木笼对面之前,她还没有抬起头,我就已经知道了,她是
虹。她是虹姐。
自从蔓昂分别以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虹,我以后知道,那已经是在她遭到
逮捕的半年之后了。
在最终坦白并且认罪以后,孟虹被带到朗楠高原上,参加政府方面的军队针
对民阵根据地进行的扫荡作战。士兵们在崎岖的山路上抽打着虹,迫使她踉踉跄
跄地跟随着他们,进入一个又一个零星地分布在山岭之间的村寨,为政府军队指
认他们所谓的民阵分子。虹并没有因此得到更好些的对待,在每一次行动之后她
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都要留在龙翔的军队医院中,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才能恢
复过来。不过等到她稍有好转,就被送进了基地的集中营里。
有个军官说,就这,朝这边,跪下。虹站住,转向我们这边,慢慢地屈腿跪
下,然后抬脸。她略微地晃了一晃头发,想让它们分开到两边去,接着又抬起铐
在一起的手把发丝掠开。那个站在她身后的官挥起皮带抽在她的背上,打击的声
音清脆响亮。他说:开始吧。
女人因为疼痛而急剧地向另一侧偏转过身体,两只乳房一先一后甩向空中—
—她的肢体修长瘦削,但是乳房仍然丰硕饱满,当时她还在哺乳期。她痛苦地闭
上了眼睛又睁开。虹的目光现在直视在我的脸上,只是,看上去毫无表情。她开
口说话,低沉的声音刻板而单调。
「我是孟虹。我是民族解放阵线的副主席。我杀过很多人,我犯了应该千刀
万剐的大罪,现在我罪有应得。不要学我这样反对政府……」
她的嘴角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翻起来一小块肉皮。在她的额头上另有一条已
经愈合了的疤痕,除此之外,虹的脸看起来还算整齐,不过从脖颈开始,再往下
直到整个身体,她的全身上下到处布满了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刑伤的印记。条
状的鞭痕,块状的烙印,还有斑斑点点的刺伤和烫伤,曾经被粗暴地割裂和烤焦
的皮肉,在重新生长的时候没有得到照顾,它们草率地覆合到一起,纠结扭曲着
凸出在女人的躯体表面上。
孟虹起身走向我们边上的监房,她最终围绕着空场转过了一个圈,跪在每一
间囚笼的前面,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说完了?都跪过了?好,太阳不小嘛,嘿嘿嘿。到中间,那根木头桩子底
下去,跪着,晒会儿太阳吧。」
虹绕完这个圈子以后是在我们这排木笼的对面。她起身朝中间只走到第二步,
身体突然失去了重心,她踉跄地向前扑倒在地上,那是跟在她后边的军人从身后
踢在她的膝弯处。那人跨步上前,继续踢她的肋骨和臀部,女人赤裸的身体在地
下沉默地翻过来,又滚回去。
过了一阵才有人开口说道,谁让你走过去了?是叫你爬,爬过去!
B12
虹整个下午跪在两排囚室中间的土场上,她赤裸的身体上流淌着汗水,在耀
眼的阳光中闪闪发亮。军人们在做着准备,打来了一大桶水,又弄来了一个小火
炉。里边插着我们都很熟悉的烙铁和铁钳。「让警卫营多派点人来。」有人说。
他们在等最热的时候过去。在太阳偏到西边以后,更多全副武装的士兵进入
集中营里摆好了阵势。然后开始从监室中往外带人。
这是孟虹每一次被带进乡村,指认民阵人员的情景重演。囚徒们被带到虹身
前,要虹说出他的名字和职务。实际上,虹根本就不认识我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
她不可能知道游击队中每一个成员,更不用说有许多的被关押者其实只是普通村
民。不过军人们并不在乎这些。他们扯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一次又一次地揿到
水桶里去。
「晒一天太阳嘴很干吧?现在就让你喝,多喝点……好,现在再看看,他是
谁,是不是你的人?」
她确实说不出来,还是迷迷糊糊地摇头。有人拽高她的手臂露出腋窝,把在
炉火中烤红的铁条按上去。这让女人凄厉地尖叫了一声。
「他不是那个谁谁吗?」边上的人随口报了个名字,「他是你的支队长,是
吧?」
他们开始踢女人涨大的像球一样的肚子,那里边全是水。她一边呕吐一边说:
「是……哎哟……是的……」
和每次一样,每一个被这样甄别出来的「民阵分子」都被立即处决。为了制
造恐怖的气氛,那天是在营地里杀人最多的一次。受害者大多是男人,赤露的男
性尸体杂乱地堆积在场地一边,四处充斥着血腥的气味。
在天几乎全黑前被带出笼子的是一个女人。在经过了指认程序以后,有个军
官说,天黑了,点个火吧。几个男人把女人按在地下,他们用伞兵刀在她的肚脐
底下割开一道裂口,赤手从伤口里把她的肚肠往外拖。血水把他们的手,和她自
己的肚子,沾染得湿淋淋的。不知道最后用的是钉子还是带刺的铁丝网线,那条
一直扭动纠结着的东西被拴到了木桩的脚上。
那是跪着的虹对面的木桩。人群让开了些,剩下一个兵提上一个油桶,把里
边的液体泼洒到女人身上。现在散开的是汽油的味道。女人竟然支撑着身体坐了
起来,她捧着自己裂开的肚子,低着头,呆滞地凝视着。火苗突然从她光裸的大
腿上串了起来。
她先用手去扑,手也被烫到以后又试着躲开,不过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火焰在她的皮肤上四处蔓延的速度很快。我们默默地看着她一连声地嘶叫着,在
地下辗转翻滚,距离木柱越来越远,而她的肠子拖带在她的身后,越拉越长。当
她盲目地滚回去的时候,她的肢体和自己的血淋淋的内脏缠绕到了一起。
很多女人在哭。「你们这些野兽……你们要遭报应的!」有一个年轻女孩尖
锐地喊了出来。空地外岗亭上的探照灯划过去,把那个木栅的笼子照得雪白通亮。
「好,你有种,把她弄出来!」那边一片混乱,两边的监房中都有人在喊叫。
小姑娘被拖到了中间,之后,有士兵端平了冲锋枪开始扫射。他们是对着那间骚
乱的囚室。
「她是你的人吧,书记同志?哼哼,是你老公的小老婆?」
「她说是,她说是他老公的小老婆……」
「很好。把陈春的小老婆吊上去。」
这是一个十分矮小瘦弱的女孩,长着一对细长的眼睛和一个尖下巴。她也许
只有十五岁。她在铁钉钉进她的脚踝的时候继续嘶哑地叫骂着。
「割下她的小奶子,塞进她嘴里去。」
系绳的铁钩钩住她被钉穿的脚腕,人们拽着绳子把她的身体吊到空中去。直
到女孩分开双腿,倒挂在虹身后那根木桩顶端的横梁上。她的左胸只剩下一片很
大的创口,割掉的乳房一半在她嘴里,另一半象一片破布一样搭在她的脸上。为
了不让这块东西掉出来,用草绳象马嚼一样绕着她的嘴,扎了一个圈。
「刀,刀呢?」接过来伞兵刀,蹲下去握住女孩右边的乳房,顺着上缘锯下
去,一直到,她的右乳房也变成一块碎肉,靠一点剩下的表皮牵连着,垂吊在接
近她下巴的地方。女孩的手臂已经背到桩子的后边捆上了,她背贴着木柱,没有
剩下多少挣扎的空间,只能是猛烈地往两边甩着头而已 .
火炉被人踢着,从地下滑过来,停在女孩倒悬着的头下边。她撒开到下边的
头发在火焰中飞舞起来,迅速地扭曲变形,还燃起了一些小的火星,它们很快就
变成了灰烬。现在,女孩的头顶距离炉火只有二三十公分的距离,她的额头被烘
烤得通红透亮。我们注视着她紧闭着眼睛,更加剧烈地挣扎,她的脸上流满了闪
亮的汗水,但是很快就变得干燥。女孩的脸在高温中皱缩变形,最终变成了一种
枯裂的皮革一样的东西。她现在看上去像是一个戴上了一副丑恶面具的大头娃娃。
在土场中间,有些兵们把虹弄到那个空铁笼子的上面,仰天躺着。他们开始
强暴她。那里两头的柱子底下都烧着火,在夏天太热了,人们讨论了一阵,把赤
裸的女人拖起来,拽着头发在地下拉扯着。他们把虹一直弄到我们的边上,我们
的脚底下。
我待着的木笼在这个晚上被带出去杀害的人不多。我们还是只能站立着,也
没有增加多少活动的余地。一个K手下的人说,你们好好亲近亲近。兵们多半不
认识我。K的人认识我。
虹被提起来按在木头栅栏上,她的湿淋淋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的脸上,而她的
乳房从立柱的空隙中间挤进来,压紧了我的胸脯。我没法后退。虹姐在我的耳边
粗重地呼吸着,在连续的性折磨之后,她的脸颊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眼光呆滞
茫然。吵闹着的男人们聚集在她的身后,抓住她的腰迫使她向后挺起臀部……在
一次一次的冲撞之下,她的身体越来越紧地塞在了栏杆的缝隙中间,被挤扁的乳
房青筋暴露,在最激烈的时候,乳汁从她挺立的乳头上喷涌出来。
虹喃喃地说:……水,阿水,我想死,我想死。」她断续的低语被嗓子深处
发出的奇怪的呻吟声打断了,她抬起一条腿来,赤裸的肉紧贴着笼子的立柱上下
摩擦,在那后边立着更多长满了粗重汗毛的,男人的腿。
虹在抬腿的时候用单腿站在地下,扭动着脚趾头维持平衡,当她放下腿以后
又用力地轮流跺着脚,光裸的脚跟拍打在红土地面上,咚咚地响。虹的下半个身
体像一种液体一样波动起来,虹姐的在晃动中飘舞的长发洒进笼子,和我的头发
交织在一起。她低声地说:「……我站不住。」但是她的双手被高高地铐在我们
头顶的横梁上,她只能紧贴着我站着,蹲不下去。我从身体底下拔出手臂来,抬
高到上面握住她的手,她们热得发烫,虹可能一直在发烧。
我想我们都失去了时间概念。没有人知道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是整整的
一生。最后我们知道的是,在她边上已经没有剩下不穿裤子的男人了。虹说:
「……我站不住。」她坠在木笼边上,屈腿半蹲着,只靠手腕上的手铐承担着身
体的重量。我觉得,我一直高举着的手臂也已经麻木了。我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她
们的存在。但是我始终没有放开虹姐。那时候,另一双手臂贴着我的腰肢,一左
一右绕到了我的身体前边。我和我后面的赤裸身体反正一直是紧紧挨在一起的,
只是我们很少交流,我们都没有什么力气了。但是很偶然的,有时候会。外面的
整个场地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为什么是现在?
其实我在期待。我可以借此忘掉我正置身其中的地狱。我不想知道他是谁,
在拥挤的人群中间,每个站立着的人会不知不觉地变换位置,或者,他也可以有
意识地换到他想要的位置。我不想回头看到他的脸,我闭着眼睛,跟随着正从后
面操纵着我身体的那个男人。深入我吧,我只是个年轻女人,我心里的苦我已经
承受不了了,摇晃我,装满我吧,把随便什么都驱赶出去,在我的身体里边,全
都是你就好……
虽然是在夜里,而且外面已经火光暗淡。紧紧地围在我们周围的难友们,不
论女的还是男的,他们恐怕都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是谁正在做着什么。可是他
们看不见我的脸,也看不见我的眼睛。我咬紧了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直到自己
深深地陷入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我有几次从昏睡中恢复了一些知觉,我还能听到虹姐正在我的眼睫毛边上呼
吸。她同样半是昏迷半是沉睡地,靠在木笼栅栏的另外一边。但是我不知道她是
什么时候从那里被人解下带走的。最后一次,我在梦里突然打了个坠,惊醒了过
来。
天还没有亮,似乎是天亮前最黑暗的三四点钟。场子中间当然一直是点着灯
的,但是很暗,黄色的光线只是正好勾划出了那些堆积着的尸体的轮廓,他们赤
裸的皮肤在灯下隐隐闪着亮光。地上积淀着大片黑暗的印迹,是从他们身上流淌
出来的血液。在这些背景的前边,赤身裸体,蓬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地下,一条腿
屈,另一条腿无所顾忌地向前伸张开。她低头往下看,在她怀中搂抱着一个同样
裸体的婴儿,那个很小的小东西,正紧紧地扒在她的乳房上。
他的旁边站着两个军人,和另一个穿着楠族服装的妇女。以后我们知道,她
就是为陈春和虹姐的儿子接生的那个女俘虏。他们的影子在地下漫长地朝向我们
延伸过来。我觉得我听到了嘴唇吸吮着乳头的湿润的声音,四周奇怪地安静,不
像是这个毒打惨叫不断的集中营,却像是它投射到另一个时间停止的,死寂世界
的镜像。
以后我们知道,虹姐的儿子也在龙翔营地,一直由那位楠族妇女照看着。看
守们允许她带着孩子到虹那里去喂奶。这一整天都在不停的杀人,也许是晚上孩
子饿得太厉害,他们才让她把孩子给送来了。
B13
和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地方相比较,龙翔营都算得上是一个整洁严谨的地方。
热带气候的国家通常总是混乱的,肮脏的,四处洋溢着热烈的腐败气味,蔓昂是
这样,坦达也是这样。但是我们是在军事基地。在这里,外表一致的平房,一次
可以建上十座,二十座,全都一模一样,而在另一些划出的区块,搭建着成排的,
同样规格同样颜色的帐篷。军队的要求是整齐的,规则的,在门前屋后不会有水
缸,竹椅,凌乱的锅碗瓢盆,可以想到,这里就像是一盘被人操纵的棋局,而不
像是人们自己居住生活的地方。
不过这只是表像。真实的原因是:这里边没有女人——自然也就没有那些管
吃管穿,管用的小杂碎了。
「阿参,有女人的。」老虎对我说,「我们整天干女人,没事就去4号区带
几个女人出来干。你要是不在乎鸡巴被很多人看,就在那里边脱下裤子干,也成。」
「不过有一个,她们的那东西都不怎么带劲了,松,松得没边。印度团那些
家伙太疯了,每天都找4区要女人,到第二天早上她们都是被拖回来的……咱们
这是在打仗,要求不能太高。让茶壶带你去,挑挑试试。」
在我从英国回到国内的时候,政府方面和反叛力量的战争正处在最激烈的时
期。我并不认为殖民主义还能在我的国家维持多久,但是我得找个事情做,而在
打仗的时候,军队能开出的价格最高。而且,因为我的家族和宗主国的关系,他
们的人脉关系都是在政府这一方的。
我在K的处是个技术官,管通讯。当然,我去看过老虎他们打人,打男人,
也打女人。对于我来说,看赤身裸体的女人挨打是一件奇怪的事,这跟我一直以
来受到的教育完全不是同一件事。
4号区中间有个小草棚遮挡着暴晒的阳光。下边有张旧藤椅,我坐在上面。
吹过来的风像燃烧的火一样。我的军夏装紧紧地贴在我的背上,很不舒服。
「这两个人是我们手里最大的官了,」茶壶告诉我:「这个长得高的是陈春
的老婆。都说她很能打仗。」
「不过她现在很老实。我们都干过她。」
在我眼睛前边不到一米的地方,跪着两个赤条条的年轻女人。她们紧挨在一
起,背对着我。确实有一个更高一些,她的手臂和腿肚子上的肌肉看上去纤长而
且结实,另外一个则很瘦弱。我看到她们披散着头发的肩膀和光裸的屁股,皮肤
都被晒成了深棕的颜色,皲裂粗糙,色泽暗淡,凝结着干涸的血迹。她们朝上翻
起的脚掌沾满了尘土,显得很脏。而且她们身上有气味。
也许,是整个场地上充满了臭味。在我两边的十多公尺之外,那些木头和铁
条的栅栏后边,站着,躺着,上百具一丝不挂的泛黄的肉体。因为空间不够,或
者是故意的惩罚,有几间囚室被有意地塞满了囚犯,挨在最外边的女人神情恍惚
地贴在栏杆上,她们的乳房从缝隙中挤出来,松弛地悬挂在外边。
不过茶壶看起来并不在乎。他也很不在乎地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拖
着鞋。不像我这样着装整齐。他弯下身体拢开高个子女人披在背上的长头发,另
一只手顺着女人的脖子摸索着。「多细的脖子,又长。」
他的那只手探到前边去,「奶也大,还有水水呢,啧啧……好啦!」他往女
人的后脖颈上拍了一巴掌:「趴下去,把屁股撅起来,让参哥看你的屄!」
他带着点讨好的笑容转向我说:「要是您不想蹲下去,我可以让她趴到那个
笼子上边……高度差不多,他们都是用那个干的。」
不过她的屄看起来不怎么样。陈春的老婆确实像动物一样趴在地下,塌腰挺
臀,她还往两边分了分腿。看起来她已经很习惯这一切了。只是,她暴露给我们
的生殖器官并不是两片对称的膜瓣,而是一堆扭绞在一起的皮肉,上边残留着深
刻地陷进肉体表面的疤痕,而另一些地方,已经愈合的创口成条成块地凸出起来。
她们显露出的粉红的颜色也很怪异。在那之前我确实没有见过女人的生殖器官能
够变成这种样子。
「呃……用火烫的……钳子……」茶壶取下嘴里抽到了尾巴的骆驼牌香烟,
看了看,又吸了一口,然后把它按到女人的阴唇上,又拧了拧。
女人只是强忍着在嗓子里嗯了一声。屁股很快地哆嗦了两下,像寒颤似的。
茶壶的手移开了那里,留下了一块暗红色的瘢痕。
客观地说,我在那时候还是有了些反应的。但是我还是坐在那里等待着。
「我看看,我先看看。」我有点含糊地说。
「唔……像参哥这样英国回来的上等人……准是嫌她们脏吧……前两天他们
刚在这杀过人……」
「冲冲就好点,大家都懒……反正我们不住这,住这的这些……他们也没几
天日子好过了。」
「……给女人洗澡很好玩的。我来!」茶壶下了个决心似的说:「你!」他
用脚踢着那个高个子女人的屁股说:「到柱子那边去,背靠着柱子,站好了。」
茶壶找来了几个警卫连的兵,把马达发动起来。铁网外边有条溪流经过,龙
翔基地里边是有水源的,只是花不花这个力气而已。茶壶举起拖着软管的龙头试
了试,水柱直窜出来,往天上划出一道高抛的弧线。水压很大。
那个高个子女人的手一直被铐在一起,现在被拉到高处,挂到了木桩上的某
个钉子上。她被迫伸展开自己的身体面对着我们。茶壶得意地笑着,把喷嘴压低,
这股水流扫过土场,最后几乎是垂直地打在女人的脸上。一瞬间,她满脸上飞溅
起水花,和她自己丝丝缕缕的头发。
「打她的奶子也很好玩。」茶壶说。他做给我看,水的冲力现在撞击在女人
的乳房下缘,然后在她的胸脯上喷涌开来,女人的两只乳房浮游在它们上面,像
是两头在激流里边漂荡着的白鹅。
水柱继续向下,扫过她的肚子,理所当然地停留在她的两腿之间。水流结结
实实地紧贴着她两腿之间的缝隙注入进去,一瞬间散裂成了浪花和泡沫,从她的
髋骨和臀部后边反转出来。
哎呦,哎呀。女人开始发出呻吟。她的膝盖有点蜷了起来,她挣扎着试图弯
腰,想把自己的身体往后退缩似得。她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再来这个……小婊子,轮到你了。」另一个女孩一直跪在我们前边,茶壶
直接踢倒了她,他再跟过去踢她的肋骨,让她翻过身。水倾泻直下,距离很近,
液体打在人肉上发出噼啪的响声,结实,湿润,可以看到她的肚子在水柱下凹陷
了进去。水雾把我们三个人笼罩在里边。
那个女孩把自己缩成一团,用带着手铐的手遮掩住自己的脸,倔强地一动不
动。这让茶壶觉得不那么好玩了。他蹲下去拽住女孩的头发,让她的脸暴露出来,
并且保持着朝上的姿态。然后他把龙头往她的嘴里塞进去……女孩在挣扎,不过
茶壶比她的力量大得太多了。开始水是从她的嘴角里回流出来的,但是茶壶继续
把那东西往深处捅进去。女孩的手臂在空中盲目地挥舞着,突然停滞在一个奇怪
的角度上,我看到她在水幕后边瞪圆了的疯狂的眼睛。从她的身体内部发出一种
响亮的嗝逆声,听上去很可笑,有点像是一种鸟在叫。然后她的腹部就开始鼓了
出来。
「用水可以打死人。警卫连那些无聊的家伙试过。」茶壶说。他把水龙从女
孩的嘴里拔了出来,任由那个女孩在地下翻来覆去地呕吐着。「从铁丝网剪一段
带刺的铁丝,绕在这个口上,拧紧。」他关掉水,用手转着圈比划给我看:「塞
进她们的屄里边去。再一开水泵,你看她们全身扭得那个样子阿……啧啧啧。」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开头他们还是把她捆在桩子上的,后来就把她解开了,让她满地乱爬…
…据说到第二天早上才断气……不过也许,是他们把水管拔出来的时候拉翻了那
女人的肚子吧,谁知道呢?要不,参哥我们现在来试试?」
用陈春老婆试当然是不行啦,这个也不行,这个是他们管宣传的……把她们
玩死了事情就大条了。去笼子里随便找个出来,是女的就好。男的……男的其实
也行的,屁股……屁股……哈哈哈。
不过那天我们没有试。茶壶帮我把那两个女人弄上了车,我们开回了处里。
不管怎么说,干一回陈春的女人还是件有刺激性的事。我没把她们带到宿舍,而
是在审讯室里做的。那里那几天没有任务,也就没有人。那个瘦小的女孩一直在
呕吐,她很快就没有东西可以吐了,只是空虚地干嚎,四肢抽搐着蜷缩在一起。
但是我还是把她按在审讯室里的那张木头台子上,进入了她的身体。
以后茶壶也轮流干了她们,再以后就没人了。我们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别的。
茶壶说:「没事就只好揍她们了……闲着也是闲着……」
前辈们都不在,茶壶很高兴有显示一下的机会。连盈水一直仰天躺在那张台
子上,茶壶从屋顶上弄下些链条之类的,捆住她的腿,分开了往上面拽。「这样
她的屁股才能靠到边,而且还有点朝上……抽上去……也看得清楚。」茶壶说。
弄好以后他找了根鞭子,往女人的大腿中间抽了十来下。女孩的反应很大,
这些我以前都见到过了。然后他把那东西递给我说:「参哥来试两下?」
我看了看那个刑具,就是用几股普通电线拧起来的,一头用布条缠了个手抓
的握把。不过因为里边带铜,弄成这样一条以后提在手里,出人意料地沉。
那是我头一次动手打女人。
殖民时期结束以后,我在蔓昂经营一家通讯设备公司,代理几个牌子的欧洲
电信器材。公司和政府的各个部门也有不少交往。我在公司做的午餐会上见到过
连盈水。我想,她肯定不会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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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龙翔,K的处有随便往外提人的权力,负责看守拘留所的基地警卫连根本
不会来管我们。我后来想到,如果那时候民阵的人找到我,是有可能从龙翔弄出
人去的。当然,对连盈水和孟虹这样的人就不好说了,那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我的家族还能不能保得住我,谁也不知道。我以后也没有再把她们带出拘留营地。
不过那天以后,我去那边的次数确实增多了。
在我的印象里,那一段时间,孟虹只要是在龙翔,就被用铁链栓在空场中间。
链条一头锁住她的脖颈,另外一头系在木头桩子上。每天晚上,用皮带抽,用脚
踢着,强迫她把自己塞进那个低窄的铁笼子里边。到早上会把她弄出来,在木桩
前边端正地跪好,不管那天是烈日暴晒,还是狂风大雨。军队当然是故意地用尽
方法,侮辱他们的敌人。按理说,我自己似乎和军队的意见没有太大的关系。也
许我只是无聊。
我走过去朝下看着那个面容憔悴,眼眶深陷的女人,她的眼睛的焦距好像在
我身后很远的地方。在很长的时间里,孟虹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人形的物品,我
几乎不记得她说过什么话。当然,这事的原因在于,已经没有人还在乎她说什么
话了。仅有的能听到她发出声音的时候,只是在她挨打的时候。还有,在基地的
那个女人把她的儿子抱过来,让她给喂奶的时候,那时我看到她的脸上才是有表
情的,像一个女人一样的表情。
我要孟虹把手背到脑后。顺便踢了她一脚。茶壶他们一直是那么做的,我很
快也学会了。她的手一直被铐在一起,有时在前边,有时是背铐到身后,全看当
天值日的士兵高兴了。在她举起前臂绕过头顶,抱住自己后脖颈的时候,我还看
到了她手腕上的旧伤:她的两只腕上各有一个很深的,愈合不良的凹陷——听说
驻在芒市的印度人曾经用铁丝穿通了那地方以后,把她挂在城墙上。现在看起来,
居然还好,手没有被彻底毁掉。
然后我说,起来,站起来!蹲下去,分开腿。好。起,蹲,起,蹲。对,就
这样。不准停。
我走回草棚下边坐下,把她留在太阳地里,扎着马步,两手抱头,无穷无尽
地重复着那套站起,下蹲的机械动作。我看着汗水从她全身上下涌现出来,汇聚
在一起,流淌过她的胸脯,肚子和腿,在她的赤脚边缘渗透开去。她的乳房蹦蹦
跳跳的,看上去竟然显得既快乐,又淫荡。
她要是慢了就骂两句,再不行就上去揍她。到最后她会筋疲力尽地昏倒到地
上。对,这也许只是无聊,也许,这就是男人控制女人的终极幻想,蛮不讲理的,
恶作剧的,暴力的……而且那还是个赤裸裸的女人。没有比这更接近梦想的现实
了。
还有权力。对于女人的生杀予夺的处置权力。就好像她是一件完全属于你自
己的私人用品。
老虎后来发展到,每次战争行动结束以后有新人被送进拘留地,他都要去挑
一个出来。军官是有单间宿舍的,开始他让那个女孩留在自己的房子里,过一段
时间觉得厌烦了,他就会把她带到外面,找棵树用铁链把她锁到树干上。我们的
处干的活儿算是处理机密勤务,在基地里也是禁区,我们有一片用铁丝网包围着
的,不小的荒地,一些零星的平房散布在树林和茅草从中间,有的是宿舍,有的
当做审讯室,也有很多空关着。然后,那个女孩就会一直待在路边的什么地方,
整天赤条条地跪在那里。既然孟虹在拘留营那边是这么呆着的,她的人就也该这
么呆着。
老虎说:「给我记好了,你没几天好活的。等他们下次新逮到女人了,就割
你的肝炒着吃。我吃过十多付女人肝花啦。」
「你知道我怎么弄的,你肯定没忘吧?」
她应该是没有忘。老虎一直在审讯室里做这件事。那里为了烧红烫人的烙铁,
钳子,一直是有火炉的,还有鼓风机,可以把火烧得很猛,炒菜很好用。不过他
们还是先烧上了水,烧开以后还让那女的看:「看看,等会儿你的肝片要在这里
边过一道。」
他弄点葱姜之类,他对这事是认真的。一般总会有处里的人在看热闹。他们
见得多了,并不在乎。其实是,还有一起吃的。他们中的有几个人,我在战争结
束以后很久还在蔓昂遇到过。
老虎让他新找来的姑娘跪在一边,看着,不准闭眼睛,闭眼睛就打。再把前
边那个,在我们中间生活了二三十天的女人钉住手脚,固定在台面上。往她肚子
上划个口子,老虎直接用手,把她的肝从腹腔里撕扯出来,就像对待一只母鸡一
样。肝块用水冲冲,切薄片,在那口锅里汆一下褪掉血气,再起油锅。后边就跟
做猪肝没什么不同了。
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台子上的那人还不一定就断了气。不过因为疼痛,流
血,因为紧张和恐惧,她应该是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了。
「看到了吧。下一个就是你。男人都喜新厌旧的,你今天算是见到啦。」
那时候我的手下也管着几个人。老虎整天这么干让我很有压力。下一次扫荡
结束的时候我也去4号区找了个女人出来,把她关在我们平房的一头,发电室隔
壁的杂物间里。
我让人找老虎要了几副手铐,把女孩手脚分开铐在一张行军床上。她在被捕
以后肯定挨过打,眼睛底下都是淤青,半边脸是肿的。据说她是民阵武装队伍的
成员,还可能是一支小部队的头目。在50年代的北部,十八九岁的女孩,就是
很成熟的大女人了。她们的胸部发育得很早,常走山路的土著女人,腰腿也很结
实。在整个中亚和东南亚,妇女从很小开始,就是承担各种劳动的主要力量,结
果等到战争开始的时候,她们也变成了互相杀戮的重要力量。
很奇怪。虽然整间屋子里堆着生锈的发电机,腐烂的木头箱子,墙壁上肮脏
斑驳,满地尘土,而且那张简易折叠床上的钢丝硌着我的膝盖和腿脚。但是我对
那次的体验感觉很好。比坦达的印度妓女要好。女孩侧过头去不看我,我就打她
的嘴巴,强迫她转过脸来看我,而且要笑。每次差不多到了最后的时候,我都会
把自己抽出来,爬下摇摇晃晃的床架子,点一支烟,把没有燃尽的火柴扔到她身
上。她抿着嘴强忍着挣扎的样子很刺激。很久以后我才做完,开门,叫别的那些
家伙进来。
他们带了很多酒来,胡闹了一个晚上。后勤的兵们过去没摊到多少机会,这
回他们很感谢我。我坐在一箱啤酒边上,开了一瓶。一边看着他们趴到女人身上,
咬她的乳头,用酒瓶捅她的阴户。后来我才想到,那是我头一次在下属面前赤裸
身体。那以后我也变得不怎么在乎了,也常常光着身子在园子里游荡。人最终都
会因为疯狂的环境改变自己,坠落比上升要容易。
我想,我在喝醉以后又跟那个女俘做过一次。我只记得她的整个下半身全是
滑溜溜的液体,已经浸满了所有人的分泌物了。
有一段时间,女孩一直被铐着手和脚,赤条条地关在房里。谁想干了就进去
把门关上。在当时的环境里,实际上他想对她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会为一个被
抓住的民阵女土匪操心。就算把人弄死了,再去找一个来就好。点支香烟烫烫她
的手脚和身体,折段牙签,扎她奶头……这都算是轻的,有一次她竟然被人用刀
子割掉了左边的整个乳头,我以后一直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干的。
不过除了这些以外,她待在我们这,已经要比留在拘留营地里,或者是被老
虎挑中的那些姑娘好出很多。等到时间长了以后,我这里就那么几个人,整天和
女孩混在一起,最后都会觉得算是个熟人了。他们一直在基地里做技术,对游击
队的武装分子也没有多深的切肤之恨。其实是,军队里的这些男人,自己也是些
大男孩子而已。
他们说,丹妹妹,给我们洗衣服吧,你看我们一伙大男人,整天堆一堆衣服
要洗,烦死了。那时候他们已经跟她聊过天了,知道她的名字叫丹。当然,丹也
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洗衣服要用到手和脚,人得能活动,他们给她解开了手铐,
用铁链栓住她的手,铁链的另一头系在她另一边的脚腕上,两只手都一样。这样
两条铁链在她的膝盖前边打个交叉,在交叉处也用副铜挂锁锁上。再給她戴上脚
镣。这样她的手臂能活动,也能抬得起来,但是因为跟脚连在一起,所以抬不过
胸脯。往两边也不能分得太开。估计她基本上是没什么捣乱的余地了。
她每天早上提个木桶,拖着手脚上的长铁链条,沿着平房前的走廊去每个房
间收衣服。然后到机井边上,洗洗,晾晾,晚上再给大家送回来。
在独立战争的最后一年,宗主国英国撤出军队已经成了确定无疑的事。未来
将会变成什么,没有人知道。基地里人心浮动,军纪涣散。K自己长期住在坦达
城里,几乎就不在龙翔露面。我们这个处事涉高度机密,除他之外就没人能管得
着了。在老虎那边,隔三差五的炒人的心肝当菜,在我们这边,一群男人一起拥
有了一个女人,洗完了衣服又想着让她做饭。因为,基地里统一送的伙食让人没
法下咽。
我的人去伙房弄点菜来,以后还发展到开了警卫连的车去坦达买鸡。就在丹
住的那间储藏室里用砖头砌了个灶,用铁皮了焊个圆筒,捅到窗户外边去当烟囱。
我们给丹找了把没尖的,切黄油用的西餐刀,每次用完以后收走。她的手被链条
和两只脚连在一起,铁环又重,没法大幅度的甩开,用这个小东西闹不出什么事
情来。虽然是,用来切菜也不太好用,不过反正我们有时间,在其他的时候,她
也没更多的事要做了。丹烧个鸡汤,散上香柳和芫荽叶子,再切点青木瓜……在
龙翔能吃成这样已经可以算是在天堂了。
我想,到了后来,丹并不怎么讨厌给我们做饭。像一个和平时期的普通女人
一样,给男人洗衣服,做饭,还有……睡觉,这种似乎正常的生活程序催眠了她,
似乎是现实被分离成很多片片,在某些的片段里,人可以在虚假的表象中得到短
暂的喘息。经常是,男人们被煮饭的香气吸引,聚集到房里房外,一边抽烟聊天,
一边看着光屁股的年轻厨娘,看她手脚上拖带着累赘的铁链子,在炉灶前边忙上
忙下。丹有时候稍微撒点娇,让他们去给她打点水来。他们有时也会从后边抱住
丹,摸她的胸,然后把自己的短裤扯到膝盖以下,让自己得到一个快速的满足。
「丹,过来,给哥哥舔舔。」盛上一碟鸡胸炒饭以后,靠在门框边上。现在
厨娘空下来了,有时间了。
大家吃着,无聊地看看他们,大家都习惯了,女人也习惯了。她跪下去拉他
的短裤,然后把他的生殖器含进嘴里。
「哎呦,真他妈的……」过上一阵他就呲牙咧嘴地说:「给我找张凳子来
……老子站不住了,快啊!」有时候还会不轻不重地踢她一脚。于是丹从地下爬
起来去给他找椅子,把椅子放到他屁股后边让他坐。再转回前边来,拢拢头发,
趴到男人的腿中间去,继续舔。
「慢点啊,别太猛啊,爷还没想射呢。」
「哥哥吃鸡,妹妹舔蛋蛋……」
有一次,老虎碰到我说,「阿参,你这个煮饭的女人不错嘛,下次我烧菜的
时候借我用用。」
战争的最后一年,政府方面的控制地域一直在缩小,军队也难得有勇气出发
清剿抵抗运动。老虎找不到可供审问的对象,他变得焦躁不安,一心只想剖开更
多女人的肚子。可是军队抓获的俘虏也越来越少了。
我想,纯粹是出于折磨人意志的扭曲心理,老虎要他的那个女俘虏每天到拘
留营去一趟,自己去问,有没有新到的女俘入营。
龙翔的被拘留人员集中营地的编号是四区,距离我们的处有七八百米。中间
隔着一个军队营地和一个仓库。各个区域之间有砂石公路相连。老虎用厚木板做
了两副木枷,一副长条形的,上边有两个相距四五十公分的眼,合起来枷住那个
女孩的两个脚腕,另一副是长方的,上边三个洞一大两小,可以把女孩的脖子和
手拘束在里边。然后合上,用铁链捆紧锁好。这样做完以后,他让那个可怜的女
孩独自一个人走到四号区去,找拘留营的看守问能替换自己的女人到了没有,然
后再回来告诉他。
「哪天他们说有女人到了,你就活到头了。我第二天就去挑个新的来换你,
把你的肝做菜。」老虎对她说。
老虎一直对各种刑具有特别的热情,当然了,那是他的职业爱好。枷这种东
西在现在已经找不着了,他就特别着迷地想要做一个出来,在现实中派一回用场。
女孩的手被套在厚木板中间就一点也动不了了,被枷住的脚也只能在地下拖着,
轮流地往前划半圆圈。沿着营地中的公路两边是平缓的小山坡,长着些树,但是
她不太可能找到绳子,更没法戴着木枷把绳子系到树枝上吊死自己。流经龙翔的
唯一一条溪流在拘留营的另外一边,就算她能够把自己挪动到那里,小溪里的水
深也只刚到人的小腿肚子,她很难把自己淹死在里边。除此之外,在龙翔里她能
遇见的所有人都是士兵。
老虎要她在半个小时以内回到我们的处里。超过半个小时他就让人带着狗去
找,肯定能找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带着那两块厚重的木板,随便往哪个方向
都跑不远,也无处可躲,狗能把她闻出来。实际上,那女人也从来没有乱跑,每
一次都是规规矩矩地沿着路边慢慢往四号区挪。在她肩膀上抗着的那块木枷上插
着一张硬纸牌子,上面写着「我要去四号区」,等她到了拘留营,找到警卫连值
班的看守,看守跟她说,今天没新人,回去吧。顺手把给纸条翻个面,这一面写:
「我要去K处」。她再慢慢的把自己挪动回去。
不过她还是常常超过时间,那是因为她在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折磨她开
心。随便哪个路过的兵把她按在路边强迫性交都算是小事了,她常常在经过军营
的时候被拖到里边,一直被干到老虎派出去的人来找她才算完。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超过时间,就把她捆到树干上抽二十下皮带。在晚上
那个固定的时间段中,我们经常能听到外边野地里传来女人挨打时发出的凄厉的
惨叫声。
我不知道,等到了最后那天,终于有人告诉她军队新抓到了几个女民阵分子
的时候,她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独自慢慢地走回来的。
老虎按照自己的保证,第二天就杀了她。她的肝是叫丹去炒熟的,丹被带到
老虎的审讯室里,看完了整个过程。她被吓得很厉害,也没有敢拒绝我们要她做
的事。
丹以后还在我们那里住了几个月,有天晚上我的一个技师去找她,到了半夜
里,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叫声之大,整排宿舍都能听到。被吵醒的人打开储藏
室的门,看到女人一动不动地跪在床边,仰起着脸,男人靠另一边墙站着,全身
发抖。他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阴部,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滴落下来。以后我们知道,
丹在给他口交的时候咬了他一口。
「他咬我,这个女人,他咬我。」他被忍住笑的同僚们半拖半架地弄出去的
时候喃喃地说。他被送去了军医院,但是好像没什么大事,他在那里大概被涂了
点消炎药水就回来了,以后也没有听说他因此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奇怪的是,他以后并没有特别的想要对丹怎么样,他后来变得不太吭声,当
然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并不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总不能到处诉苦说我的鸡
巴被女人咬了吧。别的人把丹反铐在窗户的铁栏杆上,把她平常煮菜的那个灶点
起来,抽出燃烧的柴棒烤她的胸脯和阴户,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干。但是丹除了哭
叫之外,就是痛到极处时破口大骂,我们到最后也不知道丹为什么要突然来那么
一下子,也许,她自己也不太清楚真正的原因,也许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
一个突然的冲动吧。
我猜测,其实我们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想把丹留下来的,可是没人能说得出口。
这是件让处里丢面子的事,而这个女人只是个囚犯,她不可能逃过惩罚。我们自
己没人动手,而是找茶壶带了几个人帮忙,他们把丹捆在审讯室里那张大台面上,
用钳子拔她的牙齿,一天拔几颗,拔了五天才拔光。然后就把她送回四区去了。
丹以后的情况很悲惨。拘留营的看守把她塞到铁笼子里竖起来,她的大腿挤
在身体前边,膝盖压着自己的胸脯,小腿再屈回去,只有头露在外边。这样丹的
嘴的高度,正好对齐一个站立着的男人下身。有很多营区去要她,把她连铁笼子
运回住地里,整晚整晚地用她的嘴娱乐军人们。她现在没有牙,完全没有危险了。
我沮丧地认识到,很有可能,他们中有不少人想要的是亲自试一试,这张咬过K
处的女人的嘴,到底是个什么样。
要是早知道会变成这种荒唐局面,还不如在我们在这就杀了她。最后我要了
辆车开到四区,找警卫连的人把丹从笼子里拽出来,搁到吉普的后座上。我告诉
他们我要把她活埋掉。然后我直接开出了龙翔基地,背朝坦达,沿着上高原的方
向开了一个多小时。
停下车以后我拉着她的手臂把她往下拖,到这时我才发现她一直背在身后的
手还被铐在一起,我在那边没问人要钥匙,不过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事。丹的四肢
软弱无力,她的身体也瘦得吓人,没有牙以后她大概吃不了多少东西了。女人的
嘴唇向着口腔深处凹陷下去,她们松弛皱缩的样子,使丹看上去像是一个风烛残
年的的衰老女人。
还好,她脚上倒是没再戴着铁链。我把她推到路基下边的草丛里。她被禁锢
了那么久的腿肯定是走不了路了,我希望她还能慢慢地爬到什么地方去,能找到
愿意帮助她的人家。我帮不了她更多了。
我上车掉头开回龙翔。丹再也没有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一直到现在。
A15
孟虹本来也觉得,有些事,是肯定不可能再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了。可是,
它们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各个不同的环境中,以各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反复
重现。
那个傍晚开始的时候,就和近一年中的每一个傍晚完全一样。虹抱着自己的
腿坐在芒河的边缘,看着河水发呆。在她眼睛前面的河滩上,铺满着大小不同,
形状各异的铁青色的岩石碎块,而苍黄的河水从山群的缝隙中盘绕出来,撞击在
碎石坡岸的边缘上,光滑的水流表面破裂成一片浪花水雾。芒河在山体的压迫下
左右冲突,在偏转出几个大的弧线之后,最终湍急地向下游流淌而去。在虹脚底
下的回水区中,留下了成串时隐时现的漩涡。
她看到江对面的山岭像一道古城的高墙一样,遮挡掉了三分之二的天空。墨
绿色的松林松散地生长在山脚的地方,而在稍高些的山腰以上,放眼望去,就完
全是大片深颜色的石壁了,它们裸露褶皱的样子,就像是她自己赤裸的胸脯上,
黝黑粗裂的皮肤一样。
在那之后另有一条在更高的薄云中,像白色绸带一样蜿蜒着的山峰的轮廓。
那就是整个北部高原从南到北,次第上抬了好几个层级之后,终于到达的积雪的
顶端了。
虹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同样巨大的岩石山岭的山脚。在她的身后,广阔
的坡面倾斜着伸展朝上,寂静,遥远,在几千公尺高的锯齿形的山脊下面,那些
顺坡生长着的山地丛林,还有更高更远处的高寒草场,全都在人们的视线范围以
内,但是如果赶上骡子和马,要走到它们的边缘恐怕需要花上一天一夜的时间。
和这个广阔荒芜的场景形成对比的,是坡岸与河边交界地带的一小片杂乱,
密集的人工建筑。在坡岸的低处,用木柱支撑着搭起了许多层层叠叠的长方形的
盐田。这些简陋的制盐设施由木制的结构支撑着,悬空在陡坡的外侧。它们是用
木板打底,再铺上红土,然后倒进薄薄的盐水。在太阳照射和渗透的双重作用下,
水面会渐渐下降,最终隐没到了盐和土层以下。结晶的盐粉在土层上积累起来。
人们这时可以用木刮板把它们拢成堆,装进麻编的口袋里。在远离海岸线的
内陆山区,盐一直是十分难得的物品。
在这个芒河转弯的地方,大山山根的漫坡处,有一口盐井。它是一个在风化
的岩壁上裂开的缝隙,很浅,在地表以下十多步的地方,清澈寒冷的水从山岩深
处渗透出来,积聚成一个小水坑。而这些水是咸的,咸得发苦。这是地下水渗透
过深埋的盐层,自然产生的盐卤水。
虹现在就坐在这个天然生成的盐井的口子上。除了手和脚以外,她的颈和腰
也环绕着铁链,这些金属环圈用复杂的方式互相连接在一起。在这之前和以后的
许多年中,她都一直拖带着这副刑具,即使到了最后,到她临死的时候也没有改
变,实际上的情况是,谁都没有办法能够改变。虹也没有穿着衣服,从上到下,
她的身体什么遮掩也没有。她已经注定了要这样一丝不挂地生活下去,同样只能
是至死为止了。
这两件事,倒是几乎真的可以肯定不会再有什么改变了。虽然这对于一个女
人来说,尤其显得荒唐。虹平淡地想。反正她自己已经那么荒唐地活到现在了。
就让这些事都照样继续下去好了。
虹松开环抱的手,把酸痛的腿脚顺着坡地慢慢地伸直。
她做这件事时受到很大的限制。在她的脚腕旁边,堆积着一长串盘过来绕过
去的铁环,那是一直跟随着她的脚镣的环链。而除了这些以外,另有一道更加粗
砺,更加沉重的黑铁长链,经过她的身边伸向江边的水中。它几乎有人的小臂那
么粗,在虹身前和身后的坡地上伸展得像一条巨大的蟒蛇。虹的右脚,一直跟这
条东西锁在一起。
在虹的脚镣上,靠近她右脚踝的第五个铁环加锁了一副老式铜锁,这副锁的
长锁舌里除了穿进一节脚镣的链环之外,还把一个粗糙笨重的的铁制圆环闭合在
一起。这个差不多跟人两手拇指食指合围一样大小的金属圈本来是敞口的,它被
套在虹身边的长链条上,合上锁舌。当虹前后行走的时候圆环可以沿着长链滑动,
但是很明显,要是不打开锁,虹没有办法离开比一个锁加上五节链环更远的距离,
往左或者往右。
铁索的向下的一头匍匐着经过乱石堆积的河滩,一直伸进芒河河边的浅水里。
虹经常到那一头去,它的顶端是一个生满了黄锈的铁锚,现在就可以看到,有两
个朝上的锚爪暴露在水面以上。而在虹的身后,这个黑铁铸造的怪物绕进盐井,
它在那里边搭在岩洞向下的反斜面上绕过了半个圆,再从岩洞的另一边盘旋出来,
沿着一条带石头台阶的小路,转到高出盐洞顶端几十公尺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用
石头砌出来的卤水池。从盐井里打出的盐水,先要倾倒在这个卤池中沉淀一段时
间以后,再均匀地分配到各个盐田中去晾晒。铁链的另一个头,深深地埋进卤水
池的石壁中。
在这一年中,虹的几乎全部活动空间,就是在盐井下给木桶装满卤水,背上
它,登上坡地走到卤水池边,她往那里边倒下盐水。然后,她要把自己的右脚脚
踝在脚镣铁箍中转上一个圈,再迈左脚跨过地下的长链。经过这样的程序之后,
她才能够调转过自己的方向,能够背着空水桶,顺着地下的长链给她规定好的路
线,再走回来。
而这条黑铁道路另外的一头是留给虹的一个优惠。让她在晚上有空的时候,
可以走到河边的浅水中,喝水……还有方便。要不事情会变得更麻烦些。不过,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条路上没有树,没有草木的棚子挡雨。不论白天还
是黑夜,女人一直被串在这个多少有点像一个大S字形一样,蔓延过整片坡地的
粗铁链上,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比方说,在需要把制成的土盐背运出去
的时候,她才很少有地,能从那上面解开几天时间。
这里几乎已经是北部山区有人定居的最高处了。大多数的时候,这里很冷。
在降温的晚上,女人可以沿着铁链下到盐井里边,试着避开刺骨的高山寒风直接
吹拂过她赤露的身体。只是,盐井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洞穴,实际上,它只
是一个陷入地表以下的,略有些倾斜的凹坑。连遮雨都有问题。女人在那里边紧
抱着自己的胸脯,把腿蜷缩起来遮掩着肚子,全身各处陈旧的刑伤受寒发作起来,
感觉就像是有成千上万根钢针正在刺穿她的身体。在那些时候,她不止一次地放
声大哭。
等到白天她就没有时间哭了。她要哭一定会挨揍。在这一整年中,她的工作
非常单调:从井里背出盐水来,运送到山坡上的沉淀池里去,周而复始,但是那
也非常、非常的累人——如果始终在人的监视之下,片刻也不能停歇。
从井口沿着芒河走出一里多路就会遇到一个很小的山村——如果一共五户的
居民也可以叫做村的话。从虹现在所在的盐井,望向稍远些的同侧河岸,就可以
清晰地看到河湾另一边的一些聚集的树丛,还有在那些朴树和杨树底下,用石头
碎块垒砌起来的零星的房屋。他们居住在这里完全只是为了这个盐井。依照一直
以来的传统,村民们自认是高原上的大族,楠族一个家支的奴仆。他们为主人采
盐,制盐,将成品盐运送到位于芒河更下游一些,也更大一些的村子萨结因,交
给那里的主人,再带回必要的粮食和日用品。
从盐井到萨结因需要一天一夜的步行路程。以萨节因为中心管理着这一带山
地的统治者夏家与孟虹的家同属楠族,不过是另外的一个家族支系。即使是从萨
结因出发,距离芒市也仍然相当的遥远,这里地处的海拔,也要比芒市所在的山
间平地高出很多。如果朝向另一个方向,渡过芒河,翻越过对岸那道现在正横桓
在虹眼前的山岭,接下去出现的更加广阔也更加高耸的,顶端积雪的山脉,就是
这个国家的边界了。
中国就在它的后边。
在反殖民战争后期,政府军队占领过萨节因,那也是他们曾经到达过的,距
离高原中心芒市最远的地点。由当地军人组成的前锋部队尽可能隐蔽、快速地包
围了萨节因,在一些激烈的战斗之后,大部分民阵武装突围离开,政府方面逮捕
了一些零星的掉队人员和伤兵。
后续支援的印度雇佣军部队把虹带到了萨节因。虹现在还记得,她自己拖带
着脚上的铁镣,沿着山路赤身走在成群的军人中间的样子。虽然他们有时也让她
坐在马上,但是还有很多时候,他们是用皮带抽打着她,要她步行着,尽可能快
地跟上队伍的行进速度。因为那时她还在哺乳期,因此每一次行动她还得带上她
的儿子。她的不到一岁的儿子被放进一个浅平的竹筐里,竹筐两边系上从铁丝网
上绞下来的,带刺的铁丝,然后把这个长满了倒刺的竹筐系带挂到她的脖子上。
为了加重她的负担,兵们还会往里边放进两个手榴弹。有那样的重量压着,她真
的是很难抬头了,铁丝上的尖刺会慢慢地卡进她后脖颈的皮肉里去。她全部能看
到的,只有在眼睛下面伴随着她每一次艰难地迈步,而晃动着的竹筐里睡着的孩
子,他把自己裹在一些破布片中间,抱着一颗铁做的炸弹露出微笑。虹低头看着
自己额上的汗水,一滴一滴的落到他的脸上。
在到达萨节因以后一切都是老样子。集合全部村民,赤身的女人被手脚分开
绑在树干上,点起了火堆,用火烫,皮带抽。从村民中随意地找出男人来,让他
们当众与虹性交。这些结束之后再要她指出民阵的支持者,她一年多以前待在这
里的时候,在谁家住过,找谁家要过粮食,谁家有人参加了民阵部队,等等。
孟虹很快就承认了当地的楠族土司夏家和民阵武装的关系。不过这些她早在
K的房子里就说过,现在只是当众再重复一遍。因为萨节因即使对于芒市也是个
很遥远的地方,所以,那里很长时间是民阵武装的重要活动地区。在那时,孟虹
和夏家的长女夏瑞瑞玛是以姐妹相称的。
夏瑞瑞玛的父母亲和两个弟弟当时就被军队处决了。玛在自己的族人面前经
受了酷刑折磨和轮奸,她以后被带回龙翔。玛很幸运地没有死在那里,直到殖民
统治结束。
A16
如果你注定不能再拥有那件东西的话,你可以把它分两次送给两个不同的人。
那么一来,你至少可以肯定,谁在未来都不太可能完整的拥有它了。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前后,殖民主义的终结是席卷整个世界的潮流。英国的首
相最终在议会宣布了同意这个位于亚洲中南部的殖民地独立的决定。大英帝国已
经力不从心。各方的政治力量为了争夺权力和利益,在幕后进行了无穷无尽的谈
判和争吵,一系列的线路图和时间表被大量炮制了出来,包括撤军,选举,势力
范围的划分,宗主国特权的保留,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殖民宗主国从来没有试着直接管理北部高原,至今为
止,他们一直承认当地部族首领们在各自地区中的管辖权力。不过他们现在开始
制造问题。
距离芒市最近的藤弄首先被规划成了一个行政区,殖民政府为它任命了一个
行政长官。和藤弄一样,政府将整个北部高原分成很多小块,这些区域彼此的界
线有很多奇特之处,比方说,一个聚居的家族中有一半的村寨在另外一个区,与
另外的半个家族合并在一个行政机构的管辖之下。他们的边界并不在一道山脉的
分水岭上,而是划在山坡一半的地方,或者是经过一个锡矿带的中间……很有可
能,这整个的计划根本就是龙翔基地里几个高级军官用红铅笔在地图上随意画了
几条线段而已。在做完这些之后,殖民政府给每个新成立的区都派去了一个区长。
这些新任的官员们从来没有到任,他们在地图上的辖区,是在比现实的芒市
更北的许多条险峻的山脉之后,在当时,那里正是民阵抵抗力量的主要活动地区。
就连政府方面的正规军,包括英国人自己,都没有能力到达过。更不用说一个手
无寸铁的文官了。不过,只有藤弄的区长德敢是一个例外。
藤弄是距离芒市最近的楠族部落,也是一直以来与内地经济联系最多的楠族
分支,而且藤弄孟家在反殖民起义之前,与政府当局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孟
虹虽然是藤弄人,但是在她领导民阵期间,民阵武装的主要活动区域一直是在更
偏僻的山区。藤弄的地理位置当然是原因之一,不过这在后来也引起了一些猜疑,
楠族其他的部族领袖可能会觉得,孟虹是有意地回避在家乡作战。
另外,新上任的区长是一个政府军队的军官。
在孟虹被政府逮捕以后,藤弄楠族的部族领袖,孟虹的父母一直住在首都蔓
昂,他们在那里有自己的产业,也有在政府机构中握有相当权力的官员朋友。从
各种方面考虑,殖民政府并没有为了他们女儿的原因,而过分地为难他们。到了
最后这一年,有朋友找到他们,谈起了一些高层人士的态度,政府希望他们返回
藤弄,去那里「担负起对家族的责任。」政府的意见被拒绝之后,又有人提出了
一个折中方案:孟虹的父亲可以放弃藤弄土司这个世袭的职务,正式宣布传给他
的独女孟虹。反正,孟虹虽然过去曾经是政府的敌人,但是近一年来,她已经是
与政府的军队合作了。
也许是没有更多的选择,也许他是希望,可以由此让女儿获得一些莫须有的
保障,也许,女儿会因此好过一点?最终他同意了这个安排。按照传统,他搞了
一些用毛笔书写的文书,盖了一些印章之类的东西。
几个政府官员来到龙翔,进入四号地区,军队的人陪着他们。孟虹从中间空
地的木桩下边被解了开来,要她在地下跪端正,有人对着她把那些文件念了一遍。
按官员们的想法,本来这事是应该有一个像点样子的仪式,至少,得给这个赤裸
着胸脯光着屁股的女人穿上点什么吧,然后得有个房子,可以有个「忠于帝国以
及女王殖民地总督的部族首领继任典礼」之类。他们还把她任命成了藤弄特区的
副区长,他们在每个区都是那么做的,给当地部族方面的领袖加上一个行政的虚
职。
不过,军人们没有多少闲心陪着他们玩这些游戏,他们也就没再坚持。只是
在这一切结束了以后,给孟虹找了件对襟短衣披上,再给她套上一条筒裙,里边
什么也没有——男人们对这类事是不太弄得清楚的。不过没有解开她脚下的铁链,
照样铐上了手,对她说:「自己把前面的扣子扣上两个……至少,把奶子给盖住
吧?现在送你回家,当官去!」
整个藤弄散布在一片倾斜的山坡上,住户们分得很开。在沿坡生长的高大的
柚树底下,搭建着零星的木屋和草房,如果它们所在的位置过于陡峭,房子的一
个角,甚至半个边,就会直接依靠着木柱架设到斜坡的外侧,它们那种悬空在山
谷和云雾之上的样子显得有些虚幻,使它们看上去,几乎就不像是一种真实的人
类住所。在山坡更多的地方,是稀疏地生长着低矮的灌木和苦竹的野草地,开着
一些简单的花。
孟虹赤脚走过这些花朵的时候想,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最后的一次,
可能还是她和陈春逃离戒严的蔓昂那一次,她经过藤弄,然后去了更北也更高的
地方。她注意到,在木楼另一边的空场上新盖了几座简单的木板房。房里房外,
站着,坐着一些穿着绿色制服的年轻人。那里原来都是荒草地。
孟家在藤弄的房子是一座两层的楠族传统建筑。它比普通的人家更大,也更
高些。但是其他就没有什么不同了。这里的每一座木楼,都是在圆木结构的框架
上,围上木板和竹编当作墙壁。楼板当然也是木头。一楼总是全通的,有很大的
门和窗,为了避开虫蚁和潮湿的地气,一楼的地板都会架高一些,比泥土地面高
出一尺多的距离。这里会有火塘,是全家人起居的地方。在二楼的中间仍然保留
了一块空间,周围一圈隔开了小的房间当作卧室。木楼的最上边,有一个盖着草
帘的斜屋顶。
藤弄区的新区长德敢已经在孟虹的家里住了十多天了。他看着孟虹,对她说:
「你家那么有钱,怎么不在藤弄造座好点的房子?」
直到弟弟德让失踪以前,德敢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后半辈子会和北部高原紧密
的联系在一起。
作为出生在蔓昂城边一个鱼贩家庭的长子,德敢按照父亲的安排,早早地开
始学习继承家族生意。他每天跟着父亲去渔船码头等待出海的渔船靠岸,然后,
贩子们和渔民在充满着海水腥气的鱼堆之间开始讨论生意,他们互相欺骗,恐吓,
有时还需要与其他入侵自己地盘的商人打斗。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家族在德敢兄
弟的父亲这一辈已经脱离了城市贫民阶层,实际上,他们家已经被认为是控制着
若干码头的鱼霸了。到了这时,他们的父亲符合逻辑地希望,家中的下一代能够
产生一个上等人。他选择了自己的小儿子德让来实现这个梦想。
纤弱,敏感的德让一开始就被送进蔓昂的贵族学校,他也证明了自己的确适
合读书。直到大学毕业,德让始终是一个好学生。不过,在阅读了许多的书籍,
以及激进的年轻人们的相互影响下,德让觉得他应该离开蔓昂这种肮脏,嘈杂,
终日沉溺于金钱交换死鱼的生活,他觉得他需要一个新的人生。他选择了北部高
原作为这个新人生的开始。那里的河流清澈,而且因为它的海拔的高度,也许,
距离太阳更近。
青春时代的决定很难改变。所有的阻碍都被当作可耻而且可笑的谎言和诡计。
他的父亲最后只能希望,他的孩子气一定会使他在两三年内落到一文不名的地步,
等到那时,他自然会回到家里来,重新接受家族为他安排的生活。按理说,事情
本来的确该是那样。但是后来他们的生活全都转到了其他的方向。
德敢大致上知道,弟弟去了北部一个叫芒市的小城,在那里的教会学校教书。
从他很少有的信中得知,至少他认为,山区的各民族居民是「善良和淳朴的」,
而且,那里的部落中的姑娘们有着一种「单纯的美丽」。能够为他们做「启发心
智」这样力所能及的工作,他觉得很快乐。
不过这样的快乐只持续了大约两年的时间。德让在第三年刚开始的时候失踪
了。
德敢和父亲去北部找他,不止一次。实际上,虽然公开的说法始终是,谁也
不知道那个年轻教师去了什么地方,但是在私下里,他的教会学校的同事们很清
楚发生了什么。德让爱上了藤弄楠族头领孟家的小老婆惠,那时候惠住在芒市,
每天送孟家的女儿到学校来。私情被发现以后,孟家肯定是把他们两个一起杀掉
了。
虽然在自己的码头上,德敢的父亲不是一个可以被轻易忽视的人物,但是他
对北部完全无能为力。他拜访了藤弄孟家,得到了客气而冷淡的接待,事情并没
有进展,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回到蔓昂以后德敢就报名进了军校。他的父亲也没有反对。虽然,当时他已
经二十六岁,并不是合适的上学年龄了。在那时,国家面临的局面和现在有些类
似,当时的占领者日本军队即将战败,但是与日本站在同一战线的国家军队却更
加急迫地招募人员,扩大自己的力量,各个政治派系都希望握有更多的筹码,能
够在不确定的未来获得讨价还价的余地。
一年之后日本投降。军队需要专业人员,军校的学生们全部应召进入了军队,
连一年级生也不例外。德敢在以后的几年中得到了指挥一个连的职位。在战争中
军人的晋升一定是快的,当然,他得足够的幸运,没有在那之前被打死。
整个内战期间,他的部队一直驻扎在北部高原的西边,那里是朗族人的聚居
地区。但是在最后,在政府开始分配势力范围,大批任命地方行政长官的时候,
他花了钱,找了一些人帮助,最后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藤弄。在北部打过几年仗
的军官已经可以集聚起不少的财富了,在他承诺自筹军饷以后,军队同意他带走
自己的连队,改编成区政府的自卫武装。很明显,这一切都是各方势力正在为后
殖民时期的布局,投下的棋子。
德敢没有想到,那些该死的英国人还会再给他派一个部族首领来。他现在有
人,有枪,可是在北方,部落民对部族的忠诚是有传统的,他不能肯定一个象孟
虹这样的年轻女人,对她的家族还有没有影响力,或者,还有多少影响力。
德敢合乎礼仪地接待那些陪伴新的部落领袖上任的官员们。在木楼里大家都
是席地而坐的,孟虹坐在远一些靠近墙壁的地方,她把上铐的双手放在屈起的膝
盖上,低眉顺眼,沉默地等待着整场虚情假意的拜访结束。有一瞬间,她几乎觉
得自己重新回到了过去做姑娘的年代,安静,顺从,听天由命地旁观着别人安排
好自己的命运。在她的侧面,屋子另外一头烧着火塘的那个角上,另有一伙年纪
很轻的男人,这几个人是一开始就在那里的。他们中有几个披着取掉了肩章的军
装,还有一个人怀里搂着一支汤姆森冲锋枪。在他们的旁边,还扔着另外几支步
枪。
这是德敢的警卫。孟虹差不多是职业习惯一样地做出了判断。不过她跟着想
到的下一个判断却是,以后我就要跟他们一起睡觉了。她看了看他们,发现他们
也在偷偷的看她。实际上,虹觉得自己的下身有点发热,有一点点茫然的空虚。
她知道有时候会这样的,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虹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让眼光顺着地面扫回来。这其实真的不是一座小的
房子,在他们和她之间的那整片地方铺满了柚木,光洁,平顺,那是在这里边住
过的所有的人,用光裸的脚掌反复摩擦形成的,那些精致的木纹,滋润得就像山
坡上停留的云朵。孟虹想到妈妈跪在上面擦洗的那些时候。不过一直到后来,她
跟在德敢的身后,把那伙官们送出木楼的时候,虹看到地面上已经有了粗糙的划
痕。那是她刚才走进来的时候,被脚下戴着的铁链拖坏的。那东西太重了,现在
她又拖着它走在上边。
妈妈看到会怎么说呢?虹想,她现在是在蔓昂吧,还是别让她看到了吧。
德敢朝她转回脸来,脸上还带着送行时一直维持住的刻板的笑容。
「侄女?」他的表情变得恶毒了起来。「我差点成了你的后叔叔。」
「把衣服脱了,全脱光。就在这。」
虹弯腰把筒裙褪到膝盖底下,然后抬脚从里边跨出来。她现在整个的下身一
丝不挂了。接着她用铐着的手把上身的短衣从后边掀过头顶,这件东西缠绕在她
的手腕上。她伸在前边给他看,说,我的手分不开来。
「你他妈的!」
德敢抡圆了右手狠狠抽在她的脸上。德敢虽然已经开始有点发胖,但他还是
一个很结实的人,他的个子也高,这一下也用足了力气。他觉得自己的手被女人
的颧骨硌得很疼。虹虽然早已经习惯了挨打,不过这一下的冲劲,还是让她的身
体偏转出去大半个圆圈,女人在后退的时候又被脚镣扯住了脚踝,她踉跄着坐到
了地上。德敢抓住女人的头发拉起她的脸来看,血和泡沫正从她的鼻子和嘴角流
淌出来。
在一个短暂的幻觉中,德敢觉得,多年以前他的父亲在码头上一定也做过同
样的事,虽然……当时当地的对象或许有所不同,至少,那大概不会是一个女人,
而应该是另外的一个流氓。无论如何,德敢很享受他的爆发的愤怒,从他失去弟
弟以后,他觉得已经忍受得很久了。
他拽紧了女人,用脚踢她。然后说:「他妈的,全脱光!」
虹没再吭声。她把手抬到嘴边,用牙齿咬紧了布块,用劲地试着把它撕出口
子来。
德敢俯视着坐在地下的女人,隔一阵踢她一脚:「快一点,快!」他一直等
到她终于用嘴把衣袖撕咬成了两半。它们从女人的手臂上滑落开去。女人仰起脸
来,沉默地看着他。
「爬到那一头去,爬过去求他们。求他们操你的屄。」他说。
虹在那个屋角里——她自家的火塘边上待到晚上。在不同的时间段里,一直
有更多的男人进来替换前边的人。在一次紧接着下一次,似乎是永远无穷无尽的
性交中,除了阴道内壁不停的摩擦所带来的,没有片刻停歇的刺痛之外,女人觉
得自己的神志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虹茫然地听到自己在被人啮咬乳头时发出的
沙哑的叫声,还有自己本能的哀求,慢一点啊,痛啊。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想,我
为什么控制不住地要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在后来,男人们射精时发出的低吼和呻吟淹没了这一切。我自己也叫出声了
吗?虹甚至真的认真地听了一会儿,她觉得,生理上的感觉像从杯子里溢满出来
的水一样,正在涌向全身。她不肯定是不是已经冲过了她的嗓子。
半夜以后人们推搡着虹走出屋子。虹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跌跌撞撞的,走
上几步就要踩空一脚。她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到地下,有时候,也许是被男人们故
意踢倒的,然后他们再提着她的头发把她拽起来。她像梦游一样终于走完了草地。
虽然那时虹的意识已经十分的模糊,酸胀的痛楚也已经从小腹蔓延进入了全身的
每一道骨头缝里,她就像是疟疾发作那样,控制不住地抖成了一团。但是她还是
有点明白,他们是要把她带到边上的那几座木头房子里去。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德敢一直让孟虹住在他的连队,现在叫做藤弄自卫队的
木房子里。他还没能把这整件事情想明白,不能让这个女人脱离开他的控制,跑
到楠族人中间去。藤弄,还有周围几个附属于孟家的寨子,当然都知道孟虹已经
回到了这里,德敢不太确定他们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他暂时倒是还没发现有谁想
要制造麻烦。不过这里不是蔓昂,而他们都是楠族人。他永远不会放心的。
他有时候到那边去看看那个倒霉的女人。每一次他都会看到孟虹靠在同一个
角落里,赤身坐在地下,往前直愣着伸开两条腿。她一直上铐的手举过头顶,用
一段粗麻绳系着,绕在一支更高些的,钉进板壁里的钉子上。
女人的全身上下遍布着青紫的伤痕,有些地方还残留着牙印,她的一对乳房,
更是被掐,被拧,变成了皮下淤满积血的深红颜色。应该是,用手指按上去往底
下压一压她就会痛得尖叫起来。从这个女人现在鼻青脸肿的样子,几乎就没法看
出来她还有什么表情,能看到的,只是她朝向来人艰难地抬起肿胀的眼皮,眯缝
着眼睛努力往外张望的样子。
很明显,她在这个地方,除了随时会被任何人按到底下去干上一阵以外,完
全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对于她来说时间大概已经不再流逝了,一天,十天,
或者两个月,好像完全没有什么不同。
「你们上来个人。」他朝他周围的兵们看,「对,就你,」他对一个长着娃
娃脸的小兵说,「上去干她,干给我看。」
那个大孩子上去一手就把她侧着身子拎了起来,再一拧胳膊,就让她绕过自
己被牵连在墙边的手臂,脸朝了墙。他另一只手掐紧了她的后脖颈往前用劲一推,
人肉打在木壁板上,砰的一下,跟着就是女人啊的一声惨叫,声音闷闷的,倒是
不怎么尖锐,也不太响。
那个兵年纪真的不大,就连个子看上去都比女人矮半个头。不过他就能下去
那么大的狠劲,一次又一次地把女人往厚木头上撞。撞进去一回,女人就哎呀一
声。她往后弓起腰来,尽着力气保护自己的胸,小兵正好就在后边等着她,他把
她的腰往后一揽,往前一耸,就把自己顶进女人里边去了。
女人的手被栓在前边,人再被拖后两步,背往下塌,屁股正好结结实实地塞
满在男人的胯上。德敢看着底下四条纠缠在一起的光腿,女人的那一对,膝窝里
凸露出来的大筋像是正在过着电一样,一下一下地抽着,而男人腿上的肌肉,一
窜一窜的,上蹦下跳。
德敢有时候会想,如果德让还活着,会希望他做些什么。他一直在想,是不
是该干脆把这个女人活埋掉了事,不知道德让是不是会同意。不过,现在的情况
是一,孟虹已经是政府任命的官员,说起来,她也得算是投靠在自己这一边的重
要人物。她要是死在自己手里,并不是一件小事,而且……第二,英国人已经是
说走就要走路的,陈春虽然未必就能独揽权力,但却一定会是一个有份量的玩家,
在孟虹这件事上,谁又能知道民阵最后会是怎么样的一个解决办法?他也无谓跟
人结怨太深。再加上,即使这个女人死了,还有她躲在蔓昂的老子。从他的家族
上一代就开始的渔船码头争霸战中,他就已经学习到了,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
光靠杀人来解决的。
完了吗,小子?那孩子转回过脸来冲着他,害羞地笑了。他妈的,这小子不
错。他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滚开吧!」他笑骂着说。德敢抽掉腰间的武
装带,让军裤顺着腿滑到脚跟底下,然后把它踢到一边。他的脚边就是瘫软地俯
伏在地下的女人屁股了。他懒得弯腰,只是说,婊子养的女人,给我站起来。
他是和弟兄们共同出生入死的大哥,他可以和小弟共用一个女人,他要做给
他们看。他知道,这大概是混码头的做派,不过在这块野蛮的大山里,也许也适
用。
女人的身体深处湿热,粘滑,而且松软。但是他觉得他自己膨胀得很厉害,
还是可以把女人的肉,塞得结实紧密。他压在她的身体上,按照自己的意愿狂热
地摆弄着她,他感觉到自己强壮有力。他好像有无限的可能性,无限的想法,可
以容纳进这个女人的身体里边,他凶恶地想到,他应该要把孟虹变成一个彻底丧
失人格的,纯粹的肉皮口袋,在里边装进他的仇恨,装他的报复,装满他的欲望。
孟虹在被前边那个男孩推到墙上以后就开始哭了,受伤的乳房就像两团燃烧
的火球一样,撞进她的身体里边去,火焰在她的胸腔深处化开了——那样的痛楚,
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承受得住。她的眼泪当时就已经流满了整张脸。她现在挣扎着,
背贴着墙壁慢慢站直起来,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自己肿胀通红的乳头,那上面粘
连着从体内挤压出来的半凝结的血块。而那个带着满身体臭和汗气的,胖大的男
人已经贴紧了她的身体。他的沉重的胸脯覆盖上来。
还是一样的,忍无可忍的疼痛,她控制不住地哽咽。那个男人在她的耳朵边
上说,我改主意了,我要留下你。把你杀掉太便宜你啦。
A17
虹以后并没有特别记得这句话。在以后的很多年中,她几乎在每一天里都要
接受很多的性交,有很多的男人。她不可能记得其中的那一次两次。
后来在盐田的时候,有一个女人问她:「哎,那个女人,你这个样子……嗯
……一直光着,有好多年了哦?」
「搞成这样子,心狠啊。是找的哪里的法师啊。」
真是有好几年了。虹想了想。在藤弄,新政府还没成立以前。然后她突然想
起来了那句话,是德敢说的,连带着那种充满了恶毒的口气。她一时觉得非常的
清晰,就像是他就站在旁边,又说了一遍似的。
住在盐井村的女人们,每天早晨下来盐田干活。村子的五户人家里有七个能
干活的女人:四个妻子,两个长大了些的女儿。在盐田,背卤水和晒盐一直都是
女人的事,男人从来不会参加进来。村里的男人们在一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里是
完全无所事事的,这整片地方大多是石头,而且气候高寒,没法生长木薯,或者
玉米。男人总是坐在石头屋子的门口,沉默地抽着烟叶,看着太阳升起,绕过整
个天空以后落下。不过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是毫无用处的。在晒盐的季节结束之
后,他们就要赶着牲口,驮上盐包,把这一年劳动的收成送到萨节因去。出远门,
赶山路,才是男人要做的事。
女人们用木桶把盐水背到分成小块的盐田里,这些方形的浅水池像是沿山梯
田一样,层层叠叠地随着山势伸展开去。这件活儿很大一部分要交给太阳去做,
所以她们的劳作倒并不是特别的繁忙。只是,虹是一个人,要能满足她们大家的
需要,保证卤水池中一直有水就很不容易了。尤其是在天气好的时候,太阳整天
暴晒的那些日子。
开始的时候她们把虹叫做「那个女人」。「哎,那个女人,」她们坐在井口
边的石头上,先看到高出人头的半个大木桶升出井口,然后是,赤身的虹抿着嘴
唇,一步,再跨上一步,每一步都拖带着身上脚下的锁链叮当作响。
「你真的会打枪啊……你杀过很多人?」
当虹在她们眼前转过身子上坡的的时候,女人们问。
「人家在蔓昂读过大学堂……」
「啧啧啧,现在看她这个样子。她早先可是当主人的呢。」
虹露出点苦笑说:「是,我真的会打枪。」可是她不敢停下脚来,她转身上
坡。女人们看着她脚跟后边的筋腱,一根一根的,全都抽紧了,女人的足弓慢慢
地在石头阶沿上,一点一点立起来,支撑起一个圆滑的小弯。那时候,连在她脚
腕边上的大铁环,顺着沿路一溜伸出去的长铁链子,磕磕绊绊地往前拖出去。那
头半死不活的,懒洋洋的金属爬虫,像个小波浪一样升起来,又趴回地面。
然后,五甘提着鞭子上去,抬手就是两下,一反一正。女人屁股上和大腿上,
翻起来的皮和肉都是白生生的,眨两下眼睛以后,才见到有血往外鼓出来。
村里的女人们没什么大反应,她们见多了,反正一直就是这样,每天都一样。
女人的身上腿上,疙里疙瘩的,哪里不是打过了,长好,再给打开口子。要不是
亲眼见着她的日子那么的不好过,她们刚才感叹什么呢。
五甘是个男人。是盐井村的第六户人家。他家里没有女人。他家只有他一口
人。但是他不能每天待在村里晒太阳,他的活儿不算是赶牲口,可是也差不多。
他每天要做的是守在孟虹边上,一直揍她。
抽完了以后他说:干活的时候还说话?不准说话!
五甘在战争时期被人用枪托砸过头,脑子不太好用了。不过他认真,听话,
而且不多想事。脑子不多想,就不会绕进死胡同里边出不来。人真成了这样就简
单了,因为在一个时候,只想着一件事,那是个不被人整糊涂的好办法。五甘是
和孟虹一起被带到这里来的。他的主人瑞瑞玛说,好好看着这个女人,要她干活,
要她听话,不准她偷懒,也不准她不老实。要是她不干活,要是她不听话,就打。
打狠点。打死了没事。
就是这样。瑞瑞玛对孟虹说,我想你死。反正我爸妈,还有我弟都死了。等
你死了以后,我就再把你儿子栓到这根铁链子上。让他也死。
所以你好好撑着,多活一天算一天吧。你多活一天,你儿子就少受一天的罪。
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殖民时期结束以前她就是国家的敌人,等到团结政府
成立以后,结果还是一样。新的政府是一个由各方面势力组成的杂烩,里边既包
括了反对殖民统治的民族解放阵线,也包括了原先英国时期的行政官员和军队,
警察,理论上,北部的各自治民族也是团结政府的参与者,他们在蔓昂的议会中
获得了几个席位。国家暂时还留在英联邦内,陈春出任联合政府的总理。
到了现在,陈春这个名字对于孟虹来说,已经只是一个空洞的词汇。她自己
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看待它。还在殖民时期,民族解放阵线就已经公开表示永远
开除背叛了反殖民运动的前领导人孟虹,陈春也宣布与她解除夫妻关系。虹被送
去了蔓昂,还在那里被定了罪,不过她很快就被扔回了山里,蔓昂的新政府扔掉
她就像扔掉一个烫手的山芋。所有在山上做出来的事情,最终还是得回到山上来
解决。
英国人撤退之后,新成立的团结政府继续接受了北部高原的各族自治状态—
—除了那批倒霉的被任命的区长们。新政府强调各派团结,注重延续,他们希望
尽量避免对于前任政府采取完全否定的态度。这样,这批在英国统治末期被任命
的政府官员就一直盲目地在高原上游荡,希望能够依靠欺骗,乞讨,能凭着自己
的虚幻的头衔捞到一点实际利益。他们中只有那些特别聪明,或者是特别好运的
人,能够或多或少地聚集起一点军事实力,才可以获得部分地域的控制权力,就
像德敢那样,让自己像一个军事强人一样幸存下去。
在整个反殖民统治时期中,除了南部沿海的城市政治运动以外,北部山区是
武装冲突最为激烈的地区。但是现在似乎又一次被政治中心所抛弃。英国人已经
完全撤出了这个国家,一个士兵也没有剩下。北部的愤怒一开始是针对印度人的,
在当地确实发生了一系列针对遗留的印度士兵和印度移民的虐待和杀戮事件。不
过,印度是一个重要的邻国,和印度的关系是所有各方都不能忽视的。他们的愤
怒应该发泄到其他的靶子上去。
孟虹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送回北部军区。高原上的部族领袖只要跟驻军打
个招呼,就可以把孟虹带回自己的村子去。
「看这个女人,是她把英国人带到我们这里来的,她先是鼓动大家跟英国人
做对,然后再向英国人告发我们……」
这是一段荒唐的时间。就好像是孟虹在殖民时期的经历被颠倒了过来,再重
新播放一回。她被再一次带回到每一个楠族的村寨里去,同样赤身裸体地面对着
所有的村民,然后是几天几夜的毒打和轮奸。
人们在她的脖子上系上绳子,拖着她走过寨子中的每一座木楼门口,全寨的
人都在前边后边跟着。「你说这一家里的阿广是民解,阿广当场就被英国人杀了,
他老婆被印度人带走了,再也没回来……你还记得吗?」
她肯定是不记得。不过大概总是真的。然后她就按大家的要求对着那家的大
门跪下。接下去的鞭打可能会断断续续地持续整个白天,晚上可能是轮流的强暴
——如果这个家里还有其他男人的话。第二天再去下一家。
北部高原很大,上边至少有一半的地方分布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楠族部族。
有很多次,她是被奄奄一息地驮在马背上送回芒市去,交还给政府的。等她好转
一点以后,又会有下一个部落来找她。在以后近一年的时间里,孟虹成了一个合
法地暴露乳房和屁股的女人,是一个被公开展示的性和暴力的符号,而且她为大
家当众表演性行为。每个人都可以不受到谴责地欣赏到裸体的女人,性,和暴力。
就像是在一场角色扮演的游戏中一样,参与者可以扮演一个正义的虐待狂。
虹自己起到了一个流浪的马戏班子里的,那头母猴子的作用。她是一个常年
的脱衣舞女,和马戏团动物明星的混合体。瑞瑞玛已经是这场马戏表演的尾声,
后边没再剩下等着来找孟虹算账的部族了,她干脆把她拴到了大山边的铁链子上。
「我也受了很多苦……我也没办法的。别把孩子带上,求你了玛。」最后她
轻轻说。
「其实你早就把我们家的事告诉他们了,对不对?印度人一到就直接找我家
的。你要是少说出一个人来,谁能知道?我不是没进过龙翔的……」
这是一个死循环的问题。你会发现,这个问题是没有办法回答提问人的。也
许我可以少说点什么,也许,我当时确实能够做到,坚持着隐藏起一点事情来,
不被K发觉。但是他们总是在逼你说出更多的事情,不是这件事,就是另外的事,
另外的人。问题是,挑选谁呢?总有人要死的。等到那个时候,只是会有另外一
个人出来,问她相同的问题而已。虹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想清楚了,也早就认命了。
虹自己知道,到了后来,她并不总是在连续不断的酷刑下,才一点一点地被
迫坦白的。在单独面对自己的时候,她不能说,她每一次都坚持到了最后。在后
来只要有人问她,她就会告诉他们实情。那时她的抵抗意志已经被完全摧毁了。
在那些殖民政府组织的扫荡行动中,她确实受到了酷烈的对待,但是她也确实指
认过自己记得的人。那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没有什么可否认的。
真的,我可能是真的害死了那么多的人。渐渐地,虹从自己的内心深处觉得,
她的确应该为这一切负责。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对,但是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大
错。我不应该在距离芒市那么近的地方待产,或者是如果我真的能够强忍住那些
酷刑,也许是,有什么我能一头撞死的机会我没有注意到?
「哎,那个女人,你真的杀过很多人的啊,用枪子儿打还是用刀砍脑袋的哇,
杀过以后心里怕不怕?」
「去,她们家原来是主人家,杀几个人算什么。哎,你们孟家原来管着多少
个寨子啊,歇下歇下,说来听听。」
「就是,卤池也挺满的了。坐坐嘛。」
……坐坐?五甘一直在旁边盯着呢。就是孟虹自己,也没有半点儿兴致去满
足这些女人的好奇心。跟她们扯打仗杀人那种事,实在不是她现在愿意做的。虹
从上边盐池转回下来,站在盐井口子边上往底下探腿,她拧着点腰,用大脚趾头
去踮底下一级入口的石阶。这一回她一声不吭。问题是,她不说话还是要挨揍。
女人们的心思很难猜的。她们想听人讲过去的好,再看看她的现在,过得比
自己还坏。也许她们自己都没觉得,她们心里说不定就是想着看她挨揍。谁不是
没事就挨老公扇上几个嘴巴呢?那是女人的命,女人命不能太好,太好会有报应,
现在这个女人就是报应到了,她过去是命太好了,现在得给她整坏一点。整坏了,
这个世道就算公平了。
「五甘呀,你们家女人不听话哦……问她话都不答应……」
五甘气呼呼地站在井口的边上等。等虹再从底下爬上来了,五甘说,跪下。
虹几乎是叹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从前额上卸下系木桶的宽布带,挑平坦
的地块,把满满的卤水桶放稳。自己再往边上多走两步,免得等下动静大了把桶
弄翻。她把自己也跪端正了,仰起头来等着。
五甘左右开弓扇她的嘴巴。「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虹既不躲开脸,
也不用手去遮挡,她只是喘不过气来。不管是呼还是吸,一巴掌上来就给闷回去
了。女人的头和脸,连带着整上半个身子,都像是大水中的船一样,跟随着男人
粗重的手掌晃荡,晃得昏天黑地。她的胸脯高高地挺上来,就再也沉不下去,脸
憋得通红,血沫噎在她的嗓子里,咯咯地响。
可是她还是一句话不说。跟五甘能怎么说话呢?她只能等他打到手软了,打
不动了以后,自然就会停手。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打人也很费力气的。
好了,五甘,算啦算啦。有女人上去拽他。
「那是娘们说笑呢,闹呢……去歇着吧,去去,你看看上边,水池子里边水
也满了,你要人干活,人家背了上去也得有地方倒不是?」
五甘一般会听话。也许,总是又踢又打,动手又动脚的也会累。好吧大嫂子,
就听你的。
被一个健壮的男人连抽那么十来二十下耳光,虹的脸颊已经红肿得像两个裂
开了口子的大石榴,不能正眼看了。鼻子地下,嘴巴边上都是血不用说,她自己
摸着,觉得嘴唇都被鼓起来的巴掌肉挤到一边去了,歪着的。不过……总算能坐
上一会儿。好吧,随便她们想听什么吧,只要五甘在另一头老实的待着,不会随
时随地的冲上来就好了。
「唉。五甘这人,脑子不转弯。哎,我说那个女人,擦擦啊,擦擦血。」
真的把事情挑起来了,女人的心软就又占了上风。甚至,就连瑞瑞玛也是。
那一回等到虹跪着把话说完了,玛站在她前边,可是一直偏过头去看着别处,不
怎么朝她看。
「……好吧。」玛最后说:「我给你算一年。你要是一年不到就死了,我觉
得你受得不够,我还是得去找你儿子来受。」
「你只要能忍过了这一年……我答应你。我养着你儿子在我家当奴才。我不
杀他。」
她当时是怎么做的?虹想了想,自己家里过去的家奴们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
做?也就是磕头吧。虹磕了头,说谢谢主人。其实这个称呼,她倒是顺了嘴,自
然而然的说出来的,虹在那时不能算是瑞瑞玛的家奴,按正式的说法,她是交给
部族里边帮助监管的国家罪犯。不过对于虹,这些都已经没什么所谓了。反正孟
家再不是主人啦。
瑞瑞玛本来是想交代五甘,晚上还得给女人找个地方关起来的,连手带脚都
得不让她乱动才好,免得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没事,找个碎石头片把自己的手腕
给割开了。不过现在说清楚了倒是好事,现在可以随便她去了,玛不信她真会不
管儿子杀掉她自己。
在虹的这一边呢,等到晚上她一个人了的时候,就可以顺着铁链往河滩上走
一走,多少算是有了点活动的余地。碰到现在这样的,她也能有机会在边上坐一
阵子,陪着女人们说会话。要是五甘的主人当初跟他说的,是要他寸步不离的盯
着虹的话,那有多少个村里女人也赶不开他了。
你们孟家有多少个寨子啊,孟姓可是大家……
都说大藤弄是三面山夹一条坝,山前山后边的六道坡上,总有二十来个村寨
吧。
这些村子里边,也分大家和小户,不过,他们都是承认接受孟家管的。有的
村子自称是孟家的家奴……这些也就是个虚的说法,没有剩下多少认真的人身隶
属关系。就是住在那块地方,每年都给孟家交粮食交东西就是。这大概是许多许
多年以前,一场战争里分出了有赢者有输家的结局,往后代一直传下来的结果。
有的村子守着矿山,专管采石头,采玉;有的管砍树,每年交的是木头…
…就像惠家的整个村子,是专门出人力和骡马,管往山里山外运东西的。后来德
敢把这些全都分掉了,直接分给了每个村子。藤弄村自己在坝子里,下边有田,
村里人都种地。德敢告诉他们这些以后再不是孟家的了,是他们自己的了。
德敢自己买下了两个矿井,是向孟虹买的,反正孟虹就在旁边的营地里住着。
他把孟虹找来,让她写张契据,按了手印。这东西就算是他的了。
德敢分光了孟家世袭的领地。讽刺的是,在整个北部高原的部族势力范围里,
腾弄成了第一个执行土地改革的地区。这是德敢最想到的解决之道,部族中的每
个成员得到了实际利益以后,他们对于氏族权力恐怕是很难再保持原有的忠诚了。
当然,在解决掉宗族特权的基础以后,他还要解决掉代表宗族权力的孟虹本人。
虹那时是在德敢手里,他可以把她当做一件工具用,可是别人随时可以拿走
她,用来对付德敢自己。军队什么时候要把虹弄回芒市或者龙翔,德敢是拦不住
的。什么时候他们不喜欢自己了,可以让孟虹再来当本地楠族的领袖,而他未必
对付的了。
因为弟弟德让的关系,德敢到藤弄以后跟惠家保持着不错的关系。惠的家是
赶马的,走的路多,见到过的人和事也多。他们给他找了两个朗族的巫师来。
「这个……区长大人意思就是不要她死,可又不能再出头露面的当头领了对
吧。这个有办法的。我们那里对坏女人就是这样的。」
「中国女人跟野男人偷跑了,抓回来要把她淹到水塘里去,这个太不好了,
中国人太凶了。在他们印度不这样的。」朗族居住的地方在北部靠西,再过去是
印度。受印度影响更多,说着话就要说到印度。「我们就是跟印度的大师学的,
这个办法让女人一辈子不能再沾布头线料,穿不上衣服,就再也不能出来见人啦。」
在北部山区,这种巫术一直是有流传的。楠族人或多或少的也听到过。就是
很少见到。一个是,还不至于真把哪个女人恨成这样,毕竟……她要就是女儿,
要就是自己原来的老婆。再一个是,哪个女人要是真被施上了法术,她就只能一
直待在屋子里,再也不会跑出来让人看到了。这还得要她的家境好,家里能养得
起她。要是她是个普通乡民,那大概是只能一个人住到山里边去,靠找野果草根
过完剩下的时光了。总不能整天光着屁股在村子里转来转去的,打水背柴,去地
里种木薯吧。现在,盐井的村民们是见到一个真的样子了,难怪女人们的兴趣那
么大。
本来这件呼神唤鬼,接引天地的事,是要在荒山旷野,极深极黑的山洞里边
做的,要点上几支蜡烛,竖起来一些刻着神秘符号的木牌子。不过呢,其实就在
这也成。
「就是这个……在藤弄这样生人气旺的地方,招鬼来很费神的,就是要耗功
力,功力……区长大人您权势无边,财源四海,印堂发光,以后一定做大官,发
大财,福寿双全,当然这个……您懂的。」
「是用个特别大的木桶,能装进人的。」虹讲给女人们听:「把整个人用一
种什么麻织的布包起来,绕很多道,缠得特别紧,只露着头和手在外边。」
「然后就是煮了草药水往木桶里倒,人在里边很烫的,烫得真难受。那样要
过很多天。」
再以后呢?
再以后,等他们最后弄完了,人出来以后,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身上
什么都不能穿了。带点布纹的,有纱线纺起来的东西都不能贴身。动物毛皮也不
行。穿上以后跟身子蹭上几下就痒。光是那个刺痒就受不了,人停不住得要挠,
到最后自己就会把什么遮掩都撕扯下去。要是一直硬穿着,全身会红,会肿,破
皮流水。而且还是痒,照那样扭来扭去,不消停地抓挠着自己,人没法过。
不过虹自己那么些年过下来了,觉得人要躺下的时候,就会好过不少,反应
没那么大了……所以人睡下以后,垫着点稻草,往身上也扯上点盖上,还是能对
付。这样可以挡点寒……只是人要站直起来就是一点都不成,草编的帘子,树叶
什么的都不行,在皮肤上多磨蹭两下就受不了了。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说出来简单多了,实际上,那几天里人很难熬的。虹自己学医,她猜过,巫
师们用来煮水的,可能是荨麻一类的草药,里边有让人身体过敏的刺激成分。人
泡进里边,药水慢慢的渗透进皮肤底下去,又痒又疼,人肿得像个球一样,难受
得在桶里打滚,滚来滚去的折腾一天一夜。他们才把你捞出来搁在地板上,解开
手脚——在这之前人是被捆结实的,免得挣扎太厉害把水给泼翻了。
裹紧全身的布是湿的,还是疼,还是痒,然后,要等你自己用手指甲一点一
点的把布条全都撕扯开。全撕光了以后,过上一阵,缓一口气,人才好过一点。
这时候要用准备好的凉水浇,事先就从背阴的山洞深处打了水来,不跟着外边节
气变化的冰水。一直浇到全身的浮肿消退下去。再用布裹上,捆好,再来下一轮。
虹觉得这套东西在一定程度上是心理暗示,就是你身子上的东西全得撕扯干
净了才能过得下去。可是也许不光是这样,也许是草药里的哪种植物蛋白,跟身
体里的免疫系统相处得久了,产生了什么抗体吧,以后挨上哪几种植物纤维就过
敏。
虹费劲的想了好几回,发现自己还是能想起「免疫系统」和「抗体」这样的
词儿来,算了,这些个就不跟她们说了。
虹告诉她们,还有就是,天特别冷了以后能穿东西。要等结冰,等到天气冷
得水面上浮起冰渣了,人就能正常的穿戴起来,从上身到下身都行。跟平常人完
全一样。反正,天气回到零度以上再脱光了就是。
按心理上讲,这就是那时候要把药水烧热,再用冰水冲的用处了。给人的条
件反射是热的时候一定不行,等冰凉了就好一点。这整套计划肯定是安排好的,
为了让我们这些被施了法的女人一直都能活得下去,不会在碰上头一个冬天的时
候就给冻死了。虹苦笑着想。
事情完了以后德敢很满意。孟虹成了这个样子,对于那些还想在藤弄插上一
腿的政客们来说,应该是真的没什么用处了。他冷笑着对虹说,好好活着,给你
们老孟家增光长脸吧。
A18
在那个时候,虹对于以后的一生还完全没有概念,也并不关心。殖民政府迟
早是要处决她的,而如果因为她在酷刑中的招供,使他们把自己当作殖民政府的
合作者而释放她的话,她就自杀。那时她不太可能想到,在殖民统治结束以后被
新政府定罪带来的后果。
虹只是看着自己的身体。她全身的红肿已经消退干净了,整个过程没有在她
的皮肤表面留下痕迹。相反的是,她身上的那些旧伤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和冲洗,
好像是被水化过一样,变浅变淡,不再那么刺人眼睛了。她觉得,自己全身饱受
折磨的皮肤似乎更柔软,更有弹性,甚至轻微地泛起了光泽。
为了免得碍事,做前边那些事的时候把她手脚上的链子都解开了,她现在赤
裸而且干净地跪在地板上。德敢正叫人去把她那些脚镣什么的找回来。
那两个朗族人在旁边看着,想到了一个新主意。他们觉得按照德敢的愤恨和
忧虑,还有孟虹的经历和背景来判断,他们还有机会谈点别的事。
「呃……区长大人,按他们……印度大师的说法,这个女人前世不太好,很
不好,像是个野兽,我看看……是猫吧,灵猫转世……」
「豹子,豹子,黑的,豹子……」另外一位在旁边小声说,他好像是觉得说
猫不够吓人,要更凶猛一点的动物才好。
「啊……豹子吧,主要是这个……我看到她的背上,隐隐有动物花纹,她的
眼睛在晚上发绿光……动物转世这个事情……要小心对待才好,在他们印度都知
道的……一个前世是一头豹子的女人,用平常铁器克制不住的……」
「区长大人在北部已经待了不少年份了,一定听说过蛇链的事吧……」
就是这个了。虹给女人们看她手腕上系着的黑色环链。它们看起来到并不是
特别的粗,比普通的金属制品更加暗淡,它几乎完全不反射光线,每一个环都像
是一口小小的深井一样,看上去几乎不像是一个有质量的实体——虽然它其实很
重。它也没有像普通的黑铁一样生出黄锈。在每一个环上,都铸着一个凸起的眼
镜蛇头,不拿在手里仔细地看还注意不到。
从藤弄以后,虹就一直带着这整套锁链。在脖颈上有金属项圈,腰上,再围
上一道链环,颈圈跟腰链是用铁链连着的,铁链从腰往下,在差不多小腿的高度
分成两边,锁住人的两只脚踝。脚上还再另加了一副脚镣,就是两脚之间拖着的
这条链子了。和身上那些承上启下的系链比起来,这条限制行动的粗链特别的重,
也很长。平常女人们都只是看虹拖着它,慢慢地走来走去,现在把它提起来掂掂,
就知道这东西真是有分量,不是好玩的。
习惯了……也就这样了。虹平淡地说。
脚镣就是磨脚腕厉害,一开始,走上几步一圈皮就全被铁箍割成碎片了,然
后就是用肉去拖……有时候人还给你塞点小石头颗粒进去。到后来走走停停的,
磨坏了又长起来,现在一圈都是硬的茧……
还真有女人去摸她脚腕子的,嗯,真的硬,跟咱们脚底板似得。铁的物件整
天那么磨蹭着,都一点没事。
「那……你得一辈子带着它了?」
虹露出点苦笑:「都是那么说的,多半是吧。」
不过我这辈子还能有多久呢?就是在这片坡上,这一两年了吧。虹跟下去想。
这种带蛇纹的链子不光是能拖累人,它的最大的用处是解不开,永远解不开。
这倒不是说的,锁上以后给锁孔灌进锡水封住就行的,因为不管这世上有多么坚
固多么硬实的东西,只要你下定决心不停的磨,不断的锯,一定会有把它分成两
半的那一天。蛇链也是一样,也能弄断,只不过弄断以后会死人,不光是戴链的
这个人要死,帮他开的人,待在几米之内的,都会得病死。据说这是真实发生的
事,不是传说。
说是,弄断铁链以后几天之后就会生病,发烧,呕吐,皮肤上所有的毛孔往
外渗血,没人知道那是种什么病,也没有办法能治。
没法解开的意思,是你要想活着就没法解。要是想死,你可以费上几天的时
间把它锯开,然后试试最后几天轻松的日子。当然了,要是想死总有办法,上吊,
跳河,割开自己的血管……
「在……他们印度,各个邦里都有土王,有时候一家里自己人为了那个王位
也要打来打去的,他们那里用这个来解决家族反叛……一家人里把谁直接杀掉多
不合适啊,就用这个给他锁上,一辈子打不开了……他们印度人真是有智慧啊。」
不过这副东西还是带钥匙的,用钥匙能开。德敢让他们溶化了锡汁把锁孔灌
死了。为免以后麻烦,他就没打算让虹再解开过。
「只是……这种人家王室的藏品,借用了天地鬼神之力……都是很难得的东
西了。区长大人您权势无边,财源四海,印堂发光,以后一定做大官,发大财,
福寿双全……」
除了身上这些,手上还有一道。虹扯住牵连着两只手腕子的长铁链条,把它
们从地下拽起来,握到手里,这条铁链跟身上的那一整套没有连着,是单为了坠
着人手用的。也不是特别重,就是长。长到能拖下地面去再绕回来。虹在整条手
链中间找到一个形状特别的铁圈给女人们看,它不是顺在链子里的一环,而是横
着套在链上的,能沿着铁链前后地滑。
据说这个圈是用来是给不相信的人试的。在印度那边,先找个犯了死罪的囚
犯来,让他用斧子砍开这个铁圈。完了以后看他是怎么死的,不信的人,也就会
信了。
我这副那时德敢没有找到人来试,就串在手链上边,一直留下来啦。
要是真有人那么死过,听上去该是和哪种带放射性的金属有点关系,没断的
时候是包裹在里边的,断了就散出来……最外边的一层,也不知道是不是普通的
铁器了,平常能够挡住里边的东西,不会照射出来。虹是那么想的。
德敢确实听说过这件事。他相信。不过他也同意这件事很费钱。
他对虹说,对付你不容易啊,给你上个狗链都那么贵。这样吧,藤弄三座山
六面坡地不是都算你家的嘛,能砍柚子树的,你再给大师们写个契,送他们一面
山坡地吧。
在那以后,藤弄的柚木出产一直控制在两个外乡来的朗族人手里。再过了很
多年,从中国蜂拥而来的木材商人们,能够引以为傲的一条发财捷径,就是能和
藤弄的那家拥有整座山林的柚木商行牵上生意关系。不过,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
后的事了。
虹现在想着的是吃饭。她看了眼天上,天有点晚了,太阳已经挨到西边的山
尖。难怪觉着凉起来了。她说:「大嫂子们,姐姐,妹妹,我饿得厉害,求求谁
好心点,明天早上过来的时候多带两根木薯吧。」
盐井产盐,盐井村不是一个穷到能饿死人的地方。可是它不产粮食。全村的
口粮都是冬天里送盐出山的那一回,男人们返程的时候带回来的。这里的粮食比
盐难得多了。现在的问题是,虹没有家,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盐田。她没东西可以
去换来玉米和木薯的。不光是虹,就连五甘也没有。
瑞瑞玛跟五甘说:「让那个女的找村子里的人要吃的,要到了,你们分分就
行。」她说完就走了,可是虹要不到吃的。待在这块地方的人,谁都不是富裕人
家,凭什么要白养活你们两口子呢。
五甘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走,等到天晚了大家回村的时候,他把虹从地下摊着
的长铁链子上解下来,带着她一起跟着。把虹的脚链系到山坡上的这几副锁,倒
不是蛇链的一部分,那是瑞瑞玛把他们送到这里的时候,一起带进来的。它的钥
匙一直在五甘的腰上拴着呢。
进村以后五甘让虹去每一家要东西,能给点就算,坚持不给的,他就让虹跪
在那家的门口外边,用鞭子抽女人的背。虹也配合着大声尖叫。没东西吃就是两
个人的事了,这个时候,虹和五甘倒是难得的心往一处想。
大家都知道五甘是直性子,他一直打下去能打一个晚上,这么折腾谁也受不
了。再说,谁也不想把主人瑞瑞玛家送到村里来的人,真给饿死了。这样以后就
只好塞给他们两条木薯,或者几个山芋。六户人家挨个要一遍,他们两个就能过
上几天。
后来虹就在白天,女人们回村前要吃的。要是她们第二天早上能带点过来,
她就能少挨一顿打了。
虹勉强地撑出一脸讨好的笑容来。她笑得困难倒不是因为还觉得有什么难堪,
而是她的脸肿得像个母猪头,随便怎么笑都不会好看。她跟她们说:「又没剩下
什么了,等过完明天一天,五甘又该带我去村子里整晚上的学狼叫啦。」
这个意思就是,反正到最后总得给点的,又何必搞得每次都鬼哭狼嚎的呢。
道理虽然是那么讲,可是……自己的东西,凭什么就白白的往外送呢?大家
在这件事情上都烦透了五甘和孟虹。好处不能白给的,得找补点回来。盐井村头
人洛洛的老婆说,「那……哎那女人,你知道我那个傻儿子的,这两天又整天跟
在人家姑娘后边瞎跑了,村子就那么五个做姑娘的,还有三个才桌子高呢……」
围在旁边的女人里,那两个还没出嫁的已经在偷偷的笑。洛洛的儿子已经长
到十五六岁了,还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到现在没讨到老婆。隔上几天,高兴起来
了就在村里追女人。在虹来之前,一直是洛洛把他揍一顿的,揍一顿以后就安份
几天。
「唉,大嫂子,那您明天就带他过来吧。谢谢您了。」
其实,盐井村里有好几个男人都不怎么聪明。在山村里这也是常事。他们嫁
娶的圈子太小了,基因选择……
虹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些词儿从脑子里赶出去。在学校里,大家还讨论过家
乡山区的营养问题。这里的居民主食单一,一辈子就是山芋,木薯,最多还有些
后来引进的玉米,既没有蔬菜,更不见荤腥。人的脑子能够发育正常倒是件怪事
情了。现在,她自己就成了一件试验品,五甘自己守着他们两个人的粮仓,每天
扔给她两段水煮的木薯,一年下来,虹现在只要敢去想一下肥猪肉就满嘴都是唾
液。
既然,洛洛的老婆答应了明天带她的儿子来,至少……木薯是不会断顿了。
也许是苞米穗。看在苞米的份上,那孩子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反正他会一直傻
笑,歪着的嘴流点口水。虹只要想想自己肿着的脸,也是歪到边上的嘴,就会觉
得其实也跟他差不多。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换几个苞米,已经算不错了。
洛洛算是这里的富户,他老婆会用个竹筐装上十来支玉米棒,一般就直接交
给五甘了。后来大家熟了点以后,有时候会给虹留一根,塞在井边的哪一条石头
台阶底下。男女的事五甘是知道的,他自己躲到卤水池子上边去了。
洛洛的儿子呆呆的跟在他妈后边,等看到虹以后就咧开嘴笑,两只眼睛直愣
愣的,盯着女人赤裸的胸脯发光。虹跟他说,来吧,跟姐姐去河边吧。转过身在
前边先走,留给他的后半个身子,上下还是光溜溜的,那孩子窜上来直接搂住了
虹的腰。他妈妈揍他,说:「不要脸的,你也不怕丑!」挨揍以后他缓一缓,虹
再往底下走几步。一般是,一直这样拉拉扯扯的,三个人走到江边的石头滩上,
离开盐井隔着一层漫坡了。这就算是个背人的地方。洛洛老婆停下,不再拽开她
儿子。然后那个孩子就把虹按到地上去了……可惜他人在后边,女人的脸是冲下
的。
虹被压在碎石头滩上,那个半大的男人还在上面没命的撞来撞去的,虹尽量
柔着声音劝他,跟他说,让姐姐转过来,啊,让姐姐翻个身子过来……
洛洛儿子的第一回肯定是跟虹做的。第一回他连先得脱掉自己的裤子都不知
道,只是抱着女人乱晃。虹也是那么劝他,跟他慢慢的说,说多了,他就会放松
一点。然后虹才有机会把他推开一道缝,给他把裤子扯下去。他的那个东西当然
已经翘得老高了。他又会扑上来,还是,乱拱,乱压,乱咬,一身的猛劲,就是
不知道怎么发泄出来。虹想用手帮他,可是他像一头被绳套扣住了的大鸟一样挣
扎,根本就抓不住。虹只能让他在自己的身体上扑腾,等到他累了,没有了劲头
以后,再把他推到一边看看,结果是,连带着他肚子底下那个可怜的小脑袋也耷
拉下去了。
收了人苞米,总得替人解解难处吧……
虹那一回是用手慢慢摸他,用手指拢住,顺下去,再用手指尖挠……一直到
把他重新哄起来了,女人再把自己的覆盖上去,底下手还留着没放开,得帮他找
准地方。幸亏到了这时候,那孩子已经没什么劲,不再怎么大动了。那回虹是趴
到他的身上,自己动。屁股一拱一落的,其中有两回他还滑到外边去了,得再去
把他给找回来。虹真不知道盯在旁边的洛洛老婆是怎么看这事的。
反正是,到现在他已经明白点事情了,他趴在女人的背上乱搞一阵以后就会
想起来,就会让她翻身。再等她翻过来了肚子朝上以后,他再乱搞一阵,说不定
哪一回,就真给他蒙对了地方,撞进来了。
进过虹身体的不光是洛洛的傻儿子。还有另外两家的男孩,也是在虹身上试
的他们的第一次。那一回倒是没有人带,是天黑了以后,虹一个人的时候,他们
自己从村里偷偷跑来的。虹认真地教会了他们,整件事情应该是怎么样做。他们
的妈妈们知道了以后,肯定也没有怎么反对,他们以后再来,也会带点粮食给虹。
如果没有家里的允许,那是肯定做不到的。
还有另一件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是那些成了家的男人。他们都来过,而且来
得不算少。虹被瑞瑞玛锁到井边上的第四天还是第五天,洛洛就来找到她。那时
候他的老婆正在孕期的最后两个月,以后她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在以后的一年
里,村里哪家的女人要生孩子了,或者是在经期,他们家的男人都会在晚上找到
盐井边上来,来得比平常更勤。当然了,就是在平常,也是有人来的。从家里走
出去,两里地外边的山坡上锁着一个赤条条的大姑娘。这是件让男人们一想起来,
心里边就往上一提的事。那个感觉说不上来,说不清楚,最好的办法还是去一趟,
去过一趟就好了。
男人们通常也会带些吃的,虽然要是他们什么都不给,虹也没他们的办法,
但是在山里,所有人似乎还是维持着一种奇特的淳朴态度。
虹知道这些事女人们都知道。早上她们来了以后,光看脸色,看样子,是一
点也看不出来。干了一阵活了,洛洛的老婆就会喊,哎呀五甘,你们家那个女人
把卤水晒得到处都是,背上去的还没糟蹋得多。偷懒嘛。
五甘不会知道这里边绕了几个弯的事,不知道女人那么抱怨,跟早上虹交给
他的那些苞米穗,是怎么样联系起来的。反正他一直带着村里用来赶骡赶马的皮
鞭子,反正他待在这的活儿就是打女人。他上来就打。洛洛老婆在一边看着。
A19
对付畜生用的鞭子不是很粗的,也不是很沉,当然不能几下子就把家里养的
活物给打死了。五甘上来要是没说让她先跪下,直接就动手的话,虹就站着那儿
硬撑着,习惯了以后,一般她能撑过去。一整木桶的水压在背上,虹蹲下点身子
放低重心,分腿曲膝,一边收拢起两只脚上的十个脚趾头,死死扒紧地面。要咬
起牙,横下心,才能真做到皮鞭梢子照着脸面飞过来不躲不避。听凭它嗖的一下
落在自己的胸脯上。疼痛,先是尖锐地扎进身体里边,然后钝钝的沿着皮肤表面
散开,像是火烧一样。
额头上沉甸甸地环着水桶的头带,虹得往前倾身,弓背低头才能抵得住肩背
上的份量。在她的眼睛里是看不到站在对面的人的。她光是看到自己一对松弛的
乳房,懒洋洋地跟着细牛皮条晃出去,又荡回来,可是每一回晃荡回来,上面都
多添了一道血痕。捂胸跟挡脸一样,在挨打的时候都是绝对不允许做的事。「也
就十来下吧,一会儿就过去了。」虹下意识地数着数,安慰着自己。
长头发披散下来了,她用两手顺着脖子拢上去,把她们跟背带搂在一起,抱
在脖子后边。这样皮条就不会缠上头发丝,把人给拉歪拉倒了。顺便的也稳住了
木桶。
结果快到二十了。乳房上先挨的那几下,特别的狠,全都是当时就破皮露肉
的。等到后边五甘的力气变小,抽到肚子上,胯骨上那些,基本就是鼓起来的一
条一条紫红的肉棱了,一般不会立刻见血。只是,以后慢慢的会往外渗出粘稠的
体液来。
五甘说:「行了,走!」像是干完一件活儿一样。虹慢慢的从地下把脚提起
来,前半个身子火辣辣的,疼得发涩,发闷。按过去经验她知道,事情还远远没
有完呢。
下午的什么时候,洛洛的女人又大惊小怪的喊了一次,这回五甘让虹卸下木
桶,跪在路边的石头碎块上,抽烂了她的背。一直抽到孟虹眼前发黑,趴在地下
一时爬不起来了。洛洛女人说,哎呀怪可怜的,洗洗啊,洗洗就好了。她早就找
了把木头水勺准备着,现在顺手从边上的卤水桶里舀出一勺盐水来,往底下一浇
……孟虹平常挨鞭子都已经不怎么出声了,这一下,让她痛到拉长了嗓子喊着叫
着,在地下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天。
五甘还是那一句话:「行了,走!」可是要走就先得把水桶给背起来,背回
背上去。而且,水桶上下湿淋淋的,全是咸得发苦的盐卤。
虹咬紧了牙齿,把整面淌着血的背脊硬贴到盐水桶上去。那一下子,就像是
有一把烧红了的刀子,一下子割下去一整张皮一样。她觉得她都听到了皮肉烧的
吱吱响的声音。女人只来得及打了个哆嗦,汗水就像喷出来似得,流满了一身一
脸。眼睛里还全是根本忍不住的眼泪。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压在身子上,让人从心
尖尖里边,一直到腿脚底下,全都疼得软绵绵的。
虹觉得她已经不行了,她只是知道,自己还在不停的走啊走啊,摇摇晃晃的,
高一脚,低一脚,把自己整个的身体,连带着那个大水桶,往坡顶上边拖,拖上
去又拖下来。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她的眼睛前边一片模糊,脑子里
也是一样,人就好像是在梦游。她听到有人在她旁边说,哼哼,再有下回,我让
他抽烂你的屄。
等到了晚上,人像是都走完了,虹才能把自己慢慢地拖到河沿上去。伤口里
边全都浸透了盐分。她得用淡水把它们冲下去。水很凉,她只把两只脚伸在里边,
捧起水来撒在自己的肚子上。天黑,横的竖的鞭痕,全都看不清楚了,只是疼,
水花落上去也疼,不过总要比盐腌着好。
活着就是得挨揍,挨了揍,才能换到吃的。虹需要有吃的活过这一年。虹那
时候的人生目标就是定在活满这一年上边。她相信那以后瑞瑞玛会遵守她的诺言,
让她的儿子活下去。洗着,洗着,虹觉得自己心底下动了一下。她抬头,顺着大
山的山脚往盐田村那边望过去,绕过一道山梁的缓坡,那些遥远,黝黑的树丛底
下,亮起了两点火光。该又有人来了。送吃的来了。
她等了一会儿,火光在动,贴着山坡的走势,有时候朝上偏一点,有时候又
下去一圈。她知道那是有人带着松脂的火把,在走着从村子到盐井来的路。
再等上一阵,那两团火就会从这边坡上升起来,映出火光底下两张黝黑的男
人的脸。那时候总是能看到他们闪着光的白牙齿,那是因为他们总是在笑,老实
地笑。实际上,他们除了笑就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了。然后他们会把手里提着的
什么东西,木薯或者山芋吧,搁在她旁边的地下。另外一个男人已经开始在往下
扯他自己的裤子了。虹自己也在笑,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她会顺着石头台阶边上
的一小条斜坡,躺下去,把没锁在铁链上的那只脚再朝外挪动一点,给他们留空
出来趴下身体的位子。
虹偏过一点脸,看着天上的星星想,它们可真多啊。她身子下边压着的小碎
石头,也有那么多吧?一颗一颗的,又尖又膈应,全都嵌进到皮开肉绽的背脊里
头去了。
洛洛跟五甘说,你家女人很好的啊。高高大大的,结结实实的,又能干活,
又耐操。你守着这么个女人还怕没吃的?
你眼睛整天盯在盐井村子里几个男人身上不成的,村里才几口人?又穷。砍
树的的日子就快到啦,路过的都是壮汉子,他们可是背着大米面粉进山的,还有
香烟呢。
天气得更暖和一点。在春天到了后半的时候,因为化雪和雨,芒河的水也满
起来了。内地的木材商人会在芒市一带雇人进山砍伐林木。粗大的原木只要顺着
山坡滑进河里,就可以沿着水流一直漂到下游去。当时的北部高原上,只有芒市
是唯一有公路到达的地方,在整片更加遥远的山岭中间,离开了芒河,采下的木
料是没有办法运送出去的。
这些被砍下的大树会在河流中间零散地漂浮着,在水流趋缓的河湾里碰撞着
停滞下来,彼此拥挤在一起。孟虹所在的盐田下就是这样的一处湾地。在以前的
某个年代,伐木工人们在这里把滞留的圆木捆扎成木排,让它们变得更集中些,
更容易控制,然后让它们成群结队地驶向下游。在那时,为了拦住满江漂流的树
木,还专门找人在河滩上开炉化铁,打出了横截江面的长铁环链。以后它被拖出
江水,扔到了山坡上,现在就是这条东西,把孟虹的脚腕和整座大山连在一起的。
现在的木材集散地,在从盐田往河流上游再走上半个小时的地方,在芒河的
上一个拐弯处了。其实就是在那里,大多数时间里也是没有人的,大批的工人们
要在冬天接近时才出山。在那之前,他们是一小群一小群地从江边路过,逐渐地
散布到了芒河边的整片森林里。他们随身带着粮食。从盐田再往上走,就没有什
么人烟了。
很多时候,进山的人们是选择在盐井过夜的,他们可以借住在村中的人家里。
不过从五甘住到这里以后,工人们大多住在五甘住的房子里。村里人给他用木头
搭起来的。里边空,只有一个男人。
那天,那伙人是晚上到的。五甘对他们学着说洛洛的话:「有女人,高,个
子高。耐操,让你们操,换吃的。」
一般一群伐木工人,十来个男人吧,晚上不干女人干什么呢?
「好,有女人好,带她来操。我们给吃的。」
虹偏着脸躺了一会,好像是没有第三个男人要爬上身体来了。要是真的没有
了,她想让自己坐起来,背上的伤口里嵌满了沙粒石头块,太疼了,她又得去底
下水里再洗一回。她转过脸来看,看见那两个干完了的男人站在一边,正忙着系
自己的裤腰带。不过还有第三个男人,他是五甘。
五甘说:「村里到了进山的工人了,他们要操你,他们操你换吃的。」
碰到这时候虹就得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虽然她已经一点也不想动弹了,背
了一天盐水,再挨一天的打,谁也不会想动了,就是躺不平身体,坐着,靠靠,
也算是歇一个晚上吧。她一点也不想再爬起来拖着一身铁链走上两公里山路,再
去让另外一群男人干上一晚上。不过人的想法是一回事,轮到该怎么做了,还是
得去做。女人看着五甘蹲在她身边,先把她的腿脚从铁链子上解下来,再把手臂
背到身后,让他用那副刚卸下来的铜锁把自己手腕上的铁环串在一起。虽然孟虹
从来就没打算惹事,或者逃跑,不过每回五甘要带着她离开山坡的时候都是那么
做的。可能是他带着她从萨节因来到盐井的时候,他看到的她一路上就是这样,
要不就是谁告诉过他,每次带她上路就得这样。五甘当然不是一个愿意动脑子去
做出改变的人。
那天以后,虹经常会像这样,在晚上被五甘从山坡上解开来,然后跟着他去
一个让男人操的地方。有时候是回盐井村,五甘自己住的那个木板房子。等到春
天过去,伐木的队伍已经在山里开始干活了,五甘还会带着她去工人们在森林中
的宿营地。他们有时要翻过几条山脊,走上一到两个小时。整座大山中只有他们
两个人,而且往往是在太阳下山的前后,天色正从四面八方渐渐地暗下去。她自
己的赤裸的脚掌能感觉到,先是山边裸露出的,整片巨大的岩石,它们的表面坚
硬而且粗糙,而在另一些路段上散布着风化的石头碎片,它们在脚下被碾压着发
出沙沙的摩擦声,另外,当然就是一直很长地拖在身边的脚镣,它的清脆的金属
声音已经陪着她走过了不少年了。
女人背后背着一个空的竹筐,系带松弛地勒在她的前额上。在背过那么久的
盐水以后,虹不用肩膀和手也能很容易地带着它走路,一直走很远。等到他们回
来的时候,多少是要带上些东西的。
虹以后曾经想到,实际上,她的人生就在这些含混的声音中,发生了很大的
变化。在这之前她也曾经赤身裸体地拖带着铁链,从一个地方走到另外的地方,
沿着市镇,乡村,还有荒山野岭中的各种道路。她也在各处遇到迫不及待地等着
要操女人的男人们。但是那些好像都是一些政治事件,她受到的那些折磨和侮辱
与其说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不如说因为她是一个敌人。而当她走进山地的松林里
去,站在一棵雪松下边面对着那些围在火堆旁边露营的伐木人的时候,他们发光
的眼睛看到的,应该只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穿的女人。
她朝着他们走过去,开始是低着头。她看着自己全身上下早已被晒成深棕色
的皮肤,在火焰前边看上去会跟这些男人们的眼睛一样亮吧。还有胸脯上,腿上
的那些又深又长的伤痕,在昏暗的夜里显得不那么狰狞,不那么有质感了,它们
模糊,暗淡,就像是一头动物身上的斑纹一样。虹竟然有些骄傲的感觉,这些男
人一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
虹看着这些男人笑了,露出了一点牙齿。就像是盐井村的男人们看着她不知
道说什么的时候,露齿微笑一样。
一个隐含的意义是,她现在是一个用两根木薯就可以买一回的女人。她跟山
外那些非常遥远的地方,那些大人物们热衷的政治游戏,战争,还有所称的真理
和正义,显然已经毫无关系。虹发现在这之前的那些年代和经历,好像是在突然
之间变成了空虚的幻影,至少,已经非常像是她自己做过的一个非常模糊的梦境
了。
她现在回到了这个国家的最本质的地方,开始做一个纯粹的奴隶,看起来事
情就该是这样结束了,这个国家仍然没有什么改变。
在山地的森林里,虽然是在夏天,一阵一阵的寒气还是从地下弥漫起来,慢
慢地从她的肩和背渗透进入身体里边。虹躺在有些返潮的枯枝和落叶上想,等他
们轮流着上来以后就不冷了。伐木的人们在露天里宿营,他们一般都会点起一堆
篝火来过夜。但是他们现在都围在她的边上,火焰在他们的身后闪闪发光。这些
男人们背光的脸和身体看上去是一些黑暗的剪影。
压到她身上的头一个男人正在急切地用自己的胸脯摩擦着她的乳房,他在边
边进来,开始时有些试探性地迟疑,但是他很快就像一台发动好了的机器一样运
转起来,而且他正很明显地涨大开来。他们忍得太久了,这个稍微有点柔和的念
头从女人心中一闪而过。还有,他确实是暖和的,而且似乎比她事先以为的还要
更柔软些。虹甚至觉得有些感动。这些排着队进入她身体的男人们和她没有仇恨,
在今天之前大概从没有见过面,在今天之后很可能也不会了,他们不会故意的想
出什么办法来折磨她,不会揍她。虹想,其实,这已经是她能指望的最好的待遇
了。
「哎呦……哎呦。」她应和着他的节奏,闭着眼睛呻吟了起来。
「她会用嘴……女人的嘴也很好的……」五甘认真地推销他的生意。「要用
嘴做的拿烟换。做一次,一支烟。」
到了后来,五甘和虹已经并不怎么缺吃的了。虹觉得,以后五甘还有那么大
的兴趣,带上她到处去找林里露营的伐木工人做生意,只是因为他抽烟抽上了瘾。
在这一年就要年终的时候,芒河各处河湾中累积下的圆木越来越多。现在伐木人
们也开始离开森林回到河边。他们在那里把圆木捆扎成木排。然后就准备乘着木
排沿芒河继续往下,返回更下游的芒市去了。
那时的天气已经很冷了。盐井村里的男人们在深秋的工作,是把晒出的土盐
运回村里,然后再送到萨节因去。这是一段需要四天三夜才能走完的路程,运盐
一向是用畜力完成的。只是除了孟虹。
要带上孟虹跟在那些骡子和马的后边一起走,这个主意好像是洛洛想到的,
他去跟五甘说了,五甘也没有反对。至少在这几天里边,在路上,可以有一个女
人能让大家随便的使用,而且一离开村子,就不必再躲着自己家里的那一口子了。
村中每一家的男人把牲口牵出来,让它们驮上盛盐的麻编口袋。不过五甘牵
出来的是孟虹,他让孟虹也背上了一个装满了土盐的口袋。这一袋盐的份量可能
不比一整桶卤水更重,不过在盐田背水上坡的时候,返回来是空桶,另外孟虹也
总能有些机会歇一歇,坐上一阵子。五甘用一根粗麻绳绕在女人的脖颈上系了一
个扣,绳子的另外一头栓在牲口队伍最后一头毛驴的尾巴上。这样一但上了路,
不管她想怎么样,反正都得紧跟着骡马们一直走下去。
和每次领着虹走远路的时候一样,五甘还是用那把铜锁把她的手铐在身子后
边。所以牵着她脖子的绳套倒也不是个摆设,女人的两只手伸不到前边来,她自
己是解不开那个扣的。前边的牲口们颈下系着的铃铛散散乱乱地响着,六七个男
人分开在队伍前后,山道两边,然后就是她,一步一步,结结实实地,紧跟着那
头毛驴的屁股。这让她看上去确实很像一头动物。不过在那时,虹基本上已经不
会觉得,这类事还算得上是一种侮辱了。
一直走到萨节因。盐井来的人们停留在村外存盐的仓房外边,这里有给来往
的赶马人过夜的空房子,也有喂骡马的牲口棚,赤裸裸的孟虹被直接栓在了那间
草棚的木头柱子上,用的就是系着她脖子的麻绳。她的手还是被反铐着,女人背
靠木桩坐在地下,呆呆地看着前边的大路。除了男人们有时候把她解下来,带进
旁边的屋子里干上一阵子以外,她一直待在那里,一坐就是三天。
萨节因也不是一个很大的村子,住户并不多。有时候路上走过些乡民,朝她
看上几眼。去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虹在这个村子里是被沿路拖到每一家的
门口,数着门挨家挨户地痛打过去的,一直打到她满脸流着眼泪和血,连声尖叫
着求饶。更不用说穿插在毒打中间的,公开的轮奸了。她当时的那个样子,这些
人多半还是记得的吧。虹也看着他们,想,不知道瑞瑞玛会不会到这边来。还有,
她的儿子还住在这呢。
结果她一直没在萨节因见到玛。也没有见着她的儿子。三天以后他们启程返
回盐井,带着用盐换到的粮食。这一回,孟虹身后的竹筐中满满装着的是玉米穗。
山上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村里的人已经不再上来晒盐,留在村里准备过冬,
五甘来得也不多。虹在江边上无所事事地,一坐就是一天。在她的身后竖着一根
木头桩子,是很早以前垮掉的盐田留下来的,上边挂着一块松木板,用木炭画着
一个肚脐,一个人体收窄的下身,和两条腿的大腿根。中间有一个夸张的女性生
殖器,有两片像柚子瓣一样宽大的阴唇,还有一些黑色的色块表现毛发。就像是
很早以前,孟虹在蔓昂城边有些不分男女的厕所里见到过的,粗野地画在墙角边
上的涂鸦。在这件事情上,五甘神奇地表现出了他的某种天赋,至少,在推销商
品时清楚地知道什么才是重点。而且他能够用形象把它表现出来。
五甘很早以前就把这个牌子挂在那里了,那块木板还是他带着虹去伐木人营
地的时候,特地要回来的。一开始是为了让从水路经过的人们知道这里有女人可
以干,而且它对于在荒野中旅行的人们确实有效。不过到了现在,大家大概都已
经知道了露天住在盐田边上的虹,只不过,那个女人体的中段就一直挂在那里,
没人去管了
虹待在江边上的时候就坐在这块牌子下边,五甘要她那么做的,后来她自己
也习惯了。她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的河湾上有一串木排正绕过山脚,顺流漂浮而
下。木排像一条大蛇一样,在河水中游偏来偏去地摆动着头和尾巴,最终就在距
离她十多米之外的地方,磕磕碰碰地撞在河沿上停了下来。
木排上边有用草帘搭着的小窝棚,里里外外的装着十来个男人吧。虹没有挪
动地方,她只是看着他们笨重地走过河滩,停在她的身前说,姐姐,我们今晚在
这过夜了。
隔上几天就会到一次木排的。也许,虹有意无意地每次都坐在那块木牌子下
边,就是在等待着他们停下来。毕竟,现在已经没有人管她了,她可以躲到盐井
下边去,也许经过的放排人就会以为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就会直接驶到下游去。
不过虹仰起脸来看着他们,笑笑,说好啊。
他们现在有时间了,明天早上不用急着启程,虹明天也不用干活,可以一直
睡下去。没有五甘整天想方设法的揍她,也不用再背一整天的大水桶,她现在的
精力已经好多了。她现在只是觉得冷,而有男人在的时候就暖和了。有人趴在她
身上,努力的干她,虹耸动着腰腹应和着。另外的男人们想法点起火来,烧烤他
们带来的东西吃。在男人和男人们交换的间歇中,虹似乎突然觉得,在远处,在
很远的什么地方发生了一点变化。
下一个男人要她用嘴做,他上山的时候经过过这里,跟虹做过,他觉得女人
的嘴也很好。虹说,那要香烟的。虽然香烟只有五甘才要,五甘现在也不在,不
过虹就是习惯性的那么说了,那个男人好像也觉得理所当然。
「烟卷……还有吗?」他问他的同伴。「我们是下山……在山里待了一年了
……早就没了。」
「唉,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她从地面上侧起身子,说:「躺下吧,啊,
躺下来吧。」
用手臂撑高身体的时候,正好能看到远一些的地方,女人看到在盐井的村口
那边,有两点火光,正沿着山坡的边缘闪烁,而且应该是在移动。是洛洛他们又
憋不住了吧,只是那么一瞬的事,女人转脸伏到了身边男人的小腹上,很长一段
时间没有再去想它。一直到虹在做第四,还是第五个男人的时候。有人到了。
那些人举着点着的松明从高一些的卤水池上边下来,周围的伐木人们抬头张
望。第五个男人正在虹的身体里边,他激烈地推搡着她,不过,虹还是穿过这个
汗水淋漓的男人晃动的脸和肩膀的缝隙,认出了她认识的人。那人已经站到旁边
了,向下注视着她们。那人穿着一双小的牛皮靴子。
除了地下正在激烈交合的这一对男女,其他人都站了起来,恭敬地往后退。
虽然来的也是个女人,但是夏瑞瑞玛是个上等人,是个大人物,这是谁都看得出
来的。她还带着三个背枪的人,他们为她举着火把。可是,她是真的从萨节因走
了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在晚上来看看她的盐场?
虹用系着长铁链的手,抱住了正在干她的男人的腰,开始用劲。顺着他的势
头,虹每一次都把他压紧到自己的身体上,同时用脚跟和肩背把自己的臀部从岩
石表面支撑起来,狠劲地迎接他。虹一边喘息着,一边发泄地想,我是不是还应
该尖锐地喊叫出来?她不就是为了来听听,我是怎么被男人干得直叫唤嘛。
瑞瑞玛是做主人的,在这片山林中她有绝对的权威。不过她还是等到这个男
人在虹的身体里做完。然后她稍微的抬了抬手。
「回排子上去吧。我找这个女人有事。」她说:「既然我在这了,今天不用
给她留东西了。男人在山里一年……也挺不容易的。」
虹从地下慢慢的爬起来,跪下去。头发乱七八糟的遮着她的脸,她没有去管。
她自己都能感觉到从嘴唇到下颌流淌着的粘滑的精液,是她没有能完全吞咽下去
的。还有自己的下体和大腿,那里到处是水淋淋的。不过……现在是晚上,也许
光靠火把照着,看不清楚下面的样子吧。
玛在她身前蹲了下来。玛说:虹姐,我需要你帮我。打仗了,又打仗了。
虹抬头看她。玛说,起来吧,虹姐,坐啊。坐。
B20
* * * * * * * * * *
向玉乳环致歉的一节——我忘了她今年的生日。
* * * * * * * * * *
战争对于我来说好像从来就没有结束。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我不知
道。
环和我住在蔓昂的同一条小街上。她比我小四岁,或者五岁。我离开家去上
军校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从龙翔回到蔓昂的第二天,我在我家斜对面的那个杂
货店门边上见到她的时候,我已经认不出来她是谁了。她现在是个大姑娘了。
环说俊哥你回来了。我盯着她的脸,其实我是在想她是谁。我看到她的脸一
层一层的红了起来。
我注意到她的胸脯很柔软,也很挺拔,因为她年轻。环那天当然穿着衣服,
但是我想到的是她的乳房赤裸裸的样子,还有乳头。我想到我用烤得暗红的铁钳
夹紧了它。然后我觉得我的下身有反应了。
环不知道,在我过去两年中见到的绝大多数女人,都是一直什么也不穿的。
要是什么时候觉得不高兴,我就爬上吉普开到四区去,花点时间挑上一个什么也
不穿的年轻女人,一般总是长得俊俏一点,总得是说得过去的吧。我打开木笼的
门让她自己走出来,走到空场中间。然后我握住她的头发,把她拽弯下腰来,同
时右手挥拳猛揍她的小腹。
一般这一下她就站不住了。等她趴到地上痛苦地挣扎一阵以后,我再踢她两
脚,要是真下狠劲踢的话,她的肋骨可能就被踢断了。然后我跟警卫营的兄弟们
说,帮忙把她塞回去。环不知道,他的俊哥,在过去的两年中一直都是这样让自
己开心的。
那时候大家都叫我茶壶。现在没人那么叫了。现在我手下的几个兄弟恭敬地
叫我俊哥,其他人叫我阿俊。团结政府成立以后,按照事先的协议,民阵掌握了
国家的军事和外交权力,为了平衡,原先的亲英国政府的党派获得了对警察和司
法系统的控制。大部分原政府军队的军人都被遣散,而蔓昂的法院和监狱差不多
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几乎是维持了原状。很自然地,有不少原先在政府军队情报
系统工作的人,在新政府的司法执法部门中找到了活儿干。我回到蔓昂以后去找
了他们,我是个有技能的专业人士,现在我在内政部上班。
这天有人给我打电话。他说阿俊,他们把那人送到春平去了。你得过去,还
得组个班子。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我的人固定在椅子上,手被反铐在椅背的后面,两
脚分开和椅子腿连在一起,也是用的手铐。这是一间空旷的房子,没有摆设,也
没有自然光——厚重的窗帘把室内和室外完全的隔断开了。我们几个人坐在桌子
后边,聚光灯从我们身后直射出去,打在她的脸上和赤条条的身体上。她的身后
是粗糙裸露的水泥墙面。
她就是我的新战争。这是我进了联合政府的内务部以后接的第一个活儿——
按叛国罪起诉孟虹。新政府成立以后,民阵自己的人把孟虹从龙翔带回了蔓昂,
不知道他们问了她些什么,反正她在他们的控制下度过了好几个月。而最后,还
是决定通过正式的司法程序把她解决掉。我们要代表国家搜集证据,然后起诉她。
孟虹真是个特别倒霉的女人。才只几个月以前,她和我都还待在龙翔,她在
那里一直是我的犯人,现在布景换到了蔓昂,政府的头儿换成了他们的人,可她
还是我的犯人。
我走到她身边,把手搭在她的脖子后侧,从她那里戴着的铁制项圈的下缘,
慢慢地顺着肩膀绕下来,停在她的乳房上。她身上到处是高低起伏的伤痕,有些
是新鲜的,湿淋淋的。看起来,民阵的人对她也不怎么客气。我捏起她的乳头搓
揉着,说:「虹姐,我们几个月没见了?」
「欢迎回来。」我说。「过来个人,把电线绕到这上边。」
好了,试一试。有人按下开关,女人嚎叫了起来,她像被子弹击中了似的从
地板上弹了起来,带着那把椅子,我注意到她小腿肚子上的肌肉突然绷紧了的样
子。然后她又重重地落回去。
「好了,开始吧。从头开始。你叫什么,姓名?」
对于孟虹来说,她的战争也一直没有结束。在后来,在审讯的间隙中间,她
哽咽着恳求我说,阿俊……俊……俊哥……我已经说过很多,很多遍了……都是
一样……」
「我一点没敢说假话……你知道的……不要每件事问那么多遍了……不要每
问一遍就通一次电……」
也许我正想到了环,所以我没有一脚跺到她的脚趾头上去——那本来是她应
得的,每个受审者都该知道,跟她的对手讲理或者求情毫无意义:我们被派到这
儿来,本就是为了千方百计地折磨她的。孟虹当然知道这一点,她只是忍受不住,
不得不盲目地说点什么。
我简单地告诉她闭嘴,她果然停下了,以后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蠢话。
「好了,我们继续。在龙翔四号营地,你亲手干掉了几个你们自己的人?」
前后大概有五六个。我们自己懒得动手的时候,让孟虹去干。她不得不做,
要不就会被我们揍得死去活来。到最后再让那个楠族女人去把她儿子抱来,她立
刻就乖乖的了,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她现在当然不能说是谁叫她干的,叫
她干的人正坐在她对面,摆弄着电源线的开关。电线的另一头拖过地面,分叉,
缠在她的两个奶头上。
那时候,她常被出发去北部扫荡的军队带走,过上十天半个月,再被军人们
收拾得半死不活的送回来。如果说,在开始的时候,她还表现出一点骄傲,一点
忍耐,好像她是一个为了信念而坚持的政治人物的话,等到了后来,她已经越来
越变得像是一个山村中的农妇,像是一个主人的女佣或者奴仆之类的角色。她被
太阳炙烤而成的,越变越深的褐色皮肤;她的胆怯顺从的表情;她对每个军人勉
强装扮出的呆滞的,讨好的笑容;都在增加着这样的印象。
不管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反正,回到龙翔的四号区只有一个结果。就是
被重新用铁链系着脖子拴到空场中间的木桩底下。揍一顿,再让她直挺挺地跪好
——如果她还能跪得住的话。
那个可能被踢断了骨头的女孩一直在地下翻来覆去地呻吟着,两个兵正试着
拖她,他们碰到了她的伤处,她尖锐地嘶叫起来。
有人厌烦地皱起了眉头:「她好像很痛的样子,让她爽个够吧。」
后边的事是顺理成章的,他们换了个方向,把她往土场的中间拖过去,她当
然在继续地惨叫,不过没人在乎。找铁锤钉子什么的花了些时间,这些东西经常
会被用到,实际上,用完了就往边上一扔。还有些钩子,尖的锥子,它们杂乱地
散落在那两根竖着的木桩子周围。反正最后把她两手分开钉到了柱子上,一边一
只。然后是两个脚腕。
有人去把孟虹拽着头发从地下拉起来。那人就是我。她一直被铁链锁在柱子
脚上的,现在给她打开了。再解开背铐着的手。我说:「去,到笼子那边去挑个
女人出来,问问她,知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死法。」
一开始她的腿是软的,几乎站不住,后来好了一点。我们笑着跟着她,对挤
在笼子里的那些肉们说,你们的女老板挑到谁就是谁了,可别怪上我们啊,变鬼
也找你们书记去。
「就是她了?」孟虹表情木然,她用一种刻板的口气说是。
「用手指个。」
她用手指了指。我们打开木栅门把那女人拉了出来。
「很好,继续。你是怎么干的?」
孟虹呆滞地看着我的脸。我冲她笑了笑。于是她口齿迟钝地说下去。
「是……用一根木棍……砍下来的小树段吧,在上边缠铁丝……带刺的,拉
铁丝网的那种……那东西多……打仗的时候,到处都是。」
「一圈一圈的绕在小棍上,后来用钳子拧紧了,然后……然后……」她抿了
抿嘴唇,又伸出舌头在上面舔。
「然后把它插到人的……女人的……阴道里。」
那个木头稍微有点长,两头绕上带刺的铁丝以后,中间能握住手。我们让孟
虹拿住中间的部分,爬到被钉在木桩上的女人身体底下,让她把那东西硬塞进去。
当然是,塞进屄里边去。
有个她没说的细节是,先要用钳子把上面的铁刺往后边顺,一簇一簇地全都
顺好,顺下来以后才能进得去。更重要的是,进去以后就出不来了。
孟虹跪在那女人的两腿中间,抱住她的一条腿,另一只手把那个长满了倒刺
的物件往她的身体里边捅。那女人在半空中挣扎和尖叫着,手脚上淌着血,而两
个女人的身上都流满了汗水。那东西在女人的腿根之间划来划去,割出了更多的
伤口,但是显然不容易真正地插到深处去。有人开始笑了,有人踢孟虹的肋骨,
还有皮带,抽在她肮脏赤裸的肩膀和背脊上。
孟虹露出门牙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为了能使得上力气,她抬起一个膝盖,
屈起脚掌支撑着地面。她闪动的足弓看上去柔韧而且结实。我们看到她的肩膀和
手臂都在努力地用劲。她开始哭,紧贴在女人肚皮上的脸侧向边上围观的人群,
上面除了血水和汗水以外,又被眼泪冲刷开一条一条的痕迹。
由两个赤裸的女人肉体组成的奇怪的混合物纠缠在一起,挣扎了一阵时间。
最后虹让开一点地方,她胆怯地看向我们,带着一点哽咽说,行了么?
没人理她。另外的人把另外那个女人推过来。谁都会怕死的,更不用说是那
么一个痛苦惨烈的死。她的脸已经吓的没有血色,含含糊糊地说着不要,别杀我
之类。然后几个男人按着她,有人捏住她的下巴,掐得她张开了嘴。
「过来,帮忙!把她屄外边的这一头,给老子们塞她嘴里去!」
孟虹重新挤进来,握住木棍的中间,她已经满手是血,有从上边那个女人下
体中流出来的,也有她自己被划伤后流出来的。她满头散乱的长发和更多男人健
壮的手臂缠绕在一起,两个女人的四只松弛的乳房压迫在一起。而钉在上边的,
和按在下边的两个女人都在尖叫。
「嗯,你在殖民政府时期为殖民政府干了不少事嘛。干得够狠的,对你自己
的同志。」
我轻飘飘地说。
其实在那么些年之后,对于孟虹这样一直忍受着无穷无尽的苦难的女人,这
样的嘲讽已经毫无意义。她睁大眼睛看着我,面不改色。
「后来呢?」
后来,那两个赤条条的女人被扎进体内的尖刺联系着,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她的脸紧贴着她的生殖器,而且越来越紧。跪在下边的女人已经被反绑住了手臂,
她能做的只是试着摇晃自己她的头,很明显,塞在她口腔里的木头和刺,正在跟
随着她的动作,深入进她的喉咙里去。她的脖颈变得僵直。她的胸脯和肚子剧烈
地起伏上下,从她的身体深处发出了可怕的作呕声。
她暂时什么也吐不出来,可以想到,胃中的液体正在涌进她的食管和呼吸道,
但是她的嘴不能张得更大了,那东西像个塞子一样顶住她的咽喉。带血的黏液从
她嘴唇与木棒之间的缝隙中渗透出来,然后是鼻孔。
她在窒息中绝望地扭动,每一次挣扎都拖拽着她上边的那个女人,用她的嘴,
牵扯着她被扎满了倒刺的阴道,最后剧烈的痛楚会一直传递到被钉穿的四肢上去。
她很快就会把她撕裂开的,要不,就是把自己的颚骨撕开。我们对孟虹说,过去,
帮帮她,别让她乱动!
对,就那样,从后边抱住她。孟虹跪到她的身后,伸张开手臂环抱住她,把
她紧紧地按到自己的胸脯上。这样,她们暂时保持住了跪立的状态,三个女人的
姿势现在看上去真的非常疯狂,她们扭曲,颤抖,发出各种怪异的喊叫,就像是
她们正在进行着一场决死的角斗,而事实上,她们的确是在挣扎着寻求一个彻底
终结痛苦的结局。孟虹终于用尽了力气,她虽然不一定是故意违抗我们的命令,
但是她太虚弱了。她被她所抱着的那个女人用一个猛烈的动作甩到了一边,摔倒
在地上。三个女人突然分到了三块地方。另一个人的嘴边挂着一连串的人的脏器,
她把第三个女人的阴户拉翻了。
孟虹木然地回答我们的讯问。她说,哦,不,那还不是最后。
最后是把钉在柱子上的那女人的肚子剖开了,我们逮住另一个一直满地挣扎
打滚,想吸进更多些空气的女人,再一次把她按上去,一直到她的整张脸,淹没
在那具血肉肝肠四溢的腹腔里。她的头颅卡在肋骨以下,骨盘的上方。切割开的
肚皮遮掩住了她的脸颊。找了绳子,把这些东西捆紧到一起。
女人继续像是跪着的样子挺直在地下,往后蹬踏着肮脏赤露的双脚。但是她
其实是凭借着被束缚着的脖颈,悬挂在别人的肚子里边的。她应该很快就在别人
的鲜血和自己的体液中完全窒息了。
「俊哥,电她一阵,然后让她再把这一段说一遍?」
我捡起前边桌上扔着的揉皱的香烟盒,骆驼牌的,里边还有两支。我拣了一
支含在嘴里,点火。然后做了个差不多的姿势。有人拨了开关。
我吐出烟来,看着孟虹又一次在椅子上绷直了身体,她僵直地往后仰过头去,
光裸的胸脯在电流的刺激下猛烈地挺向空中,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
老虎当时差点让孟虹把连盈水给杀了,我不知道陈春会不会喜欢在我们以后
送交的审讯报告上读到这个故事。
前政府和民阵在半年以前达成了停战协议。在那以后,龙翔还存在了最后两
个月。我们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找了一堆衣服来送到四区去。说不定很快就会是
同事,要在同一间政府大楼里上班了,还让一伙男人女人们光着屁股挤成一堆太
不像话。放风的时间也增加了,实际上,除了在晚上,那些房子,还有木笼就已
经不怎么关门。只是联合政府还没有成立,我们这些当兵的该怎么解决还没有一
个最后的定论。我们也就暂时没有放人。手上有点筹码总是好的。
在那以后发生的第一件事是芒市的驻军撤回了龙翔。孟虹和他们在一起。她
最后一次被带离龙翔,是英国人把她塞给藤弄的德敢去当她自己家乡的副区长,
当然了,她在那个所谓的区长任上的全部工作,就是一直光着身子呆在德敢的军
营里,不断地满足他的士兵们的生理要求。现在,世道就要变了,谁都不想再要
这个麻烦。先是德敢派了几个人把孟虹送到了芒市,芒市的驻军照样办理,直接
把她带回了龙翔营地。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一开始,我们继续让她一个人呆在土场中
间,不知道德敢对她做了什么,她反正被弄得完全不能穿衣服了,所以她还是赤
裸裸的。大家都绕着她走。民阵早就已经公开宣布了把她开除出组织的决定,我
们也从来没把她当过自己人。她那时候就像是一只既不是鸟也不是兽类的蝙蝠。
下一件事是在孟虹回来之后发生的,也许是第二第三天,也许是一个礼拜以
后。有军方高层的电话打到我们的处里,通知说有记者正从蔓昂来,要采访被监
禁在龙翔的民阵人士。他们直接指名要找的是连盈水。
K已经消失很久了,负责的老虎痛恨这事。他一直觉得,他手里掌管着的囚
犯只是一群动物一样的东西,是应该或迟或早,一头接着一头地屠宰掉的。他不
能接受他们有一天能够像一个人一样,得到说话的权力,而且还是什么——接受
采访!他认为政府和军队的头目们正为了自己的利益向民阵献媚,他们背叛了在
前线出生入死的士兵们,只是为了能够在即将成立的联合政府中谋得一官半职。
虽然,事实上他想得并没有错,只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到了这个时候,如果
不那么地想,不那么去做的话,还能怎么办呢?
老虎不能抗命。不过现在的龙翔四区还是他的四区。前一天他喝了点酒,到
了晚上带了我们几个人开车过去,把连盈水从拘留地里带出来。然后他回头看了
看空地上的孟虹,说,把那个婆娘也带上。
我们K处讯问室里阴暗空旷,散布着潮湿发霉的气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用
过它了。瘦弱,苍白的连盈水赤足站在荫凉的水泥地上。她套在一件军用的黄衬
衫里边,那东西在她身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幅宽大的袍子。老虎让她自己把它脱了,
女孩没有抗拒。孟虹垂着头,跪到连盈水的脚边给她重新戴上脚链,我们让她干
的。以后又把她的手铐到一起。老虎抽出他的左轮手枪来。
「你们要赢了。你以为,你就能出去了?」
信不信我就在这里打穿你的肚子。让你在地下爬一个晚上,爬到你的血流干
净了,你就会死掉了。
我会让他们报告一下,就说你晚上爬过铁丝网乱跑,哨兵随便开了几枪。你
运气不好,撞上了。能怪谁呢。
老虎呲着牙齿笑了。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那时候我得到的印象是,老虎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武夫。直到那时,他还在
坚持着维护对四区集中营的管理权威。在我看来他已经疯了。
不过在你死前我还得干你一次。老虎说,我得让你到了那边还记住我。他解
开腰上的武装带,把裤子褪到膝盖下边,笨重地往椅子上坐下去。他说,爬过来,
舔老子的鸡巴。
他坐在房子中间的空地上。整个大房间只开了一盏黄色的白炽灯泡,它被一
根电线悬挂着,孤单地垂吊在我们的头顶上。我们看着他们两个。有人注意到了
呆呆地跟我们站在一起的孟虹。
他妈的你在这干什么?你也趴下去,趴到后边去舔那个小女人。嗯,要不给
你找个棍子?她嘴巴是忙,屄空着,闲得慌呢。
水趴在地下,这样她的脸跟那个坐着的男人的下体高度一致。虹跪在她的一
边,伸开一支手臂揽住水的身体,她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柄皮鞭的把手,我们给她
找出来的。她倒握着它,从水的两条大腿之间插进去。
要捅得深,捅到底!
动快点,别偷懒!
这种性表演是我们这里的普通游戏,经常在四区的空场地上当众进行。看守
对囚犯,囚犯对囚犯,女人和女人,女人和男人,男人和男人。水和虹更是经常
的主角,耻辱感也好,性冲动也好,恐怕早就跟她们没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一件
需要做完的活儿,把它做完就好。
嗯。好。老虎说,他站起身子,低头看着跪在下边的两个赤裸的女人。连盈
水仰起脸来,嘴角流淌着湿淋淋的水光。她只是显得有些恍惚和茫然。另一边的
虹也已经停止了动作,不过因为前边一直激烈的活动,她们的胸脯仍然在急剧地
上下起伏。
老虎稍微用了点力气,很轻松地把水从地下提了起来。她在他的大手里显得
太小了。接着他挥另一只手抽她的脸。水是带着脚镣的,她来不及抽腿跟上自己
倾斜的身体,这一下几乎是使她凌空摔了出去,落到两米以外的地方。老虎两步
就跨过了那个距离,抓她的头发,拎起来又一个嘴巴……看上去老虎只是心平气
和地在做一件工作,不过,等到水挨上第三下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这间大房子的
另外一头了。
老虎说,记住了?你的嘴就是含男人鸡巴的,别指望还能用来对人说话。你
在你们党里是专管给人洗脑的?你以为你出去还能干这个活儿吗,说不定你还想
当个老师,给人上心理学课呢。
别指望了,你再也用不上你的嗓子了,我今天晚上就要废掉她。
茶壶,你把裤子脱了坐到椅子上去。你,爬回去,继续。那个瘦小的小女人
慢慢地爬过大房子,伏身在我的两条腿中间,她开始继续,慢慢地把我收进她的
牙齿和舌头中间去。她的嘴真小。还有虹,突然的停止似乎使她不知所措,现在
事情可以继续做下去了,她几乎是松了一口气。她搂住水,摸索着她的下体,找
到那支鞭子的杆。
用手操女人太不带劲了,给她配个像男人一样的家伙吧。有人去边上拖出一
把椅子来,按着晃了晃,有点松,本来榫头就不结实了,举起来往地下狠狠一砸,
哗的一下,椅背椅面四条腿全散了架。从破烂里边挑来挑去,找出了一支带着一
半横档的椅子腿来。这东西差不多吧……来,站起来,哥哥们给你装个大鸡巴。
那东西是个丁字形的木头岔,大家一起盯着孟虹的下半个身体看,接着就乱
七八糟地动起手来,先把垂直的那一竖条塞进女人的身体里去,然后是麻绳,在
木头把上缠上几圈,再紧贴着腿根,往她一边大腿上绕,绕到另外一条腿上,也
绕上几圈。绳子不够了打上结。换条绳子,一头也捆住木头,另一头拉到女人的
腰上,系住她腰上的铁链环。用这样的方法前后拉了好几道。那时候,孟虹的身
上已经被德敢戴上了从头颈连到脚底的锁链,比我们一般用来拘束人犯的械具复
杂得多了,男人们围着她身前身后的折腾,把她弄得上下叮当地响。最后是,绳
索加上铁链横过来竖过去地把女人从腰到腿捆得结结实实,从它们的缝隙里绷出
一股一股的肉块来——但是好歹让那条椅子腿冲着前边挺起来了。
孟虹重新跪到水的身后,用手帮着,把椅子腿朝水的身体里捅。那条东西不
怎么细,她干得很费劲。我听到正含着我的连盈水开始往自己的身体里边深深地
吸气,牙齿摩擦着我的阴茎微微发抖。她在我的阴毛丛里皱起了眉头。在我分别
伸张开的两条腿之间,水的腰和臀扭曲起伏着,配合虹的动作。
直到我射在她的嘴里。再换下一个。看起来,老虎是要破坏掉她的自尊和自
信,让她感觉到女人其实不用说话,也不用思想,只要不断地让男人满足就可以
了。可是……如果他是真的要杀了她,这一切又是何必呢?
我们一共就五六个男人,全都轮上一遍也没花费多少时间。接下去呢?孟虹,
你来干。去那边找条绳子出来,给她脖子上系个扣,对,栓住她的脖子。老虎说。
我们的屋顶上是有滑轮和钩子的。把套在连盈水脖子上的绳圈挂上去,拉。
很久没有动作过的轮子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音挣扎了一阵,突然转动起来。水的两
只手被铐在身前,她伸手到下巴底下拽紧了她的绞索,努力往外扯,但是还是被
拉直了身体。再高点,老虎说。女人光滑的脚跟也抬离了地面,她现在踮立在几
个触地的脚趾头尖上,晃来晃去。
那根鞭子呢,去捡起来,抽她。
孟虹把腕上系着的长铁链收拢起来,用左手握住。免得它们在发力的时候甩
开来伤到自己。她略略的分开腿站到连盈水身前,在她的小腹以下,大腿根的中
间,被缠来绕去的链环和绳索捆缚住的那段椅子腿,仍然直愣愣地朝前挺立着,
当然,另外的那段支叉也依旧插在她的身体里。它见棱见角,上下起伏的样子看
上去既淫荡,又怪诞。
然后她是两只手合在一起挥动鞭子的。她的手臂高高举起到肩膀以上,突然
地向右肋飞掠下去,跟着飞跃起来的是她的乳房,和往四边飘甩开去的,又长又
乱的黑头发。在她赤裸裸的背脊上,滑动的肌肉块倏忽即逝。
鞭梢打在肉体上的闷响让人心悸。水大张开嘴,但是从她被勒紧的嗓子里只
是发出了一些蛇一样的嘶嘶声。
孟虹真的是很用力。在那些时候,都是我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已经
完全没有一点抗拒的意志和胆量了。
继续。鞭笞声传向大屋子的四面,又从空旷的墙面上反射回来,而新的一击
总是比回音更快。水苍白细窄的脸变得血红,她清秀的五官几乎像是发面团一样
肿胀了起来。她像是一直在疯狂地喊叫,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听到。她绝望地迎
向空气,做出吞咽的动作,那当然毫无意义。她的眼睛像金鱼一样凸出到眼眶之
外。
她不行了,你,上去抱住她,用那条木头腿,干她。于是虹上去搂住水的腰,
她自己曲下膝盖,从底下试探着,把她腿间的物件捅进到水的身体里去。水已经
被绳索拉得笔直,没有什么活动的余地了,虹只能进退自己的臀部,才能让椅子
腿在阴道里保持动作。在深入的时候,虹紧紧地贴到水的身上,接着她后退,孟
虹的被麻绳五花大绑捆成了好几块的屁股朝向我们笨拙地撅了起来。有人捡起扔
在一边的皮鞭,这一回抽的是虹,抽她的屁股,她就像是被火烫着了似的,再一
次猛烈地挺向前去。
我朝周围看了看,发现老虎那时已经不在屋子里了。我稍等了一会也退了出
来,给四区的人打了个电话。问他们连盈水在不在集中营地。然后告诉他们明天
的采访活动是高层的安排。他们现在应该找到连盈水,否则如果发生什么问题,
他们是要负失职责任的。十多分钟以后我听到了汽车声,警卫营的人开了两辆吉
普车来。这一下就把里边的狂欢冲掉了。
好了,我来解决这事。老虎反正已经不在,按照资历,我可以说得上话了。
我说,我给你们签字,算是我们处提连盈水出来,准备明天的行动。你们留下两
个兄弟在这,帮帮我。还有,麻烦把孟虹带回去吧。
那天晚上我把连盈水弄到了我的房间里,让她洗了洗身体,在我的床上睡到
了第二天的上午。一直到那时她都是赤身裸体的,下身还在断断续续地流血。她
的手铐和脚镣也没有钥匙。是孟虹给她锁上的,以后谁知道扔哪去了,我让人在
讯问室里找了一阵也没有找着。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我和连盈水,花了一阵
子时间把一件纯白的套头短袖衫从她的手铐环里边塞进去,一头塞,另一头往外
拽,进去以后再通过另一支手臂弄出来。反正这样最后把那东西给她穿上了。找
英军秘书处的姑娘们要了条筒裙来对付她的下身——里边没内裤,我没劲从她的
脚镣圈里外再套弄一回了。
我们就这样开到龙翔营地里的英军俱乐部。女孩拖着铁链,光着脚慢慢地走
进挂着一盏大水晶吊灯的门厅。预定的受访地点在另一头的小会客室,要经过一
个很长的过道,两边装饰着一人多高的护墙板。我领着那两个警卫营的兄弟跟在
她后边。边上待着的英国军官们都朝我翻白眼,我面无表情。
像老虎希望的那样,水实际上已经说不成话。她差不多只能发出一点蚊虫飞
过那样的振动声,然后就是剧烈的咳嗽。那个亲政府报纸派来的副主编是个英国
人,却说一口流利的本地话。实际上,英国人在这里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很正式的
访问。连盈水坐在沙发上,很端正地拢着腿,经常用心把短裙往膝盖下边拉一拉。
他们甚至还问她是要茶还是咖啡。而我看着她肿胀的的脸颊,却只是想到在七八
个小时前那里还流满了我的精液。
即使在四区经过了这样地狱一样的两年时间,水仍然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头脑清醒,而且充满勇气。她没有展望政府与民阵联合执政的前景,是的,她一
直在坐牢,她并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所以她没法讨论那些话题。她用被铐在
一起的手写字回答英国人的提问,她伸出的裸露的手臂上鞭痕累累。她只是告诉
他,龙翔的集中营里一直是什么样子,现在仍然是什么样子。在她那么干的时候
她应该能够想到,在今天结束之后,老虎会对她做些什么——就是说,如果老虎
还会出现的话。
结果是老虎并没有出现。他在前晚从那间大房子里走出去以后,从此消失的
无影无踪,和我们的老板K一样。现在我已经倾向于相信,老虎并不是那个他故
意表现出来的人。这个晚上只能是设计好的。有人对局势进展的缓慢不耐烦了,
他们安排了这件事,而且告诉了老虎要怎么做。
再以后,是那个英国人对龙翔营地的访问见报,当然它造成了相当的影响。
又过了三天,民阵军队的坦克就直接开到了龙翔的大门口。到了那时,我们才发
现已经根本找不着可以汇报和请示的头目们了。英国驻军严守中立。而我们同意
交出武器,没有人试图抵抗。
我在四区等到了他们。我和警卫营的弟兄们漠然地注视着他们撞倒了集中营
的铁丝网。坦克前进,倒车,原地转着圈,用履带扯断铁线,把支柱碾压成碎片。
他们和他们,新到的那些民阵军人和营地里得到拯救的同志们欢呼着拥抱在一起。
在全场的狂欢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像我们一样平静。她是孟虹。她一直跟原来一
样,光着身子待在场地中间竖着的木头桩子边上。只是她现在不用跪着了,她背
靠着木头坐在地下。
下边是需要找些车,把这些人先送到坦达港去。为了这事,他们和我们的运
输连为了人力,燃料等等,纠缠不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大家散乱地等在集中
营的里边和外边,人们继续兴奋地说笑着。不过在天差不多黑了的时候,有几个
民阵的人到达四号区,要求带走孟虹。
带人走还是得要个手续。以后至少能有个凭证:某某人是活着离开了这个地
方,而不是死在了我们的手里。我陪着他们走进场子里去,他们解开拴着孟虹脖
子的链条,叫她起来跟他们走。虽然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意义,他们还是要她把两
只手背到身后,给她加上了一副他们自己带过来的手铐。我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
射过来的含义复杂的视线。周围安静了下来。
塔楼上为我们打开了射灯。现在这个赤裸着全身的女人,拖带着手脚上的铁
链慢慢地朝外边走过去。在她前方的人们默默地为她让开道路。就像是时间倒转,
她的疲惫的形体动作,呆滞的表情,就和过去两年中每一次被我们出发扫荡的军
队从这里带走时,一模一样。
我听到她只是茫然地嗫嚅了一句,说:我的孩子呢?
当时我想她大概再也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了。而我和她现在都在春平,我要
收集她的叛国证据,把她交付审判。
环在他们家开的小杂货店里快乐地忙来忙去,像是一只在树枝上蹦跳的小鸟。
我在早上经过小街拐角的时候,到她的店里买一包香烟。她轻轻地哼着一支我不
知道名字的小曲。
「妈妈呀,今天是几号了……」她对她母亲说,「十五、十六?」
她朝我迅速地撇了一眼,以为我没有发觉。
「反正快到十九号了,等过了那一天,我就是个大姑娘了。」
那天我一到部里就被人叫到了春平,到现在才只是第三天。要求是,在预审
结束之前不能离开,也不能和外边联系。虽然对于孟虹的案子来说,也许根本就
不值得那么煞有介事,她根本是一头死老虎了。不过命令就是命令。
我在早上到狱政办公室转了一圈,取了一张当天的早报。一月十九号的。我
随便扫了一眼,看到头版上有文化和旅游部长连盈水会见苏联文化代表团的消息。
我夹着那份报走到监狱大楼后的讯问室去。前一晚上又是通宵的审讯,我没有参
加,是兄弟们干的,应该是才结束没多久。孟虹坐在水泥地下,背靠着墙面,她
的右手手臂举过头顶,手腕被铐在身后窗户的铁栅栏上。
审问的间隙,我们都让她待在这间空房子里。里边什么也没有。我又去隔壁
的审讯室拖了一张椅子回来。把裤子褪下去,对着孟虹坐下。然后用脚把她踢醒,
把报纸塞到她空出来的那只手上。
我的手往空中划了两个圈,跟她说:「屁股。屄。」我的东西已经竖立得很
高了,非常明显。
她迟疑了两秒钟就明白了过来,她转过脸去面对着窗户,压下腰背让屁股抬
高。然后就把她自己的后半个身体倒退进我的两腿中间来。还要更低点……她更
深地曲下膝盖,一直到她的腹股沟里皱褶的皮肤摩擦到了我的龟头顶端。
「嗯,好。慢慢蹭着,慢慢的干。我们有时间。」她让我在她的唇口边缘上
滑来滑去。我说:「现在看你手上的东西,读,读响点,我听着。」
孟虹把左手拿着的报纸举到自己的眼睛底下,看了一会儿。她开始念道:
「文化及旅游部长连盈水1月18日在蔓昂国会礼堂会见了前来我国访问的苏联
功勋芭蕾舞团全体成员,连盈水部长对客人们说,苏联的艺术是具有强大生命力
的人民的艺术。」
她的声音沙哑,但是厚实而且柔软,有点像是一件旧衣服上有点磨损了的绒
布。她一边小心地把我慢慢装进她的身体里边去。
我稍稍抬手就揽在了她的腰上,我掐起她肚子上的肉。两年里露天生活的日
晒雨淋风干了她的身体,她的肉块廋削坚硬,但是我却意外地感觉到了,她们在
皮肤下面抽拉牵扯地滑动的样子。她们强韧有力。
我想,环的肚子恐怕要软得多了,而且肯定更白。
女人孟虹用被铐住的右手握住铁栏当作一个支撑,让身体倾斜着上下动作。
她把自己的肉一次又一次沉重地压紧到我的小腹上。虽然是在冬天,但是汗珠还
是从她棕色的背脊上星星点点地浮现了出来,她的皮肤遍布着粗砺狰狞的疤痕,
现在在水流的浸润下变得朦胧,开始泛出微弱的光泽。
「环。」我低声说:「环。」我觉得冲动正在全身各处开始凝聚成形,像是
正要从北部高原的湖边起飞的水鸟群一样。孟虹继续刻板地朗读着报纸:「…
…苏联的社会主义文艺给我们带来了全新的冲击,哦,哎呦……」她自己的呻吟
和喘息时常打断她,「是我们能够用以抵御旧殖民主义腐朽文化的武器……嗯
……产生于人民群众之中的……之中的……艺术表现方式,像清晨的朝霞和露珠
一样,前途无限,充满……充满着活力……」
我炽热地射在她的屄里。我想,这可真是个淫荡的场面。
A21
国家刑事法院大法官拉兑帕通在书记员的帮助下给自己戴上假发,然后披上
他的长袍,准备为他负责审理的「国家诉孟虹叛国案」出庭。在殖民时期,帕通
是刑事院仅有的本地法官,全民政府成立以后,英国法官们大多获得了留任,他
也是一样。
从各方面的意愿来看,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仪式化的法律过程,全套严谨的、
肃穆的、正式的表演。虽然结果是在开始之前就被预定了,但是,帕通自问,他
其实并不反感由他来充当一下传声筒的角色。即使是在英国,法律也需要有幕后
交易。这是新的国家立国以后的头一个大案子,会载入历史的。
不过,一开始他就被告知,由于案件当事人的某些不便因素,他可能没有办
法在他的法庭里导演他的法律戏剧了。他还想过要坚持一下,「半天时间都不行
吗,她就完全不能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保持正常吗?」对方的回答是不行:「哪
怕只是披上一张床单,她也会在一两分钟之内开始发作,……扭动……呻吟…
…诸如此类,要是不把那些东西立刻扯掉的话,嗯,她接着会满地打滚的。」
他真的犹豫过,要不要让他们把那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弄到法院大楼来,通过
城区道路的时候反正是用的囚车,不过然后是一楼的门厅,通往三楼的电梯,在
到达审判厅之前还有一条走廊……帕通摇了摇头打断这些胡思乱想。他的大案子
在对面的会议室里等着他。这里是春平。
他们在春平监狱的管理楼层上给他准备了一个审判室,这地方原来是一间会
议室,有一张大的桌子当他的审判台。起诉的国家司法部来了两个律师,国家指
定了一个辩护律师,他们面对面坐在屋子的两侧,他自己还带了一个书记员和两
个法院警察。他走进去的时候他们全体起立。然后……他就看到了案件的女犯罪
嫌疑人,孟虹站在他的对面,给她弄了个木栅栏挡在前边。春平的人给她带上了
手铐,哦,当然,不仅仅是手铐。他尽可能迅速地审视了她一眼,她的全身上下
看起来,就跟他们告诉他的一模一样。
即使事先有所准备,帕通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受到了冲击。他低下头去看他
的案卷,但是眼前浮现出的一直是一些很不相同的东西:那个女人瘦长的脖颈和
上面的粗铁圈,悬荡在她身体各处的铁链,还有她的宽大松弛的乳房,她们垂落
在她肚子上的样子。他甚至觉得,他确实看到了女人小腹下缘露出的黑色的毛发。
他不知道他该如何地抬起头来。他混乱地想到的一直是,她原来是个高大的女人,
有一对那么长的腿。
公诉人开始读他的冗长的起诉书。列举孟虹在内战期间杀害的人数。起诉略
过了她带领当时的政府军队指认民阵人员的内容,因为那些部分会把当时对立双
方的责任问题卷进来。现在他们只是把目标定在她的杀人罪上。以后有一些书面
的证言,当时在场的军人们证明,孟虹是自愿地那么做的。而在场的被捕人员作
证说她确实做了那些事。
政府指定的律师进行了中规中矩的辩护,质疑在当时情况下,或许是由更加
具有权威的人士对局面进行控制,孟虹很可能不得不那样行事。不过公诉方以独
立灵魂的良心和道义之类进行了反驳,而辩护一方对他的猜测也没能提出什么有
力的证据。
在庭审进行的后半部分,帕通已经能够做到抬起脸来,平视站在他前边的这
个高个子女人。既然她能够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地站在距离他只有四到五公尺的
地方,一直保持着坦然平静的姿势,他想,他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他觉得他
确实已经成功地做出了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不过他突然地意识到,他周围的男
人们其实恐怕都跟他一样。他们正从不同的方向凝视着她。
他注意到女人在长久的站立中转移自己的重心,那时她的另一条长腿松弛地
顶在前边的木头格子上,抬起足跟只留几个脚趾着地。过上一阵以后,她又不动
声色地换过来。
公诉人们单调乏味的声音令人生厌,帕通想,她胸脯上那些显现出浅粉色的
凹陷下去的印记,大概是用火烫出来的。那些边缘的皮肤翻折到外边,一直都没
有长平整的条形疤痕……得用鞭子很用力的抽才能做到吧。
孟虹在整个庭审过程中始终沉默不语,直到最后法官问询她是否要做最后陈
述的时候也是。她只是简单地说,没有。
那时候她恐怕不是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站着,她一定会尖叫得很厉害,而
且把身体扭来扭去……厄……我现在恐怕已经没那么大的劲啦……春平里头是个
什么样的我们一直都知道,等会这场把戏结束以后,他们还会那么去抽她吗…
…帕通的脑子有点乱。他竟然愤恨地想到,法律真是一件毫无用处的事。
在这一天终于结束的时候,帕通把自己安置到座车的靠背上,才觉得终于松
弛了下来。我们还剩下一个宣判,我他妈的绝不再来这里按这个样子搞第二回了。
他想,我会找个书记员来,把那个该死的判决书扔给他们。
俊的人把虹扔给监狱方面的官员,我们的活儿完了,你们随便找个地方让她
待着吧……最好是别让她死……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她恐怕是没几天好活了。过
场已经走完,悲剧在剧终的时候总是要把主角杀掉。在那时,每个人都是那么想
的,就连孟虹自己也是一样。
春平让她一个人住了五天,狱警们轮流着去找她,为了以后可以吹嘘说,他
们真的亲自尝过了陈春老婆的屄,再往后就把她送进狱区的监室里去了。
战争结束以后,政治犯得到释放,春平里剩下的在押女人已经很少。可以想
象,当男人们看到过道里走过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时,显示出来的狂热的样子。
监狱管理对这件事没什么意见——男人想着要干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从一开始,
虹就被轮流送到每一间囚室中去,在一处地方只是待上四分之一天——光是白天
就要分到两处度过,晚上也是一样。每个监房中有十来个男人,他们会在她身上
做两次,三次,即使全都干到实在干不动了,还是会逼她坐下,或者蹲到墙边,
用一把能够找到的牙刷柄,捅进自己的阴户里不停抽插着给大家看。下一回再闻
到女人的味儿,要在一个星期以后呢,一定得把时间用足了才行。
来带她走的狱警凑在铁门上的监视窗口看了一会,后来说,出来吧。女人觉
得,她的腰已经没有了,那里存在着的,似乎只是一段酸痛的空虚。盛满了男人
精液的肚子沉重地坠落下去,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负担它,那使她站立不住。不
过,不管怎么样她并不需要站立多久,她只要把自己搬动到对面的门边就可以了。
然后就可以再躺下去,让男人们去做他们高兴做的就好。但是这一回警察却对她
说,往前,往前走。
腰,和腿,更不用说脚上的长铁链子了。她拖拽着它,听着它在身后的水泥
地上懒洋洋地响,然后停下歇一会儿。再努力地把另外一头也拖上前面来。
结果那天他们倒还找了个地方给她休息,甚至还让她用热水洗了个澡。更疯
狂的,是她在傍晚被带到狱区大楼门口的时候,竟然看到他们给她开来了一辆黑
色的高级轿车。车里面坐着两个穿上整齐套装,举止文雅面貌英俊的年轻人。
孟虹的第一个念头是该宣判了。好吧,终于演到剧终了。
大约是在离开它四年之后。这个晚上,虹在苏联产吉斯车后排的小牛皮座椅
上重新看到这个城市。它正在一点一点地亮起灯来。她看到那些铺着鹅卵石的街
道,汽车在上面颠簸着行驶。街道两边的骑楼上挂着油漆斑驳的广告招牌。她透
过前边的驾驶窗看到了公牛饭店笨重结实的红砖外墙。它正离她越来越近。女人
甚至有了一点点心跳的感觉。而且他们的车驶进了弯道,上坡,稳定地停在了黄
铜和大块玻璃组成的旋转门前。门檐上的排灯突然暗了。
虹在以后才想到,那是一个周到的安排,为了让她下车,进楼的过程不那么
暴露。
「我得在这里下去吗?」在过去的几年中,人们总是用揍她或者踢她来告诉
她该干什么,现在她身边的男人没有那么做,他们为她打开车门,肃立在一边等
待。她只好开口问了,不过话一出口她就开始后悔。女人想,还能有什么事是我
需要问的呢?公牛就公牛吧。她收拾起积累在腰间和大腿上的一大堆铁链条,把
它们重新整理成能够挂得下去,拖得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妇人在起身之前,
轻轻抚一抚她被压皱的裙摆一样。虹慢慢地往车门外伸出一只脚去——上面没有
穿着鞋。
这不算什么事了吧……本来是不是还该戴个项链?反正,自己颈子上套着的
器具也不怎么合乎礼仪的。虹难得地发现,她还剩下一点点自嘲的幽默感。
不过接下去脚镣造成了一个小麻烦。她在站进大旋转门的时候忽略了它们,
本来会被后边跟上来的门扇夹住的。但是跟在她后边的男人突然地动作起来,他
的手从地下一掠而过,再把自己倾侧着挤进门缝里,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做一样,
只是他现在已经紧贴着虹的后背站在同一个门格里了,手里还提着她的脚镣上的
大铁环。他们这样穿过门道进入了大厅之后,他才把它轻轻地放回地面上。
这样,虹就看到了一直等在大门另一边的连盈水。而除了她以外,整座大堂
空无一人。水现在穿着衣服了,嗯,也穿着鞋。水说,虹姐。她抱住了她,虹不
太知道时间了。后来她意识到水正挽着她的手臂领着她走。
公牛饭店的门厅里一直陈设着一些奇特的物品,象的牙和青铜的老虎,还有
一个乌木的裸女雕像。灯都亮着,它们布置得高低参差,明暗各异。
她们还是学生的时候来过这里。比方说大堂靠窗那边的咖啡座,虹就很熟悉。
不过那个时候,她们坐在那里说的会是些什么呢?该是有讨论革命和斗争的,和
水,和水的朋友符康,还有他……陈春。其实,也不会总是那么严肃的大事了,
很多时候就是来这里安静地坐坐。虹和水的家都负担得起她们,不用为这里昂贵
的价格操心,她们那时从来不必为生活操心。那真是一些无忧无虑,又充满了激
情的日子。
四年了?打了两年仗,坐了两年牢,虹不知道是该觉得时间过的快呢,还是
走得真慢。她觉得已经过去了一辈子都不止。要是她那时继续上学的话,医学院
学制长,到现在也不过才刚毕业吧。不过,要是往好的方面看的话,毕竟……水
已经是部长了。孟虹还是从那份报纸上读到的消息。再怎么读书,也不可能一出
学校就当上一个部长的。「他们」——她和陈春他们——竟然真的得到了这个国
家。虹已经很自然地不会再用「我们」这个主语去描述政权的改变了。
水说「我们上去。」她的意思是要上到顶楼去。光脚站在大理石面上还是很
凉,而电梯里边的地板是细木小条的,这部古玩一样的电梯还用的拉门,里边装
饰着精细的雕花壁板和水银镜面。在这之前,水一直假装得好像孟虹和她自己一
样正常:有梳理过的头发,一点点口红和眼线,有一套素净的裙装,水已经刻意
地遮掩掉了所有那些集中营生活带给她的痕迹。她装扮得不动声色。不过当她们
并排站立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望向前方的时候,她们的目光相交在了镜面之中。
现在没有办法再回避赤裸的真相了。
孟虹想到,她甚至可能是这两年以来第一次照到了镜子。在这之前,她好像
从来都没有机会知道,自己整个光赤的身体,再配上全副的锁链完整地看起来是
个什么样子。现在她大致上是知道了,从头到脚……她是从对面那双好友的眼睛
里看到的。
孟虹甚至对着镜子笑了笑。她宽容地想,阿水准是忘了让人把它给遮住啦。
很明显,水运用政府的权威把所有的宾客全都清出了这座大房子。公牛饭店
今天晚上显然没有在营业。这得算是一个不动声色的炫耀,甚至是……示威吗?
连盈水自己也是犹豫过的,她确实想过,比方说,找一个蔓昂郊外的,英国
式的庄园做这件事。不过她后来觉得,虹应该能够接受这个安排,在经过了那么
多的血火考验之后,她们早就不再是四年前的年轻女学生了。她们是战士。她们
必须,而且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生和死。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水很想让
孟虹看到她们一起站在这座饭店楼顶的样子。这里一向是英国人的大本营,是一
个对于殖民者来说,具有象征意义的堡垒。现在它不再是了。
公牛饭店是一座宽大的五层楼房。在当时的蔓昂,它已经要算是仅有的几座
大型建筑之一。公牛的顶楼有一个英国人的俱乐部,主题大概是马球。它在那里
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不过,一直只有很少的当地人能够得到邀请进入这里。水一
直搂着孟虹,她为她拉开紫红色的呢绒窗帘,在英国式的落地长窗之外,显现出
了向着远方海边伸展过去的,城市无边无际的点点灯火。整个蔓昂都在他们的脚
下。
一月,外边很冷,隔着一层玻璃,屋里很暖和。什么都没穿着也不觉得凉。
阿水一定特别提醒过,暖气要开足些的。
「虹姐……我们坐下吧。」
服务生站在这间长形的俱乐部餐厅的另外一头,两女一男,那个男生甚至是
个白种人,他打着领结。他们面对宾客露出训练有素的职业微笑。这是她们整个
晚上在大楼里见到的仅有的外人。就像水希望的那样,虹对他们并不在意,她只
是显得稍微有些吃力,常常需要把她的锁链从地毯的羁绊中解救出来。羊绒太厚
实了,几乎完全掩埋住了脚镣链子上那些粗大的铁圈。但是虹优雅的姿态,就像
是她正从玫瑰花刺上取回自己被挂住的帽子一样。
连盈水为今晚选择了一份英国式的菜单。有红酒和意大利水晶的酒器。她们
在餐桌上聊了些共同的熟人。已经不在的那些,她们大致已经知道了。不过符康
也不在了,这是水回到蔓昂以后才确认了的。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她甚至抬
起自己的手放到水的手背上。只是当她那么做的时候,连系在她腕子上的铁链跟
随着拖过了桌面。它沿路撞开碟子和刀叉,盘绕在印花的亚麻台布上,显得有些
蛮横和粗野。她的手比她的大些,能够盖得住她。
而那些经过了这一切还在的人,他们现在在做些什么,就都需要水告诉她了。
有些人的经历和结局让人感叹,而另外一些甚至能让人笑出声来。再以后,她们
退到休息隔间里,在沙发上享受红茶。
虹想过两到三次,是不是干脆问上一句,到底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决定,还
有,那个决定会是个什么。但是她到最后也没有真的那么做。如果需要或者可以
告诉她,水是会告诉她的。而且,今天真像是一场安排好的告别。她想,天够晚
的了。
我先说吧。晚了……她刚一开口,就听到了水的声音。水轻轻地说,太晚了,
我让他们,送虹姐回去吧。她们相视而笑——总是会有不约而同的时候。
就顺带着看看蔓昂吧,机会蛮难得的。连盈水说,我让他们开车带姐姐在城
里转一转。圣安妮女子大学,还有原来的总督府……现在是政府大楼了,有我们
的国旗的……还有什么?虹姐你在车上自己跟他们说就好,他们会听你的。
虹在吉斯车里经过了这些地方。深夜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她确实想
过要下到车子外边去,走上几步,但是一直没有认真地提出来。车座柔软光滑的
皮面摩挲着她赤裸的臀和背脊,让她觉得舒服和安全。奇怪的是,她今晚还一直
没有觉得身体表面有什么不适,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她的皮肤和柔软的事情接触
略多,就会开始红肿刺痛了。
他们最后开出城外,在城南海滩上停了下来。虹要求他们停的。
「我能下去吗……只一点点时间,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要跑也跑不远的
……」她对挨着她坐的男孩笑了笑。那孩子从他那一边下了车,绕过车头来给她
打开门。虹踩着砂粒,一步一陷地迎着海水走了一小段路。
她环抱住自己的肩膀打了个寒颤,外边真冷啊。她一直待在温暖的饭店和车
厢里,差点就忘了冬天了。
在那天晚上,孟虹再一次进入冬天是在把她送回春平以后了。她好像才第一
次发现,一直以来她习以为常的混凝土和铁栏杆组成的监室里是多么的冷。她往
里走了两步就直接跪到水泥地面上去。她前边的第一个汉子,可能是这个监房的
狱头吧,披着一件到处绽开棉絮的破棉袄,但是他的整个下身赤条条的。他说:
「怎么他妈的那么晚?先把老子的屌舔下去……诗人!」他喊到,「你要忍不下
了,弄个东西,牙刷?牙刷就牙刷吧,从后边捅她,捅她的屄……老子好心肠,
算是让你先过个手瘾。」
A22
肯定有不少人是真想让孟虹死。孟虹的被捕确实让当时的民阵运动受到了很
大的损失,很多人死了,对于死者的亲属和战友来说,复仇的本能要求他们找到
必须为此承担责任的人。但是当时血腥厮杀的对手,现在却已经是需要忘却与和
解的同胞,无论是民阵自己,还是前亲政府党派,都在有意无意地试图把公众的
注意力引到英国人,印度人,还有变节者的方向上去。前两者都是外国人,他们
在撤军以后就没了踪影,而叛徒是可以方便地找得到的。那就是民阵需要把孟虹
公开地抛出来的原因。
尽管如此,到底应该怎样处置孟虹,还是在民阵的中委会上引起了激烈的争
执。牺牲者的亲友们要求死刑判决,而另有为数不少的人仍然对孟虹保持着尊敬
和同情。连盈水激烈地说:「你们在对我说叛变?!有谁进过春平的,又有谁进
过龙翔?让他来跟我说叛变!」
「我老婆没进就死了。她怎么死的你知道。你认识她,医疗队的,是孟虹带
人找到他们的。」一个民阵武装的将领冷静地回答她。
军人们对孟虹的态度相当复杂。可以认为在开始的时候是她创建了这支军队,
他们中的许多人曾经是她的下属。但是事情以后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孟虹被捕
以后,殖民政府军队对民阵的扫荡变得更有效率了,民阵武装一度甚至被迫退出
到国境之外,流血的耻辱只有用血来洗刷。而他们未必愿意说出口的另一个原因
甚至可能更加重要,他们没有办法接受孟虹现在的样子。孟虹本人的存在已经变
成一种恶毒的嘲讽,她的生命现在完全就是一场闹剧。在军人看来,哪怕就是为
了她自己,为了她自己以及军队的荣誉和尊严,她也应该去死。
而更具有同情心的女人们,比方说连盈水,她们觉得可以先保住虹的生命,
在经过一段适当的时间以后,可以用看病治疗的理由把她接出监狱,找个安静的
地方让她隐居起来,安静地度过余生。其实谁都知道,如果自己不幸地落到与孟
虹相同的处境,每个人都会是一样。
可以想像,陈春本人的想法会更加复杂。他没有表态,只是要求中常委们自
行讨论。而在最后决定了事情发展的不是人们的态度和情绪,却是政治现实。国
家独立以后,北部高原的各个民族又一次提出地区自治的要求。那是他们与中央
政府的永恒的矛盾。他们可以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但是一旦共同的目标不复存在,
他们很快就会变成互相的敌人。
北方各族正在酝酿成立自治地区和自治议会,国家联合政府正在与他们进行
讨价还价的谈判。这时有人想到,孟虹至今仍然是楠族的主要部落首领之一,从
形式上看,她的父亲已经正式地把这个世袭的职位转给了她,而孟虹自己从未提
出过放弃这个任命。她现在仍然是楠族藤弄家支的女土司。在现在对北部高原的
管理方式还不明朗的情况下,暂时留着孟虹也许是有好处的。最终,国家刑事法
院对孟虹做出的判决是终生监禁。很可能,对于这个结果感到最为震惊和失望的,
是孟虹自己。
判决赶在了旧历新年前下达。从那个荒唐的开庭到现在,孟虹在春平待了还
不到一个月。不过她对于自己在春平的生活方式已经了解得足够多了。
她在每一天中大概会遇到五十个男人,几乎肯定会有超过五十次的性交——
当然了,其中一部分用到的是嘴。光在这件事情上就会花掉也许十个小时。而在
另外的时间里她要为他们表演自渎,要随时准备遵照男人们所能想出的所有稀奇
古怪的念头,用舌头舔干净他们的的屁股,脚,监室里的瓷器便坑,或者是水泥
地面——如果还有剩余时间的话。而她自己的几乎所有生理需要,吃东西,喝水,
直到睡觉,就只能是使用在男人身体底下的时间来做了。她也有一手握一把饭团
往嘴里边塞,另外一只手伸进下体不停抽插的经验。
永远,永远。蜷缩在肮脏潮湿的混凝土墙壁和成群恶臭的男人们中间,每一
天都像是前一天的复刻版本。对于现在的虹,整个世界好像就是男人的阳具…
…和她自己的屁股,没有天空和土地,没有草地和树,没有人觉得她还需要走到
外边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孟虹每天走过的所有的几步路,仅仅只是穿过监区两
米五十宽的过道进到对面的狱室里……然后再返回来。置身于这样的生活是不能
想象未来的,人会想要尖叫,想要嚎啕大哭……虹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要那么做
了。相比之下,要是死是能实现的话,简直可以算是一个玫瑰颜色的梦想了。
现在就连这样的梦想都破灭了。回到监室以后,孟虹同样地只是在躺到了男
人的身体底下以后,才有空闲想一想这个判决对她意味着什么。她告诉自己,那
就是说她要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状态中,忍受很久,很久,很久……一直到
过完整个一生。那么……我还需要受多久呢?
她现在是二十五岁,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许……算能活到四十多吧,二十年
不算是一个很长的后半生,不过那就已经意味着她将要这样地度过其中的每一个
白天,每一个夜晚,那会是六千个……七千?
上边那个家伙正在喊叫中达到高潮,他的生殖器在女人的阴道中突然热切地
跳跃起来,男人同时激烈地摇晃着女人的身体,这让孟虹没有能够继续计算清楚
了。反正那会是很多,会是她已经度日如年地忍受了下来的这一个月的两百倍
……三百倍。孟虹觉得自己正在朝向一道无底的深渊中坠落下去,令人窒息的黑
暗无穷无尽。
那还是……按我可以再活十年算吧,愿高原上的一切神灵佑护,让我活得更
短些吧。
旧历年带来的第一个好处,是虹能够在差不多一个月之后第一次见到野草,
和泥土地,还有天空。过年这一天,等孟虹赶完了下半夜的场子,监狱看守就把
她带到了大楼外边。传统上这一天是要送旧迎新的,监狱里雇的工人不愿意干活
了,那就找个人,扫扫吧。
从监狱楼到前边的狱墙隔着很大的空地,上边的红土压得紧密结实,只有远
远的墙下一小条地方长着野草,那一边,还立着一排木棉花树。这里是囚犯们每
天轮流放风活动的地方,只不过孟虹是头一回进来,公牛饭店以后,她还没有被
放出屋子过呢。
蔓昂是一座靠近热带的城市,在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就在10度上下,赤身光
脚也不是不能过。只是在这一大早,太阳还没有升起多高,晨风吹上来会有点凉。
孟虹觉得自己的一对乳头被刺激得直挺挺地立了起来……活动一会儿就好了。
她一个人,拿着一把很大的竹条扫帚,从一头,往另外一头哗哗地划拉过去。
一直走到墙边上才只是扫开了一小道。她再拖着铁链子走回去,再扫开下一道。
她在那里从早上收拾到中午。楼里边的人,一直都能听到外边铁器碰撞得叮当地
响,还有竹子枝条淅淅沥沥的,整天停不下来,就像是一条一直流淌的小河一样。
看守们没事了,就从监视塔楼上边探出头来往下看看,看看下边的女人披撒满了
长头发的光肩膀,光背,还有扭动着的腰和腿。
下午她转到楼的后边,对付整排审讯室前边的那块空地。她在那里做到天都
黑得差不多了。他们想把她关回去,后来说,叫上她,一起喝酒吧。
轮到这天值班的那几个狱警当然很不高兴了。这个晚上该是回家,团圆,跟
一家子人同享天伦的,可现在只能自娱自乐了。他们从外边弄了点菜,弄了只鸡,
还有酒,虽然规定不允许,可是这是在过年,官们全都跑光了,谁来管呢?还有
……还有能弄来逗逗乐的,就是孟虹这个女囚犯了。
来来来,给哥哥们唱个小曲,要不……跳跳?对啊对啊,跳舞跳舞。
即使是土司的女儿,也是会跳舞的。在祭祖的时候,春天节的时候,小时候
满山上跑的时候,跟家里的女奴们,跟阿惠学的。
那是很多女人搭着手臂转圈圈的舞,很简单,虹向着两边伸开手去,可是腕
上的链子虽然长,却还是没有长到能让人的手臂完全打开。她只好平举着手肘摆
个架子。抬起光脚来,朝向左边轻巧地踢出去,当然,脚镣很重,现在是踢不快
了,不过至少脚尖得收,而且要并拢起脚趾头,这些都还是能够作得到……落回
来了以后屈起膝盖,弯下一点腰,往左边走,一,二,三,要是有很多人,全都
搭着边上人肩膀的话这时候就会转起圈子。现在她只是一个人,只是做下那么个
样子了。
好了,她再拖上脚镣链子往右边回来,也是三步,一下,一下,嗯,还得再
来上一下子,脚脖子酸得,抬不起来了。白天里她拖着那么些东西在场子上走来
走去的,走了一整天呢。
虹站下,喘了口气。这回该是左脚了,挣扎着把她从地面上提起来,往右边
的半空中一挥。
然后要转圈。女人围成的圈圈在那时候突然地散开,每个人单独地转动起来,
让裙摆飞到膝盖以上的地方……当然了,那是得在有裙摆的时候。
虹交叉起手指头,翻过手腕高举过头顶。虹踮立在一只脚的脚尖上,另一只
脚,脚掌擦地,推着自己的身体转成了圆圈。她从腰身开始往下一直系到脚上的
链子宽松一些,现在它被向外抛出了一个弧线,有点点像是一个长裙的角了。手
上垂下的铁链串本来是挡在她的眉眼前边的,现在也洒开了一个波浪,它和长头
发纠缠在一起,漂浮在女人肩头上边一点的地方。
不过还有脚……脚下的铁镣可就没有那么容易甩开,那些大的金属环笨重地
停留在原先的地方,它们围着虹的一双脚腕,盘上了一个圈,又一个圈,把女人
灵活旋转着的两只脚缠绕在里边。虹在第四个圈上打了个趔趄,她忙乱地收束身
体把自己放稳……一时间只剩下了那对乳房不听招呼,她们像海浪一样从女人的
胸骨上奔涌了起来,沉甸甸地翻过来滚过去的,好长一阵子没有停住。
女人轻微喘息着朝底下撇了一眼。她现在不得不蹲下身去,用手去解开脚下
那个钢铁的大疙瘩了。
好,好!……不错不错,北方的蛮子女人,就该这么光着屁股跳给爷们看。
好看,好看。
嗨,问你呢,你们在山上这么跳来跳去的时候是不是都这样,什么也不穿着
啊?
……不是,也……穿的
抬手一个嘴巴。他妈的,什么不是。
是,都不穿。
都怎么样?
都光屁股。
嗯,这还差不多,真是当过大官的,聪明。
敬酒,敬酒。给哥哥……大叔大伯伯……大爷们,倒酒啊。
还得唱……唱吧,唱吧,唱个什么歌子。
虹走近前边来找酒瓶,再得弄个杯子……不过她只看到桌子面上放着几个喝
水用的洋铁茶缸。虹给它倒了点酒,把它端起来……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像还该把杯子举起来似的,她用两只手捧着茶缸把它端在胸前,突然地打了个
激灵:我肯定是得跪下吧?要不准会挨踢的。
她跪到那男人下边去,盯着他穿了皮鞋的脚。她开始唱。
「木楼搭起来了就该牵一头水牛养在屋子外边吧
姑娘长大了就该找个情人,回到家里来吧」
哑哑的声音,她把它唱得十分柔和。那人把酒喝了,虹再倒上一点,换一个
人,再跪下。再唱。她发现这些小时候跟着人瞎哼的曲子,现在还是能想得起歌
词来。虽然她能想到的歌儿,在这个地方听着都很奇怪,可是……楠族人里边不
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可以唱了。
他们越喝越多,男人喝多了就不太靠谱了。有的想喝,喜欢喝,不用跪也不
用唱就喝了。也有的不想喝,就要开始推来推去的:「兄弟等会要上岗楼的,不
能喝了,喝多了……爬不上去……」
不过越是这样,人就越是要灌他。喝,一定要喝,爬不上楼去兄弟背你上去
……抱你上去……」
「还不喝?不喝……也简单啊,咱们就揍女人。准是女人唱得不好听,惹哥
哥不高兴了。你!」他们跟孟虹说:「把杯子搁下,对,放前边地上去,放平稳
喽,可别弄洒。」
有人开始解皮腰带,帮忙帮忙,帮我把她的头发给拽起来。前边的人满把握
住了虹的头发,往前抽紧,女人一整面背脊光溜溜地朝上绷了起来。头一下子,
女人哎呦了一声。
虹把手塞进嘴里咬住,跪着忍了这十来下皮带。「把杯子端起来,再唱,再
劝他喝!」
心和肝疼得抽成了一团,张开嘴,从牙齿到舌头都在哆嗦。虹哼了半天也没
有找着调子。她断断续续地念着词,眼泪和汗水流了一脸。
「火塘是这样的温暖,我是……这样的温柔……人世茫茫难相爱,相爱…
…相爱……就该到永久。」
那小子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来。靠,她又不是我妹子。抽吧,抽吧。
抽死了我管埋。
他妈的,按下她的颈子。再来!
求求……哥哥……喝一点吧。
大叔……爷爷啊……亲爷爷,喝一点点……一点点吧……
等到挨过了第三回,女人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什么也唱不出来了,只剩下结
结巴巴的,喃喃的念叨。
不行啊,不够力。得见点血得说。那人去翻抽屉,从最里边找出几个图画钉
子来,平常往墙上钉留字纸条用的。他把它们一颗一颗地按到军用武装带上去,
就像是往手枪里一发一发地塞进子弹。钉子透过皮面,从另外一边冒出尖来。
这东西稍微用上点劲,就把肉皮从脊椎骨头的一侧给掀起来了,它们血淋淋
地翻卷到另外一边去。女人惨叫得撕心裂肺。
过年见血不太好吧,挺那个什么……杀气重……
……没事,见点红色儿的,吉利。男人喝多了,通红着脸,眼睛也是血红的。
女人都这样,一宠着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狠着点,她对你就是不上心。得揍,
得狠狠揍,揍惨了就乖乖的了。
血珠子四下飞开,溅到三米开外的白墙上,一起带着飞出去一颗钉子。女人
挣扎着甩开自己的屁股,一直拼着命的朝后蹬腿,她再也跪不住了,身子往下平
拍到地面上,几个男人都没拽住她。
虹疼得在地下滚,脸朝上的时候正好挨上了第三下。这一下吃进了女人左边
乳房的厚肉底下,钉尖进得深了,被跟着翻上来的肩膀一绕,皮带飞出了男人的
手。
好了,好了,大家上去抱住那个喝多了的小子。不玩了,过年,过年了。再
看看那个一直滚到了墙角里边,全身瑟瑟发抖的女人,还有她胸脯上,背上,一
条一条血淋淋的道道。
唉,也给她吃点吧,挺可怜的……把桌上的剩菜冷饭端起来晃了晃,全给并
到一起,走出两步往女人脸上一泼。
去。吃去吧。
这是过年的第二个恩惠。可以有鸡骨头和白米饭吃。虹用手抹着脸,把它们
扒进嘴里,然后去划拉地下的那些。她听到上面有人在说,嗯,好,能吃就好,
能吃死不了。吃点子东西有了劲了,再去给男人操。
过年了,也该让号子里的弟兄们一起乐和乐和。等会把她搁到过道里去,轮
着开各个号子的门……在咱们手里看着的还有多少个男的?一百五……一百八?
要是每个人干得利索点,等干到明天下午,也许就能干完啦。
我真的还得再活上二十年……十年吗……愿高原上的一切神灵护佑,让我能
活得更短些,更短一些吧。虹疼得全身发冷,发硬,她一边用劲地往嗓子里吞咽
着更冷更硬的米饭颗粒,一边迷迷糊糊地想。
A23
孟虹下一次从成群光裸着下体的男人堆中离开,赤脚踩在湿润的泥土地上的
时候,已经是在大半年以后了。托那些男人们的福,一直让她没事的时候打扫便
盆,打扫地板,虽然用的是自己的舌头,不过总算是活动身子骨的一种办法…
…女人到现在还能迈得开腿脚,能走动路。
几个兵们拖着她把她往吉普车里塞。在走出春平大门的时候有过一个文件要
签,她已经知道是楠族的领袖们联合做保,让她暂时离开服刑地点,回到北部去
参与民族和平团结进程。那是一个差不多三年前连盈水们见到过的东西。虹事先
已经知道了,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旅行。不过她才只经过了前几分钟就没法在车子
后座上再待下去了。那是帆布面的垫子,她挨在上面的臀和背部就像是火在烧一
样。她在两边坐着的士兵挟持中扭动着身体,最后使得他们不得不重新开回监狱
大院里边。
他们翻起了车后座,让孟虹跪在地板下,背过手去铐到挡板上。手腕抬高了
以后她只能是往前弯下腰去低垂着头。「这是你自己没福气坐着……别怪我们
……」
车子冲了起来,匍匐着身体的女人在晃动的车板上一路上下前后地扑腾,像
是一头被粘住了翅膀的鸽子。她觉得自己的心肝肠胃都已经被震散了联系,它们
互相地挤压碰撞,像是急迫地要从嘴里逃出自己的身体似得。女人在一阵一阵强
烈的恶心和呕吐中,想到了在刚才那份保证书下面,看到的第一个名字。那是她
的父亲,孟堂。虹真不知道,这一回她将要遇到的会是什么。
在同一个时间,孟虹的父亲孟堂和孟虹的母亲,他的第一个妻子,正在从藤
弄返回芒市的路上。不过,在那一个晚上他们再也没有走完那段路程。
孟堂和他的妻子在芒市已经住了近半年时间了。他们在这一年的年中回到了
北部,不过一直没有出发去藤弄。德敢带着他的私人军队坚守在那个地方,继续
以当地行政长官的名义发号施令。孟堂现在成了一个失去一切的流浪者,他必须
想办法夺回自己的土地和山林。无论如何,孟堂在高原上还是有影响力的,他组
织了一支武装卫队保护着他。他在芒市也有自己的房产。
楠族中各个家族的头目们聚集在芒市,吵吵嚷嚷地筹划成立民族自治政府。
他们要求更多的自决权力,只是在名义上承认蔓昂政府代表着一个统一国家。还
有的人则干脆提出要建立独立的北方联邦。而中央方面则坚持要在北部建立行政
官员体系,由中央政府任命北部各省的官员,政府只是可以接受一个由当地人士
组成的自治议会,作为一种提供建议的咨询部门。双方始终没有形成一致。北部
的各个民族为了他们的自治主张,已经成立了一个自治筹备委员会出面与政府谈
判,孟堂因为他的威望被推举为委员会主席。
在另一方面,也许正是因为孟堂已经失去了他的领地,所以才被他的同族推
举出来的,反正他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让他担当一个族群对外发言的角
色,不至让他真的变成一个得到太大实际权力的领袖。
当然,对于孟堂来说,他要的并不仅是虚名。他接着做的事,是以楠族部落
的名义,向中央政府提出要求,他想要被判处长期关押的孟虹回到北部来。他判
断在现在的局面下,各个方面都可能碍于他自己的情面,不至于一定要和孟虹过
不去。他希望能够借这个楠族与政府讨价还价的机会,把孟虹控制在自己的势力
范围里边。女儿在蔓昂是个什么情况,他当然是有数。他要把她解救出来,心情
稍微急迫了一些,也是很难避免。
而对于陈春的中央政府,似乎是把这当作了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如果孟虹
的命运因此能有所转变,那本来就是不少人乐于见到的,事情里参杂的北方部族
的因素,正好是一个可以阻止有人公开提出反对的理由。
更进一步地,孟堂当然希望借助这个机会,找到将德敢赶出藤弄的方法,他
希望,合法地继承了楠族藤弄家支土司职位的女儿孟虹,也能够对他有所帮助。
孟堂时刻提防着德敢,在北部,几乎一切事情都可以使用武力解决。本来对
于这一点,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人了。只是他现在正处于一个不够有利的处境,他
必须行动。作为一个部落领袖,他能够安身立命的基础,是藤弄一带与孟家有着
千丝万缕联系的各个村落,尤其是那些孟姓的同宗,在那些地方,存在着盘根错
节的血缘关系和姻亲关系。如果要重返藤弄,他首先需要得到这部分力量的支持。
他在女儿回到北部之前加紧了行动,他的住在藤弄附近的一个远房表弟,也
是他所在村寨的头人,邀请孟堂前去家中做客。孟堂很重视这件事,这是他回到
北部以后第一次进入藤弄地区。不过他也谨慎地做了尽可能周到的准备。除了自
己的卫队以外,孟堂还向驻扎在芒市的政府军队要求提供保护,而军队也确实给
他安排了十多个士兵,护送他的藤弄之行。
德敢则向他表示了善意的姿态,他提前一天到达那个寨子,准备在那里与当
地头人一起迎接孟堂。当然,德敢的这个安排一方面是为了显示他在藤弄的主人
地位,另一方面,是表示他会公开地陪伴在政敌身边,而不会在背后制造阴谋的
意思。
这一天一切顺利。大家在痛饮土酿米酒的时候看起来都很爽朗诚实。客人们
在傍晚时启程返回芒市,他们多喝了些酒,三五成群地沿着山路散乱地走着。在
就要离开藤弄地界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惠家的一支驮运棉布的马帮。
直到这时孟堂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也许是他多喝了酒,也许是他真的已经上
了点年纪,反应有些迟钝了。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在蔓昂度过了整个内战时期,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北部高原的楠族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部族的青年男女们
在陈春和孟虹领导的独立战争中学习到了战争的技艺,他们现在是久经锻炼的战
士。内战结束后,不少老游击队员回到了家乡。而更加重要的,是相比过去,他
们的思想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孟堂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他的
奴仆,从观念,到能力,都不再是了。而他所能认识到的全部,都只是战争开始
以前的土司的权势,和平民的顺从,这是一个他很难预想到的盲点。
马队和赶马人们让到山边为他们的前主人让路。等到孟堂经过他们队伍正中
的时候,把马匹往道路两头一赶,这些奔跑受惊的动物把走在孟堂前后的其他人
全都挡到了外边。这时候,他们要控制孟堂夫妇已经是一件毫不费劲的事了。
在山顶上同时响起了几声枪响,意在提醒所有人,这是一场准备周到的行动。
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战斗,有两个孟堂的人试图抵抗被打死了。而政府方面的部
队就是民阵的班底,他们与惠家的武装人员在一年以前还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他
们决定把这看作一场部族之间的恩怨,保持了中立的态度。既然己方没有伤亡,
他们撤出现场,返回芒市去了。
除此之外,在藤弄一带能够在遇到突发事件时有力量控制局面的,就只有德
敢的区自卫队了。惠家那些赶马的男人们把孟堂和他的妻子带到了山路底下的溪
水边上。德敢在得到消息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他看到其中唯一的女人赤条条地躺在河滩上,男人们一直在轮流地强暴她。
她是个瘦小的女人,虽然已经超过了四十岁,但是在月亮的光线下,在晚上,她
的赤裸的身体还是泛出了洁白的光辉。在那时男人们都已经做完了,她独自躺着,
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
孟堂被强迫跪在边上,他的脸上到处流淌着鲜血。即使他曾经激烈地反抗过,
现在也已经认命并且服从。几乎是所有的人,不管他曾经是多么的顽强,勇敢,
在足够的暴力之后都会服从。更不用说,他们原先在多大的程度上只是在占据了
优势,控制着局面的时候才显得是顽强和勇敢的,当这一切不复存在的时候,他
们就什么也不是。
有人正在一边挖掘出一个土坑来,他们已经干了一会儿了。现在人们把赤裸
的女人拖到那一边去。
「捆上她的手和腿。」有人说。「让那个老家伙过来,让他亲手埋了她!」
他们把她推进了坑底,孟堂试着站起来,但是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他只是
抱住了站在他旁边的一个人的腿。那人挣了两下没有挣开。「揍他!」另外的人
踢在孟堂的肋骨上,一下,两下,等他松弛到地下以后,又跺他的背。
「现在行了,把他拖到边上去,让他看着!」
从德敢这边看不到坑底下的女人,他只能看到围在土坑周围的赶马人们,在
月光下晃动的影子。他们正在往下边填土。有一些女人哀求和咳嗽的声音。孟堂
被人按着,趴在坑的边上。他有时候勉强地挣扎一下。
德敢沉默地等待着他们结束。有二十多个带着枪的士兵跟着他。他现在就是
那个控制局面的人。他等到他们把浮土全部填了回去。
「现在轮到你了。去地底下见你老婆吧。」惠家的赶马人把孟堂在地下翻了
个身,让他的脸面朝上。两支步枪对准了他的脸。
「一条命换一条命吧。女人死了……把这男人,留给我吧。」
德敢走了过去,往下看着孟堂的脸。他一直记得很多年以前,他见到的这张
宽阔的脸孔上的冷酷傲慢的表情。他说,我带你走,我救你。你答应一句。要不
你就死在这了。
举在空中的步枪调了一个个儿,枪托朝下,狠狠地砸在下边那个男人的膝盖
上。孟堂尖叫着在地下翻滚了起来,人们踩住他,又砸了第二下,另外一个膝盖。
「敢区长的面子……我们一定给的……给他留个教训……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跟我们找麻烦了。」
A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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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些回忆往事的时候,孟虹会想到蔓昂那个冬天的晚上,水牵着自己的手
臂,为她展示了整座空寂无人的公牛饭店。她后来觉得,那件事有点像是一个对
于未来的预言。预言提示了,她将重新回到外边的世界中去,去面对更多的人,
和更多的生活。而她的永远赤裸的身体,和永远在身前身后叮当作响的,沉重的
枷锁,都将被看做是一个奇怪的,不方便的……麻烦,是的,只是麻烦,只是有
些与众不同,但是好像已经不是可以惊天动地,需要寻死觅活的大问题了
看着匍匐过自己小腹,垂下到脚腕去的的钢铁链条,还有从那底下蔓延出来
的,暗淡蓬松的毛发,孟虹想,虽然对于年轻女人来说,这是一件看上去荒谬绝
伦的事,但是如果你自己显得正常而且平静,那么它最终就会变成一种被人视若
无睹的普通生活。
那些卷曲的体毛现在看上去干结,杂乱,它们肮脏地纠缠在一起,有点像是
高寒山地上枯萎的荆棘丛。不过虹假装没有看见,她的手那时是被铐在身后的,
反正……她也没有办法去收拾一下,即使她真的想要那么去做。
脚下有一道很高的厚木头门槛,她用一只脚把更多的链子提过这个障碍。然
后她抬头,看着堂屋里正目瞪口呆地盯住她身体的女主人。她也假装她并不是因
为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才那么惊讶的,她只是正对着她跪了下去。屋里不大,就那
么点地方。虹一开始移动了一下膝盖把自己放稳,以后她就一直跪在女主人的脚
尖前边,表情平静,而且再也没有挪动过身体。
「女人,做点东西吃,我们给钱!」兵们说。从蔓昂到芒市,他们的车子纵
向穿越着这个长条形的半岛国家。土路崎岖不平,尘土飞扬。当他们在市镇中停
下休息的时候,是把孟虹留在车子里的,不过在进入了更加偏僻的山地以后,士
兵们恶作剧的本性开始发泄出来。他们在路边的小店门口停下吃饭,把孟虹也带
下来了。
反正,店主们会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个一直跪在地下,披头散发,赤露着身体
的女人。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其他该干什么,烧饭端菜的,还是照样。最后兵
们说,给她弄碗饭,倒到门外去,让她趴在地下吃。孟虹那时候才爬起来跟出门
去,就像兵们说的一样,趴到地下去,舔。她只能用舌头,她的手背铐在身后。
经常会有几条狗,狗会一直凑到女人的脸边上来,有时候,还会有几个胆大的邻
居家的孩子站在旁边看热闹
在他们的中型吉普后边跟着一辆给北部军区送物资的卡车,上面还带了些人,
算是为这次行动执行警卫任务。当然了,大家在一路上都难免干了几回女人。她
原来算是什么并不太重要了,反正她现在是囚犯,而且整天挺着奶子光着屁股的
……男人谁能忍得住呢。开始是,他们在停车的时候钻进吉普车里边去,后来进
了山了,在没什么人的地方,他们就把孟虹弄下车来,让她到路边上的小溪里洗
一洗。然后再干。
这样翻来覆去的,等到孟虹在芒市被拽下车的时候,她开始并没有意识到,
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乡了。
芒市现在有一个政府任命的北方省省长。但是他住在驻军的营地里。好像也
没什么人听他的话。军队的指挥官有人有枪,军队说了算。省长盯着站在他对面
的女人孟虹,清了清嗓子,又抬起头去看天花板——那上面有一只大山蛛,他早
就跟当兵的说过了,到现在也没人帮他弄掉。
其实他很想像那只蜘蛛一样找到一个墙缝钻进去,再也不冒出头来。他想。
于是他开口说道:「……北方省目前的状况……警察和警力……监狱……官邸。」
重点在最后,官邸,是的,他妈的官邸。那我就再也不用和这群穿着军装的
猪住在一起了。
他讨好地笑着转向一边的军官:「少校……您知道的……您看……」
少校知道。少校知道他没有监狱,也没有官邸。但是少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件事是孟堂弄出来的,孟堂刚在几天前遭遇部族复仇受了重伤,现在在藤弄养
伤,闭门不出。而藤弄几年来都是德敢的地盘了。白痴都能想到发生的是什么。
要就让孟虹待在军营里。少校是民阵出身,他不想这样。还有个办法是…
…就让她去跟那些剩下的印度人待在一起好了。她不是投降了他们嘛,他们会知
道该怎么对待自己人的。
北方的部族与他们的邻国印度一直保持着一种复杂的关系。实际上,它们彼
此存在着许多往来,生活上的,生意上的,但是他们也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对方。
国家的独立战争,再加上宗主国英国的推波助澜,使他们从互相的轻蔑和怀疑发
展成了真正的仇恨。战争结束以后,没有人尝试过对英国人有所不利,但是确实
有一部分没有来得及撤退的印度军人,以及他们的家属被扣留了下来。
国家要求赔偿,不过印度否认他们是国家派出的正式军队,也否认那是国家
责任。他们是为了金钱的的受雇佣者,参加战争是他们的个人行为。这些倒霉的
俘虏在龙翔的集中营里待了一段时间,也受到了只是在几个月前他们曾经让对手
遭受的待遇。一直到这一年的年中,国家政府开始着手解决北方部族问题,除了
谈判以外,政府也在尝试采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对北部施加影响。其中一件被付诸
实行的事,是开工修建从芒市出发通向北方高地的公路。
整个高原一直以来只有从坦达到芒市能够通行汽车,要前往更北更高的地方,
就只能是依靠人力和畜力了。更方便的交通当然是有吸引力的。工程开始后没有
多久,有人想起了印度的那些免费劳动力,北部军区把印度俘虏们从坦达送到了
工地上。现在,这条路已经从芒市修出去三十多里地了。
印度人住得那块地方围着几层铁丝网,外边有些挎着枪的政府士兵看守着,
里边有好几座圆木搭建起来的大房子,看上去跟一年以前的龙翔四区十分相像。
在高原更加耀眼的太阳底下,在更远处的桉树林的背景前边,孟虹一时恍惚地觉
得,她又绕回到了以前的时间,事情又从头开始了似得。
不过在这里的白天,营地里空寂安静。俘虏们应该是在更远处的工地上。孟
虹只看到在铁丝网门的里边坐着三个女人。和本地女人相比,她们的肤色更深,
鼻梁更高更挺,眼眶深陷,她们中有一个在腰间缠着点看不出颜色和形状的布片,
而另外两个都和虹自己一样,全身赤裸,一丝不挂。她们也都带着脚镣,只是不
像虹这样,从头到脚系着粗细不同的铁器,还全是连接成串的。
不光是孟虹看,带她来的人也盯着她们看。守着门的兵说:「他们过去是怎
么对付咱们女人的,咱们也就怎么对付他们的女人。她们还都是印度官的老婆呢,
也说不定是……女儿?不过……」他盯着孟虹说:「她又是谁的老婆呢。」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反正……她以后就是你们的女人了。你们看着她就是。」
这里和龙翔不一样的地方,是白天要干活。孟虹当天晚上就是待在大木头房
子里过的,里边一屋子印度男人,奇怪的是,他们虽然不算完全赤身裸体,大多
也就只剩下一条扯成了布条的破军裤,他们那天晚上吃的伙食好像也并不是很印
度,但是尽管如此,整个空间仍然充满着强烈的咖喱味道。他们轮流着爬上身体
来的时候也是。整个晚上女人差不多没有睡着过,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男人才安
静了些,她刚有点迷糊外边哨子就响了。大家全都匆匆忙忙地往外边跑。先开饭,
应该是那几个印度女人在做饭,她们把饭桶和汤桶提了出来,虹和一堆半裸的印
度男人挤在一起用手抓东西吃。实际上,这些长着大胡子的家伙对她还是挺友好
的。她边上的人把手绕在她的脖子上,摸她的胸,她就冲着他们笑笑。
虽然那家伙一股汗臭混杂着咖喱的味道,虹发现,她自己并不怎么反感他。
实际上,在最初阶段的耻辱和痛苦过去之后,她现在并不真的那么讨厌所有这些
和她性交的男人,即使他们在干事儿的时候行为粗野,动作狂暴。反正,她这几
年的生活,差不多就是分成了两半,其中的一半就是性交这一件事。虹熟悉男人
下体的气味,熟悉他们在自己的身体里活动的感觉。她现在觉得他们全都一样。
如果说他们不会让她有什么冲动,不会给她带来什么性快乐的话,至少,她对他
们也没有什么敌视和怨恨了。
好也好,坏也好,她早就已经没有贞操需要守护,也没有一个唯一的男人还
能够去想念。那么他们是在她的里边或者是在她外边,又有什么关系呢?同样地,
他们当然可以随便着看到她身体上的任何地方……摸来摸去的也是一样。随便什
么人,如果她还有什么值得看,值得摸摸的地方的话,就尽管来好了。
她享受着那只粗糙的印度人的手,压在她的乳房上捏着,揉着,一边狼吞虎
咽地往嘴里塞进玉米粉团子。不过虹知道没有那么好的事情……一定会有人记起
她来的,然后自然是找到她,揍她。这是组成她生活的另一件事。虹在心里苦笑
着想,被揍惯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皮痒了,日子一好过,心里就发慌,就想
着挨揍。
她的预感总是不会错。接着是大家在场子中间整起队来,准备出发去工地。
其他的印度女人都不在了,只有虹站在男人们中间。然后有两个看守直接冲着她
走了过来,她也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们走到队伍的前边去。那里也像龙翔里边一样,
立着一根木头柱子。带着她走的兵说,长官说的,要抽你二十下鞭子。另一个说,
哪个印度人要跑,抓回来就是在这挨抽的,也跟你这样,把大家集合起来看着。
印度人在这跑不了,要真从这里边跑出去,给楠族人逮住都不知道会怎么个
死法。在这呆着总还是有吃有住。
虹不是跑了被抓回来的,她昨天下午才进的营。有个看着像个官的人正对印
度人们训话,他说的是英语。听了一阵,虹想起来她还是能听懂一点。她有上了
两年教会大学的底子。
虹听出来,那人的意思是这个女人刚进营地,也要当众挨抽。让她知道这里
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得拼命干活,得守规矩,别想着逃跑。他一边说着,当兵的
就一边把她的手捆到桩子顶上了。她高举双手,背对着印度俘虏们想,刚才心里
还在说看什么不看什么的,现在那些印度人肯定是都在后边盯着我的光屁股啦。
孟虹先听到了牛皮鞭梢带起的风声。他们抽的就是她的光屁股。兵们可能是
抽惯印度人了,手头准,速度快,皮鞭条子平平地拍在那上面,前后受力均匀,
劲道直透骨节子的缝。
挨打那么久了,孟虹事先已经端好架子,咬着牙做足了准备,真到挨上的时
候还是受不了……谁也受不了。她往里猛缩屁股,胸脯就重重地撞到木头柱子上,
一声尖叫直冲出嗓子,完全不是人的意识能控制得住的。
第二第三下,还是屁股。横的。虹数着,一下又一下从底下直窜上来的,刺
透心肠肝胆的痛。到第七还是第八下的时候改成竖的了。到了这个时候,女人的
意识有点不太清楚,她觉得大概是从十多下以后,改抽到了她的背脊上。后来她
模模糊糊地被人扶着走了起来。她只是强迫着自己高一下,低一下地迈开腿脚。
太阳正在升高。她一直满眼睛都只是看到金色的星星和银白的光圈,现在渐渐的,
她看清楚了旁边的竹林,一边是芒河,河对岸有个小村子,有些零星的木楼。这
是她认识的,回去藤弄的路。她的脚底下正走在小石头块混杂着红色泥土,碾紧
压结实了的路面上。
土和石头,是政府向周围的乡民们出钱收的。他们从一边的山坡上开出石头
方子,砸碎了背上工地来。还运上来更多的红土。印度人们要做的事除了把这些
物料堆上路面以外,最费劲的活儿是要把它们狠狠地收拾到一起。
这件事一直以来都要是用人力拖着大石头碾子压。一遍一遍,来来回回的,
走过去,再走回来。虹后来在想,那个在战俘营里说话的小军官,应该是谁呢?
他一定是认识她的。要不没有理由一大早上就莫名的抽她二十下鞭子。可是一直
到她以后离开这个地方,她也没有弄清楚他到底是谁,还有,为了什么恨她。不
过……反正这里有理由恨她的人多了,又何必都弄清楚呢。
牵拉着石碾子的粗麻绳绕成一个圈,结结实实地勒在女人右边肩膀上。现在
女人上边的半个身子,压低下去,趴伏下去,差不多就是跟地面平行着了,她胸
脯上的两座乳房看上去像是两个铅锤,垂直地往下吊在半空中,跟随着她的步子,
前后地晃荡。她的脚掌狠命地蹬在一路的大沙子,小石头上,还好是,她的光脚
板已经走山走水,走得就跟铁板一样了。要不是用钢针刺,用火烧,一般的坷垃
棱角,木头小刺,还真的伤不着她。现在能要了她的命的,就是肩背上那个死沉,
死重的份量。
在她肩胛上拖着的那个大石头磙,是要七八个男人才能拉得动。石磙沉了才
能把泥土沙子石头块什么的压结实,才能走人,走车,不往下陷。虹身子后头有
七个男人,就她一个女的,而且分给她的绳子头特别的长,绷直了以后,唯一的
这个女人就孤零零,赤条条地,挺出在一堆人群的最前边,就像是一匹领头的畜
生一样。
所以虹觉得,这里管俘虏的那个官儿,是故意的跟她过不去。两个来回走下
来,虹就已经能够看得出,虽然旁边一直是有提着皮鞭的监工跟着,但是他们其
实很少真的动手揍印度俘虏。他们活儿干得快点或者慢上一点,跟警卫们并没有
太大关系。现在他们就是只冲着她来的。那两个兵一人在一边跟着她走,过上一
阵,嗖的一下,皮鞭就狠狠地咬在她的肉上了。
鞭子赶着还真是有用。虹每一步停下以后,都觉得全身的关节已经互相没有
联系了,她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大腿,小腿,还有脚踝和脚底板。她们就像是全都
分开在了不同的地方,各自发抖打颤。从这些物件到处裂开的缝隙里边,到处都
在往外喷涌出来大颗大颗的汗珠子,女人眼看着自己前额上的汗水雨一样洒下去,
一会功夫就把满蓬飘撒开在眉眼前边的长头发,粘连成了一道厚实的帘子。就算
已经是这样了,后边一鞭子上来,女人觉得,屁股肉里边就像是有股子火苗一下
窜了起来,轰的一下。她眼盯着自己的膝盖,那本来是憋屈在自己身体底下,歪
歪扭扭怎么也用不上劲的,现在她象条鱼一样自动地滑溜了出去,一转眼就消失
在她自己的,黝黑廋削的肚皮后边了。
她看到自己那条大腿上的筋肉全都炸了起来,都是被那一股疼的邪火逼的。
她的身体还是打着横,是靠着这一条腿和脚,再加上肩膀上的绳子两个点把
人支撑在半空中。她再筋疲力尽地把换下来的一条腿哆哆嗦嗦地拖到前边来。等
待着下一记鞭子。
每一步,都像是世界尽头似得。可是这个世界,根本就是没完没了的,没有
个边沿。
沿着路上新铺的土,拖着石头碾子走上三个来回。以后他们站下来等,等换
过一批人以后,再走,再压。只有唯一的女人一直不换。一停下来孟虹就站不住
了,她瘫软在小石头堆边上,一身虚汗地等着男人们弄好,站好地方整理好绳子
套什么的。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两只脚,每一个趾头尖上都在淌血。脚指甲已经
全都被撑得翻起来了,前边拼着命走路的时候,自己根本就没感觉。
看守的兵们提了一捅水过来,拍拍她:「喝水喝水,水还是管够的……姐姐,
我们也不想这样……是领导说的,领导要这样……我们也没法子……」
说话是那么说,可是等到要重新开始了,两个男人喊了她两声没喊动,就是
拽着女人的头发把她直接从地下给拎起来:「走了,走了!」
她还没站稳就又是鞭子。在肩膀上。女人疼得往另外一边甩头,一起甩出去
的还有一片汗珠子和眼泪。抬腿,抬腿!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一个劲的喊。
每一天,每一天,孟虹都能撑到中午以后的什么时候,当然了,最后她总是
会爬不起来,就是用鞭子抽,抽得她满地下打滚尖叫,也爬不起来,再也没法站
起身子拖石头磙子了。这样监工的士兵就会把她拖到路边上去,那里用几根木头
撑着一个草棚,平常是让监工,俘虏,和送土石上工地的乡民们休息用。还有就
是在中午,营地里的印度女人给工地送饭的时候,盛饭的木桶也是搁到那里边。
每到那时候大家都高兴。士兵们整天看着的,并不怎么在乎了。乡民们到后
来也看惯了这几个光着身子的印度女人,不过到了点上还是会停下手里的活儿,
咧开嘴来,看着,笑。印度人也是用肩膀背桶,大家看着她们沿着路边,拖拉着
拴上了铁链子的腿脚,慢慢吞吞地走进人群里边来。脸朝前的时候,看她们胸脯
上耷拉着的深棕色的大奶子,看底下腿缝里钻出来的黑毛毛;走过去了以后,就
看她们在木桶边沿下边露出的光屁股,跟着步子扭过来,摆过去的,还有就是踩
在地下的光脚板,一步抬起来,粉红色的底子就朝上一翻。
大家都可以摸,兵们当然不管。等到她们卸下了肩膀上的担子,谁要高兴,
也可以把她拽过去,搂搂抱抱的收拾一阵。吃饭的印度男人们挤在另外一边,一
般是,尽量假装没有看见。虽然这场热闹每天都要来上一回,虽然是,这些女人
他们自己也是每天晚上在木头房子里胡乱地干。不过多少总是会有一点,自己的
女人被别人弄了的感觉,多少总是有些不自在。
要是谁够胆子够魄力,其实也是可以就在边上干印度女人,不过得给钱。这
个是看守的士兵的福利,他们弄了个饭盆子放在边上。来到工地上的民工都是背
了石头和土来卖,一背篓能换回几个钱。看守们给印度女人定的价钱也不贵,往
盆里搁下两毛的硬币就行。就是环境不太好,周围一大堆人盯着,谁硬得起来呢?
再以后,士兵们看着这件事不错,能把它当个生意做了,就在工棚一边又搭了个
草屋子,更小点,不过四边遮上了帘。人从外边看不进去了。
孟虹每天拖不动石头了以后,就是被弄到这个小草房里去。地下还铺着一摊
子稻草,把女人往上一扔。为了免得麻烦,要挣扎要跑,都是把她的手捆好了拴
到头顶前边的木头支架上。开始是用绳子,到后来成了规律了以后,有人每天早
上记得从营地里带副手铐过来,到了这时候把她的两手拽到木头柱子后边并拢,
手铐一合就好了。
印度女人们中午过后背上空桶回军营,虹就接上班,继续把生意做下去。
每天被抽到了那个时候,女人的背脊上从来都是血淋淋的,可是她已经没有
力气动弹,就是下边正好有个小石头,扎进划开的破口子里去,她也没有办法去
对付了——手被拴在前边呢。而且是,每到那个时候她一定是刚刚在皮鞭子底下,
石头块儿路面上挣扎过,背上还就是嵌进了一堆小石头碴子。跟进来的男人直接
就压到了她的身体上,他还要在上面折腾,虹不能不疼,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流满
了整张脸。她也没法擦。那个男的要是暴躁点,还会不高兴。抬手就抽她的嘴巴。
「妈妈的,被男人操着还哭啊……老子付了钱的看你个贱娘们一张臭脸…
…」
她只能硬给他撑出笑脸来,一边哭着,一边拼了命的笑。
不过,大多数的乡民还是老实,他们端端正正地趴到她身上,认认真真地前
后抽插,当然会越动越猛,到了最后按例射精。那以后他会留在她的身体上喘上
一阵子气,然后把自己拔出去,挺不好意思的看看她,好像是觉得该说两句什么,
可是又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
当然了,老实的农民们上工地来就是为了赚点钱,真到憋得慌了要在路边草
堆里找个烂女人对付下的,其实是没有几个。虹在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人乖乖地
躺着,等。真要有人闲着了,想说话了,他也能蹲在一边跟女人有一句没一句的
聊下去。
有次有个人说,我认识你,你是孟家的大小姐。你在芒市上游过街,我看到
的。
虹没什么想法。她差不多也没什么表情。她说是,我是。很多人都看到。
那人说,你知道不,你爸回藤弄去了。你妈说是死了。
虹真的不知道。她一直记得保她出来的那东西上是有孟堂的字,可是回到了
北部以后,再也没人跟她提过这件事,她也没处去问,她也不敢问。
她说,我妈……我妈……我爸爸……
可是待着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更多的事了。虹觉得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
她的脑子里边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再有点思想了,有点意识的
时候,她怯怯地问一个看起来刚从她身体里边抽出去,正往自己屁股上拽裤子的
男人。
「你……知道孟堂吗?」
「孟……孟堂?孟家土司老爷啊……厄,说是早就到内地去了,好久了…
…现在这边敢区长管事。」
在那天回营地前孟虹冲出了俘虏队伍,她跪到了边上一个看守士兵的脚底下。
就是要挨一顿狠揍她也认了。
「孟堂……求求您了,能不能告诉我……孟堂一家怎么了,现在在哪里…
…」
兵们被她吓着了。而且他们是真的不知道。「我是南边来当兵的……就是吃
口饭……这里的事我真弄不清楚……起来吧起来吧……回去,回去了。」
女人靠在身边随便哪个印度人的肩膀上,昏昏沉沉地走完那几里地的回家路。
每天都是这样。在那里会有人说,「今天进这间!」这是在给她分配过夜的房子
呢。再往后,就是住在那间屋子里的几十个印度人了。印度男人。他们真是有劲
啊,一天做上两次都不觉得多,第二天还能接着上来……喜欢咖喱,又有神油的,
就是不一样……
A25
女人孟虹站在压过了三道石头磙的路中间。等待着后边轮班的男人换进绳套
里来。然后可以重新开始第四遍。冬天了,风很冷。这里不是蔓昂,这里太高了,
高原的风可以算得上刺骨。可是孟虹全身热气腾腾的。她现在是一个很黑很廋的
女人,在她的胸脯肋边和胯上,到处突出来尖锐的骨头节子,在她那具嶙峋起伏
的骨头架子外边,似乎已经没有剩下多少肉体的铺垫,那上面包裹着一身绷紧的
皮肤,被一直以来露天的太阳烤得均匀浓烈,黝黑发亮。
不过她还是那么高的个子,长的手臂,长长的腿。在许多月份的苦役之后,
她一开始都没有意识到,她现在是挺直了身体站在原地的。虽然她很累,腰酸背
疼,可是她还能站得住。她看了看那几个刚跟她一起拉完了磙子的印度人,他们
跌跌撞撞地爬到路边坐下了。
脚底下这条被他们用肉体压平坦的土石路每天向前延伸。中间因为工地距离
营地太远了,还搬过一次家,用几天时间重新搭起住人的房子,围上铁丝网。他
们现在正在穿过一个小村子,这个村庄已经是属于藤弄的地界了。
还在前边几天,就已经开始遇到有过路的人看着孟虹,发一阵呆,突然露出
来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就是,他已经想起来她是谁了。她自己看着他们也多少有
点脸熟,不过叫不出名字。……也有真能叫出名字的,比方说她在路上见到过一
个远房的表弟,那人以前还向他们家提过亲,不过她以后去蔓昂读书了。
那天是她正干完上午的活,兵们带她进路基边上的草棚里去开始生意。她虽
然整个上午少不了挨打,但是到了现在,她还是能够支撑着自己走过去。迎面有
个男人停了停脚,朝着她看了一眼。虹知道那就已经够他认出她来了。然后他就
转开眼睛走了过去,倒是他带着的两个随从,一直盯着她的光胸脯。
路两边现在是高高低低的木头房子,里边都住着人家。孟虹当然是很熟悉了,
这里住着的,是归顺藤弄土司,每年为孟家送毛竹和水产的家支。在这个就要进
山的口子上,竹子还能长得大,芒河也算宽阔。虹还记得这里的人大多都姓占温
……不过她真正认识的人就不多了,也许小时候见过他们村的头人,低声下气地
站在自己家门外边的样子。孟家是把他们当奴才看的。现在孟家的大小姐,他们
村里的人肯定该是那么叫她的吧,每天光着膀子光着屁股在他们村里压地。这可
真算是个报应,虹想。
要光是修路这件事,他们三五天就穿过了村子的另外一头。不过他们的营地
还留在后边。每天他们要走着自己刚修好的路到工地去,然后还是沿着这条路走
回来。所以事情还是一样,孟家土司的女儿,每天还是会光着膀子,也光着屁股,
从乡亲们……或者不如叫做她的属民们?从他们的眼睛前边走上两回。
有时候,虹觉得自己的脸上,还是有一点点发热。比方说,见到她表兄的那
一次。要是迎面撞上来的是她的熟人,亲戚,是从跟她一起玩大的男孩成长起来
的,那么一条健壮的汉子,他们上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耷拉在自己胸脯前边,
跟两个破麻袋一样松松垮垮的乳房,上面却鼓鼓地挺出去一对粗黑皲裂的大奶头
……她知道自己看上去显得有多么悲惨和愚蠢。是个女人都很难忍。
还要有更多的村子,更多的人。他们以后修路经过的村寨更大,也更热闹。
在中午,印度女人送饭到工地的时候是要有人群围观的。在山岭野地里那是些背
来石头在工地上打个转的路人,而在这里,出来看热闹的可就是住在一边屋子里
的乡里乡亲了。有个男人过去在孟虹家干过很长一段活儿,虹记得他,他现在显
得很老了。有个粗壮的中年人曾经是孟堂的贴身警卫,他也许还抱过她。还有个
胖子是从南边进山来做生意的外地人,每次到他们家去总是摆好了一副谦卑的样
子。只有他,盯着孟虹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天。虹在他对面站直了身子,垂下
手,眼睛迎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一声没吭。
难忍也得忍。反正她不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想。人家会揍她,一直揍到她
忍下去为止。
孟虹不是没有回过藤弄,不过两年前那次,她一直是住在德敢的军营里,德
敢没有放她出去到处乱跑。当然了,她确实是按照现在这个样子,被英国人和印
度人带着走遍了北部山区,不过藤弄却是个例外。当时的政府军队出于各种原因,
有意避开了孟堂和孟虹自己的部族。而现在,孟虹朝向道路延伸的方向看过去,
要是她记得不错,再绕过一个山角以后,下一座山岭的半坡上恐怕就是藤弄大寨
了。
她的爸爸在那里,德敢在那里,那里是她过去的家,她或者直到现在还是那
块地方的女土司。不过她就快要光着屁股被鞭子赶着,回到那里去修路了。这么
想起来的话……妈妈现在不在那了……还是件好事吧。要不她可太苦了。
孟虹后来在那间草棚里问过了许多男人,总有些人知道的。最后她大概是弄
清楚了,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那以后孟堂一直待在藤弄他自己的家里,闭门养病。不过这是德敢对外公
开的说法,大家都知道的现实是,几年以前那里就是德敢住的地方了。在经过了
漫长的争论,谈判和扯皮之后,楠族和国家达成了一致的协议。他们最终当然是
接受了维持国家统一。不过,部族领袖们将会成立一个地方议会制定本地法律,
国家也承诺不改变高原的社会生活状况。
纯粹的选举在当时当地似乎完全不可能,世袭的部落领袖们被承认为第一届
议会的当然议员。由于各个部落的力量相差悬殊,为他们的投票权重做了仔细的
安排,更大的家族有更多的投票数。最终他们得到了一个马马虎虎能够被各个方
面接受的东西,他们现在要在芒市召集起这个北方议会的第一次会议了。
除了芒市原来的英国教会学校,他们没有像样的场地来做这件事。学校在战
争期间被印度军队用做军营,已经被糟蹋的破败不堪。战后也一直没有恢复开课。
现在又挤进了一群豪气十足的山里男人,他们带着士兵,枪,还有马和狗。这个
议会的开幕像是一个热闹混乱的骡马交易集市。
议会需要选举出一些议长和委员会之类的东西,现在大家发现,藤弄的议员
没有参加会议。而且,由于藤弄孟家的地域面积以及经济武装实力,一直都是北
方高原的重要家族,按照规则,它现在握有很大的投票比例。
孟家现在到底是谁在主事,藤弄土司传到哪一辈了?
他们家丫头了吧……嘿嘿,嘿嘿。有人怪笑了起来。孟虹不是就在芒市嘛。
在,在修马路呢吧……光着……
叫她来叫她来……谁敢不让议员来开会啊!
还真有阵子没见着孟堂的丫头了……挺想的,哈哈哈……
北部省的省长,和政府军的少校面面相觑。反正这里本来就是个无法无天的
地方……这些土豪们见得多了,什么也不在乎。省长耸了耸肩膀,意思是,这事
好歹是跟我没什么关系。
直到走进学校的礼堂之前,虹真的没有想到里边会是那个样子。在前一天晚
上,一些军人和几个文官去印度战俘营地找到了她,他们把她带回芒市,跟她十
分认真地讨论了一阵目前的局面。不过结果倒是她怎么选都无所谓,他们只是对
她郑重地转达了一项国家的建议,她可以借这个机会,在议会上宣布永远放弃藤
弄土司的职位,放弃她的家庭对藤弄地区的土地所有权。这样做过以后,蔓昂政
府就在北部楠族的地区里打进了一个楔子。至少,开创了一个把土司们的土地收
回国有的先例。当然了,这件事目前便宜的是德敢,所以,也许德敢已经为这事
花了不少钱了……不过这是细节,大家首先考虑到的是原则。
然后虹就直接走进那间大房子里去。那里边大多是些老家伙,族长,土官,
头人,还有他们带的随从。他们大概只能弄到些长条的板凳来,放得横竖都不成
行,大家坐在上边。他们现在当然都朝她这边看过来了,这些家伙可从来没有学
会过英国式的文雅和谨慎。场里轰的一下子,很多人在说话。
「哎,哎,看那……门口门口,孟家的丫头……」
后边的人踮起脚来,伸长了脖子。
左边是一个木头的台子,虹小时候说不定还在上边表演过什么跳舞之类的,
现在上边放了几张学校的课桌,后边坐着一些更重要的人物。除了那些国家的官
员,驻军军官之外,还有几个较大部族的首领。有人把她往台上引,她沿着台阶,
一步一停地走上去,她当然是走不快了,她觉得身上铁链子碰撞着的声音特别的
响,自己眼睛底下的那一对乳房,晃来晃去的,幅度也特别大。虹转身朝向桌子
的时候整张赤裸裸的背脊是对着台底下的,她听到场子里又是哗的一片声音。当
然了,那上边密密麻麻的鞭伤,每天都挨,谁猛一看到都会吓一下的。
介绍就用不着了,主席台上这几个大族的头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抵抗运动
时期,她劝说他们起义反对殖民统治,把他们的子弟送到她的民阵部队里,不过
再以后她又带着英国人找到他们家,把参加抵抗的人给找出来。
她好像得坐到他们中间去。她整了整腰下边绕着的,挂着的,各种铁圈和铁
环,坐下去,并拢两腿。头发很长了,她举起拖着链子的手来,把它们拢到身后
边,抬起脸看着台下。
不过结果是她旁边的老男人受不了了……那样的怪异现实,想想就算了,真
要碰到,确实很难受得了。那是藤弄再往北去的一个家支的头人。
「孟家的丫头!」他跳了起来直接开骂:「你是我们楠族的叛徒,你根本就
不配坐在这!你你你……你站起来!你看着我!」
孟虹挽好铁镣站起来,而且朝着他跪下去,只是没有低头。她仰脸看着他,
也没说话。
你跟我们说不能让英国人管,要让我们出人出枪造反,打仗是要死人的,我
死了两个儿子了!现在英国人走了,我们有什么好处?你又得了什么好处?!
德敢弄得你裤子都不能穿了吧?干得好!今天真该让你老子也来看看……看
看你这副丢人的样子……你、你、你去跪到台子前边去!
几个官上来拦他,藤弄女土司今天要辞职的,辞了就完了,辞了让她跪前边
去……现在我们把程序走完,先把程序走完。
不过更多的人同意那个老家伙的意见,让她到前边来,让她跪在台边上待着!
在这个反应民意的场合里,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民意。孟虹看了看,人在她前边挤
成了一团,她站起身来从桌子的另一头绕了出去。女人走到了台子的边沿上,面
对底下的会场站好,跪下。还是一声没吭。现在场子里安静些了。
有些人物们要讲话。他们在那上面花了不少时间。再是需要选举一些不同的
领导和代表,议长,国家议会代表等等。他们还准备通过几个需要在北部执行的
法律。孟虹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走到放在台前另一头的票箱那边去,按程序像
大家一样投票,再走回来跪好。她甚至还需要绕到桌子边上,向那里的人借到笔
来在票上打勾。上午大致上维持住了一个会议的样子,到了中午一散场吃饭就乱
了。
虹留在原地没动,只是,别人是一定会围上来的。「书记好阿,哼哼。当初
你告诉的我们,民阵一定能赢。你说得一点不错啊,现在可好了,你们真的赢啦。」
一个汉子皮笑肉不笑地靠了上来,他站在台子下边,伸出手去正好环在女人的腰
上。
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从裤腰带上拔出手枪来。他对着她的耳朵说话,
不过说得很响:「分开腿,分腿!」
虹看了看他,他可能是哪个家支族长的兄弟,管理部族武装的那种。她不肯
定过去有没有在民阵的军队里见到过他。她把自己的膝盖贴着木台板朝两边挪动
开,暴露出两腿中间的空档。
那家伙用枪管拨弄着她的阴唇,把她们往两边分,那个冰凉的钢管不轻不重
地顶进了女人唇片覆盖着嫩肉底下。虹感受着它沿着自己下体的弧线,绕向身后
去,又滑回到前边来。它在找她的口子,捅她的口子。然后男人搂紧了她,管子
换了个角度,狠狠地进来了。虹哎呦了一声。她赶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他是个男人,他下手很重。他就是直奔她的阴道根子上去的。一下,又是一
下,扳机的护圈都顶到了她的阴户后缘上。她的腰不用自主地跟随着它,挺上去,
再挺上去。他现在的速度快得像一台机器。铁挤压着,撞击着,蛮横地穿行在她
最敏感的薄膜和神经之中,热而且痛,还有苦,心里边的苦。
女人往天仰起了脸,她的松软的乳房甩向空中,她们在男人们的鼻子尖底下,
狂乱地上窜下跳。虹闭上了眼睛。好吧,要是这就是你们喜欢的话。来吧。
我靠,这个女人……啧啧啧……
好像很爽的样子……爽吧?爽吧?!你自己来,自己爽给大家看!
她往后躺到下去,分开腿。他们抓着她的手,让她握住了手枪的枪柄。木把
上边光滑的纹路是她似曾相识的。现在她自己来了。
她自己可以不用动得那么狠。不过它还是一样的坚硬,一样的挺直。她亲手
掌握着它更深地,更深一些地,插向自己最隐秘的裸肉尽头。她奇怪她还能大大
地睁开眼睛,从地下,仰望上面俯视着的各种各样的男人的脸。它们油光满面,
兴奋地发出红光来……在另一头,有人握住她的脚腕往两边拉开。她顺从地听任
他们摆布。那样以后他们可以看得更清楚,那根铁管是怎么样地排挤开女人的大
小阴唇,又粘又滑地拱进女人身体里去的。
金属的陌生感觉使人颤栗。虹觉得这个没有生命,没有情感的力量,已经强
横地控制住了她的身体。这本不是女人的屄要的东西,但是他们逼着我要。他们
兴高采烈地紧盯着女人被异质的物件糟蹋……他们准是可以把自己代入进去,想
象他们也能像钢铁一样凶猛,结实,不屈不挠。这个讽刺的念头从虹的思想中一
闪而过。
枪管上的准星肯定已经把她的阴道内壁弄破了,刚才太激烈了,女人几乎没
有能够顾得上。而现在是她自己在做,她的手和阴道配合着试探和体验,体验着
那东西像一个锯齿一样,反复地割划在自己受伤的薄膜上……疼痛使她不由自主
地扭动身体躲避,但是疼是在她自己里边的。而且她的手不能停止。女人的嘴唇
颤抖,她轻微地呻吟了起来。
现在那些抓紧她双腿的手把她拖向舞台边缘,直到她的臀部开始临空。手枪
也被拔了出去。有人在拨弄拖在她肚子和下身的链条。再下去,进来的就是人肉
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们正在礼堂的讲台边上奸污她。他们应该是些土司和头
人们的卫兵、随从,或者,也许有几个大人物夹杂在里边也说不定。直到下午复
会之前,一直没有官员过来试图恢复秩序。
B26
「厄……她用一把手枪弄自己的屄。我们都看。后来围了很多人了。政府?
政府有几个当兵的在,不过他们不管。政府的官们是没见着,我们自己的头人们
是有的。像那个哪里的?哪个大寨的,还有……我现在想不起来了。时间太久啦。
后来大家……弄她了。就在那地方,把她拖到台子边来。我?……是的,我
也干了。您知道,我们山上边的人不太在乎这个……再说了,这里地方的人一直
在打来打去的,打到哪里了,找到女人就是干那个事……大家都是一样,都是一
样的啦。」
在北部,回溯往昔是需要想象力的。如果不是有不止一个证人告诉我,他们
不仅亲眼见到,而且还亲身体验了那个女人,我很难按照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
合王国贵族院的样子,想象出那里边有一个赤身露体的女议员,一直待在议长席
位的底下……要是再考虑到以后,议会的警卫,以及议员的政治顾问还有秘书们
对她做的事,那就更加疯狂了。
离开坦达我的母亲遗留下来的庄园以后,我继续前往北部。首先会是芒市。
我在那里找到了北方省省立学校,见到了召开过第一届北部省议会的礼堂。还有
里边的那个舞台。我想,它们在十年之后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按照我所找到的
在场者的说法,那天下午议员先生们最终回到了他们的座位上,议程继续进行。
我想象着,虹从我现在倚靠着的这块积满尘土的木板上慢慢地爬起身子,她
应该已经腰腹酸痛,筋疲力尽了吧。所以她可能需要用手臂帮助着,让自己重新
恢复到跪立的姿态。考虑到那个议会的古怪的会场秩序,在十年以前的这个时候,
有其他一些男人站在我这个地方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他可能是一个士兵,或者是
一个村寨农民领袖的仆人。他会看到身边的这个女人脸上还没有消褪的红晕,会
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甚至是,闻到从她精赤条条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男人精液
的气味。我想,那些浑浊的液体正从她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蔓延在她
的大腿内侧,和她膝盖下的地板上。当她按照顺序,从那里站起来走着去投票的
时候,在这些台板的灰层上会留下一个一个的,赤足的水印。
她最后一次站起来走到舞台的中间去,应该是去那里宣读她的放弃职位的声
明。
我在朗楠高原上寻找孟虹十年以来留下的印记。很多人都看到过她,很多人
还记得她,我们已经知道,见到过她在悲惨的境地中挣扎的人,比一个女人自己
所能希望的要多出太多。我收集到了各种各样的,关于这个传奇女人的回忆的碎
片,而且我越来越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也许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她就在我身
边的某个地方。
的确,对于蔓昂的官方来说,她确实应该是在北部的军队管制下继续她的终
生刑期。不过从坦达,直到芒市,所有人都语焉不详,从来没有人明白无误地告
诉我,她现在到底是在哪里。在这个国家中并没有什么确定的事情。她完全可能
已经死了,或者被人带到什么地方隐居了起来——她在政府和军队中都不是没有
朋友。
但是我觉得她仍然活着,而且正在继续承受她的苦难。如果我们所知道的关
于她的传说并非虚妄,那么她现在仍然只能是赤裸着的,带着她的永恒的铁制项
圈和手环足链。我不由自主地走上了她离开芒市后走过的,前往更北的道路。也
许在这些山间道路的一侧以下几十米外的河滩上,那些半裸和全裸着的男女淘金
人中,有一个就是孟虹。或者她正在那些山崖底下的巨大的露天矿坑中,背运着
开采出来的含玉矿石。想到有一天我会突然地遇到那个女人,她站在我的对面,
与我一直在想象中勾画的样子完全一样。这种可能性几乎使我停止呼吸。
按照叙述,在议会闭会的晚上,部族的议员们陷入了饮酒和狂欢。更多的人
参加了进来,大家都在狂欢。在那间大房子里,唯一的女人孟虹被越来越狂热的
男人们在地下拖来拖去,在舞台的边上,那些讲台和长条板凳上,或者就是在墙
角和地下,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干得她像母猫那样尖叫。
我知道,楠族人是自由的山民。他们不能让自己长久地限制在一个确定的空
间里。他们先是在学校操场上点起了篝火,以后他们出发去搜寻更多的酒和食品。
他们也许会把女人从地下拖拽起来,说:「走,在前边走着,我们上街去!」
在那个时候应该就会有人出面阻拦了。她是政府的囚犯……不能离开我们的
控制……
我能想象得到,部族的土豪们正是喝了酒干了女人,血气上涌的时候。「把
她从蔓昂弄出来是我们做的保!我们要带她去……工作……那上边就是那么写着
的……民族团结……工作!……她干下了的事,她得去赔罪……对,她得代表老
孟家……政府……英国人……挨家挨户的,磕头去!」
「有个部族的头领说,她现在不是贵族了吧?她刚跟我们说她再也不干藤弄
的土司了,我有钱,我买下她可以吧?」
「他说,老子们有的是钱。他喊:阿三,过来!」
那个头人带着的阿三一直背着一个竹子编的背篓,无声无息地待在一边。他
现在走上来把竹筐放到地上,里边满满一筐的钱,居然还是英镑。
在场的讲述者后来告诉我,他们是整片山脉和土地的所有者,他们很有钱。
不过还是有人婉转地提醒他说,「我们刚通过的一个法律,就是不能再买卖人口
了……」
押金吧,押金好了……反正我搁在这儿了,随你们花吧。人我带走了!
省长朝少校看了一眼。他们心里想到的是同一件事。纯粹从程序上讲,孟虹
的确是被楠族地方领袖们联合作保领出来的,其实是,北方当地政府现在对这个
犯人并没有什么责任和义务。这是孟堂当时准备好的法律漏洞,现在留给别人钻
了。
再说……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乡村的人民沿着芒市的街道喧闹地游荡,他们带着从篝火里抽出来的枝条照
路,间断地朝天上开枪,他们找到一家店铺就打开它,搬出所有带酒精的饮料。
他们想象自己已经获得了民族的解放和权力,现在需要一个热烈的庆祝。赤身的
女人被推搡着走在他们中间,时常有男人把她按到路边房屋的墙壁或者是树干上,
让她背靠在那上面,进入她的身体。
我想象到,在更多的强暴之后,虹会虚弱地抱住树干,伏下身体去干呕。只
是男人们一定会把她从那里拖开,扯起她的头发来抽她的耳光,让她继续跌跌撞
撞地走下去。不过她最终会完全失掉抬脚拖动铁链的力气,或者是,脚镣被走在
后边的人绊住了。她摔倒在黑暗的地下,男人们盲目地踩踏着她,踢她,直到有
人拽住了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浓密延长,可以不用弯下腰去,就满把地握起在手中,为了减缓头
顶上的疼痛,女人不得不用手臂把自己从地下支撑起来。后边的人手里本来是举
着燃烧的火把,手放低了往前一送,满捧火焰就直接顶进了她的两腿之间。那时
候,女人的屁股会突然地朝向空中蹦跳起来。她的赤裸的皮肤在黑暗和光影中间
一掠而过。
虹沙哑地喊叫了些什么,没人在意,他们只是要她挣扎扭动着爬向前去,能
够跟得上他们。
十年以后的冬天,我在芒市找到了这家小杂货店。五十多岁的店主年青时代
从南方到这里来做生意,以后就留在了这里。
「他们楠人开会那次啊?那次他们闹得很凶哦,半夜来砸我们的门……不开
都不行……不过他们倒是没有怎么样,就是要酒喝……那都随他们了……我躲到
边上,后来脚边有东西在动,看看是个女人,那就是她了。那些楠族人把她拉起
来放到店里的长凳上……」
他低头看了看,用脚侧踢了踢凳子的腿:「就是这张条凳了,我用了很久啦。」
我也低头看了看。
「我们很熟那个女人的,她以后在这里住很久的。」他说。
「其实她第一次在这里是被印度人拖着游街……那一次很多人……男男女女
都没有穿衣服,印度兵一路杀他们,走几步就杀掉一个……」
我们开店的一天到晚都开门对着大路……要做生意的吗……路上走过的我们
都会看到。她以后有一年住在军营那边,每天会背衣服到河边去洗。我们后来都
看惯了。再以后……也见到过几次的,从这里走过去……都会是跟着哪家的马帮
吧。人很脏很瘦的了,不过她那个样子……总能认得出来的,对吧?
你这样的外国人一定觉得我们很奇怪吧。其实是有一点啦,那些年大家都很
奇怪……打仗打坏啦。现在好点了,现在好点了。我想,我也有好几年没有见到
她了。
他停下来。我们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这条从芒市中心经过的土路。我们没有
见到那上面有不穿衣服的女人走过。只是……这里怎么也得算是一座城市,而且
战争结束很多年了。
与英国相比,在这里的有阳光的中午,穿上呢绒夹衣就没有什么问题。当然
早晚还会更凉些,有时候有霜。不过这只是在高原平缓的一侧,在她更远的北端,
那里的山峰会是终年积雪的。我恐怕不得不继续往那个方向寻找下去。
我想,在第二天的早上孟虹就被带出了芒市,继续往北。按照我所找到的证
人们的回忆,第一个把她带走的是松栏的桑达头人,应该就是他在会场里首先发
难的。
从芒市去到松场需要三天的路程。头人和他的护卫们骑在马上,队伍中还有
更多些的备用的马。而唯一在地下步行的是那个女人。她的脖子上系着粗麻绳圈,
绳子的另一头拴在她前边那匹公马的马鞍一边。她可能还被反绑着两只手。
「我想……我们会把她的手捆到后边了吧。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我们在
路上带人都是那么弄的。」
「走不动?走不动打她几下是难免的啦,在山里,这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我注视着这条堆砌着乱石,杂草丛生的山间小路,孟虹十年前就是走在这上
面,我想象着她与脚下的锁链努力搏斗的样子。与在平地上不同,那串铁环拖得
那么的长,很容易地钩挂在植物的枝杈上,在那时候马是不会停止的。她可能一
次又一次地被拖倒到地上,然后人们才留给她时间。
她背着手,只能在地下翻滚,用膝盖,用腰腹甚至头顶的支撑挣扎着爬起来。
等到重新站起来以后,她的头发混乱地纠缠在身体四周,她只能尽力在风中甩开
她们。
一段时间以来,北部流传着一个关于我的说法。人们认为有一个英国人正在
这里寻找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女人,说是我愿意出不少的钱,要买一个这样的女
人回英国去做奴隶……或者做老婆?虽然这听上去很荒唐,但是确实会有人找到
我,带我去看各种各样的女人。这最终使我遇见了阳光
松栏在独立战争时期曾经发生过血腥的屠杀事件。不过阳光最后住的村子,
已经距离所有的事件发生地很遥远了。只是当地村民们始终认定她是一个南方平
原来的外地女人。他们大概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吧。
在最后的几年中,阳光一直待在寨子边上的一间草棚里。我就是在那里见到
了她。她也是我这一生中见到的第一个被铁链拴着,赤裸裸地生活在人群中间的
女人。她从地下站起来迎接我,比我更加地镇定而且坦然。
人们提起过虹的长发,阳光也是那样。她的长头发在她的身前身后,围绕着
腰腹披散了一个大圈。她的身体是深棕色的,从乳房直到臀部都是。上边有很多
伤痕,有些地方很宽很深。不过它们大多是旧伤了。她的脚上戴着铁链,而把她
的人与她住的房子连接到一起的,却是挂在她肩膀上的另一个铁环。要走到她的
身边才能看得清楚,那个铁圈穿透了她的皮肉,套在她左边的锁骨骨头上。在那
块地方,皮和肉被撕裂以后又环绕着金属的表面重新愈合起来,她们扭曲纠结的
样子十分可怕。环上系着很长的链条,它沿着女人左乳的外侧垂落到她的脚边,
再盘绕着连系到支撑草棚的木头柱子上。
关于虹的事情我已经听到很多了,光是从肩膀上那个环就可以知道,她显然
不是孟虹。我也没法知道她是谁,因为她不会说话了,她没有舌头。而且她的耳
朵完全听不见。
她待着的草棚是四面漏空的,只有一个屋顶。里边放着一个石臼,地上扔着
一根相当粗的木头杵子。还有几个敞着口子的粮食口袋,里边盛着旱谷。
「有好几年了……寨里的阿岩买她来做老婆的……从松栏大寨,还是什么地
方,原来也是谁家的奴仆吧……反正她最早肯定是外边来的……她是平地人…
…」
从长相看,确实是的,北部高原的女人嘴唇厚,鼻翼更宽阔,更粗犷些。北
方人会显得清秀清秀一些。
「买她来的时候她就不会说话的啦,那件事可不是我们做的……」
「开始她跟阿岩还是不错的啦,不过跑过一次,她老公把她找回来了……后
来阿岩死了,前一天还好好的,暴死的……有人说是她把阿岩杀了……」
再后来就是这样了。寨里的头人说的。把她锁在这个地方。没杀掉她偿命已
经算不错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被叫做阳光这个讽刺的名字。寨里的居民们为她找到了一
件要做的事情,他们把谷子送到她这间草棚里来,让她舂成米了以后再带回家去。
把旱谷放在石臼里,用杵杆一点一点地砸到糠和米粒分离是一件十分耗费时间和
体力的事。在当地,那是每家妇女早上起来要做的头一件事。虽然这里是一个很
小的村寨,不过要做完每一家恐怕她得是要一天忙到晚。
实在做不完……也会打她几下了,人都这样,不打不上劲……还好啦,她现
在学到手脚很利索的了……
吃的?有糠啊……谁家要高兴也会给她留点米,那得他们愿意……一直,一
直锁在这里?也不是了,这个大锁,看到没,钥匙挂在那一头的大树上……常常
把她放开来带她到家里去背谷子……再给背回去……当驴用了……她在那个时候
就可以干她的事了,还可以洗个澡……
衣服嘛,也没有特别要她这样……没人给她弄吧,总要到外边换点布什么的
回来……都是女人自己做的……她整天待在这,自己又做不成。再说了,您看看,
我们这女人不是太在乎……
他们说得对,在北部,女人们裸露上身并不是很难见到的事。事实上,就在
这个寨子里,现在围在我们周围看热闹的妇女就没人穿上衣。
至于性我就没有再问了。我能想得到,村里的男人们会公开地,或者偷偷摸
摸地来找她,干那些事几乎是一定的了。
她是一个全村的奴隶。她就这样过了两年,还是三年了。反殖民战争是在十
年前结束的。在那期间她是从哪里来到的北部?她是谁?她在给阿岩做老婆以前
又经过了什么,比方说,她的舌头和听觉……对于我,那都将是一系列令人不寒
而栗的想象。不过按我所见到的,寨子里的人们显然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是
如果可能,就把她卖掉,钱才是正事:「我们也不想留她,弄点谷子这个事哪家
的女人都会做,只是没人要,我们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我竟然给了他们些钱,从那里带走了这个叫阳光的女人。
先要费些时间解开她的锁链。用钥匙打开锁以后,阳光的脖颈上仍然套着铁
环,上面还连着半截链条,那是平常让人牵着她走的。我让他们帮忙找把斧头来,
把它又砍短了点。可是项圈仍然取不下来,那个只能等回芒市以后再用锉刀慢慢
弄了。
还有她脚上……结果是,他们给我看了脚镣中间的一个环,那上面铸着一个
很小的眼镜蛇。虽然,我想那并不是真的产自印度的蛇链标记,但是我们确实没
有冒着风险去帮她打开。
我们的这个队伍里有我的向导,在芒市请驻军安排的几个护送的士兵,还有
我租的马。现在多了阳光。带着这样一个女人我只能选择返回了。我承认,在路
上,我们所有的男人都干了阳光。
作为英国人,我竟然和当地的土著居民共享了同一个女人。也许真是有点疯
狂,但是在热带的环境里,我是说,在丛林浓密的植物枝叶和藤蔓中间,在溪水
边上,那却可以显得很合理。而阳光自己也毫不在意。在集体的淫乱之后,我几
乎是恶作剧地没有让她穿回衣服。我骑在马上,看着她裸露身体,吃力地拖着脚
镣走在我的眼睛底下。她的从肩背到臀部的曲线,闪烁得让人动情。我甚至看到
了从她的下身逐渐地流淌出来的我们所有人的精液。我用这个方法想象了孟虹,
想象了当时那些看守孟虹的男人们的思想。
一直到芒市以后,我才有机会与阳光单独相处。我早就相信她能认识字,而
且也能写字。我写了「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但是她凝视着那张纸条,迟疑了很久很久。最后她一笔一划地写了:「主人
叫我阳光,我不知道我是哪里人。我是主人的人。」
与我的猜测相符,她的笔迹整洁清秀,那只能是经过了很好的教育以后才能
得到。但是现在轮到我迟疑了。我不知道再写些什么。我让人找来了一堆锉刀放
在一边,继续在纸上写着告诉她,她如果不想永远戴着脚下的那条铁链,她必须
自己想办法挫断它。因为那个蛇印,在她动手的时候别人都会离开。也许弄断了
以后她会死,只是,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按照当地关于蛇链的传说,弄断以后不仅她会生病流血而死,待在几米之内
帮她的人都会死。不过就我所了解的,虹身上的那一整套,每一个环上都铸有标
记的锁链才是真正的蛇链,她这个只是一种摹仿品罢了。我把这些都写在了纸上,
而且她能看懂。
她用了几乎两天的时间弄开了链子。弄的自己手上全是血泡。但是她仍然不
肯用笔写字告诉我,关于她的更多的事。现在我只能结束这次对北部省的访问,
和阳光一起返回首都蔓昂。
B27
从夏天到冬天。孟虹辗转在崎岖的山路,还有各个大小不同的村边寨口之间。
似乎是要和她在蔓昂的那一年监禁生活做一个对比,她现在抬头看到的总是蓝天
和星星。回到北部以后,她几乎没有再在屋顶下过过夜。如果是阴雨天气,那就
是满身满脸的雨点和风了。
人生是循环往复的,或者也许,是旋转着下降的。她被撕扯着头发,连踢带
打,用火把驱赶着,在男人们不断的奸淫中穿过芒市的大路,就像是更早的那一
次,她和被捕的游击队员们一起在芒市街头公开示众的重演。而现在,她又要第
二次裸身赤足着走遍北部的村庄,为自己上一次在同样情形之下所做的事悔过,
或者算是……赎罪?
在有些地方,他们只是带着她短暂地经过,两天或者三天,而在另一些村子
里她会待上很久。没有什么规律,完全只是按照部族领袖的心情而已。和两年前
相比,现在别人不需要再逼她说什么,所以挨打也许没那么凶了。也许一开始人
们还会想到她是孟家的人,不过这个身份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并不确定。藤弄过
去一直很富裕,孟家也很强势,而现在世道却是天翻地覆了。至于那些战争牺牲
者的亲人们,所谓的复仇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们仇恨的目标也未必真的就是
这个女人。这件事越来越像是一场表现狂热人性的成人游戏。
一般情况,会有三四个背着枪的男人,带着孟虹从一个村子走到另一个村子。
一般总会是村子的一头,在有块空场子的地方,找棵粗点的树把她捆上。要就踢
她一脚,让她先在那里跪着。
「去叫木家的,阿岩家的……出来,出来看光屁股的女人!」
「孟家的女儿……打仗的时候印度人带来过的……那时候人就什么也没穿
……他们也把她揍得半死,当着大家的面……」
那次他们把阿岩的兄弟杀掉了……
再来一回吧再来一回……这回轮到我们自己来干了。
对于孟虹自己,挨鞭子,挨火烫,都已经要算是日常的功课,疼得死去活来
也好,伤得皮开肉绽也好,总是一个样地忍着,受着,而已。不过对于站在她前
边的那个男人来说,这么样的揍一个女人,就很可能是他人生里的第一次了。自
己手里的东西一家伙挥下去,不是打在一堵墙上,挨上了这一下子的那团肉是个
活人。她会尖叫,会挣扎,她脸上抽搐着拧成一团的痛苦表情是他在其他情况下
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这一回是大众的娱乐,是在咱们自己的权力控制之下,没有负罪感地折磨一
个女人。每个人都能想一个花样出来,而且立刻就能付诸实现。也许一开始多少
还有点胆小……害羞?不过等到习惯以后,等到过了自己心里边的那道坎以后,
这件事对大家都变得很有趣。
咱们过年看的,中国戏里是怎么演的?好像说是官判了案要打人屁股。
女的也打?
也打。
也脱了裤子?
也脱吧……
试试试试。正好这女人还不用脱就光着……走过去再踢她一脚:「趴下!」
女人再是瘦,伏到了地下,拱起在上边的黑黝黝的光屁股,还是圆滚滚的,
软绵绵的,鼓鼓囊囊地裹着肉。
不光是这样……揍坏女人要怎么弄的?得给她那里边插个东西才对。
在南亚中南亚,有在地上插根木头,把跟野男人偷跑的女人脱光了让她趴到
那上边,再用藤条抽的。他们就算没有见到过,但是多少,总是有点耳闻听说。
这么一想,大家都觉得挺有劲。村里人都是种地出身,在地下刨刨,挖挖,
搞出一个坑来埋进一支木头桩子。女人的那东西是斜的,桩子也就斜着,朝前,
也朝上。再把女人拖着拽着,抬起来,按进去。
不能让她挣出来吧?找点绳子把她的脚腕拴住,抽紧,捆上后边的大树,两
只朝天的光脚丫一个在左,另外一个在右边,分着点距离。
把手也捆上吧,免得麻烦,不利索。
把手也分到两边,随便往地下砸进两根小树棍子。也用绳子捆绑好了。女人
肚子里顶着那根木头,手脚分叉,歪过头来脸颊紧贴着土。这么样子地伸张着四
肢,扒开在大地上,虹觉得像是抱在了一个巨大的动物身上。她想,一个赤裸着
身体,耸立起臀,阴户里再被深深插进一段异物的女人,是那么的软弱,无助,
而且,茫然不知所措。
她让自己松弛下去,让全部的身体倚靠到泥土上,安静地等待。那东西只是
一根腕子粗细的树干,可是它扑上女人的劲头就像是一头猛兽。
女人觉得自己屁股里外的肉朝着四面飞溅出去。眼前一片漆黑。
屁股挨了打,人是要本能地收腿。她的腿是钉死的,自然牵扯着整个身子朝
后退,肚子里边的木头桩子重重地撞上前来,顶上了她的子宫颈。
闷闷的一下,钝痛,塞满在整个肚子里,像一块铁一样,化不开去。
两个人,另外一边还站着一个。这根棍子挥出去了另外一根又砸了下来,又
是一片漆黑。外边,一片炸开的痛,里边一股子闷闷的,痛。
不知道挨了多少下。虹哭出了声音。她用扒开的两只手刨着地,本来就残破
了的指甲全挖翻了,她一点也没觉得。她现在连自己的屁股在哪里,都不太觉得
出来了。
大家围了一圈,看女人青紫红肿,流淌着血水和粘液的屁股。她趴在地下一
动不动。肚子下边一大滩水,是失禁了的尿。
不是死了吧,翻过来看看?
翻过来以后倒是看出她没有死。不过这时候人会知道,女人被揍过几顿就不
好看了。实际上,她的眼睛因为肿胀的脸颊而眯缝成线,嘴唇又厚又重地翻出到
外边,上面还淌着血。被一直捆绑着的手臂和被抽打过的大小腿也会因为皮下溢
满了体液而浮肿,她们青一块紫一块,又粗又胀的样子像是装满了水的牛皮口袋。
光是这么硬着打,没劲头的……他们谁说过,女人的奶子最怕疼……试试试
试。
用竹子削成小条,一头削尖了。一开始人不知道轻重,抓紧了女人的一只乳
房,像锥子一样往里硬扎,女人嘶哑地叫了起来。正干着的人手抖了,咔的一下
别断在肉里了。
来来,我来!换一个人,再扎进去一根。这一根也是一样,也是粗,长,挑
着乳房的上缘,钻进去又穿了出来。弄来弄去的换了好几个人,往女人两边的奶
子里扎进去一堆竹签子。
这就已经很疼了。被他们折腾着,虹已经死过去又活过来了好几回。都是血,
女人的胸脯上到处都是血。打了水来冲,等她的血止住。
好像不是这样的,好像是说,要细的什么东西,捅着她的奶眼眼,女人才最
是受不了……
这听起来真的更带劲。苦干要加上巧干,真是至理名言。这回是要把竹条劈
成小竹丝,捏紧了女人的乳头,往里一点一点的试探着插,不过还是不成,捅到
边上肉里去了,还是流了一手的血。
说得是毛……硬的……猪毛。于是又有人去找猪毛。等他们学会以后女人受
的苦就大得多了。每个人都抢着来试,怎么能把硬的鬃毛顺着女人的乳管插到乳
腺里边去。他们不在乎时间,他们也不要女人屈服,用不着女人告诉他们什么秘
密,他们只是好玩。对于虹,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她没有办法让他们停下手
来。她只能喃喃地恳求他们别玩了,就是说,在空歇中间,在她还有力气能发出
点声音的时候,不过她自己也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围在她身边的人也不在
乎。
藏在人肉里那么隐秘的器官,被这样地折磨上半天,甚至整整一天,女人差
不多已经完全疯了。那样的奇痒和刺痛,细致入微,深到人的心尖尖里边,她就
是想失去知觉都做不到。毛发的末梢在她稚嫩粘稠的乳腺深处抽插磨蹭,锐利的
刺激像电流一样传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里去,女人呻吟着,喘着,满脸涕泪,全
身汗水,前后失禁。她挣扎着把头拼命地往后边的树干上撞,她的每一个脚趾头
都紧紧地抽到了一起。
不是一天两天。这一回,她在这个村子口的大树底下已经住到了第四天。除
了种的粮食特别要管收管种的那些时候,村里的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事,男人们从
上午开始,会渐渐地在这个地方聚集起来。
今天还玩她奶子吗?
整晚上被反绑在大树底下过夜的虹,模模糊糊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一堆竹
尖子还在里边扎着呢,奶子肿了也许有平常的一倍那么大。不像软着的空口袋了,
像是两个吹足了气的,通红透亮的大气球。
今天他们恐怕是玩不成了。她想。
今天还揍她屁股吗?有人问。
换个花样吧……等会再想想……先把她弄下来,让老孟家的女人给大家磕头
去。
这件事每天都要做一回,第一天是家族里管事的让干的,以后变成大家高兴。
正好有赶到山坡上去放养的黄牛经过,领头的挂着个铜铃铛,一路清脆地响。他
们给它摘下来,拴到环着女人脖子的铁圈上。
第一天孟虹是自己走着过去的,现在一把她从树上解开她就瘫软到地下了。
人们踢她,找了棍子来不轻不重地赶着,让她勉勉强强地在地下爬。大家跟上,
就是看个热闹。
孟虹现在已经不成人的样子,她全身浮肿积水,血迹斑斑,披头散发,可是
她还能挣扎着在地下爬,拖着一身的铁链,慢慢地往前爬。被狠揍了一顿的屁股,
撅起来摇摇摆摆的,更是红彤彤,亮堂堂的,刺人眼睛。
游戏规则是,爬到每一户人家的门口,停下,跪好,再磕头。有人给她编了
段词,大概是些「我是英国人的婊子,我是印度人的婊子,我是猪狗不如的女人,
我不该带印度兵到你们村里杀人,烧房子,我该去死,求你们随便揍我,随便操
我……」开始是要她大声清楚地念出来,念到后来大家听烦了,虹自己也被折磨
得半死不活,她现在只是在嘴里打着滚哼哼。
只是趴下去磕头是边上人数着数的,少不了。一般得有个十来下子。这时候
就能知道带着铜铃铛的用处,铜比铁链条响得好听,叮当地响成了一片。
家里的女人没出来,男人可能会出来,靠在门边上,跟其他人说说话,看着
光身子的女人笑,看她那个怕人的大屁股,一翘一翘的,往上边拱起来又落下去。
也有家里在殖民时期真死过人的,上去抽她几个耳光,踢她几脚。
行了,走吧!她再趴下,爬到下一家的门口去。孩子们学着大人的样子,跟
着前前后后地跑,拿着细枝条抽,一下一下没轻没重的,落在她的光屁股蛋上。
从寨子的另外一头出去就下坡到小溪边上了。让她下去,让她喝水!一路跟
着的闲人们说。
那几年印度人抓着人了就是给他灌水,灌到肚子都大起来……女人生孩子那
么大……
我就被他们灌过。有人说。
怎么弄?有人问。把她头按下去就是……
他们在溪转弯的一个小潭边上按住女人,七手八脚地把她的头揿到水里去。
她在里边拼命地扑腾,不过男人更多力气更大。过一阵子把她拉起来看看,让她
喘口气,再压下去。他们真的把她的肚子灌大起来了。放开她,让她躺在沙滩上
昏昏沉沉地咳嗽,吐。
「行了没,行了吧?起来,爬回去!」
爬回去的路上流了一地的水,人一动,从鼻子里,嘴里都在往外淌水。眼睛
里流出来的是眼泪。光是爬着,她还能控制得住下边,可是人会踢她,走在边上,
故意地往她拖挂下来的大肚子上踢一脚。那一下子会从肛门里,尿道里,往外激
出水柱子来。从嘴巴鼻子里也是一样。她翻倒在路边,捂着肚子在自己拉出来和
吐出来的水里边滚上半天。
半天才爬过了村子的一半。肚子上被踢了三四回,她也满地下打了三四回的
滚。肚子小下去点了,没那么沉得让人发慌。看热闹的人也就觉得没那么好玩了。
来来,这有个水缸,谁家的?再来,再给她灌点!
虹已经想哀求都发不出声音,她现在就是想哭都哭不动。他们让她干什么她
就干什么,他们让她脸冲上,她一声没吭,翻过身来朝天躺好。
伸开手!
她伸开手臂让他们按住,免得到时候乱动。
木头勺子舀起水来,不粗不细,正打在她的脸上。脸没法按,她左右地晃,
那个是人的本能,控制不住。
灌我那回他们是用块布……
对对,把她鼻子嘴巴一起蒙上她就非喝进去不可了,没法喘气儿了……
最难受的是从呼吸道进去的水,直接进了气管,进了肺,她咳得,呛得,像
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从腔子里给剜出去……那个撕心裂肺得苦,不是死上一回两
回能比的。
肚子又鼓起来了,巨大的,晃晃悠悠,又有人打算踩她的肚子看挤水泡。等
等,别动,昨天那些竹丝竹签子呢,还有没有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没动手的,这时候想出了一个新花样:把她撒尿的地方给
堵住。
男人们跟她相处好几天了,头一两天里亲自干过她的也有好几个,现在他们
拨弄起她的屄来已经不会脸红也不会手头不稳。把腿往两边拉开以后,两腿中间
又是水又是泥的,也用一瓢水浇下去冲干净了。再把她的阴唇也扒开。几个粗大
的手指头按进去摸索着,虹在底下不由得哆嗦。
「是这个。就是这个眼……」
压着别松开,手往边上去点,让我能看得见……」
「软和阿,糯阿,黏黏的……」摸着的人说。
后一个人是拿着竹钉子的:「大家按结实了啊,我这一进去她肯定动换…
…」
女人从地面上反弓起背脊骨,嘶哑地狂叫起来。跟着就是,满嘴里往外喷水。
胀大的,水淋淋的肚子,一直撞到了上边凑过来的,一堆男人的脸。
她的整个下身大张在大家的眼睛前边,给满肚子的水撑的,也是一样的又鼓
又涨,一片一片翻开来的肉唇底下,软薄的皮膜绷得像是个水泡泡,可就是,一
点点的水也憋不出来。
小竹签子是有毛刺的,进去以后,竹丝竹缕的,全都穿进了女人一整条尿路
的细膜嫩肉里边。她肚子里的水,肯定是在挤着它,挤压得它露在尿道外边的一
小半,一耸一耸地跳。
别踢,别踢。一踢都从嗓子里冒出来了。让她慢慢尿,就得让她慢慢尿……
行了,再爬,爬回你住的大树底下去!
嘿嘿,嘿嘿,看看她今天晚上怎么过。
就是孟虹自己都不知道她那个晚上是怎么过的。事情会在后半夜开始。肚子
里的水越来越往下走,积攒到最底下以后,越积越多了,可就是出不去。
为了不让她能用得上手,两只手是给背过去捆上的。再找了什么时候村里留
下的,一长段系大象用的粗铁链子,一头锁住女人的铁项圈,粗铁链的另外一头
就绕在大树根子上。她开始是靠着大树侧身坐着的,那时候屁股还疼,不敢让下
边挨地。她斜着靠在大树树干上,想,千万别尿,千万不能让自己尿出来。可是
那么些水装着,不尿怎么能出得去呢?到最后她控制不住自己的。
小水滴一点一点地,贴着竹子刺和尿路的边边上挤了下去。挤出去以后一半
变成了血。就是等它们走完得这一路,女人蹬着两条光腿,在粗树皮上磨蹭着自
己的肋骨……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排自己,能让尿尿这件事不那么挤,不那么憋
得让人发慌,不是那么的疼。
她忍到一半就根本坐不住了,要站起来,更是全身疼到发软。她蹲一会,分
开腿,还是不行,再合拢上腿。她把她们并到一起,交叉起来,压住自己的肚子
……就算是拉不出来,能把水水憋回去……也成啊。她往前边跪下了,咬着牙,
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两条腿上,渗出来一滴了,再渗出来一滴,一滴一滴的顺
着肉往地下淌。
她反背着手,只能依靠腰的力量,朝着前边俯下身体,把自己在地下折成一
道拱桥的样子。女人用额头在泥土里磨着,蹭着,一身上下的大汗淋漓。再往下
她就翻到一边,在地上打起滚来了。她拖带着一身前后的铁链子,在泥土里滚过
来,又滚过去……到了那时她已经顾不了胸脯,也顾不上屁股了。身体冲下的时
候,乳房里的竹签子在肉里憋得她两眼发黑,可就这个也比小肚子里憋不出来的
水要好。
剧痛使她的膀胱、尿道、一直到尿路口上,所有的神经和肉,全都痉挛起来,
他们抽搐着缩成了紧紧的,紧紧的,一个小团团。她绝望地扭动着自己的髋骨,
想把她们摇晃的,宽松一点点。怎么还不完呢……怎么还完不了啊……我还要滚
上多久……虹在地下漫无目的地翻滚着,爬着,她哭叫着问| :还要多久啊?
你们别弄村口那个女人了。昨天后半夜她一直叫啊叫的,像一头狼一样,吓
人的哦。住在寨子靠边的人说。不过就是没人抱怨,虹也不能再让人开心了。她
在第二天一直昏迷着没有醒过来,还发起了高烧。
真要死人了,挖个坑,把她埋了吧?
别乱搞,人家是国家的犯人,国家还要把她关回去呢。
结果是,带她来的那几个部族武装的汉子,把她搁到马背上搭着送回了芒市。
虹在被扔到军营的时候,就像是一块开始发臭的肉,身上身下都已经发炎化脓了。
跟在殖民时期一样,军医被找来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做了个小的切口从尿道
中取出了那些竹子。当时的抗生素还是价格昂贵的进口药品,孟虹在盘尼西林之
类的药物帮助下恢复了过来。另一方面,孟虹在反殖民战争时期,被德敢找来的
印度巫师用药水浸泡过身体以后,除了不能再接触麻布纤维以外,一个附加的变
化似乎是,她的伤处不那么容易发生感染了。对于孟虹这个终日被打得皮开肉绽
的女人来说,这是个好的改变,还是一种更坏的遭遇,就只有见仁见智了。
在女人能够起身下地,直到她被下一个部族带到山上去之前,她能待的地方
还是印度人俘虏们的营地。比起村寨里胡闹的村民们,营地的看守已经可以算还
讲些道理,在一开始虹没有太恢复的时候,他们还让她和几个印度女人们一起,
干点做饭送饭的事。这当然要比拖石头滚子轻松多了。等到虹略略好转,又被送
上工地以后,下一回进山的时间也就快到了。
又是不知道会有多少时间的,不知道什么样的折磨在等着她。这样地想着,
即使对于孟虹这样经受了几乎所有酷刑的女人,也会两脚发软,觉得全身冰凉。
未知的事更加可怕。当她拖着沉重疲倦的步子,慢慢走向营门口的时候,她几次
回过头去,看看留在后边的,那一堆赤裸着大半个棕色身体的印度男人。虹甚至
有了一点点出门离家的错觉。她想,和游村示众比起来,拉石磙修路更像是一种
正常的日子了。
直到最后,瑞瑞玛家找到了她,把她带到了遥远的萨节因。经过了几天几夜
同样的虐待折磨以后,玛让她留在盐田,她在那里和男人五甘一起,开始过上一
种同样奇特,但是多少安定了些的生活。另一件对于虹无比重要的事情是,她在
萨节因重新见到了她的分离了快两年的儿子。
在龙翔为虹带孩子的那个妇女蔓是萨节因人,战乱结束的时候她逃离龙翔,
和同样滞留在坦达的乡亲们经过长途跋涉,回到家乡。他们家原来是玛家的农奴,
现在的情况仍然没有多少变化。
A28
伐木工人们回到他们的木排那边去了。在盐井村的那个冬天的晚上,孟虹和
瑞瑞玛坐在芒河的边上。山风呼啸着掠过河谷。温度下降得很快。
两个女人,一个包裹在镶嵌着毛皮的棉布袍子里,穿着牛皮靴,另外一个,
蓬头垢面,袒胸露乳,她毫不在意地在身体前边大敞开两条腿,翘着光脚的脚趾
头尖。四年前,她们一起与英国人浴血奋战,情同姐妹,在刚刚过完的这一年里,
她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现在她们有新的问题需要解决了,她们仍然可以平静地
并肩而坐。
首先是陈春和连盈水的民族阵线,他们坚持团结政府应该对北部执行土地改
革。一个现实的原因是,民阵的武装部队中有大量出自北部高原楠族的官兵。他
们在亲身参与的那场战争中是获胜的一方,但是他们的家乡却仍然处在氏族头领
的统治之下。虽然,像夏瑞瑞玛这样的氏族领袖,在独立运动中大多也站在民族
阵线一边,但是贵族永远只是少数。更多的,曾经出生入死的战士们现在发现,
自己甚至已经无家可归。一个民阵的楠族军官如果回到北部高原的家中,至少在
理论上,他有可能仍然土司头人的家奴。在身份问题之外,更现实的需求是安身
立命的生存基础,他们仍然既没有田地也没有山林,在回到家乡以后只能成为雇
佣劳动者。
民阵的领导者不能不考虑他们的要求。联合政府现在提出要在北部民族地区
进行土地改革,为所有劳动者分配土地。但是氏族领袖们当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
变化。
在芒市召集的北部省议会和蔓昂政府没能达成一致。与此同时,那些已经返
回家中的军人们与家乡部族权力的冲突却时有发生。而且,由于他们与民阵军队
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芒市的驻军也开始零星地卷入了冲突之中。双方的敌意是逐
步累积起来的,一次偶然的事件会成为引发另外一连串事件的原因。在一系列流
血事件之后,氏族领袖们正在策划叛乱的传闻开始四处传播。接下去,政府军队
在省议会召集会议的时候突然包围会场,扣留了全体代表。蔓昂政府要求他们签
署放弃土地权利的文件。
瑞瑞玛没有参加会议,被扣在芒市的是她丈夫。反殖民战争后期,玛离开龙
翔在坦达治伤。女人在伤痛中总是有些脆弱。她爱上了当地医院里一位从蔓昂来
的年轻医生,并且嫁给了他。
她的医生跟她回到了萨节因。瑞瑞玛主持部族事务以后,她的丈夫为她处理
部族与外界的联系。遭到关押的大多数首领们不得不接受了政府的条件,同意放
弃世袭权利。政府派出军队把他们送回山寨,领主们被要求在军队的监视下,立
即为村民分配土地。
萨节因的瑞瑞玛拒绝了政府的要求,玛的丈夫不是部族领袖,他也没有交出
部族土地的权力。另一个现实的原因是,萨节因地处高原最远的一端,当地人对
于反殖民运动的参与程度相对较小,那一带也不是主要地依靠农业为生,因此居
民们对于土地的要求并不是非常的强烈。
北方省的反应是直接派了一支军队前往萨节因,瑞瑞玛的部族武装在山路上
伏击了他们。作为一个女人,玛的想法有些天真,她希望能够抓住几个对方的军
官,可以当做与政府谈判的筹码,把她的丈夫换回来。这样的计划当然没能实现。
战斗的双方都有伤亡,但是玛的部族武装没有足够的力量与正规部队抗衡,他们
很快就溃散了。萨节因被政府军队占领,玛躲进了更偏远的山村。
「可是……这些跟我还有什么关系呢……」孟虹轻轻地说。
夏瑞瑞玛也不知道。
孟虹指挥过军队,打过仗,而且打赢了。玛要虹帮她带领部族武装再打一仗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很荒唐。也许她只是想找人说话,想让虹帮着想想主意,
也许在下意识里,玛一直是把虹当姐姐看的。而且她的父母都死了。现在除了孟
虹,她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找。
「我的祖先的土地,我一定要守住。要不我就死。」她说:「我要死,我不
能让别人活着。」
「虹姐,你要帮我,把我的男人救出来,我就放你走,让你带你的孩子一起
走,我说到做到。要不我就让他死。」
这几乎像是在赌气了。可是虹没法不认真对待。她想了一阵。最后问:「玛,
你还记得老虎洞吗?」
第一,打仗是一种专业技能。第二,打仗跟干活一样需要凑手的工具。不是
找一群农民,带上几把大刀片就能把帝国主义赶出山外边去的。所以虹就是在往
这两个方面想。她先是想到,反殖战争时期民阵在萨节因埋藏过一批武器,而且
就是找瑞瑞玛帮的忙。后来在被捕以后,不管是她自己,还是玛,当然都对英国
人提到过这件事。但是萨节因太远,山也太高。虹记得,政府军队带她来扫荡的
那一次是很迅速的行动,撤退得也快。并没有在周边山区搜寻埋藏的武器。而且
在那以后玛被带到了龙翔,民阵的人也未必能再找着地方。这样的话,那些东西
应该还在原处。虹要玛先让人去找一找。
虹自己去找能干打仗这件活儿的人。她从瑞瑞玛部族中挑选了十几个参加过
独立战争的退役战士,组织了一支看起来像是运送山货进城的马帮。只不过马背
上驼着的大竹筐里边,装的都是用来杀人的器具。玛在老虎洞找到了当年民运的
埋藏,有上百支步枪,两挺机枪,甚至还有一门80口径的迫击炮,这在北部已
经可以算得上很重型的武器了。
他们赶着马,走了七八天的山路才进入芒河盆地。沿路还要注意绕过政府军
队占据的地方。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从芒市延伸出来的那条新公路的尽头,他
们要找到那些正在修路的印度人。
不过他们在接近藤弄的时候发现,因为部族战争的原因,修路工程已经暂停。
俘虏们撤回到了距离芒市最近的一个营地里,从那里到芒市只有几公里的路程了。
不过这对于当时的孟虹来说,倒得算是一件好事。
虹在傍晚的时候走上公路,有几个瑞瑞玛部族男人跟着她,看上去好像是在
押送她的样子。在前边一年多的时间里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过许多次,所以算不
上一件很特别的事。只是,这一次虹与他们分别的时间稍长了一点而已。
虹是在公路另一侧,稍远一点地方的丛林里过的夜。他们在那里躲避开路人。
中午她还特地在芒河边上洗了个澡,漱了口。在离开萨节因的时候虹向瑞瑞玛要
了一块进口的香肥皂,一管牙膏。这就是她全部的武器了。当然,还有她自己的
赤条条的身体。她朝下打量自己的胸脯和腿,那上面布满的累累伤痕当然是消除
不掉了,但是她们现在显得结实,干净,滑腻,而且有光泽。对于那些一直在荒
野中的战俘营里呆着的男人来说。够用了。
二十几个士兵的营房在铁丝网围栏的大门外边,看上去还是原来那些人,他
们认识虹。
「姐姐又回来了……姐姐这回有点不一样啊……」
这一回看起来有点神气的样子,还带着香气。不像过去,差不多每一回都是
半死不活的,血肉模糊的给送进来的。
这回带女犯人去的是女犯的姐妹家……她对女犯人很好的……虹说。她盯了
一眼接到报告从里边走出来的罕少尉,她后来知道这个带队的指挥官叫罕了。她
看到罕的喉结上下活动了一下,他说,你,过来,我有话要问。
虹穿过士兵们走过去,跟着他进了屋子。他有一间单独的卧室,也许也算是
办公室吧。没人有异议。当官的先做是他当然的权力。
虹花了很多时间和罕做事。虹这几年里见到过的男人太多太多,她又是个很
聪明的女人。她后来发现,她能够控制住男人做那件事的时间了。说起来有些奇
妙,有些特别,但是她能感觉得出来,他们就要射出来的迹象。然后她可以不动
声色地停止他。那需要她依靠自己的手帮助,除了她把自己的身体放慢些,放平
缓些之外,用手探下去按在他的根子上,有个什么地方……是只有凭着感觉才能
够找得着的。不过,试的次数多了,她确实能够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也知道该用上多少力气。然后她稍微带着点笑容,看着他在她的身体里外拼命地
挣扎……像一条被网打上来的活鱼一样,连蹦带跳,可就是逃不出来。
她想,他的感觉就会像是真的做过了一次似得吧。
可是那个男人没有真的出来。所以一阵子劲头过去以后,他还是能再硬起来,
还能继续做下去。他自己可能还觉得今天真是了不起呢,虹嘲讽地想到。虹能够
继续控制住他,要是虹愿意,她能让他拼着命的白干一个晚上,要是这货真有那
么大劲头的话。
就靠这一手,我准能当个很好很好的妓女了,虹现在这样地想着,平静冷淡,
一点也不带耻辱感,她就像是在问一个一斤旱谷该卖多少钱的实际问题。其实她
在萨节因的森林里干的就是这一行了,用自己的屄,换土豆吃。这该叫个什么呢?
一般都是该叫下贱吧。
她仰面朝天躺在罕的帆布床上,罕压在她的身体上,一直在激烈地动作。他
像是第三次得到了高潮……还是一样,突然地就停住了。他已经叫喊过了,全身
哆嗦,热血上涌……可是雨点好像就是没有能下得出来。这一回他已经是准备好
了要射出来,可是女人的手拂过了他的肚子,突然的潮水就漫过去了,散得云淡
风轻。老子收放自如的功夫,已经那么得了不起了?他自己在心里想。
不过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他有点困惑,又觉得很好,很不错。至少他还能
继续干下去。
一直到下半夜虹才放过了他,让他憋了大半个晚上的精神劲头,痛痛快快地
发泄在了自己的身体里边。这个可怜的男人从她的身体上翻滚下去,几乎是立刻
就响起了粗重的呼噜声。虹轻手轻脚地,把脚镣手环之类的铁链子从他的身体底
下拽出来。不过就是不那么小心,他大概也不会醒了。
连走了几天的山路,被人干了大半个晚上。虹自己也很累,但是她得忍着。
她怕自己一躺下就睡过去了。她爬下床,在地下面对着罕跪端正了,等着天亮。
就算要睡,也就那么跪着打个盹吧。
很多个钟点。她眼睁睁地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看着眼睛前边的男
人开始翻身,睡得浅了,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到了也许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
罕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先呆呆地看了一阵子天花板,然后突然就转向到她的身体
上边。他很可能抬腿就会踢到自己的胸脯上来的,或者爬起来抽她的脸。毕竟她
是个囚犯,没有被锁上,捆上,要不就是有人看着管着,是不该让她这么在军人
的住房里过夜的。
不过罕没有发作,他只是朝她看了一会儿,说,出去吧,到隔壁去,弟兄们
等着呢。
虹用那天剩下的时间打发掉了看守的士兵们。对付他们当然不用那么费劲了。
再往后才把她带进营地里边去。一百多个印度男人,就是一个人十分钟,一刻不
停的做,也得要用上一天一夜吧。
现在的战俘营里,到晚上,木房的门还是上锁的,不过白天不用去工地了。
印度人们整个白天都在营地里边四处闲逛。除了不能走出大门之外,一切都很好,
自由而且懒散。他们拉扯着虹在空场子上到处寻找地方,空木头箱子堆上,石头
磙子旁边,或者就是沙土地下,一次又一次地,跟她干得没完没了。她周围全是
赤条条的男人,大家都兴致十足。监禁的生活太无聊了,这就算是个难得的节日。
很久以后,虹才找着了她想找的那个男人。
李上校是战后被扣留下的印度战俘中军衔最高的军官。人们对他也还算客气。
他可以不去工地修路,一直在俘虏营中和那几个印度女人一起烧饭。他也一直穿
着一套还算干净的军装……不过拖着拖鞋。虹跨骑在他的小肚子上,抬起身体又
落下去,他那东西在她的身体里边哆哆嗦嗦的,不算软也不怎么硬实。虹偏到一
边坐到地下,用指尖挠他的睾丸,又俯下身去舔了舔他。
这是在2号房的一头,大家已经玩过了劲,都散开了。边上没有人。虹的腰
酸得像灌满了醋,阴道肿胀刺痛,嘴唇舌尖发麻。可是她得尽快地勾引上他。女
人右手的虎口环在上校生殖器的顶头上,轻轻摩挲着,突然问他:你想回家吗?
虹还记得些英语。虹也会山西边的朗族方言。而朗族话跟相邻的印度邦的地
方话互相能听懂。女人说,你知道我过去是干什么的。我现在在帮一个楠族的部
落做事。我们负责解决掉看守士兵,我们给武器。你只要把你的人组织起来,让
他们听你的。
我知道印度人听当官的话。虹说,你是他们最大的官了。事情完了以后我给
你们带路,我熟悉这块地方,我带你们回家。
虹计划好的再下一步是再见一回罕,她知道罕不会忘了她。他那么年轻力壮,
到第三天上他就得再来找她。虹收拾起全部的精神,让他又一次在自己的肚子里
闹腾得翻天覆地,死去活来。等他睡着了以后虹去看了看他的桌子。比想象的还
要容易,他的手枪就在抽屉里放着。虹把子弹上了膛,把枪握在手里边。
「醒醒了,罕,醒醒。」
干的太累了,叫都叫不醒了。虹苦笑着想。她重重地拍他的脸:「打仗了!」
罕毕竟是带兵打过仗的人。他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就已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他脸以上一英尺远的枪口,再往上,是一幅女人赤条条的光胸
脯。
那个暗黑泛光的金属洞口透露着杀气,和虹的宽大松弛,正像门帘一样摇摇
摆摆着的乳房,形成了怪异的对比。女人就站在他的床边,两条精赤的大腿上面,
热滚滚的肉紧贴着他的肋骨。睡过去之前他的鸡巴还夹在她们俩中间痛痛快快地
倒腾呢,再一睁眼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不过现在可不能乱来了。
他张开嘴有点结巴,他说,虹……虹……虹姐……
女人说你别怕,你要听话我不杀你。我带了人来的,他们一直等在外边。你
只要带我出去,把岗楼上的人叫下来就行。要是你做得好,事情顺利,完了以后
我们给你钱,放你走。
我说话算话。还有,我现在用枪还很准,我在萨节因上边刚试过。虹说。
他们两个一先一后走出门去,虹在后边,右手垂在身侧提着枪,再加上腕子
系着的铁链,感觉沉甸甸的。她还当心地用身体遮掩着一点。现在要出枪的话,
肯定是比当年重得多了,不过她相信自己还是能打中前边那么大的一个活人。
在关押俘虏们的铁丝围栏的大门外,一边有三间并排的平房,两间住着士兵,
另一间就是罕的单间。平房对面用原木搭了一个五六米高的哨楼。那里从早到晚
一直有人值班,还放着一挺机枪。罕对上面喊,换岗了,下来吧。
下来干女人的屄,他说,老子刚干完,换弟兄们玩玩。
只要他们离开制高点和那挺机枪就行。他们下到地面上就看到了虹手里的枪,
没有人打算反抗。瑞瑞玛家的赶马人这几天一直露宿在公路对面,他们看上去只
是一队运输的马帮,并不引人注意。按照约定,他们在这天晚上潜行到了营地附
近,现在这些老游击队员冲进营房,控制住了睡梦中的士兵们。再以后,就是打
开集中营,把印度俘虏们集合起来,编队,给他们分发了武器。虽然虹从来没有
认真看待过这些印度人的战斗力,但是他们至少不用从头学着怎么往前开枪吧。
他们里边还有当过班长的,排长连长的。这样就能省下大家很多事了。
他们要尽快赶到芒市。孟虹在弄她脚底下的链子,她找了些布条把它们系起
来挂到腰上,这样比让它们一直拖在后边要轻快不少。光靠脚腕在地下拖拽着铁
链子走路,先不提它的这份重量,那个磨磨蹭蹭的劲就很烦人,而且还一直哗啦
啦的响。
为了不走漏消息,这支队伍带上了政府军队的俘虏,虹和罕少尉走在一起。
有人给他们牵了马来,不过孟虹没有要。她要用上这些时间问问罕,尽可能地从
他那里知道更多芒市的驻军情况。要不然,这场仗该怎么打呢?
A29
对于芒市居民而言,大路上过往的马帮从来就是他们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
在晴朗的白天,马店的老板望向大路尽头,从那里飞扬起的尘土总是一个提示,
说明了有一桩新的生意正在渐渐走近。而在晚上,则是黑暗的深处传过来的踏踏
马蹄,还有偶尔亮起的,赶马人们点烟的光亮。
芒市的学校在当年英国殖民者聚居区的最外侧。运气不佳的氏族首领兼北部
省议会议员们被政府军队监禁在这里。这些坚持不肯执行土地改革的土著领袖,
再加上一些他们到芒市开会带来的随从,还有二十多人,分开住在学校教学楼楼
下的两间教室里。瑞瑞玛的丈夫也在其中。
在学校的门口,另有一座原先教职人员居住使用的小楼,现在这里住着十几
个看管囚徒的政府军士兵。
现在是晚上。在学校大门边放哨的士兵听到了石子路的远处响起了清晰的马
蹄声音。他当然没有把这当做一件重要的事。因为各种的原因,乡民的运输马队
在山道上耽误了时间,常常是需要漏夜赶路的,有时直到半夜才能到点歇息。差
了几个小时的路程,总是要再花上点时间和气力,直接进城比较合算。
哨兵等了一阵。他现在看到了排成一队的马和人。因为他自己可能是这个深
夜中唯一醒着的人了,赶马人们冲他友好地呲牙微笑,打着招呼。有一个乡民拉
着自己的马朝向他走了过来。
他说,马腿瘸了,不知道是不是扎进东西了。他把马的缰绳绕在学校围墙边
的树干上,围墙里边就是兵们住的房子。
他转过身来说,大哥,有火吗,火柴过河的时候打潮了。
兵低头去摸口袋,再抬头的时候见到的是那人的手枪枪口。那人说,想活就
别出声。跟我走,快!
其实不用他自己迈腿,他觉得自己被另外的人从两边夹住,几乎把他抬离开
了地面。他只是看到自己正迅速向前移动,他似乎还注意到,小街上在一瞬间已
经变得空无一人,刚才的马队好像只是一个倏忽即逝的幻影。沿着围墙绕过了拐
角,他被人按到地下,紧跟着,就是身后轰然响起的一声巨大的爆炸。他感到从
空气到地面都在剧烈地震动,脑袋里嗡嗡地响成了一片。
他头晕目眩地从地上坐起来,不过两腿软绵绵的,好像是连站直身体的力气
都没剩下。他沿着校墙的边缘望上去,该是他住的那座小楼的地方空荡荡的。那
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一片异乎寻常的寂静。近处的一户人家中响起了一声孩子的哭声。再以后,
芒市的另外一侧,城边的什么地方,突然爆发出了持续不断的枪炮声音。
修路是要用到炸药的。出发前虹让他们带上了工地里贮存的炸药。一匹马驮
着的一百斤TNT足够彻底摧毁那座砖石结构的两层小楼,那地方现在只剩下一
片瓦砾废墟,看不到有人活着的样子了。瑞瑞玛部族的赶马人们正迅速地冲进校
园,从教学楼那边放出被监禁的部族头领们。
其中该会有玛的男人吧?但愿他没事。虹看着他们想。怎么集中起来这些人,
怎么护送他们回家,这些事情就都留给瑞瑞玛家的人去安排了。不过他们都是些
地头蛇,只要能逃出监禁,随便怎么样都能找着解决自己的办法。不用为他们太
操心的。
虹手里一直提着罕的手枪。握紧了枪柄的手掌开始变得干燥起来。这是在冬
天,她开始觉得冷。前边一段一直急着赶路,过后的那几天里边,是一直躺在男
人的身体底下让人干。而且还紧张,不停地想……现在事情算做完了。她松弛了
下来。
虹现在是站在街道斜对面一间民房的窗户边上,这里就算是被临时征用的她
的指挥部了。她注视着正在按照自己的命令行动的战士们。到现在为止,一切进
展顺利。从印度俘虏营出来以后,虹就一直带着罕的手枪,女人身上光溜溜的,
没地方安置这件器具,她就只好把皮枪套也背上了。皮革带子斜过女人两个赤裸
的乳房之间,把枪套悬吊在虹的光屁股边上。这看上去当然很古怪,不过她一直
就是这样了,有什么大关系呢?
从很久以前就是,每到指挥战斗的时候,虹总是习惯在手里握上一件武器。
虽然未必是真要派得上什么用场,这只是一种习惯,一种态度,甚或只是在紧张
激烈的环境中,一件用来镇定自己心情的玩具。这具沉重光洁的钢铁机器,给人
产生一种能够控制局面的宽慰感。
虹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她所参加过的最后一次战斗,算起来大概也已经是
在五年以前。那时她还是个刚出校门的小女学生,就要试着指挥成百上千的男人
去杀死另外更多的男人,或者也有可能,是指挥他们去被人杀死。那样的心理压
力几乎无以言传,但是她最终坚持了下来。
一个手中握枪的女孩就不再需要总是为黑夜,丛林,还有居心叵测的男人们
担惊受怕。虽然女孩总是柔弱,胆怯的一方,她们总是依靠智慧而不是体力去赢
得胜利。但是有了枪就不一样了。当年的女学生孟虹几乎是在学习指挥战争的同
时,才学会了使用手枪杀人,以后在她的心理上就习惯性地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
起了。
五年得算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吗?也许更重要的,并不是时间本身的长短,而
是这些时间的内容。那是一个女人作为叛徒,罪犯,奴隶,也许还有娼妓所生活
过的五年。在这样的五年之后,她竟然又在打仗了。只是那么惊天动地的锐利一
击,她就做到了需要她做的事。虹不必特别提醒自己去留意她赤露的身体,还有
锁链,这些东西在前边的五年中一直陪伴着她,已经就是她不能分离的一个组成
部分。一个赤裸的女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可以杀人,也可以指挥更多的男人去
杀人。
虽然和过去的辉煌相比,这只是一场很小的,当年只是她的一个排长就可以
指挥的行动。不过与那时相同的是,至少手枪又掌握在了她的手中。过去那些成
百上千的杀人游戏已经被做完了,结束了。虹不争气地想到的,却是她这么些年
来一直赤裸在男人中间,忍受着几乎从不停歇的奸污和折磨,鞭打烙烫,针扎刀
割……在那些忍无可忍的时候,她真的不是没有想到过自己原来用的那把德国手
枪的。
虹抬起手来看着现在这支罕的枪,这是一件苏联的产品,做工粗犷,但是结
实耐用。她用另一只手抚摸过枪身暗黑色的平面。有这东西又怎么样呢?虹悄悄
地叹了一口气。她肯定不能就这么抬起手来,朝她身边的印度上校李和罕少尉各
开上一枪。说起来他们都已经干过她不知道多少回,够得上很多次的强奸罪名了。
她也未必能带着它回去瑞瑞玛的家里。虽然玛是答应了只要能救出玛的丈夫,就
放她和她的儿子自由。可是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再以后她又该怎么办呢?说到
底,一件武器确实可以杀掉某一个,或者好几个强奸自己的人,但是远远不能解
决所有的问题。更多的事情,只能是继续听天由命吧。
城外的枪声越来越激烈了。城中的有些地方升腾起了火光。印度上校李和政
府军队的罕少尉站在一边,看着这个他们曾经以为非常熟悉的女人。他们熟悉的
不仅仅是她的脸,她的腿和脚,他们也非常地熟悉她的赤裸的胸脯和阴户,他们
甚至熟悉她的阴道收缩起来的节律和力量。她一直是那么地听话,顺从,随时都
准备着跪到地下舔他们的脚,她在挨揍的时候满地打滚,哭喊求饶的声音听起来
也很尖锐响亮。而现在,几乎只是一转眼的工夫,这个赤条条的女人就计划周全,
镇定自若地杀掉了十几个武装士兵,他们都还没有来得及从梦中清醒过来。
这让两个男人不寒而栗。
女人赤裸的轮廓线被远方的火焰映出了金红色的光晕。她的脖颈纤细,肩膀
结实,而乳房宽厚。只有人的袒露的皮肤才会在夜中这样地闪烁光线。那个时候,
两个男人的心中也许是有欲望的,只是他们现在当然没有可能命令这个女犯人跪
下去吸吮他们的生殖器了。他们心怀叵测地互相对望了一眼,各自看出了对方眼
睛深处的恐惧。她会干脆地转过身来朝我们各开上一枪吗?
芒市城门一侧的郊外还有另一场战斗。芒市的政府驻军近期出动了不少力量
在高原上活动,留守省城的还有一个连一百多号人。联合政府继承了民阵军队的
亲民传统,他们没有占用城中的民房,而是把营地建在城门外的山坡上,同样是
用原木搭造起来的木制大房子,还有高架上的岗楼。在几道铁丝网的包围圈后边
堆砌了大量的沙包作为防卫,沙包墙后挖有堑壕。
按照事先计划,虹的印度军队绕过芒市占领了城门,他们被命令在听到小城
另一头的巨大爆炸声响后向驻军营地集火射击。他们现在可是有炮兵的。虽然印
度人从来就不怎么能瞄准地方,但是他们有炮手,至少知道该从迫击炮口的前边
往下搁进炮弹。然后砰的一声,那东西只要往前飞出去,能掉到铁丝网圈子里就
成了。
这就已经足够给对方造成恐惧和混乱,因为战争已经结束了好几年,士兵们
现在准备对付的是使用步枪甚至猎枪的部族武装,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还需要
跟炮兵作对。再加上印度一方的两挺机枪扫射起来也十分热闹。政府驻军的指挥
官完全不知道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面临夜战,他们只能决定固守,坚持到
天亮再做打算。
而这正是虹希望达到的目的,只是让他们不要在听到学校这边的动静以后,
出动部队增援来添乱就好。学校这边的解救行动结束以后,虹让李打了两发信号
弹。事先的指示是,阻截军营那边的印度人见到信号以后撤出战斗,在芒市城边
的一个小山头上集合,连夜向西,走上回印度的道路。
虹给他们安排了两位瑞瑞玛部族的向导,至于他们到时候能不能及时撤退,
又究竟能不能正确地在暗夜里找到汇合地点,虹就不打算管那么多了。她只要能
把李上校带出去,就已经算是很对得起他们。
出发前,虹放走了随队带来的那些看守印度俘虏营的政府军队士兵。对于罕,
虹和瑞瑞玛的赶马人们说话算数,送给他一匹驮着两个小竹篓的骡子。那两个竹
篓子里边,各装了一小半筐沉甸甸的金砂。
在这一夜就要结束的时候,虹从芒市带走了七八十个印度人。晚上的这场阻
击战没有发生多少伤亡,因此更多的印度战俘应该是在夜里走散了。他们当然将
要面对着一个很坏的坏运气。在这场传奇式的夜中突袭过去之后,当地的驻军和
居民们非常投入地参加到一场猎捕印度佬的游戏中去。人们到处搜寻掉队以后试
图躲藏起来的印度士兵,在那些天里,甚至是在芒市中央大道的两侧,都可以见
到被钉穿了手足,悬挂在大树干上的赤身裸体的印度人尸体。他们大多被割掉了
耳朵,鼻子,还有生殖器,也有些人到那时还没有完全断气,他们会在半空中挣
扎上两到三天之久。
战俘营里的三个印度女人中,有一个始终没有找到,她也没有出现在返回印
度的人们中间。以后有传说是她被找到她的当地乡民娶走做老婆了。这些女人应
该是一开始就没能在夜里跟上急行军的队伍,印度男人好像也没怎么管她们。她
们很快就被芒市郊外的村民找了出来。另外两个不幸的女人被带到芒市城中游街
示众,在经过了几天几夜的轮奸和折磨之后,同样被精赤条条地钉死在大树干上。
还在死以前,她们身体上的各种零件——乳房,五官,和手脚指头,都几乎已经
被零切碎削地割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