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缠日月(完)


  简介:为了他,十五岁的她毅然「包袱款款」离家出走来到这花柳之地,从
未出阁的少女变成了鸨儿为了能帮上他的忙,替他招揽客人兼搜集政商情报她学
得很快,更愿意牺牲女人最重要的清白只是,如果有人要「教」她,她希望那个
人是他……
  为了把他诱上床,她把魅惑男人的催情春药涂在身上果然如她所愿,成功地
让他扑向了她……
  她本以为,将身心都献给他后,他就会爱上她
           却没想到他的心早就给了别人
  他苦恋着对方,就像她苦恋着他一样地傻……
  五年来,她像只被豢养的禽鸟,一心祈盼主人的眷顾只可惜,她等到的结果,
却是不断的失望…
                 序
  大家好,好久没在这儿出现了。(非常心虚的胖子)
  消失一阵子的小胖晋升成大胖呆,身上的肥肉层层缠着我不放,哭!
  咳咳……言归正传。
  这本书让大胖写得辛苦,几度想就此放弃算了……
  但是因为本胖非常偏爱这个男主角,舍不得让他断头,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去。
  老实说,我唯一爱他的原因……就是他爱哭。(终于说出来了,呼!)
  小时候看连续剧的时候就特爱男主角流泪的画面,或许是男人总是强壮坚毅
的象征,让小时候的我总觉得隔着冷硬的面具,即使非常喜欢这个角色,又觉得
冷漠、害怕……若在现实里,这样的人物只能远观吧?
  唯有流泪,让我深深震撼!
  怎样的情感才能让男人在面前落泪?
  当他愿意展露脆弱,甚至落泪,表示他需要眼前这个人吧?
  也因为这份脆弱,将他真实化了。
  昕以,男人……哭吧!哭吧,这不是罪呀!
  压抑在本胖心中的邪恶念头源源冒出,好爱他们哭……哈哈!
  啦啦啦……就是这样啰!
  亲爱的朋友们,下次见!
                楔子
  「夫人,这里人多,您可要小心点呀!」贴身婢女紫云小心翼翼搀扶着行动
不便的妇人,前头的下人则为她们驱散鱼贯的香客。
  入内,紫云给了庙祝香油钱后,将点燃的香递给夫人,接着说道:「早在几
个月前,老爷已经迫不及待买了一堆男娃儿、女娃儿的衣服呢!紫云也要向神明
祈求,保佑夫人生个健健康康的儿子!」
  「生男生女有什么分别呢?我和老爷都很欢喜。」
  「话是没错,但是老爷真的不在意吗?」紫云不太相信。
  李家是白络城有名的积善世家,虽然说老爷为人淳厚,还是会希望第一胎是
个儿子吧?
  李夫人脸带浅笑却不语,一指轻抚拢起的肚腹。
                ***
  三个月后,李家夫妇殷殷期盼的孩子呱呱落地,于是在府前席开百桌筵至十
里外,邀请众人同庆。
  与外头相比,府内主屋显得安静许多。
  李华眉开眼笑地抱着甫出生的婴儿,动作有些笨拙。「夫人为我李家生了这
么漂亮的女娃儿,真是辛苦妳了!」
  还在休养的秦彩筠躺在床上,看着相公脸上扬着为人父的喜悦,满心感动,
毕竟这是他们夫妻盼了多年的孩子。
  此时外头传来紫云的声音,「老爷,欧阳先生已经到了。」
  「夫人,我替孩子请了那位有名的先生帮她看看。」女娃在父亲的怀抱中并
不安分,皱着红脸儿哇哇大哭。李华眼睛一亮,「快请欧阳先生进来!」
  在白络城有个不成文的习俗,有点钱财的人家总会请个术道之士来为孩子论
命,李华也不例外。
  只见一位束发而清瘦的老人踏入内室,距离李华五步时停下脚步,面容不苟
言笑,目不栘视,让李华不敢有半点怠慢。
  「感谢先生不辞辛劳赶来,这是我们李家盼望已久的孩子,请先生帮我们瞧
瞧这个孩子的将来。」李华说道。
  「孩子在什么时辰出生?」老人也不废言,直接问道。
  「是在卯时,欧阳先生。」夫人半夜就开始阵痛,痛到卯时才顺利生下孩子,
幸好母女平安。
  「嗯……」天末明而将明,雄鸡啼叫之时诞生,此子非富即贵。
  欧阳云捻捻斑白的眉毛,炯炯有神的星目直视李华手中的婴儿,H这女娃儿
天性良善而命拥帝星,可惜不是男儿身……「
  李华与夫人相望而笑,听先生的意思应该是不错的样子。
  「只是……」欧阳先生话未完。
  秦彩筠开门,「只是?」
  「只是与父母的缘分浅薄,徒让老爷夫人伤透心,留也留不住啊!」重男女
之情,故与父母缘分浅薄。
  秦彩筠焦急地问道:「先生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孩子会早夭?」
  「不,李夫人误会我的意思了。她一生少有大病大痛,只是……将来可能会
让李门蒙羞。」欧阳云喃喃说道:「这娃儿太重情字,只怕以后的路走
  得辛苦。「
  「欧阳先生,这该如何是好?」夫妇俩十分着急。
  「儿孙自有儿孙福,走一步是一步……白络城相信论命之说已有多年。这民
情老夫无力挡臂,为了生计也无法推拒,今日所言姑且听听就罢,不可全信。」
欧阳云说得很白,「那么老夫先告辞了。」
  李华和秦彩筠听完这番话心情十分沉重,无奈地看着欧阳云徐行离开。
  会让李家蒙羞?
  「老爷……这可怎么办才好?」秦彩筠接过孩子安抚,哭声才渐歇。虽然先
生已经明言不可太信,但这可是他们的女儿呀!怎能不担心?
  李华不言语,反复咀嚼欧阳先生说的话,「……欧阳先生说的没错,论命毕
竟是借他人之口,我们要相信自己的孩子。」
  拉过长椅坐下来,他沉思一会又开口,「就取名怜儿吧!希望这孩子有颗善
良怜人之心,能得众人疼爱,快快乐乐的长大,这样就够了。」他以手指轻抚婴
儿的稚颜。
  「怜儿……」秦彩筠低唤出声,娇软的女娃发出一丝嘤咛。
  虽然丈夫这么说,她还是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久久无法忘怀……
                第一章
  一壶春茶冉冉飘烟,淡香袭衣。
  「小姐,看这么久的书想必口渴了,先喝杯茶吧!」千书看着枯干的叶子在
瓷杯中展开、晕出柔黄的颜色,吹凉后放在小姐床上的小几。
  坐在床榻上的女子一头长發束在脑后,平凡的面容时而舒展、时而绷紧,似
乎对书中的内容颇有微词。
  那白净的脸蛋上,扬起的眉梢充满英气,只有那双眼睛惹人目光,顾盼之间
灵动流转,俨然是个多情人儿。
  「呼!!不看了!」李怜儿用力阖上书本,顺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沈香莲明明有了暗托终身的对象,却默默接受长辈的安排嫁给不爱的人,
终其一生郁郁寡欢。」她恨恨地咬牙,陷在书中的情绪不能自拔。
  「不过就是本书嘛,小姐何必生气呢?」
  李怜儿真不懂,「为什么她不拒绝?明知会后悔,为什么不勇敢地追求真爱?
她明知对方也爱她呀!如果是我,不管结局是好是坏,至少我努力过就不会后悔!」
她自信满满地说道,眼中有着向往。
  「呵!难怪夫人常说小姐的性子像个男儿。」小姐毫不掩饰的个性为她招来
许多麻烦,常常让老爷夫人头痛不已。「我们要是都有小姐这样的气魄,岂不天
下大乱?」
  千书掩嘴轻笑,对李怜儿的高论已经见怪不怪。
  「这样的话从小听到大,耳朵都快生茧了!」李怜儿掏掏耳朵。「不知道是
不是老爹早知道会这样,所以才给我取个这么柔弱的名字。」
  她推开桌几,光着脚丫子就套上绣鞋。
  「小姐的名字很好呀!老爷是希望小姐能得众人的怜爱呢!」
  「怜儿这个名字套在我身上真是可惜了,我还是比较喜欢我帮妳取的名字,
千书、千书……多好听啊,」
  「千书倒是觉得很庆幸……」千书憋着笑。
  「庆幸什么?」
  「要不是老爷把小姐的名字取的好,小姐肯定吓坏那些前来求亲的少爷们,
到时就嫁不出去啰,」
  「什么嘛,妳这丫头居然取笑我,讨打!」李怜儿抡起拳头,追了出去,两
个丫头片子的笑闹声从李府延续到外头的市集。
  「给我两支糖葫芦。」千书从口袋掏出铜板,羡慕地说:「小姐还不到十五
岁,前来求亲的媒婆都快把门坎给踏平了。话说,老爷很满意王媒婆这次介绍的
公子,那位公子知道老爷要留小姐满十八才肯放人,没有二话就答应了呢,可见
那位公子对小姐一往情深。」
  李怜儿接过糖葫芦,咬了一颗送进馋嘴,没将千书的话听进去。
  「小姐,妳有没有听见呀?」市集的叫卖声颇大,千书只好扯开嗓门对着就
快不见人影的主子大喊。
  「妳说什么?」李怜儿停下脚步,回头询问。
  千书穿过人潮边喘边说:「我说……老爷已经帮小姐定下婚约了!」
  「我不要!」李怜儿迅速说道,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我才不要嫁给
未曾谋面的人,那位公子光凭媒婆的的一张嘴就对我产生感情?这岂不可笑!」
  李怜儿眼中闪着生气的倔气的光芒。
  「可是自古以来,女子的婚事都是凭媒妁之言呀!」千书却认为这是很正常
的事,没什么不对呀!
  李怜儿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因为她知道怎么跟千书说都没用……她将剩下的
糖葫芦拿给千书。「妳先回家吧!我想一个人逛逛再回去。」
  「那小姐可要在天黑之前回来哦!不要像上次那样让老爷、夫人等人。」千
书一手接过糖葫芦,又在李怜儿耳边碎道。
  李怜儿佯作求饶的姿态,「知道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千书笑了出来,忍不住又嘱咐几句,才往反方向离开。
                ***
  「老板,给我两包糖炒栗子,麻烦多放一些!」
  「好好,李小姐又要拿去给孩子们吃呀?」老板装了满满两袋给李怜儿。
  「是呀!谢谢老板,你最好了!」李怜儿很懂得讨人欢心,两手接过纸袋倒
着脚步向老板挥手道别,却不知道后方有人。
  「啊!」她猛地撞上一个厚实的胸膛,连忙跳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
是有意的,你没事吧?」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姑娘才对,妳没事吧?」儒雅含笑的男人捡起李怜儿掉
在地上的袋子,拍去灰尘才递给她。
  「我没事,谢谢……」李怜儿忍不住脸红心跳,伸手接过。
  天啊!她是怎么了?
  「主子,天色就快暗了,还有两家是不是要等明日再过去?」跟在男子身旁
的老仆细心地提醒。
  「看完再回去。」对着老仆,男子的口气变了,年纪轻轻却饱富威仪之态;
但与李怜儿说话的时候却十分温和,「姑娘,告辞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看样子两位是外地人……李怜儿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双手
抱紧胸前的袋子;心中有股怅然。
  「啊……栗子都冷掉了。」送完栗子后要赶紧回家,不然又要挨骂了!
  李怜儿沿路奔跑,任苍白的脸蛋画出红霞。
  这个季节的黄昏来得早也暗得快,暝色的天空中点点星光已经跑出来凑热闹,
像是在催促李怜儿要加快脚步。
  直到老旧的三合院越来越近,她才慢下步伐。
  「呼——累死人了!」她弯腰喘气,一手还护着怀里的食物。
  「李姊姊!李姊姊来了!」眼尖的小孩看到熟悉的人影,对内大喊,一群着
补丁的小孩全都跑了出来,蜂拥黏到李怜儿身边,有的扯她长裙,有的直接抱住
她大腿。
  「李姊姊,妳好久没来找我们玩了,大宝、小宝好想妳,就怕李姊姊忘了我
们。」小宝扁着嘴。
  「怎么会?李姊姊才不会忘记你们呢!」李怜儿揉揉小宝的头。
  听到小孩的欢呼声,其中年纪最长的女孩小巧赶紧出来迎接,「大家快放开
李姊姊,别弄脏人家的衣服!」
  「小巧,没关系的!还有,这个给妳。」李怜儿把抱在怀里的袋子交给小巧。
「刚好前头有在卖糖炒栗子,我一时嘴馋买多了,分给孩子们吃吧!」
  李怜儿故意这么说,知道小巧不喜欢接受平白的施舍。
  小巧感激在心,擦擦污秽的手心才敢拿。「大家还不快谢谢李姊姊?」
  「谢谢李姊姊!」
  孩子们拿到糖炒粟子后,就地吃了起来。小巧想到自己离开这里之后再也看
不到孩子们的笑脸,忍不住红了双眼,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了。
  「李姑娘……其实我几天后就要离开白络城了。」小巧泪带梨花的模样,和
李怜儿相比就是多了一种风情。
  「为什么?」李怜儿愣愣地看着小巧,虽同为女人,也忍不住被她吸引。
  「前阵子我托白大婶帮忙找差事,最近有了消息,听说那位公子家世显赫,
前几代都是当官的,他却不顾长辈的反对,毅然从商。他这次来,就是要从附近
几个城镇挑几位姑娘回去……」
  李怜儿隐约觉得小巧的话不单纯,「所以也选中了妳?」
  「嗯!那位公于的家仆先来看过了……」
  李怜儿看出小巧的愁思,握住她粗糙的手,「那要妳做什么?」
  小巧低下头,小声说道:「……当鸨儿。」
  「鸨儿?!那不就是要妳羊入虎口、逼良为娼吗?」李怜儿瞪大眼怒斥道。
  「不是那样的……」小巧急忙澄清。「鸨儿是不卖身的,只是做些招呼客人
的工作。」
  但她气弱的说法根本说服不了李怜儿,反而让她更生气了。
  「对我来说就是羊入虎口、逼良为娼!妳一个清白姑娘家,怎么可以去当鸨
儿呢?小宝他们知道了会难过的呀!」
  正当李怜儿大声嚷嚷之时,一个男人嗓音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我想,姑娘似乎不太了解穷苦人家的无奈。」
  李怜儿闻声转头,没想到竟是……「是你?!」
  是刚才被她撞到的男子,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向赫日表情冷然,「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态度让面露欣喜的李怜儿有些难堪,她高声反问:「看公子好像是个有
钱人家,那你又知道穷苦人家的无奈了吗?」
  「我不知道他们的无奈,因为我天生就不是这种人。」向赫日转向不知所措
的小巧,「但是我可以给予他们机会。一个能够改变的机会。」
  自信的嗓音充满魅力,这就是向赫日。
  他的话让李怜儿无法辩驳,可是孩子们不能没有小巧啊,她拉住小巧的手,
硬要小巧答应她,「小巧,妳快说妳不想去呀!」
  「李姑娘……请不要这样。」小巧垂下头,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她已经长大了,很清楚现实的残酷。她们很穷,穷到快活不下去了!只
  靠她做些手工根本不够生活,身为这里最大的孩子,她有义务照顾大家。
  李怜儿无力地松开手,看向向赫日的目光充满倔强。
  他迎向她的目光,温和的唇却说出残酷的现实,「我明白姑娘极力阻止
  的心意,但是妳能帮助他们一辈子吗?「
  他说的没错,她家虽然不愁吃穿,但也只是不愁吃穿而已,况且家里已
  经不像前几年那样风光了,而需要帮助的人实在太多……
  但是,小巧就像她妹妹一样,因为娘只生了她一个孩子,所以她一直把
  小巧当成自己的妹妹,她怎么可以放手不管呢?
  「总之,公子请回吧!」她不会把小巧交给他的!
  「既然姑娘坚持的话,在下也不强人所难。」向赫日看了小巧一眼,露
  出了然的笑意,然后向身旁的老仆示意,「我们走吧!」
  正如他所想,小巧怎么可能放过挣钱的机会?她急急拦住他的去路。「公子,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我想,妳还是听李姑娘的话吧!」这句话明着是说给小巧听的,可暗
  着是针对李怜儿。
  李怜儿皱眉看他一眼,拉住小巧,「别担心,我会帮妳的!」
  小巧听到这句话后终于爆发,她用力推开李怜儿,脱口说出伤人的话,
  「怎么帮我?这里有多少孩子妳又不是不知道,妳养得起吗?公子说的对,
  妳能照顾他们一辈子吗?请不要再帮倒忙了!「
  李怜儿僵住,「小巧……」
  向赫日置身事外:心中有了盘算。
  妓院向来都是以老鸨当头,而他却反其道而行,少女鸨儿是个不错的噱
  头,必能吸引不少男人上门;从孤女当中挑选几个特别的姑娘,训练她们的
  手腕为他做事,这正是他要亲自选人的原由。
  无论为了寻欢或是密商,妓院是士人聚集之处,如果能得到这些人的力量,
那么财富已然落入袋中一半。
  李怜儿那双眼中的挑衅与倔强,让他产生了兴趣。就算是诱骗家世清白的姑
娘也无妨,成功的商人对于能够利用的东西特别敏锐,例如——李怜儿刚萌芽的
情苗。
  他释出的善意让人分不出真伪,「我倒是有个提议能让小巧姑娘继续留在这
里,而让妳能实现对她的承诺。」
  「什么提议?」李怜儿眼神闪烁,他突来的温柔让她怦然心动,好像刚才的
争执并不存在。
  向赫日突然走向李怜儿,侧身低语:「由妳来代替她。」
  「什么?」李怜儿惊讶地转头,这个动作让她的脸碰着一片温热。
  向赫日扬起眉头,眼中含着笑意,「后天的午时我在客栈等妳。」
  李怜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池春水已被搅乱。
  刚才,她碰到他约……
                ***
  千书来来回回进屋好几趟,就是没瞧见小姐动过半根手指,活像个木娃娃杵
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来没看小姐这么安静过,让她有点害怕耶!
  「小姐,妳在想什么?」干书走到李怜儿面前挥挥手,却不见反应。
  千书一脸担心,喃喃地道:「小姐连晚饭也没什么吃,净是呆坐着,叫她也
没反应,这还得了?去请夫人过来好了。」
  李怜儿这才回过神,赶紧拉住千书,「等等!我没事。」
  「我还以为小姐病了,正想请夫人呢!」千书探探李怜儿的额头,「小姐有
什么心事吗?」
  「今天我去找小巧……」李怜儿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如果告诉千书今天发生的事,千书一定会去跟爹娘讲的……
  她还是不要说比较好,「没什么事啦!」
  见千书还是一脸疑惑,她才解释道:「我只是在想……今天看的那本书册而
已。」
  「那本书册怎么了?」不就是个故事吗?千书坐了下来。
  「我在想,如果那名女子是我会如何?」现在的她就好像书中的女子,面临
抉择,她该怎么办?
  「努力过才不会后悔!」千书一句话撞入李怜儿心里。「小姐不是说过这句
话吗?」
  千书还记得白天李怜儿说的话,「我想换作小姐,一定会不顾一切私奔吧?」
  此时千书根本没想到,她无心记下的话,接下来竟会成真。
  「小姐不是最怕后悔吗?」千书理所当然地说:「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啦,小
姐又没有心仪的对象。小姐饿不饿啊?晚饭没动多少,我再去热些食物过来好不
好?」
  李怜儿轻轻开口,「不用了……我想休息了。」
  「好吧!那我先下去了,烛灯要现在吹熄吗?」千书看了小姐一眼,发现小
姐又陷入沉思中,便自动吹熄火烛,走了出去。
  等千书离开后,李怜儿才喃喃自语,「私奔吗……」
                ***
  整夜难眠的李怜儿眼下冒出一层阴影,望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她嘴角却微微
上扬,因为她已经做出决定了!
  她从衣柜子中拿出一条大布巾,将换洗衣物、贵重饰物统统扫进去,原本整
齐的房间顿时兵荒马乱,连有人进来也没察觉。
  李夫人见女儿房门半开,便走了进来。「怜儿,妳在忙些什么?怎么把房间
弄得乱七八糟,不怕千书又念妳?」
  完了,她忘了锁门!公子的厢房整理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小姐。」当年品儿在向赫日的命令下,随着烈月住进风月
阁,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务必用心,他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请来的神医,要是他不想做了,上哪
找人照料我的姊妹们?」烈月如此吩咐道。
  「那品儿再去瞧瞧。」
  「嗯!」烈月微微颔首。
  说人人到,就在品儿上楼后,尹宣辰已经到了。
  比起往常的时候,他是早到了……烈月如此想着,脚步就已经迎向他,「唷,
这不是尹公子吗?今儿个总算盼到你了,人家可是想死你呢!」她勾
  住他的手臂。
  每每这么做的时候,总是能让这个冷面人变色。
  她就是看不惯他那冷冷淡淡的样子!
  「呵,妳跟我装什么陌生?」
  烈月万万没想到尹宣辰居然没有推开她,反而亲昵地揽着她。如此反常,肯
定有鬼!
  正如她所料,看看……躲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是谁?
  烈月身子一转,发现了那只慌张的粉娃儿,她嘴里啧啧作声,「哪来的小姑
娘?倒是生得不错呢!」
  她翘臀一拱,挤开碍眼的尹宣辰,猫眼似的眸子闪着兴奋的光芒,扬声诱惑,
「小姑娘,有没有兴趣赚大钱啊?在我风月阁的姑娘可是身怀绝技,大爷们洒钱
毫不手软。」
  最近的男人都爱这型的,这个粉娃儿改造改造后,肯定能成为红牌。
  「我保证不让妳吃亏!」烈月拍着胸脯,万分豪气,「只要妳肯学,我
  保证妳这辈子不愁吃穿。「
  那名姑娘呆了呆。
  「好了,烈月,妳别逗她了,她可是我的婢女。」尹宣辰轻轻拨开烈月
  的手,将那名姑娘拉到身旁,十足的占有欲。
  「啧!我又不会吃了她。」瞧他保护的样子!「在我这里的姑娘,坐着都能
赚大钱,比当你的婢女好多了。她们都是自愿来的,况且她们要卖身或卖艺,我
也不曾有过意见,你在担心什么?」
  烈月一脸刁钻、充满兴味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勾起一痕让人失了魂的媚笑,
「唉!看他这么保护妳的样子,八成已经被他吃干抹净了。」她努努嘴一脸可惜,
又瞄瞄旁边的尹宣辰,暗自窃笑。
  「算了,真没意思!」
  他这种个性哪里需要婢女服侍?这粉娃儿肯定不只是他的婢女而已,他那
「逊卡」的演技哪逃得过她的眼睛?
  她伸出手握住粉娃儿,「我叫烈月,是这里的负责人,也可以说是鸨母,我
讲了这么多话,还没听妳吭上一句,妳叫什么名字?」
  「妳好,我叫于小晚。」粉娃儿怯怯地开口。
  「原来是小晚,好可爱的名字呀!果然人如其名。」那没心眼的模样让烈月
一阵感慨。果然在这种地方待久,心也变晦暗了。她笑笑,「唤我一声月姊姊吧,
小晚妹子!」
  尹宣辰嗤了一声,脸露不屑,「我可是好不容易挪出时间,妳的待客之道就
是让我站在这里,听妳诱拐我的女人?」
  「我只是提供一条路子给她,要是哪天被你欺负,还有我这儿收留她。」烈
月对于小晚眨眨眼。「看看小晚妹子好像累了,我为你们准备的房间在……」
  她话还没说完,尹宣辰早已拉着于小晚上楼。
  「真是怪脾气!」她喃喃道。
  虽然嘴里这么说,可她眼中却流露出一丝羡慕。
  直到营业的梆声响起,她才移开目光,「哎呀,瞧我失神的呢!姊妹们准备、
准备,客人上门啰!」
                ***
  到了夏季,风月阁几乎是忙得不可开交,应付来来往往的男客,着实让花娘
们大喊吃不消,更别说当家鸨儿烈月了。
  她近日可是忙翻了!花娘们还在休息的时候,她必须亲手将得到的情报记录
在向家门册里,每条情报都有无限商机,得赶紧交给信差送出去。
  请来的客人也怠慢不得,尹宣辰为姑娘们看诊的时候,她更是贴心地陪着小
晚妹子,听她诉说心里的烦恼。
              正如现在——
  「看妳一个人窃笑不已,什么事这么开心,说出来分月姊姊听呀!」烈月远
远地就看到于小晚那张灿烂的笑脸,她拉过椅子坐下。
  「啊!月姊姊……」于小晚脸露腼觍.
  「呵!别遮了,都被我看光了还遮什么?大白天的,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思春。」
玉指戳戳那软绵的粉颊,嘴里更是不饶她。
  「说真的,我认识他以来,首次看他这么重视一个女人。」烈月故作正色,
想套出于小晚的真心话,「妳呢?」
  于小晚的薄脸瞬间窜红。
  「有什么心底话,可以跟月姊姊说,我什么样的男人没看过,问我准没错的。」
她好歹在风月阁待了五年之久,男欢女爱看多了。
  烈月温柔的双眸,让于小晚放下心防,「我觉得自己好奇怪。」
  「嗯?」烈月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在我很小的时候,娘亲就已经不在人世了,而爹爹则因过度思念娘亲而日
渐消瘦,我真的不忍心……」于小晚接着说道:「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不
动情的,这样就不会像爹爹一样,可是……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自小的记忆让她害怕,以为爱情只有痛苦。
  「为什么我的心一点都不受控制……」于小晚垮下肩头。
  「就像妳说的,妳喜欢上他了,所以想响应他的付出,想给他对等的感情。」
烈月眼神闪过一丝了然。
  因为她当初也是这样,十五岁时不顾一切离家,只愿跟随他左右。
  「总有一天妳会爱他胜过自己。」她喃喃自语。她就是这样义无反顾,对他
的爱让自己一路跌跌撞撞,到现在还找不到通往幸福的出口。
  但只消他一个眼神,就会让她忘却疼痛。
  「妳想想看,是不是他一个贴心的动作就能让妳戚动半天,充满甜滋滋的喜
悦?」
  于小晚惊讶地点点头。
  「所以啰,即使一点小事,也能将喜悦放大好几倍,所以不需要感到害怕的,
是吧?」
  于小晚又点点头,月姊姊说得没错,
  「现在,妳欠缺的是临门一脚的勇气。」烈月轻轻说道:「很多事情在没遇
上之前是不会知道滋味的,如果因为害怕而放弃或是逃避,那我们活着
  还有什么乐趣?「
  也许她变了,但她还是执着于最初的梦想——也许一天,向赫日会回头,只
望着她。
  于小晚默默听着,月姊姊好像也有许多心事耶!
  直到对岸的一道目光投射而来,于小晚才回过神,下意识地回避,「月姊姊,
亭子对面好像有个人在看我们耶!」
  「别怕,这里安全的很!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没长眼的家伙,认不出我烈月在
此。」
  她转过头正想开骂,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那抹熟悉的身影。
  是他?!
  烈月迎向他的目光,眼神中闪着执拗的火焰,直到一名女子投入他的怀抱…
…她是谁?
  他是不是吕子清?
  当她试图想看个仔细,他却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月姊姊?」月姊姊怎么望着那人却不说话?「他是谁?」
  烈月回过神,纤长的睫毛掩住她的神情,像个带了面具的娃娃。她习惯性地
勾起媚笑,「他是我的男人。」
  是和她肌肤相亲的男人、是她爱了五年多的男人、是她用最美丽的年华来等
待的痴恋……而她却得不到他的心。
  等待再等待,她还有多少青春可以等待?当她试图想看个仔细,他却已消失
在人群之中。
  「月姊姊?」月姊姊怎么望着那人却不说话?「他是谁?」
  烈月回过神,纤长的睫毛掩住她的神情,像个带了面具的娃娃。她习惯性地
勾起媚笑,「他是我的男人。」
  是和她肌肤相亲的男人、是她爱了五年多的男人、是她用最美丽的年华来等
待的痴恋……而她却得不到他的心。
  等待再等待,她还有多少青春可以等待?
  于小晚担心地看着烈月,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
  那日,他失控的脆弱模样挥之不去,离去时的脚步沉重地在她心口留下烙印,
每当不经意想起那夜……她连呼吸都会厌到疼痛。
  她这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以为就能触碰的;她后悔了,而他依旧那么温
柔,只是画了一条她始终无法跨越的界线。
  「所以小晚妹子要好好抓住自己的缘分,别让它跑了。」要知道,有些缘分
是很不容易的,而她和他却是……纠缠不清的孽缘呵!
  「要来也不通知一声,总是这样我行我素。」她掩嘴一笑,却笑得苦
  涩,「好了好了,我还得帮他接风呢!该去忙了。」
                ***
  秦月楼是独立于风月阁中心的华楼,四面水烟环绕,波澜映月,有别于其它
阁楼,这是寻芳客无法进入的禁地,也是烈月的寝楼,唯一能够踏入的男人只有
向家主爷——向赫日。
  街头巷尾无人不知烈月的身分,除了是风月阁的当家之外,更是向赫日的女
人,更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她的作风大胆,缠了向赫日五年之久,人人都在猜她何
时才能修成正果。
  不过看来是没望了!总是让媒婆吃闭门羹的向家主爷终于在今年定下了亲事,
就不知烈月这名奇女子会有何反应?
  烈月在远方就听见女子连串的娇笑声,让她停下步伐。
  他真的定下亲事?可是,当初吕子清答应过她,不会接受他的!
  她必须弄个明白。
  「爷儿,她是……」女子发现烈月,询问身旁的男人。
  向赫日放下手中的酒杯,浅淡的眸色无一丝醉意,「她就是我的手下爱将,
烈月。」经过五年的洗炼,那俊雅的气质更为内敛稳重,也让人摸不清心思。
  「原来说的就是她呀!那个缠着你不放,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妓女?」女
子掩笑道。她早就听到消息,有个妓女缠着她未来夫婿不放。「她不是挺美的吗,
爷儿怎么不要?」
  向赫日虽然要娶她,可是他冷淡的表现让她又爱又惧。姊姊可以直呼他的名
字,她却不敢……
  「子晶,我只会娶像妳这样的大家闺秀。」向赫日的口气十分不耐。
  吕子晶并无察觉,灿笑不已,有了他答腔变得更加得寸进尺,「她怎么站在
门口一句话都不吭?」
  一杯饮尽,向赫日才哑声问道:「有什么事?」
  「你喜欢她?」烈月握紧拳心。
  向赫日没有抬头,倒酒的动作不曾停过,「妳说呢?」
  「他当然喜欢我,每个夜里不知道听他说过多少回呢!」吕子晶一听,赶紧
勾住向赫日的手臂,一点儿也不害臊。
  即使心已被她的一番话伤得千疮百孔,烈月眼也没眨。「那我爱上别的男人
也没关系?」她冷声问道。
  如果他无所谓,那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吕子晶抢道,「妳什么意思?」
  「妳闭嘴!我只要他一句回答。」烈月怒斥,那股气势让吕子晶噤了声。
  他颔首的动作代表了一切。只有娶了吕子晶,才能得到他渴望的女人。
  「是吗?」烈月傲然转身,不让人看见一丝脆弱。
  五年的等待,她还是失败了!这全是她自作多情,不但输给吕子清,还输给
了半路冒出来的女人。
  她还傻得以为就快可以得到幸福了……
  就在此时,一双男人的手突然揽住她,拉回她飘忽的思绪,适时挡住向赫日
的目光,让她的泪水落在他的衣襟上。
  「尹宣辰,我……」
  「什么部别说,我答应要帮妳的。」他捧住她的脸,在她耳边喃道:「为了
不在乎妳的男人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并不值得……现在妳该看清楚他的反应。」
  「什么?」烈月没听仔细。他要怎么做?
  尹宣辰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然后低下头,轻轻刷过她的唇。
  「唔……」尹宣辰居然吻她?!
  他制住她的挣扎,她收到暗示地安静下来,当尹宣宸离开她的唇后,她无声
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尹宣辰今日为她所做,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好一个深情的戏码,看样子烈月和你之间关系匪浅,可惜你们找错观众了,
我没有兴趣。」向赫日对上尹宣辰的眼,口气不冷不热,举杯朝门后一敬,「不
过,你们身后的那位姑娘倒是看了不少。J
  尹宣辰猛然一震,迅速转过身。
  烈月发出惊呼,「小晚?」
  「该死的!」尹宣辰面色铁青,想追出去又不能放着烈月不管。
  烈月突然冲过去夺过向赫日的酒杯,仰首饮尽。
  「妳这是做什么?」向赫日斥道。
  她是他的女人,而他连嫉妒心也没有,是吧?
  「哈哈!向赫日你真可怜……连骗骗我也不会。」她突然发笑,笑得凄厉,
令人鼻酸。
  「走吧!我们去跟小晚妹子解释清楚,你这么帮我,我可不想气跑你未来的
娘子。」她拉着尹宣辰往外走,依旧一脸娇笑。
  此刻,她真的放弃了。
  「什么嘛!区区一个卑贱的妓女,居然敢在我们面前如此嚣张!」吕子晶尖
酸的批评只换来向赫日的沉默,让她更是气恼。「你说句话呀!她是你的手一卜,
得管管她才是。」
  吕子晶痴迷地望着向赫日,当初向家为了大姐到家里提亲的时候,她一眼就
看上斯文俊拔的向赫日,只是那时她还太小了。
  「给我站住,不准走!」吕子晶跋扈地嚷道。
  烈月头也不回,完全不理会后方的叫嚣。
  向赫日看着远方的淡眸有种说不出的阴郁,半晌,他才开口,「我什么时候
上过妳的床?妳不该说谎。」也没有权利说烈月的不是……但他没有说出口。
  「我不记得吕家教出来的女儿是这样的,还是这几天在这里待太久把妳带坏
了?」
  「我……我只是……」吕子晶吓到了。「可是……我们以后就是夫妻了呀!
所以……」
  她抖着身子解释,他凝视的神情让人害怕,没想到她喜欢的男人居然这么可
怕。
  「目前还不是!」他丢下她,拂袖而去。
  烈月的笑声在他耳边回荡,让他心口闷着、痛着,不知如何是好,或许他该
重新考虑这件事!
                第六章
  入夜落下的清雨为白日的闷热降温,却解不了向赫日的烦躁,明知道那个吻
只是作戏,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吕家人明白他对吕子清的感情,因而提出要求,若是愿意娶他们的小女儿吕
子晶,借口父母放心不下,便可让吕子清搬入向府方便照顾她,这么一来,吕子
清也不忍心拒绝父母的请托——说穿了就是买一送一。
  其实要他娶谁都无所谓,能达到他的目的就好。
  只是吕子清就快到他身边了,而他却无半点喜悦……他应该心满意足的,为
什么脑海中尽是烈月的泪容?
  这让他困惑不已,又不愿去深思。
  辗转之际,天已肚白,他套上衣衫走出房间,沿着楼阶往上,如丝的雾气还
未散去,渐渐浸湿了蓝缎外衫。
  只是,越是想要避开彼此的两个人,偏偏就是让他们遇在一起。
  烈月也在这里……她也睡不着吗?向赫日轻咳一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没
想到她居然完全没有发现有人上楼。她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原来烈月坐在这里已经超过三个时辰了,露水侵袭她身上穿的薄衣,哭花的
脸蛋冰冷雪白,整个人恍恍惚惚失了神,当然不会察觉有人。
  他走至她身旁,才发现她的异样。
  「烈月!」他心底一惊。昔日灵动流转的双眸,现在却无神地望着远方,好
像听不到他的呼唤。
  「妳在这里做什么?」他握住她的肩头摇晃。
  终于,她有了反应,声音哑哑的,「欣赏风景啊……」
  听到她的声音,他才松了口气,一放松,脾气也跟着上来。「妳是笨蛋吗?
这时候跑上来这里欣赏风景,不怕着凉?」
  她却古怪地看着他,「我只是想要看日出。」风月阁的人都休息至过午,她
却宁愿早起看日出。
  「日出?」向赫日拢眉。
  因为活在夜里的感觉很可怕——她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望着远方的眸
子中微映着一道金光。
  她以为沉默不说话,他就会离开,没想到他硬是要跟她挤坐在同张椅子上。
「你做什么?」
  「跟妳一样看日出。」向赫日直视前方。
  经过昨天之后,她实在无法像个没事人与他相处。「那你慢慢看吧!我要下
去了。」
  他伸出手适时捉住她,口气酸涩,「去找那个男的吗?」
  「或许吧!」他现在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要成亲了,所以妳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投入另一个男人怀里?」甚至
还让那个男人吻她?
  烈月迎向向赫日的目光,杏眸闪着怒火,「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昨天你
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其实你很介意他吻我吧?」
  「是又如何?妳那么做没有意义。」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她是故意要引
起他的嫉妒,想要试探他的心。
  「我知道。」他不用一再提醒她,昨天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我没想过你
会放弃吕子清。」
  她还以为除了吕子清,他打算终身不娶。
  「她是子清的妹妹……」他苦涩地说道。
  「算了,我不想知道。」用尽全身力量似的,她背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下
楼梯。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娶别人,她枉顾血亲,抛下一切离家五年,却换来一
场空……什么都没了。
  看着她的身影,他的心莫名地痛着,「烈月……」
  听到他的低喊,踏在阶梯上的脚步更快,她两步当作三步冲下楼,不料却踩
空一阶,身势猛然往下坠落——
  如果就这样死掉,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坠落的瞬间,她脑中浮现的想
法,让她没有挣扎。
  「月儿,我接住妳了!」似男似女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张放大的容颜就
在咫尺之近!!
  「月儿这么想不开呀?」吕子清抱着烈月。
  烈月一听忍不住笑了,笑自己的愚蠢。「哈哈……」
  「妳为何发笑?」该不会撞到头了吧?
  「我恨不了他就算了,连妳也恨不了,我在笑这样的自己。」烈月闭上双眼,
嘴角扬起一道嘲弄的笑痕。
  她应该揪住吕子清的頭發,狠狠地骂她、打她,可是她做不到。吕子清不是
让人厌恶的女子,相反地,她个性爽朗,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无法讨厌吕子清
了。
  说来可悲,她连恨他所爱都做不到。
  吕子清听了,却异常地欣喜。月儿不恨她?
  吕子清穿了二十几年的男装,虽然身体是女的,但她心里早就认定自己是真
正的男人,甚至对女人有了异性之情。
  当年父母枉顾她的抗议,硬是要她嫁给向赫年,她还在思索该用什么方法让
向家退婚时,向赫年却发生事故丧命,于是她顺水推舟,买通几个乞儿散布她是
不祥之人的谣言。
  她对男人没有任何感翌,这也是她拒绝向赫日的主因。
  「为什么他要娶妳妹妹……为什么?我不懂!」泪水又跑出来了,但烈月瞪
痛双眼也要把眼泪收回去。
  她还没懦弱到在情敌面前哭的地步!
  「对不起,我妹妹她……她从小就喜欢赫日,由于她的身子病弱,怎么调养
也不见起色,我的父母又十分疼她,才会求他娶她。」以致连她也失去了自由,
必须陪着吕子晶住进向府。
  「所以他就答应了?」烈月忘了自己还在吕子清怀里。
  他会妥协,一定是和吕子清有关!
  烈月询问的眼神射向自己,让吕子清有点心虚,「呃……条件是我也要陪着
子晶住进向府。」
  烈月垂下头,突然逸出低语,「我总是输给吕家的女人……」
  吕子清眼不转瞬地望着烈月,眸中隐含着一份特殊的情感,烈月脆弱的模样
多么令人爱怜,令人无法克制地为她心动。
  心念一动,吕子清将烈月圈得更紧。
  此时烈月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妳在做什么?放开我!」
  「嘘……别动,我只是想安慰妳,再让我抱一下就好……」吕子清发出喟叹,
渐渐收紧双臂好让彼此更靠近,然后把头埋入烈月的發香……她一直想这么做。
  烈月隐约觉得不对劲。吕子清是女人,但对她的行为就像是……
  「子清,妳该不会……」喜欢女人吧?
  「妳猜得没错!五年前见到妳,我就有了心动的咸觉,既然向赫日要成亲了,
现在由我来守护妳,好不好?」吕子清抚着烈月的脸,如梦似幻地说:「月儿,
只要妳愿意,我可以带妳离开这里,到只有妳和我的地方。」
  要是能得到她的爱,她绝不会辜负她的,即使无法成为正常的夫妻,至少可
以相伴终身。
  「妳疯了不成?我们都是女人啊!如何相爱?」她脑子里乱烘烘的,无法相
信吕子清说的鬼话是真的。
  这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为了向赫日,她已经够混乱的了,现在吕子清演的又是哪出?
  「月儿,我是真的爱妳……只是我错生了女儿身,但我早就认定自己是男人
……」吕子清恨恨地说着。为什么给她男人的心、女人的身体?
  「够了,妳不要说了,放开我!」烈月大叫并用力挣扎,「妳抢走了向赫日,
还要来欺骗我!」
  吕子清就快制不住烈月,索性将她压倒在地,曼妙的身体曲线、散发的幽香
诱惑着她,红唇微启的模样让她失魂。
  她捧住烈月的脸蛋,中性的脸庞微侧,调好角度,小心翼翼地覆上梦寐以求
的柔软唇办,轻轻囓咬,感觉心脏强烈跳动,沉醉其中。
  「唔!!」这个疯子,居然敢吻她?!
  烈月闭紧双唇,绣鞋掉了一只,套着白色罗袜的小脚沾了污泥,踢了吕子清
几脚却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脚步声接近,烈月狠狠咬了吕子清一口,大声呼救。「救……」
  向赫日眼看烈月跌下楼,差点心跳停止,匆匆下楼却让他看见震惊的画面,
「这是在做什么?」他喘着气,等到自己意识到,他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
  吕子清也不闪避,甚至还反问他:「赫日,你要打我吗?」
  这句话惊醒了向赫日,他适时收住力道,颓然松拳,冷汗沿着额际落下,
「子清……」
  吕子清可是他最爱的女人啊!他怎么会冲动到想伤害她?
  向赫日看向烈月,发现烈月也在看自己。
  对上他的目光,烈月异常冷静地栘开,默默套上绣鞋爬起来。
  「等等!」向赫日叫住烈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烈月红肿的唇办明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薄唇张了又张,心中翻腾的怒
意让他怔住。这是为了吕子清还是烈月?
  无视向赫日的话,烈月狼狈地抹唇,然后从他身旁跑开。
  伸出的手指只来得及碰触到她的發梢,他缓缓放下手,才转头面对吕子清,
「子清,妳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这么做?」
  她这种行为,不是一件小事!
  吕子清站起身,拍拍衣衫上的泥尘,开门见山说道:「我喜欢月儿!」
  「妳说什么?」向赫日瞪着吕子清。
  月儿?她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看穿向赫日心思,吕子清双手环胸,「反正你就要和妹妹成亲了,我也不怕
说出来,其实从第一眼见到月儿时,我就对她倾心了。」
  「妳在说什么?」向赫日口气有些凌厉,「是烈月要妳这么做的是不是?」
他想到的唯一可能只有这个。
  「如果是她要求的,她会反抗?」吕子清得意地笑着,「即使她不愿意,我
倒是很高兴自己吻了她,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可惜被你破坏了」
  那种向他挑战的眼神,不是女人该有的!难道真如她所言……
  「妳是个女人。」向赫日忍着怒气,道出不可改变的事实。
  「我只有身体是女的!」吕子清恨声说道。她痛恨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强吻了月儿,你觉得我是正常的女人吗?」吕子清嘲讽地反问。
  向赫日冷静下来,「为什么以前妳不说?」
  「因为我要牵制你对月儿的感情。」吕子清耸耸肩,毫不愧疚地说:
  「我早就发现你对她并不单纯,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你根本不会再放心思在
我身上,月儿也就永远不可能是我的。」
  「妳说什么……」向赫日沉下睑。
  看他终于变了脸色,吕子清扬起一个得意的笑,「你真的以为你爱我吗?其
实你只是不想输给向大哥,你对他又敬又恨,不管你多么努力,在众人眼中向大
哥总是最好的,于是你将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以为得到我就能证
  实你的存在。
  「那个时候你甚至用从商来要挟老夫人,可惜老夫人太小看你,我和向大哥
的亲事还是定下了。只是,你有想过吗?因为向大哥喜欢我,你才喜欢我,你对
我的了解有多少?你从未深入去了解过我,我不过是你年少时美化的记忆罢了。
你总是彬彬有礼,没有半点踰矩,对我产生不了欲望,不是吗?」吕子清不是不
明白男女之情。
  向赫日看着她,无法反驳。
  「月儿就在你身边,可是你却为了我而推开她,没想到你会在我身上跌这一
跤吧?」吕子清笑了笑,「从现在起,我会把月儿抢过来我身边!」也许真如她
所言,他从未深入了解她,可是他的痛苦、挣扎呢?
  他握紧了拳头,任一股冷冽封锁所有知觉……
                ***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风月阁几个人物都变得反常,当家鸨儿烈月自然是尽
心为向家做事,但这几日她就像疯了似的,不像以前到处缠着向赫日,时间一空
出来,就连月底才要做的事情都办完了。
  更奇怪的是,不管烈月去哪儿总会看到另一道身影——吕子清毫不介意烈月
的冷淡态度,由于只有少数人知道吕子清的身分,导致外头又兴起种种的谣言。
  而那天向赫日离开了风月阁回到向家主宅后,便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
商行不闻不问,也不理会吕子晶,放任她指使众人,就连年迈的高伯也不放过。
  「月儿,这几天下来难道妳没有一丝感动?」吕子清走进烈月房间,自动在
她旁边坐了下来,忍不住长叹抱怨。
  「妳不要这样……」烈月头也不抬,翻着手中的帐簿。
  「我的身体是女的,所以妳才没办法爱我吗?」吕子清不甘心。
  这句话已经问上百遍了,烈月不想再回答。
  「子清,我们是朋友,好吗?」烈月对吕子清渐渐释怀,不再埋怨,因为她
同是为情所苦的可怜人。
  「我要的不只是朋友而已……」吕子清喃道。
  「妳明知我对向赫日的感情。」烈月合上帐簿,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妳说妳放弃了。」吕子清急忙提醒。
  「放弃……不代表不爱,只是很难坚持下去。」烈月微笑。
  「妳变了,我不喜欢妳这样!」看她失了元气的模样让人有把无名火。她的
烈月不会说这种话!
  「是吗?那太好了……」最好让她死心。
  如果说李怜儿是勇往直前的傻子,那么烈月便是团火焰,绽放着绚烂的光芒;
而现在的她却缩在壳里,不想让人看见。
  「人总是会变的。」烈月撇过头。
  孩子学步,跌久了也会害怕,何况是她……斗败的公鸡犹知垂头丧气,她已
无力气土扮演任何人希望的角色。
  吕子清为烈月的改变戚到心慌,她爱的是那团荧荧烈焰,久久凝视的目光变
得深沉而复杂,心中同时也下了决定——她要带烈月离开这里!
                ***
  不知道吕子清的计划,烈月好不容易甩开她,决定一个人出来走走。卸下一
贯的浓妆假笑,那张容颜一如当初,平凡得无人注目。
  天色灰蒙蒙的,街道上没有几个人,匆匆的脚步在她身边来来去去,她却在
雨中前进,任凭雨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伸出手,雨渐渐从掌心的缺口流走,她茫然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想要逃离,可她还是在最熟悉的道路上徘徊,这条通往他的路,第一次让她
觉得漫长……
  「姑娘,妳这样可是会生病的。」一个苍老而温暖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啊?」烈月这才发现有个老婆婆站在她面前。
  「这把伞给妳,本来是要带给我小孙子的,谁知道他早就借了把伞走了,妳
别不好意思,快撑起来挡雨吧!」老婆婆把伞塞到烈月手中,「看看妳,手都凉
了。」
  被握住的手传来阵阵温暖,她怔然地看着老婆婆和蔼的皱脸幻化成太过思念
的娘亲。
  泪水在她眼眶中凝聚,她伸出颤抖的双手用力抱住陌生的老婆婆,然后放声
大哭,「娘……娘……」
  「小姑娘怎么啦?」
  「娘……怜儿知道错了……我好想爹、也好想娘……可是我不敢回家……我
好难过……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用……」
  老婆婆了然地拍拍她,「好了、好了,没事的,哭一哭就好了。」可怜的孩
子肯定是闷坏了,才会这样。「小姑娘啊,老婆婆跟妳说,不管妳做了什么妳的
爹娘都会原谅妳的,妳快回去吧!他们一定很想妳。」
  「可是……」烈月迟疑地抬起头。
  「别怕!老婆婆不会骗妳,我可是当过娘的人。来,擦擦眼泪,回家以后告
诉爹娘,妳很想念他们就没事了。」
  「真的吗?」
  「嗯!」老婆婆拍拍她的脸蛋。
  「对不起,都把婆婆的衣服弄脏了!」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她居然抓着送
伞的婆婆劈头就哭。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雨也差不多停了,那婆婆先走了。」老婆婆握着她
的手轻拍。
  「老婆婆,我送您回去吧!」烈月抢道。
  「不用了、不用了,就在附近而已,小姑娘快回去吧!着凉可就糟啰!」老
婆婆推着烈月,坚持不让她送。
  看着老婆婆一路走远,烈月才往先前的方向继续走。
  她要回家,但是离开前,她要再去见他一面……
  站在向府门门,烈月才发现自己仅剩的勇气全都消失无踪,只能不断地猜想,
他看到她时会是什么表情?听到她要离开,会不会有一点不舍?
  「李姑娘,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叫住她。
  会这样叫她的也只有高伯了,她转身扯出一个笑容,「高伯,好久没见到您
了,最近还好吗?」
  「还过得去。进来吧!」高伯叹了口气,领着她进屋。「李姑娘……身为下
人,高伯实在没有立场帮妳什么,但是高伯还是要说……执着一个不爱妳的人是
在伤害妳自己,妳的付出高伯都知道,但感情的事就是这样。」严肃的老脸是出
于关心,言下之意是要她放过主爷也放过自己。
  「我懂。」所以她才要离开。她的鼻子有些酸,看似不苟笑的老人原来默默
关心着她。
  高伯点点头,然后将备用钥匙交给她,「主爷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
了,妳也替高伯劝劝他。」
  「好。」烈月接过钥匙。
  对准钥匙孔,手指往右转了下,门开了。
  她压下翻腾的情绪走了进去。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暗中,她闻到浓浓的酒味,
看样子他喝了许多。
  他不是个嗜酒的人啊……
  「赫日……你在哪里?」她小心翼翼地摸索。
  「酒……给我酒……」向赫日长发凌乱醉倒在床上,手臂挡住俊秀的脸孔,
不时发出痛苦的低语。
  她难过地别开眼,好不容易找到摔落的烛台将火点上,倒了一杯清水走向床
边将他扶起,「赫日,喝点水。」
  「走开……我只要酒!给我酒,」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猛地把烈月手中的杯
子挥开,水溅了她一身。
  为什么总是让她看见他痛苦脆弱的模样?
  一次又一次证实吕子清对他的影响更甚过往,她并不好过。如果从未知晓,
那她也许就不会这么爱他,也不会奢想着如果他爱上她,他定会对她很好,她更
不会让他痛苦。
  烈月喊着他,「赫日,子清对你真的如此重要吗?即使她爱的是女人、是我?」
  她今天来这儿,就是要问他这句话——这样她才能离开他,去过自己的人生。
  向赫日睁开眼,没有说话。他的身体醉了,但头脑还清醒着,她说的每句话
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对吕子清多年的情感并非一时可以抹灭的,虽然在吕子清眼中那或许不是
爱情,可他却从没有怀疑过,将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她,直到烈月出现……
  他的沉默让她知道他醒着,也再一次让她心痛。
  「赫日,我要走了」她将再次倒满的杯子放在他床边,没有言语能表达她的
不舍,所以她选择自己明白就好的告别。
  向赫日没有多想,低哑地开口,「吻我。」
  他还沉浸在吕子清对他造成的伤害,怎能立刻告诉眼前这个女人,他发现自
己已经爱上她了?
  像哑了似的,他做不到!痛苦与挣扎蕃乱交错,此刻,他庆幸自己醉了,才
能放任自己索取她的吻。
  只是,向赫日没想到,在他挣扎犹豫之时,有些契机是不等人的,一旦错过
了,也许就是失去……
                第七章
  柔软的唇瓣如预料中地落在向赫日唇上,令他讶然的是少了以往的胭脂味,
干净而真实的触感居然如此陌生。
  望入她依然澄澈的眸子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剧烈的痛楚涨满他的胸腔,赋予烈月这个身分的人是他,如今他才意识到自
己亲手将一颗真心埋葬。
  她始终是那日对他投以倔强眸光的李怜儿吗?
  「怜儿……」他紧紧抱住她,翻腾的情绪化为一句低叹。
  她震慑地僵住身子,「你……」
  「对不起……」再多的后悔也只能凝成这三个字。
  没想到这三个字却让她失控崩溃,她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对不起」。「为什
么你要说对不起?你没有错,是我不够好……」
  她的真心赤裸裸地毫无掩饰,那莹透苦涩的眼泪滑过向赫日的脸庞,他却没
有勇气拭去,因为他从未坦承相对。
  她慌乱地抹去泪水,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向赫日霍地起身,将她锁在自己怀里,「别走……」
  他吻着她微湿的长发,内心感到莫名的不安,明明她就在自己的怀里,他却
感到害怕。
  「子清对我而言一直是重要的……」轻柔的低喃好似梦语。
  他想起初见吕子清之时,吕子清的目光不如众人在大哥身上流转,倒是主动
找他说话。自那时起,他所作所为都只为夺得她目光的停驻,吕子清是第一个让
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有价值的人。
  「但妳却更让我心痛……」这个烈月太傻了,一点都不懂得保护自己。
  烈月何尝不明 白呢?他的心在两个女人之间拉扯着,他对她也是有感情的,
她很早就知道了。
  那淡褐的眸子在凝视她的时候,静静地不曾移动,确定她的情绪依旧为他起
伏,才肯转开,那隐微的吸引力,彼此心知肚明。
  有这句就够了,她像往常般转身抱住他。
  他爱吕子清、而她爱他,纠结的三个人终要有人结束,介入他们之间的人是
她,离开也不是,成全也成全不了。
  她想回家了!不知千书嫁人了没有?若是,那当初与她盖嫁纱的承诺也失约
了。
  他的手探人她的里衣中,察觉她的心神飞往那幽冥不知处,一向温柔的抚触
变得狂乱。
  「赫日?」他的热切让她有些意外。
  他轻扣圆颚,以深切的吻封住询问,直挺的鼻梁在她的脸颊缓缓来回,偶尔
汲取她轻喘的呼吸,然后将她更推向他。
  他要抹去那个男人、还有吕子清在她唇办留下的痕迹!
  在他嘴里尝到烈酒的余味,她好像也醉了……
  看似不经意刷过,薄唇在她唇心流连,让她陷入他蓄意营造的柔情时。又突
然吮咬一已然红艳的唇瓣,教她虚软无力。
  他反手一抱,将她搁在床上。
  「不要!」她部下定决心了,怎能再与他缠绵?她挣扎着起来,却被硕大的
身体随之覆盖。
  他恍若未闻,快手褪去她身上的衣服。
  伴着隆隆雷声,大雨就在瞬间倾下,洗涤去所有喧扰。
  向赫日勾起微笑,「这样妳就走不掉了。」俊容埋入她的发间,嗅着清淡自
然的發香,亲昵的动作让她脸红。
  这是在跟她撒娇吗?他真的醉了,是不……
  他压在她身上,探入衣内的手缓了下来。
  「你……」她微微侧首,发现他已经闭上眼眸,纤长的眼睫不经意地刷过她
的脸,她看得失神。
  「不碰……但陪我好吗?」他略为施力,紧紧抱住她。
  就这样什么也不去想,抱着她感受熟悉的淡香与起伏的呼吸,他不再痛苦失
眠藉酒买醉,连雨声之大都听不着了。
  李怜儿的内心激动万分,因为像这样与他相拥而眠,这是第一次。
  望着他的俊眼修眉,她回想起与他首遇的那日——因为自己的鲁莽而撞着他,
明明是才方弱冠的少年,他却喜怒无形,沉着稳重。
  后来因为小巧的事情,她与他有些争执……要说争执,不如说是她胡闹,他
只消几句便让她哑口无言。
  然后是那个吻……
  李怜儿脸一红,现在回想起来还如那初动情的少女似的。
  只是……这般沉稳的向赫日竟也有脆弱落泪之时,这让她大为震惊,一颗心
万般纠结,陷入更深的情沼中。
  听着乎稳的气息,明白他是睡着的,她才喃喃道:「既然你舍不下她,那就
由我来舍下你……」
  无论选择谁,他都会有遗憾不是吗?她离开了,吕子清便会回心转意吧?
  她吻住他温暖的唇,缓缓落下清泪,「我爱你……」
                ***
  烈月不见了!
  天色昏黄,月影如抹,这个时辰风月阁营业的梆声应该响彻街头,不知怎地,
此刻却大门深锁,谢绝芳客。
  「这可怎么办?」品儿愁着一张脸,从秦月楼一路奔进大厅。
  「还是找不到月姑娘吗?」风月阁的二当家棠娘支头问道,手里还捧着一碗
凉茶,喝上几口消火气。
  「棠娘,妳怎么还有闲情喝茶?」品儿一心为主,急得像热锅蚂蚁,不得不
怀疑棠娘是何居心。
  「品儿别急,我知道月姑娘的下落。」棠娘放下茶碗,不慌不急。
  「什么?我家小姐去哪了?」
  「她没告诉我。」棠娘耸耸肩。
  「可是……妳不是说知道小姐的下落?」品儿快搞胡涂了。
  「我只是在今早瞧见了她。」
  「棠娘别逗我了啦!品儿一时心急,口气坏了点……请不要放在心上。」这
个棠娘直一是坏心,在这紧要关头还闹她!
  「好、好,不闹妳。」她娇艳一笑,才放过品儿。
  棠娘还不知道吕子清是女人,「今早我瞧见吕公子将我们月姑娘扛了出去,
至于去哪我就不清楚了。」
  品儿险些昏倒,「什么;:棠娘怎么不阻止她呢?」吕姑娘将她家小姐带去
哪儿?
  她快哭了!小姐待她有如亲姊妹,现在人却不见了。
  「我以为自己在作梦,大清早的没看仔细……」她怎么会知道是真的?
  「呜呜……」那该怎么办?
  「傻品儿,妳还有时间在这儿哭啊?快去告诉向爷呀,他肯定能找回月姑娘
的。」棠娘倒是不怎么担心,这对烈月来说未必是坏事……
  「对!我这就去!」口叩儿猛然惊醒,拔腿就跑。
                ***
  一辆马车在古道上驰走,那是一条久未翻修的道路,平时也少有人行经,碎
石散布,车内人儿颠簸得厉害。
  马夫是临时雇来的庄稼汉,黝黑的五官看起来很老实,为了多赚点余钱给家
里花用,才给人驾车,给钱的是位俊俏公子,非常大方,说是妻子的娘家发生事
儿才要赶路,他便答应了。
  那位夫人看来生了点病,还是俊俏公子将她托上马车,说到这点他就不如人
了,他哪懂得怜香惜玉,还不如多挣点钱实在些。
  不过,这条路还真陡!
  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载的是被挟持的姑娘。
  「月儿,以后有我陪妳……」
  几日黏着烈月,吕子清早就察觉到烈月的不对劲,昨天还发现烈月藏在床下
的包袱,这更加重她要带走烈月的决心……本来计划昨晚就要带她走,却没想到
她竟在向府过夜。
  思及此,吕子清重重咬牙泄恨。如果她是真男人,那她也能与月儿缠绵 与
共!
  算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就没人和她抢月儿了。
  吕子清下的迷魂香不轻,以为李怜儿要到晚上才会清醒,只是马车实在晃得
厉害,李怜儿慢慢转醒过来。
  「嗯……」头好晕!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地在晃?
  撑起沉重的眼皮,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后,她才真正清醒过来,看到吕子清就
坐在自己身旁,「子清?」
  「妳醒了。」吕子清扶她坐起。
  李怜儿全身虚软只好靠着她:心里闪过疑问。「妳怎么会跟我在一起?我记
得……」那时她正要定出大门,然后肩颈一阵剧痛……
  「妳要离开他对吧?」吕子清望着李怜儿欲言又止的唇。
  李怜儿抬头震惊地看着吕子清,「妳怎么会知道?」
  「昨日妳甩开我之后,我进去过妳的房间。」所以才发现她藏起来的包袱。
  「妳太过分了!怎么可以不经我同意就进去我的房间?」李怜儿有些恼怒。
  吕子清料定李怜儿无力反抗,亲密地抱紧她。「妳一声不响地离开,就不让
人担心吗?要不是被我发现了,我就见不着妳了!」
  「吕子清,妳放开我!」李怜儿使力挣扎,却满头大汗。
  这么一动马车又更加颠簸,李怜儿终于发现不对劲,「等等!我们在马车里?」
她心一凉。
  「是呀!」吕子清十分得意。
  「这太荒唐了,快放我下去!」李怜儿更虚弱了,身子无力的软下。
  「我不要!反正妳也想离开,那为何不跟我走?」吕子清手臂一接,牢牢圈
着李怜儿,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行!她要回家……
  一双清眸生火,李怜儿生气了!
  「月儿,妳真有精神……这样真好,我的烈月就是该这样!」吕子清仰头笑
开,丝毫不介意她眼中的怒意。
  李怜儿无可奈何地闭上眼,「我的本名叫李怜儿,别再唤我月儿。」
  「是吗?叫什么都好,妳都是我的。」吕子清扬笑。现在她心情正好!
  李怜儿叹了口气,不知拿她如何是好,「现在我们往哪儿走?」看样子回家
要暂缓了。
  「往北走。」吕子清把心中盘算说了出来,「离他越远越好。」
  离他越远越好……离他越远越好……
  向赫日的身影跃入眼帘,李怜儿心一痛,茫然若失,车轮不停转动着,她才
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离开他,越来越远了……
  那他该怎么办?他知道吕子清掳走她吗?这事若让他知晓了,想必打击
  更大。
  她赶紧闭上眼,不让泪水落下。
  哈!她居然还在担心他?现在她该担心的是怎么脱困才是!
  用说的吕子清也听不下去……李怜儿的心情无比沉重,半卧在车榻上,索性
装睡逃避吕子清炽热的关注。
  「路还很长,好好睡吧!我的怜儿……」吕子清一直瞧着李怜儿,见她累了,
于是脱下外衫罩在她身上。
  吕子清毕竟是女子,耗尽体力也累了,没多久也跟着睡下。
  直到她鼻息渐深,另一双杏眸却睁了开来。
  确定吕子清熟睡后,李怜儿悄悄坐起,她屏住呼吸,全身紧绷,双手抖个不
停,小心地越过吕子清的身体,试图将她的包袱拿回来,却始终无法得手。
  就在这时,吕子清突然翻身。
  李怜儿的心跳差点停止,手僵在半空中不敢动——
  直到吕子清呼吸又趋平复,她才鼓起勇气倏地一抓,拿回自己的包袱。
  现在该怎么办?她隐隐吐口气,手心泛冷。她若是下车,不用多久便会被追
回来……那只有让吕子清下车了!可是要如何在不惊动她的前提下,将她弄下马
车?
  「嗯……」好难受,她头又晕了。
  头晕?对了,吕子清敲昏她之后,肯定还下了迷药,否则她不会有这种反应。
  吕子清的包袱在……那儿!
  吕子清只将李怜儿的包袱收在自己身侧,丝毫没有防备自己的东西,于是李
怜儿很轻松地拿了过来,翻找片刻果然发现一包无色粉末。
  她和着清水倒在手绢上,发抖的手迅速覆盖吕子清的口鼻。
  「唔……」迷香入鼻,吕子清猛然瞪大眼,眸中全是不敢置信,伸手正要挣
扎时便昏了过去。
  李怜儿慌张地丢下手绢,「对不起……」
  呼……呼……她大口喘气,耗尽体力,后背泛着冷意。
  确定吕子清不会醒来,她深吸口气缓下紧张的情绪,扬声唤道:「抱歉,外
头的车夫请先停车。」
  「喝」地一声,庄稼汉拉住控制马匹的缰绳,车速渐渐停下来。
  李怜儿掀开布帘说道:「麻烦你送我们到离这里最近的城镇。」
  到了城镇后,李怜儿给了庄稼汉一笔钱,打发他离开,再请当地客栈的店小
二把吕子清安置在客房后,便独自一人上路。
  虽然虚惊一场,她还是回归原先的计划……
                ***
                 *
  连着几夜失眠,向赫日仗着雨势留下李怜儿,抱着熟悉的柔软娇躯,不消几
许便沉沉睡去,直至日夜交替,晨昏渐转,就连李怜儿离去时也不忍惊扰他。
  她走的时候没有让任何人知道,高伯更是以为她照顾向爷一个晚上累坏了,
于是吩咐下人不许打扰,让他们充分休息。
  没想到品儿这丫头跑来这里,又哭又叫、没头没尾的。
  「呜呜……呜……」品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得忙着哭,一时说不上话,
弄得高伯一头雾水。
  「我说品儿丫头,妳跑这么急,是来哭的?」高伯耐心问道。
  「我……不是……是小姐……」她一路哭回向府,双眸红如兔眼。
  「李姑娘?她怎么了?」李姑娘不是在爷儿房里吗?
  「呜……小姐她……小姐她不见了!」喘了喘,品儿终于说出重点。
  「哦,李姑娘昨日在爷儿房里过夜,可能忘了知会妳一声。」他还以为是什
么大事,原来是误会一场。
  「不是呀……是真的!」品儿急得跳脚,又不知如何解释。
  「妳这丫头怎么说不听呢?」见她又要哭了,高伯无奈地摇摇头。既然说不
听,不如就让她去亲眼看看,也该叫醒主爷和李姑娘了。
  「好、好,我带你去找李姑娘就是了。」高伯领着抽抽噎噎的品儿来到主屋,
要她安静不许再哭,但她根本停不下来。
  高伯还没敲门,向赫日便醒了。
  一扫疲惫睁开淡眸,褐瞳流露着满足,转身正要抱住身边的人儿,却扑了空,
修长的手指滑过她躺过的被褥,却早已没了她的体温。
  她何时离开的?
  好看的薄唇微抿,心中有些不快。
  「外头在吵什么?」向赫日沉声问道。
  「是这样的,品儿这丫头有事找李姑娘。」高伯站在门口解释。
  向赫日套上衣袍,走了出来,「她不在这里。」
  高伯惊讶地看着向赫日,又瞄了品儿一眼,「什么?」
  「她不是应该回风月阁了,妳怎么来这里找人?」那张俊容有些落拓颓废,
却依然不失丰神俊雅的本质。
  品儿见主爷的脸色不佳,一时不敢开口。
  「品儿以为李姑娘不见了,所以才来这儿找人,我想应是误会,或许李姑娘
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高伯如此猜测。
  「不……不是……小姐她……」品儿又要哭了。
  「够了,不许哭!」向赫日神情复杂,成功吓住品儿的眼泪。
  想起昨日李怜儿说的话,不安的情绪涌上向赫日心头,一个箭步上前,有力
的手臂猛然捉住品儿,扬声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姐她不见了!」品儿不断反复这句,让人摸不着头绪。
  看到主爷沉下脸,高伯连忙推推品儿,「妳快说清楚呀,真是急死人了,是
谁发现李姑娘不见的?」
  「是棠娘说的……她看见小姐被掳走。」
  「被掳走?」向赫日加重语气,两道修眉紧紧拢起,「她生平与人无怨,谁
会掳走她?」
  在他的势力范围内,谁敢动她?
  他全身骤冷,手指微微颤抖,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
  「是……是……」品儿嗫嚅着不敢说。
  但向赫日眼一瞪,她哪还敢有所隐瞒?要不是向赫日遗捉着她的手臂,她早
就软在地上了。
  「是吕姑娘!棠娘说她今早见到吕姑娘扛着小姐走出风月阁,外头好像还有
马车接应。」
  向赫日面如罩上一层寒霜,只有眼神流露出破绽。
  「是子清?」吕子清居然这么做?
  从现在起,我会把月儿抢过来我身边……
  这是那天吕子清说过的话,他永远忘不了吕子清的表情,原来她早有预谋!
  「不——」他陡然发出长吼。吕子清怎么可以带走她?怎么可以?!
  这下品儿真的软倒在地了,只剩高伯力持镇定。
  向赫日挥手大吼,「立刻去通知我们在各地的商行,不管用什么方法。全力
找出她,如果人找不回来……如果人找不回来……」他无法想象。
  昨日她才在他的怀抱中,那无怨的浅笑将她苍白平凡的脸蛋衬得绝美无比,
如此纯粹,他怎能不动心?
  都是他的错!
  他执着、他放不下吕子清,所以选择忽略她的等待,以为她永远会在,仗着
她的依恋痴傻,贪心地拥有她的全部,自己却害怕给予响应。
  脸埋进仿佛还残留她的温度的掌心,再多的后悔有何用?
  原来心痛至极,会让人忘了流泪……
                第八章
  李怜儿坐在马车里,熟悉又陌生的景物从眼前不断掠过,五年的时间让白络
城改变不少,爹娘肯定也多了白发……都怪她不孝。
  忍着泪水,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好些,不能再让父母为她担心了。
  为了爱情舍下五年的岁月,够了!这辈子,她就陪在爹娘的身边,弥补她的
不孝。
  「姑娘,妳说的地方已经到了。」看着眼前的匾额,车夫停下车子。
  「谢谢你,一路辛苦了。」李怜儿掀开布帘跳了下来,打开自己的包袱拿出
绣袋,「这些银两没有多少,还请见谅。」
  「不,姑娘给得太多了。」车夫欣喜地搔搔头,连忙道谢,不一会儿已经跳
上马车扬尘而去,赶着回家给妻儿添些新物。
  李怜儿转身瞪着大门前的两个漆金大环,手指颤抖不已,迟迟不敢叩门。
  「爹、娘……怜儿错了。」她对着紧闭的大门练习。
  「爹、娘……怜儿好想你们。」声音越来越小,她没有勇气进去。
  最思念的亲人只隔着一扇门,她悔恨地闭上眼,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离似的,
任残风摇晃她软弱的身躯。
  突然,「呀」地一声,红面漆金大门被推了开,走出一个与李怜儿年纪相仿
的姑娘,见到李怜儿,陡然睁大双眼,一瞪再瞪,确定不是幻觉后,才颤抖地上
前抱住她。
  「小姐?!我不是作梦吧?小姐妳回来了,」这位姑娘就是当年失职的千书,
虽然老爷、夫人没说什么,却让她更为内疚。
  她又哭又笑,满脸涕泪,「呜……小姐……」
  「千书,对不起……」李怜儿也红了眼,千书肯定很怨她。
  「小姐,我好想妳……呜……」更别说是老爷,夫人了。
  对了,老爷、夫人!
  她怎么在这里巴着小姐不放?得赶紧带小姐进去才是,老爷、夫人若是知道
小姐回来,肯定开心死了!
  「我真是的,只顾着自己开心!小姐快进来吧!老爷、夫人都很想妳呢!」
看着来往的路人盯着她们看,千书不好意思地放开手。
  李怜儿拉拉她的手,不敢移动,「千书,我不敢……」
  「小姐……」看着小姐担忧的眼神,千书才恍然大悟,硬是拉着李怜儿往里
头跑。「小姐难道不想赶快见到老爷、夫人吗?别担心,他们都很想妳!」
  李怜儿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被千书牵着,螓首低垂,不敢抬头看看离开五年的
家,沿路几个奴仆骚动起来,让她更为紧张。
  「夫人!夫人!快来看是谁回来了呀?」千书边跑边喊。
  秦彩筠原本待在内室念经,祈求女儿一切安好,听到千书的叫唤才走了出来。
「千书,不是要妳改过来,怎么说不听呢?」乍听之下是责备,但老
  妇人眼中却闪着戏谵的笑意。
  原来,李华见妻子失去女儿后,整日面容愁苦、郁郁寡欢,于是将李怜儿的
贴身丫头千书认作养女,以消秦彩筠的思女之情。
  千书挡在李怜儿前面故作神秘,「夫人,妳先看看是谁回来了!」
  「喊我一声娘,我才看。」秦彩筠佯作生气,不这么做的话,千书丫头根本
没将她的话听进去,硬是守着奴婢的身分。
  李怜儿见母亲的声音轻朗,才敢走出来,「娘……」
  没想到开口的人不是千书,而是……「怜儿!」
  秦彩筠脸上笑容抖落,一时情绪涌进,身子就要软下,幸好李怜儿眼明,实
时旋身扶住娘亲。「娘……」她担忧地呼唤。
  「是娘在作梦吗……是怜儿吗……我的怜儿……」秦彩筠的动作小心轻柔,
缓缓碰上女儿的脸,眼神恍惚,不敢置信。
  泪水断了线,李怜儿再也忍不住地崩溃痛哭,「呜……我好想娘……对不起
……怜儿让娘伤心了……」
  蓦地,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搭着李怜儿的肩,她回头一看,泪水涌得更凶。
「爹……」看着父亲沧桑的双眼,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苦涩在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华眼中含泪,一句话代表过错烟消云散。
女儿眼里的痛苦自责,身为父母的怎会不知?
  女儿失而复得,一家能够团圆,李华夫妇俩只有珍惜,再无怨言。
  相较之下,那边是满心欢喜,这里却是泪眼愁眉。
  日覆一日,天未亮,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就站在门口,等待商行传来的消息,
一次次希望落空后,便驾着骏马走过千百行道,找寻伊人。
  日覆一日,夜深人静时,他总失魂落魄地踩着凌乱破碎的脚步,一路跌跌撞
撞,只有瓶中物能解千愁。
  「怜儿!」他倒在路上仰头大喊,只手往夜空一晃,试图捉住那弯残缺的月
影,只有夜风嘲笑般地流过他的五指。
  为什么会找不到她?
  一辆马车,两个女人,能到哪里去?
  他无语问苍天,手上的酒倒得更狂,然而连着几日的奔波又加上酗酒,他的
身体早巳不堪负荷地呕出满腹的酸液。
  高伯带着人出来找向赫日,看到他这副模样也不慌张,反正几日下来早已习
惯了。「你们两个,快把主爷抬回去!」
  两个奴仆颔首领命,忍着主子难闻的酒气把他扛回向府,高伯尾随在后,看
着从小看大的主子变成这样,他只能摇头叹气。
  李姑娘在的时候不懂珍惜,如今才来折磨自己……唉!
  把主子安顿好,高伯正要回房休息时,品儿慌张地跑了过来。
  「主爷!主爷!吕姑娘她回来了!」
  吕子清也是一身狼狈,走进向赫日的房间,闻到那浓浓酒气忍不住皱眉。
  「吕姑娘!妳们上哪去了?可知道主爷找妳们找得多辛苦……李姑娘怎么没
跟着妳回来?」高伯劈头便是说教,可惜吕子清却直直走向床上的男人,神情着
急。
  「你醒醒!」吕子清用力打了向赫日一掌。
  向赫日根本不为所动,抱着身旁的长枕喃喃自语:「怜儿……」
  看他这副死样子,吕子清再也受不了地大吼:「人都不见了,你还有时间耗
在这里鬼混?看来你不是很爱她嘛!」
  「谁说的……我爱怜儿……我爱她……」薄唇向长枕靠了去,幻想是那魂牵
梦萦的人儿便是一阵亲吻,泪却更流。
  他的怜儿在哪?
  「哼!」吕子清双手环胸,冷冷看着向赫日,心中充满不平衡又无可奈何,
没想到她一时大意居然把李怜儿弄丢了,所以只好回来找他。
  「妳把她藏到哪儿?」向赫日瞇着眼,痛声质问。
  「等你清醒了再跟我谈吧!」吕子清找张椅子坐下,捞起茶壶便往嘴里灌。
她可是徒步走了一大段路才回来的,包袱里的银两被烈月拿走了,她只好把身上
值钱的东西抵押在客栈里,不然她就得留在那里当苦工了!
  「妳怎会变得如此可恶?」向赫日恨恨地瞪着吕子清。
  吕子清不以为意地撇撇嘴,「真的是我变了吗?其实是你变了吧!」
  清冷的眸光掠过她,向赫日沉默以对。
  他不想和她争论,现下最重要的是从她嘴里问出李怜儿的下落。「说吧!妳
把怜儿藏到哪里去了?」他勉强稳住自己走向桌子。
  「她跑了。」吕子清又喝了口茶。
  糟蹋她一片真心的女人,不要也罢!吕子清这么告诉自己;至于为什么回来
通知情敌的理由,她自行忽略。
  「妳说什么?」向赫日打翻椅子。
  「她把我弄昏后就跑了,所以我不知道她的下落。」吕子清放下杯子,「当
初是她自己要离开的,恰巧被我瞧见,所以顺便帮她一点忙。」她脸不红气不喘
地说道。
  「她自己要离开的……」向赫日嘴里重复,心又是一阵揪痛。
  原来她本来就想离开了 ,难怪……那晚她是来和他道别的!他的神情飘忽,
彷佛七魂已随佳人而去。
  哼!那团荧荧火焰也只有在向赫日身边才有光芒……吕子清心想。
  失去光芒的女人,她也不稀罕!
                ***
  金光闪闪、瑞气逼人,这条街道的店家卖的是婚庆用品,自然是家家艳光夺
目,双菱纹金锁片、腊红剪纸、霞朝花凤冠,珠翠蹙金霞帔、假鬟花钿等团团喜
气,正如那一颗颗待嫁女儿心。
  原来是千书要嫁人了!
  对方是个老实读书人,在老爷夫人的牵线下说定了这门亲事。千书本来就安
分,欢欢喜喜地应了头;然而千书唯一的坚持,就是要等小姐回来帮她披嫁纱,
那是她们说定的,于是婚事就这么延了下来。
  李怜儿知道是她误了千书的终身大事,怎么也不能坏了千书的好心情,她告
诉自己要振作起来,不教人担心。
  「小姐妳看,这剪花好美呀!」千书扬扬手上那纸双飞蝴蝶。
  人要成对,蝶要双飞,她却是那孤海一扁舟、独影水中月……李怜儿收回飘
忽的心神,勉强一笑。「是啊……喜欢就买下来吧!别舍不得这些小钱,妳也是
爹娘的女儿呢!」多亏有千书陪着爹娘,李怜儿满心感激。
  「可是……」千书面露豫色。
  李怜儿从她手中拿过来,向老板招手掏钱便买下了。「千书真是见外,不是
要妳开开心心当新娘子吗?成日担心银两的问题,是不把我们的心意放在眼里?」
她故意说反话。
  千书果然当真,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小姐和老爷夫人的
心意呢?这是千书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那还喊我小姐?」李怜儿盈盈一笑,那眸中带愁的模样惹人生怜。
  千书简直看傻眼,才发现小姐真的变了。
  以前的小姐绝不会有这般风情!千书有些忧心地开口,「小姐回来有些日子
了,虽然老爷夫人什么也没问,但是他们心里是担心的。这五年来小姐是怎么过
的?如果愿意和我说的话……」她很愿意为小姐分忧解劳。
  李怜儿的笑容隐了去,「……我很好。」
  她轻轻叹口气,不是不愿说,而是有些事千言万语也道不尽,属于和他的回
忆藏在心中就好,就怕说出口,那份美好会变了质……
  她对向赫日的感情很复杂……他并非毫无缺点的完人,会流泪、会脆弱,她
爱上的正是他那份真情流露。
  「小姐……」见她又不语,千书感到难过。
  以前的小姐哪里藏得住话?什么事都与她说……
  跟随的小厮已经先将东西送回去,李怜儿和千书慢慢定出那条商街,心绪不
若来时,谁也没再开口。
  当她们都沉浸在回忆的同时,一道賓士的马蹄声登地掠过,疾风吹乱李怜儿
的发,蓦地,渐远的马蹄声急转而来,停在一尺外,马背上的男人眼神凝敛,淡
眸抹过复杂的幽光。
  对上熟悉的眼眸,李怜儿怔怔地与他相视,泪水在泛红的眼眶中打转,倔强
地不教它落下。
  「小姐?」千书隐约感到不对劲。
  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李怜儿却不觉得痛,「我们走吧!」
  千书望了那个男人一眼,发现他面有痛色,「可是那个人……」难不成他就
是让小姐离家出走的人?
  李怜儿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拉着千书匆匆与那人错身而过。
  「怜儿!」向赫日跃下马,旋身捉住她,「为什么要走?」
  他抱住那抹娇影,不理会她的挣扎,将她锁在自己怀里,双手紧紧箝制住她,
宣泄着令人发狂的思念,不教她逃离。
  「赫日……」薄弱的意志力就此崩溃,任由他抱着不再挣扎。她从来就拒绝
不了他呀……即使他要成亲了。
  成亲?!她怎能忘了他爱的人是吕子清,他真是比她还痴傻,为了将吕子清
留在身边,竟愿意娶她的妹妹……
  李怜儿心一冷,推开向赫日退了几步,「你怎么会经过白络城?」他大概是
为了生意而来吧?她不会傻到以为他是来找她的。
  「不是经过,我是来找妳的。」向赫日抿紧薄唇,脚步跟进,对于她忽然冷
淡的表情,心又疼痛起来。
  他来找她做什么?她不想去猜测那代表什么意思,转眼避开他的俊容。
  看穿她的疑惑,他不禁自嘲一笑。
  是呀!她当然会疑惑……
  「以前是妳来找我,现在换我来寻妳。」他缓缓说道。
  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存心拿她开心吗?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缠着他,为
何要说这种话让她以为有希望?
  「你该找的人是吕子清。」她没忘记吕子清也走了。
  「我已经退婚了。」淡淡的语气没有半分遗抵。
  「什么?」李怜儿终于抬头。
  向赫日走上前抚摸她的脸蛋,太过震惊让她忘了避开,直到他俯首吻住她的
唇,才使她醒了过来。
  「不要!!」她突然哭了,哀怜的低泣让他僵住。
  「为什么要退婚?你忘记自己有多么爱吕子清了吗?你忘记在每个夜里为她
流过多少泪吗?忘了曾企图在我身上找寻吕子清无法给的安慰吗?」她忘不了!
  「我没忘。」向赫日叹气,神情坚定地说:「只是在不知不觉中,我却更常
为妳流泪。妳就是妳,我从来不曾把妳当成吕子清的替代品……因为妳太傻了,
让我更清楚知道妳不是她。」
  李怜儿不语,望着那张俊庞,想要看穿他的心思。
  向赫日缓缓说道:「这条路我已经走错太久,久到让我忽略自己真正的心意,
现在我不想再错下去。」
  「你放弃她会后悔的。」李怜儿喃喃低语,那双大眼茫然地远望。
  就算他现在选择了她,也难保以后不会后悔呀……他只是还不能接受她的离
开吧?
  「妳不是我,怎知我会后悔?现在我要的人是妳。」向赫日有些气恼,捉住
她冰冷的手,口气无此坚定。
  李怜儿正想开口,突地,一声斥暍打断他们。
  「放开我女儿!」李华跑了过来,害怕女儿又被拐走。
  见父亲担心的样子,李怜儿赶紧抽回双手,趋步扶住他,「爹,你怎么来了?」
她拍拍老父的背,为他顺顺气。
  「呼呼……怜儿……别走……」李华捉住女儿的手,喘个不停。
  「爹,我没有要走!」李怜儿有些惊讶。
  「我才回家没多久,怎么舍得再离开爹和娘?看看你跑得这么急,要是摔着
了怎么办?」她忍不住责备一下。
  「小姐,是我去请老爷来的。」千书害怕小姐又不见,夫人可禁不起再一次
失去女儿,所以她才会赶紧回府通知老爷。
  李怜儿再次无语,她知道大家都很担心她。
  李华摆出身为父亲的架子,「还好千书告诉我……妳在路上和陌生男人拉拉
扯扯像什么样子?到时候谁敢娶妳!」
  话才说完,又忍不住左右打量,「怜儿就是为了你才离家出走的?」口气不
甚友善,眼神直射向赫日。
  倒是个俊俏公子,不过诱拐他女儿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人!
  向赫日微皱眉头,没料到会杀出一个程咬金,而且这人还是李怜儿的父亲,
看他充满敌意的样子,要带回她恐怕会有阻碍。
  他忖量之后,没有正面回答,微微曲身行礼,「伯父,在下名叫向赫门,是
来寻回抛弃我的女人。」淡眸看向李怜儿。
  「抛弃你的女人?」老脸扭曲,李华结巴道。
  李怜儿困窘地避开父亲眼巴巴的询问,迎上向赫日的褐眸,眼底透露着不解。
她离开是让他解脱,何来抛弃之说?
  「那肯定不是我们怜儿!」李华先声夺人,拉着女儿就要闪人。
  向赫日箭步挡下他们,仍然保持笑容,「伯父应该很清楚,她就是我要找的
人,您又何必急着否认呢?」大手握住她,不肯放。
  夹在父亲和他之间,李怜儿不得不出声,「我不是你该找的人。」他要的人
应该是吕子清,不是她。就算他一时意乱情迷,但她可不会!
  「该不该,只有我自己清楚不是吗?」向赫日靠近李怜儿低语。
  李怜儿微微避开,说不出话来。
  「怜儿都说了,你再不放手,可别怪老夫不客气!」李华瞪着向赫日,越看
越碍眼,「就算你目中无人,老夫还是怜儿的父亲,不管过去你们发生什么事,
现在怜儿回家了,就是老夫做主,你来要人也要看我肯不肯放!」
  向赫日一怔,李怜儿马上抽回手。淡褐色的眸子凝望着她,她却始终冷淡,
让他的俊颜为之扭曲。他没想到她如此狠心,她当真要断得干净?
  在女儿和那个男人之间来来回回转了几眼,李华心里有了计较,古怪地补了
一句,「老夫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月底我们李家有喜事,公子到时可要来府上
喝杯喜酒。」
  「喜酒?」向赫日怒问:「谁的喜酒?」
  李华挡住女儿的身影,不让那双勾魂的眸子继续诱惑他女儿,「当然是老夫
的女儿!公子肯来是赏光,不来也罢!」这话是激他。
  李怜儿怀疑地看着父亲的背影。为什么要向赫日来参加千书的婚礼?她不想
再看到他啊!
  「怜儿、千书,我们走。」李华微笑说道。
  闻言,李怜儿和千书跟在李华身后,终于,那道僵住的身影动了动,缓缓沉
沉地开口:「我还是那句话……」
  李怜儿脚步顿下,却没有回头。
  没错!就算她要嫁人,他也会把她要回来!沉思片刻,向赫日已经有了打算,
说完便往另个方向迈步而去。
  最后,李怜儿还是回了头,却只见到一抹蓝袖翩然如云消失在她眼里。
  她眼一黯。
  到头来,傻的是她、信的也是她……
                第九章
  最近白络城十分热闹,除了李府要嫁女儿之外,听说从外地来了个富商,尤
其是那位公子尚未婚娶,加上长相俊秀,举手投足皆美,让许多人家的女儿心动
不巳。
  人人都在传,不知足何原由让那位公子远从江南迁至北地白络,毕竟他家大
业大,重心都在南方,会下这个决定想必有很重要的原因。
  新的院落矗立于李府对面,成群的奴仆进进出出。更多的是看热闹的人围在
这里窃窃私语。
  太阳下,向赫日负手而立,李府的人见到他便纷纷走避,赶紧关上大门,他
冷眼看着,扯动嘴角。「李怜儿……妳当真要躲我?」
  一扇门隔着两颗心,两人心思迥异。
  「小姐,那位公子已经站了大半天了耶!妳真的不出去见他吗?」千书都快
看不下去,小姐却还是无动于衷。
  李怜儿不语,盯著书的眼眸却不断飘移。
  她本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就这样死了心也好……当听到他就在门外时,她
的心确实有些动摇,可是她已经没有勇气了。
  「小姐,你不去劝劝他,他是不会走的……」就算铁打的身子也会累坏,何
况外头的艳阳多烈呀!
  「我不会见他。」李怜儿轻轻合上眼,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她当初选择离
开,就已经是下定决心了!
  千书不懂小姐在坚持什么,只知道他们明明彼此相爱,为何会弄成这样?
「可是他肯放下一切,为了小姐跑来这里,我想他是爱小姐的。」
  怎知李怜儿听了,只是叹口气,又不肯说话了。
  那扇门不开就是不开,瞪穿了也没用,看热闹的人早已散去,向赫日仍然闭
目伫立不动,突然一个人快步走近他,不知对他说了什么。
  再睁眼时,那双褐眸透着凌厉。
  她是真的狠下心不见,那他也有他的办法!
  他旋身正要离开,回头又看了李府一眼,然后笑了。
  一袭蓝衫随着脚步轻扬,修长的身躯疾步而行,与生俱来的气质就是不同,
经过的路人莫不停下观望,含苞似的姑娘们更娇羞地绽放笑容,企图留下那道匆
匆的人影。
  可惜,向赫日压根没看在眼里,俊容沉凝得让人不敢靠近。
  听说她要嫁的人是个读书人,寒窗苦读多年仍无功名,她的爹娘要把她嫁给
这种人?
  向赫日依着下人的情报找到要找的地方,锐利的目光打量四周,片刻后,他
沉声喊道:「谁是陈于安?」他微愣:「请问有什么事吗?」
  向赫日重重咬牙,恨不得杀了他!李怜儿不肯见他,难道是为了这个男人?
不!他不相信。
  「你就是陈于安?」向赫日怒问。
  陈于安虽然疑惑,还是点了头,「在下就是。」
  「听说你大婚在即,将娶李华的女儿?」向赫日冷冷看着陈于安,吐出的字
语寒若冰雪,有种蓄势待发的危险。
  「是啊!」陈于安一想到那位巧心可人的姑娘,不由得傻笑起来,「承蒙丈
人看得起,肯将女儿嫁给我;更多亏小姐不嫌弃,我上辈子肯定是做了好事!」
  「她不嫌弃?」向赫日步步逼近。
  「是、是啊……」为什么这位公子满脸煞气瞪着他,他有说错什么吗?
  「取消婚事!」向赫日沉声威胁。
  「什么?」陈于安傻了,怪异地看着向赫日。「为什么我要取消婚事?我们
两情相悦……哪里碍到你了?」
  千书姑娘对他嘘寒问暖、用心之至,虽然他笨了点,但还不至于会错意!
  「两、情、相、悦?」向赫日咬牙,修眉倒竖,坏了那张清雅俊颜,悬着的
理智终于断了线,揪住陈于安,拳头挥出!!
  惨叫声传至巷口,来往的人们都被吓住,凑近一看发现是刚搬来的贵公子在
打人,看他那怒气腾腾的样子,根本没人敢靠近。
  「啊!!」一个拳头又来。
  向赫日恍若未闻,不断挥拳发泄恨意,「去你的两情相悦!」他的怜儿爱了
他五年多了,怎 可能与这个人两情相悦?
  陈于安平白无故被打了几拳,没有理由不反击,也揍了向赫日。「你如此不
讲理,见人就打,眼里还有王法吗?」
  「哼!光是你妄想娶我的女人就该打!」美丽的薄唇见血,一袭衣衫凌乱不
堪,他重重喘着气,却不肯罢手。
  「李姑娘清清白白的,你少在那里胡说!」陈于安的拳头也不留情,往那张
无瑕俊颜揍去。他绝对相信千书姑娘,不会任这人诋毁她的清白。
  「你倒是很袒护她。」分不清是怒还是妒,向赫日口气很酸。
  陈于安挺起胸膛,「这是当然,她是我未来的娘子……怎能让你这种人坏了
她的清白?你不要半路乱认人家的娘子,知道了就快滚!」
  「她不会是你的。」
  他和她之间,这个外人怎么会懂?向赫日在心里吶喊,眼眸中充满血丝,正
要再扑上去扭打之时,一个身影沖出来挡住陈于安。
  「住手!不要打了……你会把他打死的。」千害护在陈于安身前,不让向赫
日再伤他分毫,她心疼地捧起陈于安的脸,哭了出来。
  「于安……于安……是我,你还好吗?」她是过来送糕点给陈于安的,没想
到那日与小姐说话的公子会来这里打人。
  好惨,瞧他都说不出话了……就算这位公子和小姐的关系匪浅,这也太过分
了!  「呜……你为什么打他……千书边哭边骂,这才正眼瞧着向赫日,没想
到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身蓝衫沾了血,那张好看的脸挂了彩。
  「他该死!」向赫日背手一抹,拭去嘴角的血痕。
  千书才想反驳,却被陈于安的呻吟打断。
  满脸煞气渐散,向赫日缓缓瞇起眼眸凝注他们,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引
起他的注意,「妳和他是什么关系?」
  「不干你的事。」她为什么要告诉他啊?「于安,你忍忍,我找人来医你。」
  千书擦擦眼泪,站起身要去找人时,向赫日立刻箭步捉起陈于安。
  「你做什么?你……你快放开他!」千书急得跺脚,眼睁睁看着向赫日捉走
陈于安。
  向赫日脚步微晃,同样负着伤,但他连眉也不曾皱过,挟着人对千书说道:
「想要把他要回去,就叫李怜儿来找我!」
                ***
  望着那道门,李怜儿实在不想踏进去。
  千书哭着跑回家讲了刚才发生的事,让她有些震惊……
  她以为他离开就不会回来了,怎知他竟抛下一切搬来她家对面,更没想到像
他这样的男人会失去理智地打人,还拿人要挟她。
  又不是地痞流氓,他到底怎么了?
  许多疑问在心里千回百转,半晌,李怜儿才垂首踏入门内。
  那熟悉的人影早已候着,只是少了意气风发的模样,添了满身伤痕。她咬住
唇,不想让自己的情绪被看透。
  但系在他身上的那颗心,早已出卖自己,隐隐痛着。
  「为什么不说话?」他凝视着她,柔声说道。他就知道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的眼神根本藏不住心思。看来苦肉计奏效了!
  「陈于安在你这儿?」李怜儿的眼神越过向赫日寻找。
  微扬的笑痕隐去,俊颜凝敛,那双柔情似水的淡眸瞬间变得凶狠,狠狠地瞪
着她。「不准提他!」要不是太了解她的心,他真会以为她对陈于安有了男女之
情。
  「怜儿,妳没看见我受伤了吗?」他像个要糖的小孩,向她索取关心。
  她看见了。
  「那妳不心疼?」他循循善诱。
  李怜儿别开脸,像只受困的小动物在陷阱里拚命挣扎,发出微弱的哀鸣,
「你为什么要这样……」如果他是故意的,那么他成功了,
  她的心真的很痛!
  千书还在家里担心……李怜儿深吸口气,为自己打气,指甲陷入掌心印出半
月的红痕,颤抖地说道:「把人放了。」
  「不要。」向赫日迅速否决。他故意虚弱地站起身,多日奔波使他的衣袍宽
广许多,「妳非要对我如此冷漠吗?」
  步伐向她靠近,李怜儿却害怕地后退。她怕守不住自己的心呀!
  「妳可知妳离开后,我根本睡不着……每到夜晚,妳的脸就会出现在我眼前
……可是我怎么抓都抓不到妳。」他痛苦地说。
  失去她的日了子,他的魂魄彷佛离开躯体,所有知觉都随她而去。
  「只要是人都会遭遇离别,时间却能够治愈伤口。」这句话是告诉他,也是
告诉她自己。
  「那都是屁话!我们相爱为何要分离?」面如修罗恶煞,他怒极攻心,气血
翻腾上涌,血丝自嘴角渗出。
  「赫日……」李怜儿大惊失色,脸蛋瞬间刷白。
  「妳明明还爱着我,却要假装冷漠,这不是让妳更难受吗?」他太了解她了,
她爱他胜过爱自己千万倍。
  听完这句话,她泪眼看他,轻泣低语,「既然你知道,可不可以离我远远的,
不要再撩拨我难以白持的心了?」她会心软、会感动。
  「然后眼看着妳嫁给陈于安吗?」向赫日恨声说道。
  他说什么?
  「我没有。」李怜儿愣住、傻了,「要嫁人的不是我呀!」
  她早已告诉爹娘,她要留在他们身边,这辈子不会嫁人的。
  「妳别骗我!那日妳爹说要嫁女儿,他不就只有你这个女儿?妳要嫁人可以,
那个人只能是我,除非妳嫁给我,否则我不可能放人!」他抹去血痕,眸中的执
拗不输当年的李怜儿。
  「你真的弄错了。」李怜儿哭笑不得。
  向赫日自顾自地说着,「直到婚礼结束为止,我才可能放人。」到时新郎官
当然是他。
  原来向赫日打人就是因为这个误会?可怜的陈于安白白挨了打,他恐怕还不
明白为何冒出一个人要抢他的新娘。
  向赫日趁其不备,忘情地抱住李怜儿,「怜儿,嫁给我!」
  她却早料到般地旋身一转,「我告诉你,从头到尾都不是我要嫁人,而是千
书,陈于安要娶的人是她不是我。」
  「千书?」她又是何人;:
  「我爹娘认了千书当干女儿,是她要嫁人,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我不会嫁
给任何人。」他只是怕属于他的东西被抢走,男人的心态她明白的!
  「把人放了,让我们回到最初,回到平静可以吗?」她很累了。
  「什么是最初?」他抿嘴,眉宇间布满阴霾。这种想法让他心痛,她是想要
抹去他们的相遇?「没有事情可以回到最初,妳的心不能,我的心更不可能!」
  如果不是她,他终其一生都活在大哥的阴影下、在吕子清身上寻找得不到的
关注。
  他利用自身的优势锁住她,再也不让她逃开。
  薄唇在她耳畔低语,她隐约闻得到他身上的血味,让她的眼泛酸。
  「就算陈于安要娶的人不是妳,我还是要娶妳。」最好能一辈子绑着她,他
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了。
  他的执着让她失笑,「可是我不想。」
  柔情的眸子瞬变,他温声吐露内心的渴望,「即使我爱妳?」他明白这三字
说得太晚,但是再不说出口,他会失去更多。
  没想到她等待多年最想听到的话,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听见,不知是该喜还是
悲,因为她很难再要这份爱了。
  那张俊容流露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这瞬间,她有些迟疑、有些动摇,
又有些不忍,她挣扎着。
  「怜儿,我只要妳。」他坚定而缓慢地说着,「如妳所言,妳打算终生不嫁,
那好,除了妳,我也终生不娶。」
  「你何必这样……」她咬住唇,倔强的眼瞪着他。
  他是故意为难她,存心软她良心不安,向家只剩他了,怎能无后?
  久久,她的眼神越过他,落在某方。
  「如果……子清永远都没有承认她爱的是女人,那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吗?」
那声音有些飘忽,隐存无限的低怜。
  如果、如果……吕子清永远不说,他还会选择她吗?
  其实,他的回答是什么根本没有意义。因为吕子清说了、而他来了,她永远
不会知道那个如果会变得怎样?
  这五年,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她再怨也是怨自己不够好;但当她放弃之后,
他再来找她,只会让她疑惑。是她变贪心了吗?
  双手搂紧她,他的胸口因为这句话闷痛不已。他明白她的意思。
  「在她和我之间,你做不出抉择不是吗?五年了、已经五年了,你真爱我的
话,会让我等五年?」她进一步逼问。
  这种话问出口本来就伤人,伤他也伤她!她本来不想说的,但是已经不得不
说了。
  李怜儿见向赫日不说话,轻轻地笑了,「你回去吧!」
  向赫日伏靠在她身上,不愿放手,「怜儿……」那语气近乎哀求,他好害怕
一放手,她就真的永远不回头了。
  该怎么做才能唤回她冷掉的心,重拾对他的热情?
  她摇摇头,挣脱他的怀抱,「一旦我决定了就会努力到底,即使是离开你也
一样,所以你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淡色的眼眸凝视着她,胸口起伏不定。
  气血翻涌,他的嘴角不断渗出血丝,每一开口便扯着伤口,低沈的嗓音饱含
痛苦。
  「我做不到……妳可以说断就断,我却做不到……我很卑鄙,直到妳离开之
后,才肯正视对妳的感情。」他不讳言地道:「妳想要逃离我的纠缠,可以!」
  因为这句话,她正眼看他。
  「我不会多说什么,那是我欠妳的……但如果连我都不给自己机会去找妳,
那么我会疯掉。」他的口气很轻,却让李怜儿心惊不已。
  他慢慢放开手,「所以妳不要期望我会照妳的话做。」她要跑多远都可以,
但后头一定会有个他。
  从五年前她撞到他那时起,就注定摆脱不了他了。
                第十章
  陈于安被放出来了。
  大婚在即,无端惹出这件事来,虽然千书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她对向赫日肯
定有怨……
  唉!李怜儿自觉实在没脸见千书。
  陈于安目前安置在李家里休养,千书忙着照顾他,李怜儿待在家里总是有些
尴尬,毕竟这事是因她而起。
  有家归不得,为什么她会弄成这地步?
  她除了叹息,还是只能叹息!
  转出巷子,眼前就有间新开的茶楼,歌女悠扬的嗓音飘然缭绕,她在外面虚
晃了整天,正好被这歌声吸引,不自觉地走了进去。
  才踏进两步,店小二便趋步迎来,脸上堆着客客套套的笑。「哎!姑娘请进
请进,要喝什么茶呀?」
  「我要……」李怜儿才刚开口,店小二猛地抬头,然后态度瞬变,笑咪咪的
小眼突然瞪得老大,小心翼翼地开口,就怕自己的口沫喷到人家。
  「姑、姑……姑娘!」
  「我在,怎么了吗?」这个店小二好奇怪。
  「没、没,姑娘请上二楼雅座。」店小二搔搔头,摊掌指示。
  「不用了,我不会待太久,坐这里就可以了。」李怜儿摇摇头,指着旁边空
下来的位子。她只是来喝口茶,那样太过奢侈。
  「姑娘太客气了,我们茶楼新开张,才会有这等优惠,还请姑娘赏脸上楼为
我们店里沾沾人气,不加钱的!」店小二冷汗直流,就怕她不肯。
  纵使觉得有异,李怜儿也不好为难人家,既然都说是优惠,就当她运气好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上了二楼,她才发现除了歌女之外,根本就没有客人。
  「姑娘肯定口渴了,容我介绍一下本店研发出来的好茶。」店小二从背后拿
出红色小簿,「有……莲茶、壶中日月茶、明心茶等等。」
  「这些茶我怎没听过?」这茶的取名好奇特。
  「这是我们主子费了许多心思研发出来的茶,独一无二的。」店小二骄傲地
解释,「不如姑娘先来一碗明心茶提提神?」
  须臾,店小二便将茶碗端至她面前,「姑娘请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这茶是凉的?」这颜色如银似雪,还没入口就让人感觉到一股淡淡
清香。
  店小二恭敬地解释,「茶的微苦透过冰容易入喉,些微的苦涩被转移,但还
是存在。」
  这种凉茶并不多见呀!几颗冰块浮在水面,新开的茶楼如此大手笔?
  像是看穿李怜儿的疑惑,店小二又解释:「因为这茶味道偏苦,大家比较难
接受,我家老板说这茶喝了可以明心,才会大手笔放了冰块。」
  李怜儿小啜几口,发现不难入口,喝完未久苦甜两种滋味又在喉间凝聚,果
然好喝,再加上悠扬动人的歌声,难怪这问茶楼生意这么好。
  坐了一会儿,腿也不酸了,李怜儿下楼打算付钱。「小二,这钱怎么算?」
希望不会太贵才好,不知道她的钱带的够不够?
  「这次算是本店招待您,不用钱的!」店小二一再推托,就是不肯收下李怜
儿的钱。「姑娘有空常来就好,这次真的不收钱啊!姑娘慢走呀!」
  她的坚持吓得店小二赶紧将她请出去。
  算了,不收钱就不收钱,老板想做赔本生意,不关她的事。只是,今天的好
运似乎一直跟着她……
  白络城新开的店家实在多得吓人而且规模浩大。像眼前这间布庄就让她望而
却步,没想到站在门口招揽客人的丫头硬是拉她进来,管事的人不由分说便拿了
许多绣工精美的绸缎送给她。
  这实在太不对劲了!
  这条路走不到一半,她的手已经腾不出地方拿东西,如果这又是招揽客人的
手段,怎么只有对她这么好?
  偏偏店小二们都不约而同地解释:这是新开张的优惠。
  算了,这些东西拿去送给小巧吧!她回来这里之后都还没去看看孩子们呢!
这么久不见,不知他们会不会把她忘了?
  她捧着布缎、礼盒,缓慢而困难地走着。
  呼……这些东西快把她压垮了!
  蓦地,一道人影挡住她的去路,连带撞落她捧在手中的东西。
  「啊!」李怜儿迅速抓回木盒,可惜刚出炉的精致糕点还是从袋子中滚出来,
狠狠摔落在地,翻了几圈才停在那人的脚边。
  可恶,那是要送给孩子们吃的甜糕!
  李怜儿那双流露依依不舍的眸子从被迫牺牲的甜糕移开,抬头瞪向那个撞到
她的冒失鬼,「你走路不看……」
  「怜儿……」熟悉的嗓音含着苦涩,原来挡住她路的人正是向赫日。
  她往左挪一步,他也往左挡住她。
  「你做什么?」她斥道。为什么偏偏遇到他?
  他抱住她,「妳还记得吗?我们初次相遇,也是妳撞进我的怀里。」他在她
耳边低喃,垂首靠在她肩头,「我忘不了……」
  「放手!」她别开头,狠心地打断他的话。「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
已经忘了。」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全都在讨论他们,李怜儿原本冷淡的脸微微变色,
「你先放手……我的东西掉了。」
  「掉了就掉了,店里多的是!」越多人看见越好,正好宣示他们的关系,她
才不会被人抢走。
  他的脸慢慢靠近,再近些就要碰到她的唇了……
  李怜儿屏息不敢动,「你说什么?难道我手上的东西都是你给的?」
  「不是我给的,是新店开张的优惠。」他卯足劲想要魅惑她,她却只关心那
些东西,让他大大失望。
  「可是你是老板吧!」她的口气是肯定的。
  「妳不喜欢这些东西吗?」向赫日没有正面回答。她一直避不见面,今天还
是家仆通风报信,才能逮到她……
  「如果知道是你送的,我根本不会要。」她将手上的木盒掷向他。
  向赫日分明可以接住,却不接住也不闪躲,额际被那只木盒尖锐的边角划过
一道血痕,汨汩涌出的血液缓缓流经淡褐的俊眸,他却眨也不眨一眼。
  李怜儿眼一痛,胸口紧缩,「你……」
  她不是故意的……她以为他会接住……
  李怜儿焦急地拿出丝帕,忘了自己的坚持,小心翼翼地按住那道触目惊心的
伤口,颤抖地开口,「为什么你不躲开?」
  「怜儿,妳还是很关心我的。」他握住她柔软的手,凝视着她,薄唇轻轻扬
起,然后停在她白皙的手臂上。
  从他唇落下的地方蔓延,她好像听到自己冰封的心开始融化崩解……
  牙一咬,她狼狈跳开,「不要碰我!」
  「看到我受伤,妳比我还痛不是吗?」他冷静陈述所见。
  「我没有!」她迅速否认,却不知这种行为让向赫日更加坚信。她转身捡起
装着甜糕的袋子,红着脸越过看热闹的人群,逃之夭夭。
  看着她逃离的身影,他的眸中有着压抑的喜悦……
                ***
  李怜儿长发飘飞,拔腿狂奔,任由呼吸凌乱,努力鞭策自己的双腿,就怕不
小心会陷入那个男人淡褐而神秘的眼眸里。
  「李姑娘?」一个惊喜的声音由远而近。
  听到呼喊,李怜儿停下脚步,这才发现自己身在何方。原来她在慌乱之中已
经跑来这里了……
  提着菜篮的小巧奔跑过来,「是李姑娘吗?」
  「小巧……好久不见了!」激动打量的眼神直落身上,李怜儿也傻傻地看着
小巧,更觉她出落动人。
  小巧突然出乎意料地跪了下来,「李姑娘……」
  李怜儿被小巧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下跪的身势,「小巧,妳这是做
什么?」与小巧多年未见,才重逢竟是这等情况。
  「谢谢李姑娘……要不是妳的善心,我们这群无父无母的孩子们是不可能有
今天的!」小巧激动地落泪。
  她怎么听不懂小巧说的话?
  小巧继续说道:「开始李姑娘送来的银两只够大家过活……没想到李姑娘竟
然愿意出钱将这里改造成学堂,让我们能够识字……」
  已经成年的孩子,有的做管帐的、有的做信差;还小的几个孩子,则被选去
当大户人家小少爷的伴读,这些改变都是因为他们能读书识字,教她怎么能不感
谢李姑娘呢?
  「什么?」李怜儿感到疑惑,定神一看才发现记忆中的三合院已经大大不同,
偶尔还能听到孩童的朗读声。
  小巧顺着李怜儿的目光看去,又是笑又是泪,「要不是李姑娘,我们的命运
永远无法改变……再也没有像李姑娘这样的好人了。」
  说着说着,小巧又要跪地磕头了,李怜儿赶紧出声阻止,「小巧妳误会了,
妳说的这些事并不是我做的啊!」
  「怎么会?」小巧不信,「当初我问承办的人,他们都说是李姑娘的意思…
…我当初真是太可恶了,不了解李姑娘的心意还说出那种话。」
  那年的事小巧还惦记在心,总觉得自己还欠李怜儿一个道歉。
  这事必定是他人所为,她没有这种能力和财富……李怜儿陷入沉默,思索着
唯一的可能性,胸口涨满某种情绪。
  她恍思出神……自她离家出走后,有笔钱按月固定送到家里,千书和爹娘都
以为是她安排的,当时她也没有多想,推说是曾经受过爹娘帮助的人发了迹,才
会用这种方武回报爹娘。
  小巧问得谨慎,不知为何李怜儿一脸震惊。「李姑娘?」
  李怜儿勉强笑着,「我没事,小巧妳去忙吧!我先走了。」脚步微晃,她沿
着原路走得缓慢,心跳却越来越快。「
  是他吗?
  脚步越急,细雨更是绵绵落下,她却浑然未觉。
  这时桥岸边有抹身影静静支着伞站立那端,相看对眼,而后缓步走来,神秘
的脸庞渐渐清晰,就是她所想的那人。
  「怜儿,下雨了……」向赫日温声唤她,为她挡住雨势。
  是雨浸湿眼眶吧……她看见他的衣角都湿了,「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我忘了。」雨势越来越大,打湿他的左肩。
  李怜儿不由地生起气来,「向赫日!学堂是你盖的,寄来家里的钱也是你给
的对吧?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为什么对我也这么小心翼翼?」
  「因为我不敢承认这样的用心……是因为爱妳。」他痛苦地说道。
  「你真是大傻瓜!」当时不说、不正视自己的心,闷久的痛是会反噬的!因
为这样的傻气,他到底挣扎了多久?
  心中的死结不会消失,但是却慢慢在软化了……
  他领着她走向某处,「怜儿,这里是我们当初相遇的地方,妳记得吗?」低
沉的嗓音隐含着激动。
  某种熟悉的感觉袭向她,就是从那刻开始……她追着他跑了好久好久。许多
东西消失,就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他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望着他隐隐期待耀动的眼眸,她却说不出半句话。
  然后他的眼眸渐渐黯淡,含痛的嗓音轻轻的,却击伤她的耳。「从这里让我
们再走一次不行吗?」他的言下之意,不用明说。
  「我……」害怕、犹豫交错着,让她发不出声音。
  原来世间最漫长的时间便是等待,他这才明白她的心有多痛。
  将伞交给她,他慢慢退开走入雨中。
  不能与她同行,淋湿至少她会心疼……那也值得了。
  看着渐远的背影,她缓缓蹲下来,突地噗哧笑了出来,笑中有泪,双手捂着
嘴泣笑不已。
  「向赫日……」她用尽力气放声大喊。
  那端的脚步停顿,仔细听着猜着,举措不定,「怜儿?」
  她从地上爬起来,踏着水花奔向他。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身上,泪水与雨水
却在她激动泛红的脸颊肆流。
  为什么她的心还这么痛?他的身影看起来竟是如此孤单,刺痛她脆弱的心。
  向赫日不动,任由她发泄,直到落下的拳头开始变慢减弱,他才反握住她的
双手,「妳说的没错,我是故意的……只要能牵动妳的眼、妳的心,我都愿不择
手段。」
  她在怀里哀凄地说道:「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才让你看清?如果不是吕子
清,你还能这么肯定吗?」
  她的困惑,是他无法改变挽回的后果,他柔声轻问:「我已经失去给予答案
的机会了,不是吗?」
  李怜儿缓缓启唇,「是啊……所以,我永远都会对你的爱抱着怀疑。」
  她哀哀地笑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为她抹去泪珠,「我知道。」
  「如果分开是让两个人都不好过,为什么要分开?」他怜惜地抱紧她,「妳
等待这么久,现在该我来努力了,总有一天会让妳相信的……不要拒绝我好吗?
不要躲开,换我等妳行不行?」
  说了一遍又一遍,他想要让她知道。
  向赫日闭上眼睛,僵硬着身躯,屏息等待她的回复。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
他所能做的只有在她身边等待,直到她真正信任他……
  疼痛在胸口翻腾,他故作轻松地对她微笑,却不敢对上她的眼,「没关系,
妳不用回答我……我已经知道了。」他还是太心急了……
  这样的男人面对爱情时太过小心翼翼,总是让她心疼怜惜……她轻轻喟叹,
然后仰首吻上他的唇。
  他微愣,胸口的起伏几断。
  「你常说我傻,但你比我还傻……教我怎能不为你心痛?」他太会利用她的
弱点,让她难以防备。
  为了让自己好过,她是该看淡某些东西吧?
  这么想之后她突然觉得好像松下沉重包袱,扬起灿烂的笑容,从他怀里轻盈
地跑开——
  「怜儿?」她有如翩飞的蝶儿,让他反应不及。
  「是你说要努力的……那么我跑你追,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抓住我?」
李怜儿朝他大喊,然后越跑越远,「我已经没有太多耐性了唷!」
  是啊!回不去的东西再去执着有何用?她和他只能把握现在的心吧……
  不知过了多久,就像画般的美景,大雨已然停歇,被洗净的天空有丝金光从
云朵隐隐透出,地上的水洼映着七彩弯轮,隔着长桥两端的他们,心却前所未有
地靠近。
  浅色长衫随着举步迎风飞起,微瞇的眼眸蕴含着深切的柔情……
  「怜儿,我抓住妳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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