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湖(五十七)

五十七         安抚下了因为女儿被惊扰而怒气蒸腾的张三娘后,朱孟非也来到了大王镖局,打算探听一下事情始末。  只是刚走入中堂,就见王盛兰被柳玉茹反剪了双手,杜若琳在前头也紧紧抱住了她的腰,王盛兰这才被制在了原地。而满脸杀气的王盛兰兀自挣扎着越显无力,眼里也全是泪水,朱孟非在四周镖师们哀痛的脸上扫过,心下顿时了然。  王万武怕是死了。  低头看向脚边的黑衣人,此刻他已被卸去了面巾,露出一张还算英俊的中年人面容。脸上因为四肢的折断而痛哭扭曲着。  朱孟非盯着黑衣人的脸看了半晌,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违和。于是他俯身便在黑衣人脸上脖子上一番摸索,最后居然将他整张脸给撕了下来。  「这是……千秀阁的人皮面具!?」  看着朱孟非手上的人皮面具,一个久走江湖的老镖师不禁惊呼。他刚刚分明看得黑衣人额头上因为四肢折断的剧痛而布满冷汗,没想到那时候他居然还带着一张人皮面具。  能流汗的人皮面具,这是何等的精巧!  朱孟非也是讶然。千秀阁是一个以女子为主的门派,主业就是批发人皮面具以方便各路人士逃避仇家的追杀。听说这门派最为精巧的人皮面具,能随人的心情变化脸色,能随人的冷热而流汗,能随环境的干湿而现枯燥水润等等,端是神奇无比。可惜这门派在二十多年前,因为门人——如今的十大恶人之一的屠娇娇——叛门,亲手将门中上下都屠了,武林中遂不再传见其神乎其神的精巧人皮面具。  如今若是还能有一块千秀阁的顶尖人皮面具流出江湖,其价值不会低于千两黄金。  这可是好东西啊!  将那人皮面具拿着手里打量了一番,朱孟非就毫不客气地将它收入了怀中。随后他才一副哀悼的表情走上前,让王盛兰节哀后,他便转身走了,不再参和这里接下来的事。只是心底想着,等过上两三天,再和王盛兰谈谈该如何退回那些押金了。  只是不想第二天一早,朱孟非一家还在吃早饭,王盛兰就来了。  「王姑娘所来何事?」说着,也不让王盛兰拒绝,朱孟非就盛了一碗肉粥在她面前。  王盛兰谢过,并礼貌地尝了两口。热粥入口,饥饿的腹中一股热气随之升起,身子变得有些暖融融的,王盛兰的眼睛又不期然地红了,似要哭出来。只是最终却被她忍下了。  「朱公子,盛兰此番前来,是为何公子谈一谈胸前公子的委托。」  朱孟非一家子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他直接伸手示意王盛兰有话直说无妨。  「盛兰想请朱公子再多担待几天,等盛兰料理了家父丧事,再行护送朱公子及公子家人南下。」  闻言,朱孟非转头看了闵柔和张三娘一眼。闵柔是默然不语,张三娘擦了擦嘴,对朱孟非说道:「你作主就好。」  朱孟非又转回头来,看着王盛兰问道:「敢问王姑娘,不知贵镖局能出多少人护送我和我的家人南下?」朱孟非此时提出这样的问题,显得有些不客气了,就像在问王盛兰你家这破船还剩下几根钉似的。  可王盛兰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语气中却带着些自豪地说道:「镖局里十年以上资历的镖头和镖师都愿意随我走这一遭。」  王盛兰的话倒是让朱孟非有些意外了,这么说来,大王镖局上下是愿意聚在王盛兰手下。凡事只要人心还聚在一起,事情就不会差到哪里去;再加上若是王万武的死讯传得慢一些,大王镖局的旗号或许依旧能在绿林黑道中有所威慑?  朱孟非心里已是有所偏向,不过出于把控全局的需要,他还是问道:「不知贵镖局随行的人手中有高手几何?」  「我的《霸王枪》已得父亲七成火候,寻常宵小不是对手;而且我的好友,华山剑宗的传人柳玉茹也会随行。玉茹她年纪虽轻,可是她的剑道修为已经登堂入室,所以朱公子大可放心。」  心底再次衡量了一番大王镖局的武力,朱孟非遂点头答应了王盛兰的不情之请,等王万武的头七过后,再行出发。  七天一过,王盛兰便组织了一支实力强悍的队伍护送朱孟非一家南下。看那准备齐全的模样,明显是在丧事期间她也不曾放松地做好的准备。  只是在第一次第一次主持行镖和父丧的重压之下,王盛兰整个人明显变得清减许多,是让得她好友柳玉茹心痛不已。  可是送镖是王盛兰坚持的,柳玉茹也拗不过她,也只能陪在她身旁一起走这一趟了。  队伍一路出发,在京畿一带都走得挺顺,哪怕王万武的死讯已经在这一带传开,可是许多绿林道上的山头大寨都还愿意给大王镖局这个面子,让他们一路都没有经历什么波折。  直到出了京畿一带,来到淮南东路,才有一些不开眼的上来找麻烦。而每逢这个时候,王盛兰都不会像他父亲,或者一般的镖局那般,互相给个面子,讲究个和气生财。而是抄起那根长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重七十三斤七两三钱的霸王枪直冲上前,然后在那些找麻烦的人见鬼了的眼神中大杀四方。只凭一人一枪就将制造问题的人全都解决了。  每逢这时候,柳玉茹都会担心得不得了,拿起剑来恨不得抢在王盛兰前面,将那些讨厌的强盗全都一个不剩地杀死。  可也是每逢这个时候,朱孟非或者是用话语挤兑,或者是直接出手,他总是会拦下柳玉茹不让她出手。  「朱公子,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你为什么要拦下我?」  柳玉茹反过身来,用剑驾到了朱孟非的脖子上,眼神不善地盯着他看。前头,王盛兰正提着霸王枪在和几十个拦路的盗匪激烈交手。虽然王盛兰霸王枪舞得虎虎生风,可是对面的匪徒仗着人数,一时间竟和王盛兰斗做平分之势。  不在意地一笑,朱孟非手指在剑锋上轻轻一弹,便将柳玉茹的剑击到一旁:「王总镖头之前不是说让你们守护好我们吗?柳姑娘你自然得要听命行事,尽忠职守啊。」  不理会朱孟非的调侃,柳玉茹的剑又重新驾到了他的脖子上,脸上的神色是越来越冷了。  看着自己的男人被人用剑架着脖子,要不是现在怀着孩子,往日里脾气火爆的张三娘早就上前一掌抽那人脸上去了。如今只能是掀开帘子,语气愤然地骂道:「好你个不晓事的臭丫头,你师门光教了你剑法,没教你带上脑子是吧?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之前行走江湖是被人捧着你走的不成?」  「你说什么?」柳玉茹出道以来还真少有被人骂的时候。此刻也是不禁火起,剑锋一转就指向了车里的张三娘。  眼看柳玉茹居然还真要动手,张三娘当即凤目一瞪,作势就要起身,亲自教柳玉茹这丫头做人。可是她才刚想动作,一旁便是伸来两根手指一下夹住了柳玉茹的剑锋。  张三娘不用看都认得,这分明是自家男人的手指。既然自己男人出手了,张三娘也就不出这个头了,重新坐下等着男人作主。  「柳姑娘,冷静。」  柳玉茹冷冷地看了朱孟非一眼,就想抽回剑锋。只是她一用力,却发现自己的剑仿佛在别人手里生了根,既然纹丝不动。这让柳玉茹脸色大变。  「放开。」  柳玉茹低声一喝,可是朱孟非并不理她,只是说道:「柳姑娘,在你去救王总镖头之前,不妨先看一看周遭的各位镖头和镖师们。」  见男人始终没有放开自己剑锋的意思,柳玉茹只好忍气吞声,转过头,向四周的镖头和镖师一一看去。却见镖头和镖师们虽然盯着四周紧张戒备着,可唯独在看向正前方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却显出了几分放松。  「柳姑娘,你可知道诸位镖头看向前方战场时的模样意味着什么?」  「什么?」  「在下,这意味着信任。」  「信任?」  「在上,这意味着威信。」  「威信?」  柳玉茹忽然明悟了什么,抬头看向前方,就见王盛兰娇喝一声,手中霸王枪舞作了磨盘,凡过处,盗匪纷纷血肉横飞,惨叫连连。此时还站着的盗匪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了,连他们的头领在内,看向王盛兰时目光中全都是恐惧。  王盛兰又是一声娇喝,霸王枪如强龙出水,一击连穿三个盗匪直成了一串肉葫芦。这一下,吓得剩下的盗匪再无丁点斗志,都是发声惊呼,便纷纷四散而逃。  收回霸王枪,王盛兰等着盗匪们逃得干净了,方才回到车队之中,拿起一块丝布擦起了枪身。而一旁的老镖头不需吩咐,只吆喝一声,众镖师便队列齐整地护着朱孟非一家前进。  接下来的路途,队伍里的气氛越发的好了。镖师们脸上偶尔会闪过的仿徨消失了;面对王盛兰对行镖诀窍的请教,老镖头们也比之前更加地有耐心,而且没有藏私。  三次战斗,王盛兰用她的武力,赢得了镖师们的尊重,也真正地凝聚了镖局的人心。而且,或许是因为几次拼尽全力的战斗,让王盛兰宣泄了心中的阴郁,最近几天,她的脸上又重新开始展现笑容了。对此,柳玉茹很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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