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确实有点太违和了,然后也不由的笑出声来。哈依
夏无奈的改成「亲爱的各位长辈、各位亲友、各位来宾,今天我们目睹祝福这对
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经过真挚的恋爱,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
地久天长;从此互爱、互助、互教、互信。」
我觉得突然变得好俗,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好这样了,哈依夏
就把所有台词都按照这种方式改了。
过了一会,哈依夏又愁眉苦脸的说:「还有你们的名字也是问题,你看这句:
比利姆。阿热克,你愿意娶阿依苏露。吐尔汗为妻……在教堂里用这种穆斯林名
字,似乎不太合适吧。」
我想了想:「那就算了,就写邢路和苏露吧,我跟阿爸阿妈说一声,在成都
结婚都用汉名,到了阿勒泰的婚礼再用哈萨克名。」
终于到了婚礼了,中午举行仪式,婚纱公司上午才把量身定做的婚纱送到,
我匆忙换上,还好,很合身,我郁闷的跟哈依夏说:「你可不要学我们,婚礼一
定要提前规划好……」
不过婚礼一切都很好啊,在乐队悠扬的伴奏声中,阿爸牵着我的手,缓缓的
走进教堂,然后把我的手放到邢路的手里,邢路和我相视而笑。
司仪耐着性子把哈依夏改完的台词念了一遍,然后开始誓词了。我阻止了司
仪的引领,我自己拿过话筒,静静的,认真的对邢路说:「邢路,我全心全意嫁
给你做你的妻子,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
我都将毫无保留的爱你陪伴你,我会一如既往的理解你,支持你,完完全全的信
任你,我们将成为一个整体,互为彼此的一部分,我们将一起面对人生的一切,
一生不离不弃,相扶相持。」
我早就想好了,这是我一生中,最郑重的誓言,我不要任何人带着我说,我
要完完整整的亲口告诉邢路。
我说完了,然后微笑的看着邢路,把话筒递给了他,邢路瞪大了眼睛,很郁
闷的看着我,缓缓开口:「苏露,我全心全意的娶你为妻……然后,其他的,和
你说的一样……」
看到事先商量好的恶作剧奏效,哈依夏在我旁边笑弯了腰,邢路不知道哈萨
克人的婚礼上有折腾新郎的习俗,只是无奈的微笑的看着我们。在全场的爆笑声
中,我开心的笑了,然后拥住邢路,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婚礼结束的当晚,我把哈依夏赶到书房去睡,我和邢路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
睡在一起了。
然后就是在阿勒泰的婚礼了,公公婆婆并没有和我们一起回阿勒泰,他们终
究还是担心汉人的脸会惹来麻烦,让我说他们身体不好,没法舟车劳顿。
两个哥哥已经把婚礼筹备工作做得很完备了,场地租好了,草地上十几座大
毡房也搭好了,酒也提前在京东买好运了过来,甚至连猫头鹰羽毛的帽子也都给
我准备好了。我和邢路换上艳丽的民族服饰,别说,跑步半年减肥成功的邢路,
还真有些哈萨克的样子了。
阿扎马特哥哥已经骑马跑遍了牧场里的每一个朋友,骄傲的告诉他们:「最
博学的哈萨克青年,把小尾寒羊带到牧场的男人,阿扎马特的好朋友比利姆,从
远方赶来,来娶萨乌尔草原最美的明珠阿依苏露了。」
额尔齐斯河岸边,来了好多人,这些年哈萨克的婚礼仪式也改了好多,我特
意叮嘱大哥不要有哭嫁歌,劝嫁歌,告别歌,掀面纱歌之类的仪式了,五音不全
的邢路会哭死的。
所以婚礼很盛大,但是过程却很简单,阿爸拿着话筒简单的介绍了比利姆,
说他在我12岁的时候来到草原,我们一见钟情,然后比利姆帮助我长成了大鹰,
飞过了阿尔泰山,我们将在北京开始我们的幸福生活。
邢路微笑的掀开了我的面纱,我们双手握在一起向所有人鞠躬,两位慈祥的
老婆婆,端着两大盘五颜六色的糖果,洒向我们,洒向来参加婚礼的宾朋,主婚
人挥动着彩鞭跳起了欢庆舞。
大哥开始带着男青年们跳走马舞了,尔肯大哥也弹着冬不拉唱起了祝福的歌
曲,儿时的女玩伴们也拉着我的手开始跳舞,我的舞步已经好生疏了,连胡旋都
已经转不好,惹得她们一个劲的欢笑。
不知什么时候,阿扎马特把酒开了,一杯一杯和朋友们开始畅饮,酒香四溢,
最喜欢好酒的哈萨克人开始围了上去抢酒喝,几乎每个人都是左手拿酒瓶,右手
或杯或盏或碗,干完了又互相斟上。转眼间,20箱国窖1573已经没了一小半。毡
房里的桌子上,堆满了手抓肉和各式的瓜果,很多人进去拿了肉出来,吃完肉喝
完酒又开始唱歌跳舞。
一位老人过来大声的敬酒:「仁爱又博学的年轻人,比利姆﹒阿热克,你父
亲名字叫阿热克,哈萨克史诗中也有一位英雄叫阿热克。吟游诗人的传唱中,远
古的阿热克力大无穷,捕来的野兽让我们族类免于饥饿,繁衍生息。今天,阿热
克的儿子给我们带来了真主祝福过的种羊,让牧民的收成翻了一倍。这是真主对
虔诚信徒的眷顾,这是安拉的旨意,我为你们的婚礼献上最虔诚的祝福,愿至大
清高之主见证。」
老人举起了酒杯,周围一片赞美声,一起举起酒杯,比利姆陪他们一饮而尽。
我在旁边傻傻的看着,心里想公公的名字真的是在公安局随便搜的么?想起老人
家那副睿智却又有点戏虐的样子,觉得一切似乎都不确定起来。
尔肯大哥带着儿子也来敬酒,很真诚的对我说:「阿依苏露,恭喜你找到了
真正配你的人,大鹰的身边只应该是大鹰来陪,又怎么会被草鸡牵绊,我庆幸6
年前你的拒绝,让我不会因为对你的拖累而负罪。尔肯祝福你们,辟风破雨,比
翼齐飞。」
尔肯大哥喝完一碗酒,冲我们躬身行礼,转身而去找他漂亮的妻子,那位草
原上最好的舞者已经翩翩起舞,周围喝彩一片。
我看着欢舞成一团的族人,心里却是复杂莫名,哈依夏过来悄悄的握住我的
手,小声的对我说:「你公公确实太天才了。」
我想起公公那双洞悉了人世的双眼,用力的点了点头,心里默念:「爸爸,
你真的是太伟大了。」
……
时光荏苒,我已毕业将近一年,儿子已经百天,我休完产假回到苏姐姐的公
司工作一个月了,邢路的妈妈也回到了成都,现在宝宝主要是保姆在照顾。
宝宝出生的时候,邢路给他起名叫邢牧远,我不喜欢,我想起已经离开林锵,
孤身远赴美国波士顿的哈依夏,我说我不喜欢牧羊人的文化了,太落后又太顽固
了,我不想宝宝的名字里有这个字。
邢路笑着说:「不要当成是牧羊人的牧,当成是牧师的牧吧。我们这一代人
选择了苟且或牺牲,我希望下一代人能把自由和平等传播过去,彻底打破这个樊
笼。牧远的意思,就是希望他做一个布道的先行者。」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说好。起好名字,邢路出去买东西,我把他说的话在
微信上给哈依夏发了过去,哈依夏回了一句:「替我谢谢他。」
我嗯了一声,让她好好保重自己。
结果过了一会,哈依夏发了个红着脸的表情:「刚刚他说了,我们的小孩不
管男女,中文名都叫林牧。」
我大喜,直接视频通话拨了过去,哈依夏接了起来,她正侧偎在一个男人的
怀里,冲我得意的微笑,那个男人带着眼镜很文气的的样子。
我不敢乱猜,不过男人却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微微的笑着说:「Alex,你
好,我是Lincoln.」
啊,真的是林锵,太好了,我兴奋的叫出声来,大声说:「你终究还是去美
国找哈依夏了。」
林锵仍然是那副微微笑的模样:「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不来。」哇,好酷啊,
这种淡淡的味道,才是真的霸道总裁的样子吧。
哈依夏在旁边补充:「林锵在这边投资了两个公司,正在想办法移民。」
我看着林锵一副波澜不惊的淡淡笑意,看着哈依夏从没有过的小鸟依人,突
然哽咽起来:「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
我看见他们相视一笑,哈依夏然后笑着安慰我:「笨丫头,你不总说自己是
草原的女儿么,雷不怕雨不怕,开心的事干什么要哭鼻子呢。」
我嗯了一声,抹抹眼泪,冲她挤出个笑脸。
林锵也笑着说:「等邢牧远长大一点,你们可以把他送过来,波士顿这里有
全美最好的小学到高中的公立教育,有100 多个大学,哈弗、麻省、塔夫茨、布
兰迪斯都在这里。」
我含着泪拼命的点头。
我突然又想起个事情,有点担心:「你父母那边怎么办?」
哈依夏很轻松的样子:「他们可以过来,但是我不会再回去了。」
我轻轻的问:「他们知道了么?」
哈依夏说:「我走的那一天,把他们给我的银行卡压在了枕头底下,留了张
字条说以后不会再用他们的钱了,他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已经快半年没跟我联
系了。不急,他们总会后悔的。」
啊,最后还是搞成了这样,我有点难过,哈依夏却还是那副平淡的样子:
「错的又不是我。」
是啊,哈依夏有什么错呢,想到自己的那段经历,我突然忍不住流下泪来,
重重的点头:「是的,我们两个都没有错!」
我郑重的对哈依夏说:「你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们,不管你们
的婚礼在哪里举行,不管是波士顿还是夏威夷,哪怕是在阿拉斯加或是南极,我
和邢路都会过去,站在你们的旁边。」
哈依夏和林锵笑着点头。
到了给宝宝上户口的时候,我非常坚持的给宝宝上了汉族的户口,邢路觉得
有些可惜,说少数民族有高考加分政策。我摇摇头,不管五分还是十分还是一百
分,都不值得拿自由去换。我和邢路只是名义上的穆斯林,可我连名义上的这个
枷锁都不想给他,他将来愿意信教也好,不愿意信教也好,都是他的自由,谁也
不能强迫他。
这时我才体会到公公当年的想法,原来有了孩子真的不一样。哈依夏在微信
里举双手赞成这个事,对我的勇气非常佩服,说我还呆在国内呢,就敢这么干。
我有些不好意思,这事还一直瞒着阿爸阿妈呢,反正我回家时又不会带户口本,
到时候随便我怎么说呗。
这个晚上,邢路看见我有点不开心的样子,问我怎么了。
我有些郁闷:「成都有个软件公司挖我,月薪将近三万,是现在的两倍呢,
好心动啊。」
邢路有些奇怪:「你现在已经值这么多钱了?什么公司啊?」
我把公司名字告诉邢路,邢路查了下,觉得很奇怪:「公司是做传统行业的,
而且主营是SAP 的二次开发,按说不需要你这种做移动终端的人啊?」
我闷闷的说:「他们想让我过去做产品架构师。」
邢路摇摇头:「更不对了,你的经验怎么可能做得了那个。哦,我知道了。」
邢路指着网站上成功案例一页中的一个公司名字说:「这个公司的老总是我爸的
好朋友。」然后一拍脑袋:「他们还没有放弃啊。」
我也一阵晕眩:「又是爷爷奶奶搞的?」从有了宝宝之后,我对邢路爸爸妈
妈的称呼不自觉就改成了这样。
这半年来,爷爷奶奶总是动员我们回成都,说一个月就那几万块钱,有什么
好干的,还是回来接班吧。邢路最后很恼怒的说:「我现在是站在科技的前沿,
设计的东西是能推动工业进步的,你们那个皮包公司挣再多钱有什么意义?」
在邢路那碰壁之后,他们就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了,先劝我辞职带宝宝回成
都,那边山清水秀有别墅,北京天天雾霾对宝宝不好。我说我还是想实现自己的
人生价值,然后他们居然就造出这么个架构师的职位给我……
不过,成都真的比北京住起来舒服很多,空气湿润,终年绿色,周边有各种
自然风景,城市又足够现代化,几乎是个完美结合了。我们别墅附近的那个环球
中心超大商场,我逛习惯了,搞得我回北京之后,完全没兴致逛街了,在那里生
活肯定要比北京好啊。
我犹豫了一下:「老公,还有件事。奶奶中午又给我打电话了,说让我去爷
爷公司做执行主管,回头做总经理。」
邢路又一阵眩晕的样子:「他们居然双管齐下呢,还有,你能去当总经理?」
我有些不满:「怎么了嘛,爷爷不是很欣赏我么,说我遇事不怵头,愿意和
人打交道,性格也要强,比你更适合接班。而且爷爷说,现在国家在搞一带一路,
我是哈萨克族,又会哈萨克语,说不定能跟中亚那边开拓出新业务,卖些轻工业
产品过去什么的。就算不行,只要维持好现在成都那些关系,每年很轻松的至少
几百万的利润呢……」
邢路皱着眉头问我:「你不是说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么?」
「可是,赚很多钱不就实现了人生价值了么?」
「阿依苏露!你这个小财迷!不许去!」
「好……不去就不去……」
过了一会,我又有点犹豫:「你说,爷爷都61岁了,他自己说最多干到65岁,
那如果他不干了,公司怎么办呢?」
邢路很不以为然:「卖了呗,卖不了就关了呗。」
我「啊」了一声,觉得好可惜,那么赚钱的一个公司,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啊?
邢路知道我想什么,摇摇头,叹了口气:「苏露,那种外贸公司,纯粹是特
殊时代的产物,将来国际物流越来越发达,越来越透明,这种小公司的生存空间
很小的。纯靠关系网经营,他们这个时代可以,再往后肯定不行。」
我有些沮丧:「你意思是,这个公司我没办法做好了传给宝宝?」
邢路失笑:「老婆,你还和十几年前一样的天真啊。」
我很郁闷:「明白了,那我就不去了,不过,你要补偿我。」
「好吧,你要什么补偿?」
我双手环着邢路的脖子,笑嘻嘻的凑到他的耳边:「今晚,我要两次!不,
三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