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说他不
感恩,不感谢,那绝不可能,可是他对父亲又十分怨恨,如若不是父亲的一句醉
话,他又怎会丧母?这心里是何滋味,也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吧……
第十一章
孟康向东方走去,一直走到父亲的坟前,他看着矮矮的坟包,上面有些许草
根,显得有些杂乱。不知何处而来一阵儿大风,将树叶吹落几片,落在坟包上面,
孟康心中伤感,弯下身子将树叶,草根清理干净,随后跪在地上。
风越吹越大,掀起无数尘土,可他却岿然不动,只是跪在父亲的坟前,一言
不发,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张若水都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她背上行
囊,走出门外,却不见孟康所在,江湖险恶,多一个帮手总归不是坏事,当下不
见其人,只得于周遭观瞧,于东方见一瘦弱身影,张若水双眼一迷,渐渐地看清
楚了那身影的主人是谁,正是孟康。
她看到了一个坟包,天生地养,父精母血,能值得起男儿一跪者,唯有天地
父母,张若水自然也就不便催他,只是心中难掩好奇之情,想听清楚他说些什么,
便稍微走近了一些,躲在一棵树后静静地观察他。
孟康许久未言,倒不是他不想说些什么,而是实在舌糙嘴笨,千言万语堵在
心里,但嘴上却是半个字都蹦不出来,这种感觉,就犹如芒刺在背,如鲠在喉一
般难受。
「哈……哈……哈……」不知为何,孟康忽然喘起粗气,他咬紧了后槽牙,
似乎有意在忍耐些什么,他渐渐地抬起头来,看到了叔父为父亲雕的墓碑,孟康
心里实在是难受,之前因为生死关头,恐惧驱走了悲伤之情,而如今秋风一起,
掀起尘土无数,再一看这凄凉无比的坟包,身为人子,岂能心无伤悲。
而当他看到墓碑上父亲的名字时,无论他如何忍耐,都绷不住眼中的泪水,
瞬时趴在父亲的坟前痛哭起来,哭的是一个声泪俱下,是一个凄厉无比。
一直到把双眼哭的通红,脸上沾满了坟前的黄土,他这才止住泪水,道:
「爹爹,孩儿不孝,心中始终是跨不过这一道坎,如今爹爹已弃孩儿远去,娘的
事也就算了吧,孩儿闯荡江湖,定然不会辱没了爹爹的名号,归真剑主,九剑传
人!」说罢,跪在地上两手扶地,头猛地往土包上一磕,随后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刚走到一颗树旁时,忽然闻得一阵儿哭声,与适才自己的哭声不同,这声音
显然是个女人,而且悲伤之中不夹杂其他,似乎是一种发泄的哭声,孟康心中有
些疑惑,转过头去一瞧,只见张若水背着行囊,背靠大树,痛哭流涕。
孟康不知她因何而哭,忙上前问道:「你怎么了?哭个什么劲儿啊?」说着
还执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怕她瞧出来什么。
张若水抿唇不答,二人就怎么僵持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
「我刚才见你于父亲坟前叩拜,我想起了我娘,一时忍耐不住,这才失了态…
…」孟康听她答话,知道她也是个苦命的人,二人同病相怜,互相生了好感,孟
康抓起袖子为她擦了眼泪,伸出手来将她扶了起来。
孟康笑而说道:「这有什么好哭的?爹娘看到咱们如此心伤,自然是不高兴
的,你别哭了,你看我祭拜父亲,我有流过一滴泪吗?你们这些女子,就是喜欢
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
张若水闻言一笑,嗔骂道:「小贼!你刚才哭的比我还惨呢,这会儿擦了眼
泪,就当我看不出来吗?」
孟康讪笑一声,被人知道了丑态,戳破了心里事,显然是有些尴尬,二人相
视一笑,随后孟康出言相问:「我要去大石县六神山拜师,你呢?你准备去哪儿?」
张若水低头沉吟不答,过了缓时,这才说道:「我听闻松阳一带有九剑传人
的下落,我准备去松阳,正好咱俩顺路。」
她紧握着归真剑,似乎还有话说,但是却欲言又止,最终心里的话还是没有
说出来,孟康斜看了她一眼,又瞧着她手上的归真剑,笑道:「如今你就是归真
剑主了啊,这剑拿的很顺手吧?」
张若水娇憨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道:「小康哥要上山学艺,这
剑不如由我暂时保管,等那日你学成归来,我报仇雪耻,我便交还给你,可好?」
孟康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能点了点头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去和叔父说两句话,再把驴牵出来,咱俩大概……」他伸出手来掐指一算,继
而说道:「现在是辰时……申时差不多就到了吧,这驴子走得慢,估计要走一段
功夫,而且还要折算喂食,饮水的时辰,估计要是再晚一点,要戊时才能到大石
县。」
张若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快去快回,孟康点头一笑转手离去。回到
了干娘的院内,聂人玉见他走了过来,有些欣慰的笑了笑,道:「公休啊,虽然
你肆意妄为,胆小怕事,但是骨子里还是有一股你爹的侠骨柔情之风啊。」
孟康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叔父说了这么一段话,只得摇头苦笑,回道:「叔
父平日里唠叨的很,孩儿听的心烦,今儿一听叔父的一番训话,实在是受益匪浅,
我既已辞别我父,心中已无牵挂,特来向叔父辞行,待来日孩儿学艺归来,赚他
个良田千亩,豪宅无数,我也带着叔父到我的府上作客,以尽孝道。」
聂人玉闻言哈哈大笑,言道:「有这份心就够了,叔父不求什么荣华富贵,
你只要平平安安,那便足以。」说着还从怀里拿出二两银子交给孟康,他也不与
叔父推搡作拒,直接一把将银子抓在手里,眼睛一眯瞧着叔父,嘿嘿笑道:「嘿
嘿,叔父没想到还有点儿老本儿啊,这钱我肯定好好的花,叔父不比为我担心了。」
聂人玉也不啰嗦,转身便回了屋子,孟康握着这二两银子,心中一阵窃喜,
心道是:「这钱来的容易,去的也容易,老子肯定要在大石县,找一个漂亮娘子,
好好地晚上一阵儿,这才上山拜师,不然这钱在山上可花不出去!」
孟康心中欢喜,直接走到石磨前解了绳索,牵着驴子走到了门口,见张若水
站在树前,不知心中作何打算,他大喝一声:「哎!」张若水闻言回过神来,循
声而去,只见孟康向自己挥手示意,她莲步轻挪,走到院外。
张若水也不客气,直接骑在驴上,孟康怕这驴子受不住力气,故此只能走到
头前,牵着缰绳引路,二人走到村口,下了山去,朝着南方而去……
第十二章
二人下了山去,绕过浔阳城,一路向南而去,恰好有一片枫叶林,一阵风儿
打在枫叶之上,发出哗啦啦,哗啦啦的响声,随后一片片红艳艳的枫叶被风儿吹
落,落在了驴子的头上。
孟康看着这一片片飘落的枫叶,不禁有些浪漫心思,不禁感叹一声:「此番
美景,人生能有几回闻啊……」看着漫天飞舞枫叶,随之就联想到了张若水,不
知她此时正在想些什么,不知不觉间回头一瞧,只见她满脸的疲倦之色,孟康心
想路途遥远,于是乎便有意拿她开心:「哎,你看这一片片落叶像什么?」
张若水将布包拿到面前,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地解开包裹,拿出里面自己
准备的炊饼,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咬了一大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辰时收拾
东西时,她心里发乱,故此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只能在路上啃个炊饼充饥。
她听了孟康的问话,一边吃着炊饼,一边说道:「像什么?树叶子有什么稀
奇的,不就是树叶子吗?」
孟康回头瞥了她一眼,短叹一声,道:「你这女子真没情调,你看这漫天飞
舞的枫叶,难道心里一点感想都没有吗?」
张若水又咬了一口炊饼问道:「树叶子又不能吃,能有这炊饼好吗?你吃吗?」
说着还把炊饼往前一扔,孟康见状连忙伸出手去,抓住炊饼,直接就往最里面塞,
一边吃还一边嫌弃她,做炊饼的手艺不好:「人家的炊饼都是外面皮儿劲道,里
面软和,你看看你这炊饼做的,外面皮儿硬,里面还干巴巴的,根本就比不上我
干娘做的!」
张若水白了他一眼,随后不知为何而笑,孟康听见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不
禁有些好奇,问道:「笑什么?」
她笑道:「这炊饼就是你干娘做的。」孟康听了此言,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随后也爽朗的笑了出来,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宛若一对欢喜冤家,张若水是个
女子,只吃了两个炊饼,便已经饱腹。
孟康却是只吃了一口,剩下的炊饼在手里拿着呢,刚开始还好,过了半个时
辰,张若水就觉得口干舌燥,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了,这嘴里干的似要喷火一般
难受。
张若水的行囊里带的东西不多,除了干粮之外,还有一个水壶,但她不知山
泉所在何处,故此准备路上找一条溪流,喝两口解渴便是,可已过半个时辰了,
却不见水源,这可把她给急坏了。
孟康偷偷摸摸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香舌翻动,两片薄唇都已经干的起皮
了,脸上挂起一丝坏笑,似有意炫耀一般,拿起腰间的水壶,拧开塞子饮了一口,
张若水瞧他带了水,赶忙说道:「小康哥,快给我一口水喝,我都要渴死了。」
孟康眼珠一转儿,坏笑道:「吃两个炊饼了吧?渴了吧?我偏不给你!」
她可是又急又渴,孟康又耍贱使坏的戏弄她,她嗔骂一句,抬腿就踹他的屁
股,直把他踹了一个踉跄,随之摔倒在地,沾了满身的尘土,让他疼得一阵呲牙
咧嘴,张若水见他摔倒也冷眼旁观,心道:「谁叫这小贼不给我水喝,小康哥都
喊了,还想让我怎么样嘛!」
若换了平日,孟康定然勃然大怒,要和她好好磨磨嘴皮子,可不知为何,他
像是转了性子似的,满脸媚笑,乖乖地将水壶双手奉上,道:「好姐姐,乖妹子,
你想喝就拿去吧。」
张若水也不与他客气,直接拿过水囊,一口灌了下去,竟是满嘴苦涩。
那水囊里装的不是别个,正是温热的酽茶,这茶里面还加了一点儿盐,喝了
之后不光不解渴,而且嘴里发涩又发苦难受的很,孟康走再头前,拍了拍屁股上
的土,朗声大笑,张若水知道自己中计了,虽然是被这少年给欺负了,戏弄了,
但是心中反而有一些喜悦。
从小儿,她与马五子住在浔阳城,平时马五子喜欢谁就要欺负谁,把人家弄
哭了,却又自己慌了手脚,后来她一问这才得知,原来他是喜欢人家,却不知道
如何表达,便想以捉弄,戏耍,让对方注意自己,她心想着孟康应该亦是如此。
孟康却不知道她心里欢喜,一直防备着她抬脚踢打自己,时不时的就要往后
看上一眼,过了一会儿,怕她渴坏了,到时候晕倒在这,可没法儿医治,只能解
开布包,从里面拿出水囊递给她。
张若水怕他在戏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肯接过水囊,孟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
头道:「你看,这水我倒在手上是白的。」他拧开瓶塞,瓶口倾斜,一股清水流
出,落在手上,张若水见了这才信了他的话,接过水囊大口饮下,只觉得浑身舒
坦。
从辰时出发,行至日头渐落,显然是已过申时,二人忍了一天,除了适才吃
过的炊饼之外,其他的东西一口没吃,就连水囊里的水,也都尽被张若水给饮下,
二人饿的头昏眼花,这路途遥远不知何时能到,走过了枫叶林,已经有三个时辰
了,路上一家卖小吃的都没有,想来也不奇怪,这小路多大虫,小商小贩不敢来
也是应当的。
二人只能继续忍饥挨饿,等到了大石县,找一家客栈好大快朵颐。天无绝人
之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处牌楼,上面写着三个
大字,大石县。
孟康加快步伐,张若水拿起靴子里的马鞭,就使劲抽打驴子,让他走的快一
些,等走到牌楼处时,孟康左右观瞧,却找不到有卖吃喝的,却见了不少奇珍异
石,他心想:「皇帝老儿要是知道这儿,恐怕要把屁股笑成八瓣!」
张若水下了驴子,走到孟康跟前,说道:「咱们顺着路走,进去之后找家客
栈歇脚吧。」孟康听闻此言,自然是点头答应下来,先是过了牌楼,又是进了城
内,街上却见不到一个人,尤其是路过衙门口儿时,外面连个官兵衙役都没有。
这可把孟康给弄得有些心里发毛,挨家挨户门窗紧闭,而且连一个小孩儿都
没有,仿佛整座县城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张若水有些害怕了,抓着孟康的衣
袖不肯撒手,声音都吓得发颤了:「小……小康哥,这地儿也太邪乎了,这么一
个人都看不着啊?」
孟康沉吟不答,二人驻足原地,左右观望,孟康过了良久才开口说道:「你
看,此地没有小商小贩摆摊也就罢了,还没夜深呢,这人人都门窗紧闭,还有这
孩童最喜玩闹,竟然没有一个小孩儿出来,这可就真不对劲儿了……」
他正在分析之际,忽然听到了一个极为阴森,寒冷的声音传来,「这位朋友
不知来我大石县有何要事?」张若水被吓了一跳,尖叫出声,孟康还算镇定,猛
地回头转身,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头,白发苍苍,肤如枯
树,双眼无神,眉毛紧皱,好似一颗老树成精。
张若水见他模样骇人,但是又不能失了礼数,只得打着胆子,拱手施礼,问
道:「我二人来此游玩一番,不知此处为何如此阴森怪异?」她自然是不能说真
话了,这地方阴的很,邪的很,恐怕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孟康直勾勾的盯着老者,手夹在腰上,只要老者有所动作,他便立即出刀,
了结他的性命。老者嘴角上扬,咧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十倍,百倍呢。
老者阴笑一阵儿,随后道:「我家孩儿杀了知县与一众官兵,他们都怕受牵
连,都不敢出来了。」
张若水有些不解,问道:「那你怎么敢出来啊?」
老者长叹一声,道:「我是个老朽了,半截身子入土,我怕什么?到时候就
说是我杀的人,跟我儿子没关系!」这老头虽然长得奇丑,但是为人倒还算磊落
硬气,不禁让孟康有些佩服。
孟康沉吟片刻,随后问道:「那此地可有地方落脚?」
老者一指孟康身后,说道:「那有一家客栈,只有他们那儿开门儿,但是收
的价太高了,不如去老朽家中住下如何?」
孟康本来就想省着钱去嫖妓,有地方住一夜就住一夜,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不都是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根蜡烛嘛?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他刚想答应下来,
张若水却一拽他的袖子,道:「我们还是住客栈吧,这老人家太怪了……」
孟康有些无奈,刚想转过头来,多谢那老者的好意,却未曾想,这一转头的
功夫,那老者竟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